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三年。
阮娘发现有几日没见着隔壁住着的那姐妹俩了,带了些糕点上门拜访,妹妹来开了门,看见她笑:“阮娘子。
”“你姐姐做什么去了?怎么这几天没见着她?”阮娘边说边向院子里走。
走进来,才看见满院摆着的箱子,有些已经关上上了锁,有些敞开着装了一半,她有些诧异,记得这姐妹俩说是家中亲人死完了才搬到江南来的。
她们刚来的时候,总有人敲门劝她们回什么什么府,每次都被做姐姐的拒之门外,阮娘冷眼旁观,估计她们是大户人家的旁支,在府中受了气或是怎样,跑出来了。
毕竟他们这地方说是富庶的鱼米之乡,实际上也不过是比普通农人富裕一点,和高门大户的富庶不是一回事。
能跑到这里来安居的怎么可能是什么大人物。
姐姐年纪刚满十三,妹妹就更小,带了个扫撒的婆子,买下她隔壁那间小院子,里里外外收拾一遍才住进去。
她们家奇怪,姐姐看着像个小姐,钉栅栏翻土种菜的事都是她做,妹妹年纪小得还糊涂的样子,却是家里管账的。
总之这奇怪的姐妹俩就在她隔壁安顿下来,阮娘见她们年纪小,时常帮衬一下,姐妹俩也不缺钱,三天两头地送些小东西给她。
姐姐姓易,说是收养的,妹妹姓钟,被问及是不是和江南钟家有什么联系的时候,姐姐只是笑着摇头说人家门德太子即位,当年也是帮钟阁老求过情的,或许能重审此案;于私,她去送他最后一程。
何况,她也不甘心就此寂寂无名一生,钟阁老的疑案尚未查清,她满腹的经史子也没能一一讲出,更有无边的蓝图没能实现。
她表面上的平静能骗过所有人,满腔焦躁是骗不了自己的。
这才有了阮娘看见的一幕。
易涟清解释说是家中老人过世,她们回京城奔丧。
阮娘猜想过两个人的家世,原本觉得京城中的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会被家人丢在江南不闻不问,现在听她这么说,心下戚戚,原来京城中的人家也这么薄情。
见院子里一片忙乱,请来的几个小工七手八脚地抬箱子上车,阮娘想着自己不要添乱,便将手中的东西往钟玉瑶手中一塞就要告辞。
钟玉瑶还呆愣愣地和她说多谢,易涟清略一犹豫,叫住了她。
两个人走到已经搬空的厢房里面去。
阮娘知道易涟清一向是个有主意的,比她们这些女人眼界要开阔,毕竟是从京城里来的。
眼下看见厢房已经空了,吓了一跳。
“不是说回去奔丧吗?”阮娘说,“怎么连家具都搬没了。
”易涟清说:“我正是想和你说这件事,我们今日离开,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回来,往后不回来了也说不定。
这间院子是我们买下来的,一时找不到人接手,能否劳烦你帮忙照料一年,若是一年之后我们还不回来,院子便送给你了。
”阮娘推辞两句,见她心意已决,答应下来。
她说:“妹妹,你的家务事我不问,只是你们两个女孩子入京,家中长辈怎么不派人来接?”“我家……嗯,有人的,”易涟清顿了顿,随即似乎苦笑一下,“我们到州府之后有人来接。
”阮娘不再多问,说要按照她俩平时的口味多做些糕点路上吃,易涟清哭笑不得地应下,钟玉瑶很是开心,追在阮娘身后不停地道谢。
一切按照计划,易涟清收拾了家中,带着钟玉瑶出发了。
易涟清这才发现原来住了两年,在她心中已经变成家的小院子,和她们的缘分也只有那么短一点。
而她们如同浮萍,又要随着浪潮四散了。
说是近乡情怯,刚刚离开此地,易涟清就已经开始伤怀起来,明明离京城还远得很,莫名生出畏惧,不敢面对旧人旧事。
连华这些年留在州府中帮她料理家务事,每隔几个月来看她们一次,过得很是郁闷,几次三番要她把擅长管账的钟玉瑶送到县主府她的身边帮忙,钟玉瑶装傻充愣不肯去。
连华在信里控诉,说自己只是一介武夫,舞枪弄棒还在行,威胁管教下人也还行,但算账管家就不太行了。
易涟清心虚,没回她的信,不知到了州府要被她怎么谴责呢。
就这样怀着千头万绪,带着阮娘给她们的、最质朴最简单的关心到了州府。
她出发前知会了一声,因此县主府上下收拾齐整,几个管家跟着连华等在门口,恭恭敬敬地请她下车。
马车帘子被人掀开,一道人影钻出来,不等别人搀扶,自己三两下走下台阶。
她年纪小,身量不高,满脸稚气,管家便知道这是钟小姐,迎上来笑容可掬地问候着。
钟玉瑶虽然不爱和人打交道,至少从小是当作名门闺秀来养的,该有的礼仪一点都不少,表面上从容地应对了众人的问候。
这时候易涟清从车上下来,站在众人面前,虽然还是个小少女的模样,气度却很不同,站在众人面前,不怒自威。
原本笑着围在钟玉瑶身边的众人都散开了,低着头站成一排,战战兢兢地垂着手等易涟清盘问。
易涟清问了几个庄子的情况,又问各地知府官吏。
管家抓着钱财人,哪里知道官府动向,因此支支吾吾不能一言。
好在连华及时出现,易涟清揭过此事,稍加安顿,预备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