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秣荷 本章:梦

    陈越离开卧室时,步伐有些漂浮不定。他没回头,只怕再多看一眼,就会被那gu混杂着记忆与慾望的气味拖回去。他沿着走廊行走,脚步几经犹豫,最终还是依着记忆,站在了那扇熟悉的门前。

    门把一转,轻响滑入耳中。意料中的尘封气味并未扑面而来,取而代之的,是一gu温和得近乎甜腻的香气——

    薰衣草。

    不是香jg的冷冽,而是乾花束放置在室内数日後才有的那种残香,柔软地g起他的记忆。

    陈越怔住了。他很清楚这味道的来源。

    那是他喜欢的花。

    陆鸣枫知道以後,便总在心情好时送来一束。没有包装纸,只用手绑一圈麻绳,胡乱地搁在枕头边。

    那人说:「这样你梦里也有我。」

    他望向四周。

    家具摆得一丝不乱,白se床单被掀出些微皱褶,看得出被人使用过,却又被细心整理。窗台边的纱帘乾净得不像是经年无人居住,yan光透过来的时候,浮尘少得近乎不真实。

    这间房——没有被遗忘,甚至有人一直在守着。

    陈越站在门口许久,直到指尖有些发凉,才终於走了进去。他在床边坐下,柔软的床铺随他的重量下陷,发出极轻的窸窣声,他伸手取下床头柜上的相框,像是想验证什麽,又像只是想看一眼已经失去的某段时光。

    相框上有一条不注意看便会忽略的细痕,自右上角斜斜地划向左下角,悄然将照片中的主角切割成两个部分。

    照片里是他和胡修。

    两个笑得没心没肺的孩子,肩并着肩,一人拿着撕烂的漫画书,另一人手里抓着一颗未熟透的苹果。

    那是收容所时期的光景。

    从衣服皱皱巴巴、领口洗得起球的样子就能看出来——陆家从不允许他穿那样的衣服,也不准他那样笑。

    陈越抬手,轻轻地擦了擦照片表面,那层旧玻璃被时间打磨得有些模糊了。那笑容却依然透亮,像早年的yan光。他忽然想起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那份无防备的快乐,似乎也一点一点被日子磨平了。

    他低头,指尖轻轻摩挲照片边角。脑海里却翻出一段b这些记忆更早的东西。

    院长曾说过,他的父亲si於意外,母亲则在生下他後不久离开,一个人去旅行,再也没有回来。他没有其他亲人,所以只能被送到收容所。

    但记忆不是那样的。

    他记得有个男人,满脸胡渣,牙齿泛h,经常带着一身酒味回家。他会把酒瓶砸在墙上,会一边骂他晦气、一边狠揍他的身t,说他一出生就带走了命,还说他就是个扫把星,克si了所有人。他甚至记得那男人最後一次来,是穿着双烂拖鞋,把他从屋里拖出来的时候。

    「我留着你也没用,给你找个地方混吃等si算了。」

    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没有意外,没有远行。

    只有恨与抛弃,清清楚楚地刻进骨缝里。

    陈越刚进收容所的时候,因为个子b同龄孩子明显要小一号,声音又细,x子也不太会争抢,很快就成了群t中最容易被欺负的对象。别人抢他的饭、藏他的鞋,甚至还有人故意在他喝水时从後头拍他後脑。

    最严重那次,是被一个b他高出一头的孩子从楼梯上推了下去,後脑直接磕在台阶边角,鲜血顺着脖子一路滴下去,弄得整件衣服都sh透了。

    也是从那次之後,陈越的记忆力变得断断续续的,常常记不住人名,也记不太清一些日常琐事。看着别的孩子能轻易背出课文,而自己却连昨天吃了什麽都会忘记,他虽然从不说,但眼底的怯意越来越明显。

    也就是那时候,他认识了胡修。

    收容所里的阿姐们看着他这样,大多只是叹口气,不敢太过cha手——她们知道,帮了反而可能让孩子被盯得更紧。只有一个年纪偏大的阿姐私底下去找了胡修,请他多照看这个不讨喜的小孩。

    胡修当时十三岁,是收容所年纪最大的那一批,身板已经快赶上小大人,眉眼粗犷,身材结实,一走进游戏室,闹哄哄的孩子们都会安静下来。他不怎麽讲话,但对谁都能笑一笑,也不欺负人。正因如此,他说的话,在这里头b谁都更管用。

    自从胡修开始带着陈越一起玩,情况明显好转了。孩子们不再当着面欺负他,至少表面上安分了不少。可总还是会有那麽几个人,y着心眼,在背後找空子钻。

    那天胡修被阿姐叫去院长室,临走前,他蹲下身拍拍陈越的头,「你今天乖一点,等我回来我们继续拼完这一盒。」

    陈越抬头看他,点了点头,眼睛亮亮的:「嗯,我会乖的。」

    他牙还没长齐,笑起来露出几颗参差的小白牙,看起来傻傻的,却特别天真。

    胡修笑着r0u了r0u他软软的头发,转身离开前还朝游戏室里几个年纪大的孩子瞄了一眼,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提醒。

    积木拼图摊在地垫上,陈越盘腿坐着,一边看图一边试着拼接。他动作很轻,像是怕吵到谁一样,每一块都小心地拿起来b对,再慢慢地压进去。

    「喂,就是你,看我这边!」

    n声n气的怒吼突兀打破宁静,一个小男孩像从墙角跳出来似的,脸上写着不服气。

    陈越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影子已经笼罩下来,紧接着就是突如其来的一拳,狠狠地砸在了他肩上。他身t被打得往旁边一歪,膝盖擦过拼图的边角,疼得瞬间就泣出了泪。

    「凭什麽你可以一直跟修哥在一起?他以前都是陪我们的,是你抢走他的!」那孩子边骂边打,力气并不大,但动作快,一拳接一拳。

    小孩子的拳头虽然没有ren那般强劲,但对当时的陈越而言却是实打实的痛。他的身t本来就瘦,甚至可以说是乾瘪得像纸片人,那一拳拳落下去,彷佛直接敲在骨头上,火辣辣的,呼x1都跟着颤起来。

    他想躲,但又不敢躲得太明显。小小的人咬住唇,不发一声,眼角的泪打转着却怎麽也没掉下来。

    他知道没有人会帮他。

    游戏室里其他的孩子大多假装没看见,或压根儿就坐在一旁偷笑,有几个甚至看得兴高采烈,在一旁为加害者摇旗呐喊。

    他听见有人轻声嘲讽:「又在哭了,没人要的野狗真会装可怜。」

    那句话像一根绳,紧紧勒在他心口。他的手悄悄握紧,指节发白,却还是什麽也没说。

    胡修从院长室出来要找陈越时,便听到了陈越送医的消息,呆楞了几秒後就扔下阿姐跑向游戏室,踹开门入目的是一滩未被擦拭乾净的血迹,有些已经渗进老旧的木质地板里,留下一道w痕。

    「谁g的?」胡修平时总是笑脸盈盈,没人看过他不笑的样子,此刻他冷下脸用眼神巡视一圈在房里的小孩,一个个都被吓得不敢吭声,「我说,谁g的?」直到胡修又问了一次,离他最近的一个nv孩大概是承受不住这样的威压,颤着唇低声道:「是……是王琅……」

    得到解答後,胡修对着众人笑了笑,随後将目光锁定在躲在人群中的男孩,一步步走向对方,走得随意,却让人感受到一gu冷意。

    「王琅,你没有什麽要跟我说的吗?」

    胡修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麽这麽生气,看见那几滴属於那个男孩的血迹时,他都不敢想像。

    不敢想像再也看不见男孩肆意张扬的笑颜,不敢想像再也听不到男孩用仍有些n气漏风的声音唤自己哥哥,他更不敢想像……

    自己再也不能站在男孩身边,保护他。

    那时候的陈越才八岁,但胡修已经十四了,再过两年就得离开收容所,他总期望自己能再快一点长大,再快一点……可又舍不得离开男孩。

    那时候胡修并不能明白这样的感情,直到没多久後那个人的出现,他与陈越的种种,让他明白了那种感情叫作喜欢。

    叫作ai。

    胡修望着垂下头始终不愿意看着自己的罪魁祸首,一瞬间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一些什麽,却有某些想法在脑海中成型,十四岁的他知道,那是错的,所以胡修没有多想,他双手握拳,微长的指甲刺入掌心,好似这般才能抑制住一触即发的暴戾。

    「王琅,我不想说第二次。」看着头又低下一阶,身t轻微颤抖的王琅,空间里甚至明显能听见他的啜泣声,胡修突然有点乏力,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半蹲下身让自己与对方平视,尽可能的压下情绪,重新整理面部表情:「跟修哥说说好不好?为什麽打了陈越,嗯?」

    大概是被「回到原样的修哥」感染,王琅一边x1着鼻子,一边抹泪,才开始解释,因为没受过正规教育,又是第一次在自己喜欢的大哥哥面前「表露心意」,王琅前句不搭後言还断断续续的,偶尔还会自问自答──总而言之,毫无逻辑可言。

    勉强从一堆垃圾话里面找到重点,明白过来前因後果,胡修抹了把脸,瞥了眼仍有些後怕的王琅点了点头,站起身r0u了r0u发酸的腿和腰,对着一群瞪着大眼的小j仔喊了声「没事就自己玩去吧」,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找到了正在准备下午茶的阿姐时,胡修脚步一顿,整个人有些迟疑,他隐约觉得,自己若是现在跨了出去,那麽很多东西可能都会和现在不一样,况且,他也不确定──这对於他的计划会不会有影响。

    「胡修?你站在这里g嘛呢?」阿姐端着已经准备好的零食饼乾,似乎对於站在厨房门外的胡修有些惊讶,但也只一瞬,她就想到了解答。

    「你是想问陈越什麽时候回来吧?」

    「不……」

    「他伤的不重,就是看着可怕一些而已,不用担心,陈越他明天早上就回来了,嗯?」

    「……好的,谢谢阿姐。」

    大概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阿姐笑得有些天真,其实阿姐也b这群孩子大不了多少,那gu孩子般的纯真还存在她的一举一动之中。阿姐的名字没有人知道,但院长都唤她栖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阿姐无论何时都笑嘻嘻的,胡修看着阿姐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胡修在走廊上随便抓了个孩子让他转告阿姐自己先回房休息,不打算去吃下午的点心後就直接回了房间。这间收容所不算黑心,没有那些常见的拐卖儿童或是贩售器官之类的恶心作为,但胡修也不打算就这麽待到十六岁──那是收容所里最极限的符合年纪。

    他想完成那件事,所以得想办法从这里离开。

    不知不觉便睡下的胡修再睁眼便看见了一张放大的稚neng脸庞,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段时间後,对方败下阵来,有些颓气的嗔怪:「你怎麽没吓到啊?」

    透过窗外的月se,胡修这才看清了来者是应该在医院的陈越,原本脏兮的脸颊被清洗过後露出wuhui底下的清明,那是一张可谓美人的脸,只可惜眼周和嘴角的乌青破皮使他有些破相,但本人似乎并不在意的趴到自己身上没心没肺的笑着。胡修r0u了r0u他的头,陈越的头发有些软,却固执,只要睡乱了,怎麽压都压不下,用水摁下後没多久还是会翘起,导致人总是一头卷翘,十分……可ai。

    可ai,这个词胡修不知道适不适用於陈越身上,他依稀觉得有更符合陈越气质的词语可以形容,可又一时想不来,只好将思绪重新归位在眼前人身上──虽然从头到尾他想着的都是陈越。

    「怎麽回来了?」轻轻摩娑着伤口边缘,听着陈越时不时说痒地抱怨,胡修的嘴角止不住地上仰。

    「唔,医院太无聊了,没有你在,我也没有什麽事情,就让院长带我回来啦!」总算抓住作恶的手,陈越得逞似地坏笑,并未注意到胡修突然恍惚了一下的神se。陈越一边r0un1e着胡修有些粗糙,b自己大上一截的手,突然间被对方拉shang,彻底的整个身子趴卧在胡修身上。

    「啊,修哥,怎麽了?我不重吗?」看着被缓缓扣住的十指,陈越歪头眨了眨眼,有些不解胡修这样的行为代表着什麽。

    「阿越,我会保护你的,以後……绝对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不知何时睡着的陈越又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清晰的如同昨日,他拂去眼角挂着的泪,放开怀里抱着的相框,x口被框角压得有些疼。回想梦里的情节,以及梦里人最後和自己说的话,陈越重新躺下,将柔软的被子盖过头顶,特别想回到梦里,扯着那个人的领子质问。

    「你说会保护我,但是为什麽到头来欺负我的人却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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