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约来到傅玄弈启程南下的前一天傍晚。
“漾儿,吩咐你的那些都办妥了吗?”
“孺人放心,那枚绒花簪子已经假借殿下之名,送去南雨楼了,还有您要的那样‘东西’也已备下,万事齐全。”
梳妆台前,铜镜映出苏令颐容光焕发的模样。
新月笼眉,春桃拂面,高髻浓鬓,肌肤宛若嫩玉生香。
只是那双明媚狐狸眼,却隐隐透出一丝势在必得的算计。
她将桌上那同样精致的绒花簪子拾起,插入发髻中。
漾儿用梳子仔细地顺着碎发,却隐隐有些忧心。
“这样真的能惹恼宋孺人吗?”
“宋岚从小娇生惯养,生性骄傲跋扈,必不会允许有人与她穿着相似。”
苏令颐轻轻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深沉的笑。
“她又向来与我不对付,若看到我与她戴着同样的发饰,想不发疯都难呐。”
她今日,必定要在这践行宴,利用宋岚完成自己的计划!
只有激怒宋岚,让其对自己行不利之举。
如此才能让傅玄弈意识到,让她独留王府有多么危险,从而主动带自己同去南州。
南雨楼。
宋岚得知傅玄弈下令将她提早解禁,连经文都不必抄完,还赏了一枚绒花簪子以作勉励,便欢喜得不得了。
且今日的践行宴也邀请了自己。
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
这一月来,宋岚日日从早至晚地苦抄写那清静经,原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嫩手都因握笔而变得粗糙僵硬。
这一切全拜苏令颐所赐!
不过殿下既将她放出来,必定是心软了。
她今晚一定要重振旗鼓,将那个贱人比下去,狠狠踩在脚下!
“明月,你这个死丫头发什么愣?快把殿下送的绒花簪子给我戴上!”
明月作为贴身丫鬟,在禁闭期间自然是受了不少宋岚的气,此时站在一旁,也只敢唯唯诺诺地上前照做。
践行宴在后花园旁的蘅雨堂中举行。
苏令颐刚要步入殿内,就被一道花枝招展的光芒从侧边闪了眼睛。
那人一身粉红色牡丹百花裙,头顶各色珠宝玉钗,尽显俗气与花哨。
她正寻思着哪里来的花孔雀,抬眼便撞进宋岚恶狠狠的目光中。
“苏令颐,真是冤家路窄啊!”
她咬牙切齿地发出刺耳的讥讽,下一秒便注意到苏令颐头上那眼熟的绒花簪子。
这贱人怎么也有这枚簪子,她也配?!
还敢戴出来在自己面前晃!
宋岚从小便是太尉娇养的小女儿,她从不允许有人与自己穿着相似。
更何况是这个讨厌的苏令颐!
于是她几乎是迅速怒目圆睁地冲上前,意欲抬手拔掉——
这一切反应自然尽在苏令颐意料之中,于是只微微侧身便躲开宋岚的张牙舞爪。
随即冷脸朝她肩膀狠狠一推,将其踉跄着退了好几步。
“宋岚,别一出来就跟个斗鸡似的,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贱贱人!”
见她又被堵得口吃,苏令颐决定进一步激怒她。
于是目光徐徐落在她头上的绒花簪子上,佯装惊讶:“哟呵,宋孺人怎么也有这个绒花簪子?真巧呐。”
宋岚果然更加恼怒,再次龇牙咧嘴地骂道:“你个贱人也配和我戴一样的簪子?!”
苏令颐面色上虽气定神闲,心中也是万分无语。
她原以为自己的脾气已经算张扬叛逆了。
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更夸张,满口粗鄙之语,堪称没教养。
正当气氛剑拔弩张时,一声温柔的呼声自二人中间响起,打破了僵持。
“二位妹妹,这是做什么!还是各自心平气和些吧,免得稍后殿下来了看到,多有失颜面呐。”
乔絮桦徐徐走来,仍然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从中调解。
苏令颐也懒得和她在此处浪费口舌,于是不屑地昂着下巴,甩袖进殿。
宋岚在原地,气得简直要炸了。
但转念一想,明日殿下就要离开了。
到时候,还怕治不了苏令颐那个贱人么?!
殿内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数盏琉璃瓦灯笼与绫罗绸缎随风飘摇,各色奇花异草齐齐摆放,暗香扑鼻。
此次践行宴原是苏令颐一手操办,只是她根本不懂得如何操持,只好与乔絮桦一同策划,才得以顺利办成。
此时乔絮桦再次携众人,贤惠端庄地朝中心席的傅玄弈敬酒。
“愿殿下此去,平安顺遂,早日归来;也愿南州百姓安然渡过难关,大缙朝江山太平安乐!”
一番大方好听的恭维令傅玄弈稍显满意地点了点头。
而苏令颐的注意力却不在此处,余光则默默瞟着对面席位上的宋岚。
只见她举着酒杯一饮而尽,完全没有注意到对面虎视眈眈的视线。
确认她喝完那杯酒后,苏令颐才悄然收回注视,随后与身旁的漾儿俯首帖耳。
“东西放了吗?”
“孺人放心,那泻药威力可强了,不出半刻钟宋孺人必定离席。”
苏令颐这才放心地呼出一口气,随后极力隐忍嘴角的笑意。
等会儿就能上演好戏了。
果然不出半刻,宋岚便忽觉腹部一阵翻江倒海,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失控地闯出般。
真该死怎的这种场合闹肚子!
她脸色瞬间绿了,却根本来不及犹豫。
于是慌忙向傅玄弈禀报离席片刻,随后便被明月搀扶着匆匆离去。
直到宴席过半时,她还未现身。
苏令颐见时机成熟,便随口找了个理由也徐徐离开了蘅雨堂。
夜幕降临。
一阵寒风自远方袭来,荡起后花园池塘的圈圈涟漪。
宋岚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她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此时她正拧眉捂着肚子踉踉跄跄地走着,那精致的妆容早已被细汗浸花。
然而却在视线定格于不远处时,赫然看见一道面目可憎的身影——
只见苏令颐披着天青色披风,独自驻足在池边,似乎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池中景致。
宋岚本就因忽如其来的拉肚子而不悦。
再加上方才因绒花簪子和她争吵的怒意还未消。
此时四下无人,她的出现,恰好成了一个出气的良机。
“苏令颐,怎么到哪都有你这个贱人?!”
而苏令颐早已在此处恭候多时。
见她气势汹汹地走来,也并无惶恐,只是衔着挑衅的笑意,开始再次攻击她——
“宋孺人这一口一个贱人,真是把市井泼妇的腌臜话学得活灵活现呐;没想到宋太尉悉心调教的掌上明珠,竟是个只会满嘴喷粪的乌眼鸡,莫不是把以前读的《女诫》都当裹脚布使了?”
如此刻薄讽刺的话一出,如当头一棒般,成功将宋岚彻底激怒。
望着眼前气定神闲的苏令颐,她果然愈来愈沉不住气了。
反正周围没有人,干脆就趁现在给这个贱女人点颜色瞧瞧!
宋岚一双眼瞪得浑圆狰狞,随后抬起手就要往她脸上甩去。
那巴掌如疾风般映照在苏令颐的瞳孔中,却勾起了她的得意。
终于来了!
于是还未等巴掌落下时,她便抢先一步往后退去。
随后佯装被宋岚推倒,重心不稳地坠入了身后的池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