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一卷软尺 本章:第 34 章

    温尔洗得很慢,像在拖延着出去面对谢丞礼的时间。

    因为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的步步紧逼对于谢丞礼来说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洗完脸之后转身进了淋浴区,背后的玻璃门缓缓合上。

    热水洒下来的时候,温尔缩进在谢丞礼的淋浴椅上,闭上眼,把头靠在身后的墙上,双臂环住自己的膝盖。

    氤氲的水汽一点点蒸腾起来。

    从她背后弥漫开来,又轻柔地包裹住她的身体。

    她有些自嘲地想,自己口口声声地说没什么,没关系。

    可一次次直面这些真的正在生活着的谢丞礼的时候,她还是手足无措。

    诚然早就清晰地知道谢丞礼的残疾。

    但她从没在这样一个地方,他的生活核心地带,近到触手可及地看见他日复一日的生活方式。

    这里的一切,比卧室更让温尔觉得残忍和冷冰冰。

    那种日常里必须被扶手,边框,位置,还有固定带包围的感觉,几乎让她有些窒息。

    她转头看了一眼玻璃门外被谢丞礼悄悄藏好的一切护理用品后,现在被拿来放绿植置物架。

    那本应该放着导尿用品、一次性护理垫、纸尿裤的地方,现在只剩下几袋消毒湿巾、几袋湿厕纸。

    还有两盆花。

    谢丞礼知道她会想用主卧的厕所和浴室,所以趁她不在家,悄悄准备好一切。

    把洗手台的另一个水池边上放好了她的电动牙刷,喜欢的洁面,牙膏和护肤品。

    然后,大动干戈地把自己的护理用品悄悄藏在他那边的洗手池下的抽屉里。

    本该是高兴自己更走近谢丞礼一点了。

    可她怎么会这么想哭。

    温尔在水声下放肆地吸了一下鼻子,但还是没让自己哭出声音。

    眼泪却不争气地直往下掉。

    她让自己脸浸在水雾里,哑着声音骂了一句:“谢丞礼。

    混蛋。

    ”水声盖住一切,浴室只有急促地水流砸在地砖上的声音,淹没她说不清来由的气恼,掩藏住她的眼泪。

    谢丞礼坐在楼层尽头的健身房里的器材上,双手扣着握力棒,缓慢地做上拉训练。

    他的后背已经出汗,左侧小臂因为温尔离开后亲自收拾卫生间不小心磕到而略微肿胀。

    他并不急,一组一组地做训练,专注地像要把刚才温尔蹲在地上看他时眼里的那点殷红,一点点练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去。

    动作幅度不大,姿势稳定。

    他伤后不喜欢水的声音,温尔洗澡向来慢,他干脆趁温尔洗澡的时候把今天的复健项目练完。

    训练架下摆着他刚刚拆下来的护腰带,软垫形依稀维持着他腰腹的弧度,失去知觉的腰部位置还残留着明显的勒痕。

    他转动脖子,没发出声,只稍微收了收下颌。

    捞起一旁的弹力带,拉住自己下垂的脚尖,用弹力带拉着脚尖往上翘。

    温尔在他床上睡着的两晚上,姿势算得上奔放,穿着睡裙每早都能堆在胸下。

    腿脚永远搭在自己身上,他就更不敢穿着坚硬的支具和足托睡觉。

    害怕温尔腿被这些东西刮伤。

    他索性在复健的时候多拉伸一下,延缓无法控制的足下垂。

    夜很静。

    浴室的门推开时,一缕热气从缝隙溢出。

    温尔裹着毛巾浴袍出来,头发还湿湿地披着,耳尖发红,脚上没穿拖鞋,反正地暖很舒服,索性一路踩在地板上,踩出一串细碎的水迹。

    卧室灯是调暗过的暖色,她拉开衣帽间里最左侧那个抽屉,从里面找到那套叠得规整的浅粉色睡裙。

    她穿上衣服后回到床边,半坐半倒地靠上去,刚一压下去就愣住了。

    床垫的软度不对。

    她轻轻起身,又重新坐下去。

    比她前两晚睡过的的床垫软,躺着的时候会稍微陷下去一点,却不是那种支撑力差,腰会空的类型,反而正好贴住了她整条脊背。

    她坐了一会,慢慢低下头,指尖抚过床单下方的床垫边缘,隐约能摸到新的包边线缝,线脚整齐,是刚换没多久的样子。

    谢丞礼换床垫了。

    她忽然想起几周前她发烧那天,谢丞礼在她房间坐了许久。

    当时她从沙发上躺了一宿,重新回到床上,睡着前认真地感慨:“还是我的床舒服。

    ”那天他说的只是“你好好睡”,没再接话。

    她轻轻叹了口气,额头靠在床头,呼吸被谢丞礼常用的各种气味和家里的木香包裹着,身边的枕头还能嗅到一点点他身上的味道。

    她缓了缓,站起身,拉过毛巾在头上擦了两下,没干透,索性拎着毛巾出了门。

    她一路走过长廊,轻声喊了句:“谢丞礼?”没有回应。

    她穿过本来给她第一晚准备的客房,书房,洗照片的暗房,一直到三楼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后传出轻微的金属声。

    像是哑铃撞击。

    她推门进去。

    健身房灯光是冷白色,谢丞礼背对门坐在专用的训练椅上,手里握着哑铃,一寸一寸拉起再落下,节奏稳定,肩线拉直,小臂肌肉撑起一道线。

    汗顺着他脖颈流下来,他的白t恤微微贴身,轮椅边放着一条被拎起来又被丢开的毛巾。

    她倚着门没动。

    谢丞礼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转头看她:“怎么不吹头发?”温尔也不回答,只往他这边走,走到他轮椅边,一屁股坐在地毯旁本来放着哑铃的小凳子上,靠着他腰腹。

    她仰头看他:“你是不是在我洗澡那会儿故意躲起来锻炼?”“没有躲起来。

    ”“你怕我看到你用了太多扶手,所以故意避开我。

    ”谢丞礼没说话,只伸手把她肩上的毛巾抽走,替她盖在头上。

    温尔没动,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直到头发上的水气沾湿了毛巾才道:“换了床垫?”他嗯了一声:“之前那张太硬,你说软点的好睡。

    ”她眼眶红了一点,盯着他不说话。

    谢丞礼动作停了下来。

    他知道她是难过了。

    “但是你之前的床垫肯定是最适合你的。

    ”温尔的声音已经有点哭腔。

    谢丞礼一边轻柔地擦着温尔的头发,一边柔声道:“睡觉很重要的,我也感觉不到床垫。

    已经委屈你很多了,总不好叫你睡觉的床垫都迁就我。

    ”温尔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地靠着他,像只湿漉漉的小兽,蹭了蹭:“谢谢。

    ”说完觉得不对劲,但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别的了。

    谢丞礼垂眸,没忍住,用手摩挲温尔细腻柔软的脸蛋:“这么客气啊。

    ”“你会不会觉得我在很麻烦。

    ”温尔想起被藏起来的护理用品,有点闷。

    “不会。

    ”谢丞礼的语气很郑重:“尔尔,你在的时候。

    我久违地感受到了,我在活着。

    ”温尔把头埋进谢丞礼截瘫后失去了腹肌,已经有些塌陷绵软的小腹,湿发扫过他手背。

    她没动,只是靠得更紧了点:“你要是这样,我真的会赖在你家不走的。

    ”谢丞礼有些紧张地动了动手指,最后释然地捏了捏温尔的耳垂:“那就不走。

    ”地毯是厚实的,谢丞礼的轮椅停在两人身边。

    他没有再继续锻炼,手里的哑铃搁在脚边,温尔的发丝贴着他掌心,凉凉的,像湿过的羽毛。

    她就这么靠着,什么都没说。

    谢丞礼也没催,只是紧紧地用手臂搂着温尔。

    他知道温尔心里难过。

    可他没有任何办法。

    温尔善良,心软,温柔。

    哪怕他没有任何委屈和退让的感受,可温尔还是会怪自己。

    冷白色的光落下来,把他坐在器材上的影子拉得很长。

    只看影子,竟是难得的和谐。

    温尔的脚趾动了动,轻轻顶了顶他的垂落在一边,有些歪斜以及快掉出拖鞋的脚。

    他不知道温尔在干什么,只顺着她的动作低头看她。

    温尔仰着脸,眼睛湿漉漉的,看上去像是有点困,但又不肯离开:“谢丞礼,好喜欢你。

    ”谢丞礼看着她的眼睛,眼神极缓慢地落下来:“嗯,我知道。

    ”她吸了吸鼻子,没再说什么,只站起身,把毛巾丢在他肩膀上:“给我吹头发。

    ”“好。

    ”谢丞礼撑起身体转移到轮椅上回卧室,她一路跟着,坐在床边的边角,头发披着,背影柔软。

    他拿起床头柜里的吹风机插电,温尔低着头不说话,谢丞礼靠近她,拇指拨开她的发根,晃动着吹风机一寸一寸地吹。

    她的后颈白皙,锁骨清晰,肩带落在松垮的棉质睡衣边缘。

    他眼神淡淡地落在她颈窝那一点皮肤上,没有逾越,只控制好风距,绕过耳朵继续吹。

    风声掩盖了房间里的其他一切。

    吹到一半,她转头看他。

    “是不是很麻烦。

    ”谢丞礼神情专注地看着半干的头发:“没有。

    ”“每天锻炼,照顾自己,现在还要伺候我。

    ”“你是我女朋友。

    ”他语气平稳,“是我在意的人。

    ”“所以不是麻烦。

    ”谢丞礼的语气如常,像是在说明早吃什么。

    她轻轻一震。

    谢丞礼的声音很低,贴着耳边,有些发哑:“有机会照顾你,我很高兴。

    ”温尔没再转头,她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有点别扭:“你是不是悄悄看言情学习了。

    ”谢丞礼轻笑:“心里话。

    ”“好吧。

    ”她声音细小,难得羞涩起来,“那以后我的头发都给你吹了。

    ”谢丞礼关掉吹风机,把线收回床头,低头看她:“好。

    ”温尔仰头看他:“你是不是要去洗澡了。

    ”“嗯,你早些睡。

    不用等我。

    ”然后转动轮椅拿了衣服进入浴室。

    温尔最后还是玩手机把自己玩清醒了。

    一直到谢丞礼从浴室出来发现温尔抱着手机神采奕奕,无奈叹气:“不是说困了?”“不抱着你我睡不着。

    ”温尔一脸无辜。

    谢丞礼靠在左侧,她窝在他右边,像超人似的翘起一条腿腿搭着他没有知觉的膝盖,小臂环着他腰,头枕在他胸口。

    他的胸口起伏缓慢,温热,像一块沉默的石头。

    灯关了,夜静得几乎能听见新风系统吹进地毯间的细小声音。

    温尔在黑暗里低声说:“我睡你的床,害你换了床垫。

    非想用你的浴室,害你把自己的东西都放进抽屉。

    你会不会有一点点介意。

    ”“我不介意。

    我只会怕你介意。

    ”谢丞礼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也没有震惊于温尔知道他把护理用品藏在抽屉,说,“尔尔,谢谢你。

    因为你,我感到很幸福。

    ”黑暗里,似乎不看着对方的脸,耳边没有其他的声音。

    才能毫无芥蒂地互诉真心。

    温尔抿唇,轻轻往他怀里靠了靠。

    过了几秒,谢丞礼的手臂缓慢地收紧一点,将她整个圈进怀里。

    但那一圈落下来,像是彻底把人从寒风中包进了暖和的壁炉边。

    温尔闭着眼,在黑暗中轻声说:“我更幸福一点。

    ”谢丞礼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然后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吻。

    “,尔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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