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谢丞礼还是没参加展览的开幕式。
不过他默默关注着温尔的一切,小姑娘行事稳重,工作安排的井井有条。
冬残奥的合作项目告一段落,他总算是放下心,安心修养,调理身体,静静等待着德国团队的进一步通知。
以前,他只想撑到父母离世,就够了。
父母已经为他操了太多心,不好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但现在,他忽然想要多活几年。
他本身就比温尔年长六岁,如今这副破败的残躯还不知道能撑几年。
他想再多陪陪温尔,状态好一点地,再认真地多爱她几年。
正式决定调养身体后,谢丞礼手头上就只剩下凌瑞在城北规划的高端商场的落地和推进,以及品牌招商入驻。
近日天气的忽冷忽热,商场背阴处没太阳,混凝土地面泛着潮气。
午后的风吹过施工区,带着钢铁和水泥的味道。
电梯口贴着“主梯维修中”的告示,临时用的是后勤通道的老旧服务梯。
谢丞礼坐在轮椅里,停在楼道尽头,神色平静。
温尔站在他身侧,悄悄凑近谢丞礼轮椅的侧面,伸出手,示意他牵住。
温尔手头的春季快消项目正式发售,她没再继续跟着项目组忙夏季新品。
温辞和她商量后,让她以巴黎那边的获奖者交流论坛会为主。
温尔也就乐得清闲,在家百无聊赖之际,朋友圈刷到了城北一家创意餐厅的宣传视频,打电话确认了餐厅有无障碍通道顺便预定了包厢邀请谢丞礼一起去吃。
【好。
中午我可能先去一趟凌瑞在建的商场看一眼。
】【那你带我一起吧!我就不开车了,顺便去你的新商场看看~】【好。
】温尔着实没想到这是真的在建,目前已经隐约看出商场的规模雏形,极其大的占地面积。
她看了看周围,感觉估计只剩装潢了,该有的地方倒是已经都有了。
顾虑着谢丞礼的对外形象,温尔只悄悄牵住了谢丞礼的手,两人一言不发地等了半分钟。
“这个商场打算什么时候竣工?”她环顾四周,轻声问。
“今年夏天。
”谢丞礼有些遗憾:“如果我的手术排期推迟,那可能就不能带你参加开幕了。
”电梯终于停稳。
门打开,空间比想象中更逼仄,轿厢没有通风口,灯光昏黄,墙面贴皮剥落。
温尔先进电梯,站在最角落。
谢丞礼倒退入内,右手轻扣门沿,左手转轮精准控位,轮椅刚好贴着电梯后壁,门缓缓关上。
狭小空间里,两人靠得很近。
他没有抬头看她,但能感受到她就站在右前方,不到一个肩膀的距离。
她今天穿的是米色的大衣,发尾刚好落在胸前,余光扫过去,是他熟悉的温软颜色。
电梯缓慢上行,机械摩擦声不甚清晰。
“那你是不是还要忙品牌招商啊?”温尔思索了一下,感觉谢丞礼要忙的事还挺多。
“那是后面的事情了,今天先过来和建筑事务所来沟通能支持高端品牌运营需求的空间布局。
”谢丞礼有些不满温尔进电梯时松开自己的手,又伸手牵住。
到六楼时,厢体忽然震动了一下,像突然踩空一格。
下一秒,“咚”地一声闷响,电梯停住了。
随之而来的是灯光熄灭。
黑。
完全的黑。
温尔伸手撑住轿厢侧壁,身形一晃:“这是······停了?”谢丞礼松开两人相牵的手,抬手轻轻扶住温尔的腰,沉声:“别动,可能是电压不稳。
”温尔立刻掏出手机,打开照明,看向电梯内的紧急通话按钮,按了两下,无回应。
信号栏只剩一格,屏幕跳动又归零。
电梯卡在半层,风也进不来,轿厢内温度顿时上升了几度。
她感受到自己腰部被谢丞礼轻扶,宽大的手掌正在引导自己贴在轿厢壁上,她担心地偏头看他:“你还好吗?”谢丞礼没有立刻回答。
他坐得端正,另一只手仍握在轮圈上,看上去没太大变化。
但温尔很快察觉,他的呼吸在逐渐变浅。
是那种从腹腔往上提,不得不慢慢控制节奏的呼吸方式。
她知道他这是在撑。
谢丞礼没有胸腹核心力量,长时间保持坐姿后,腰背会酸,支撑力减弱。
他今天从一早出门到现在,已经连续坐了快三个小时。
再加上车程摇晃,楼道温差和电梯突停时的重力波动,这些都可能诱发身体的失控。
他本来算好了时间。
温尔靠近一步,灯光照过他侧脸,果然看到他额角有汗。
他脊背略微后仰,重心悄然往下落,脖颈前倾一点,手臂卡在扶手与轮椅之间,几乎是靠意志维持坐姿。
“谢丞礼,”她轻声开口,“你是不是有点撑不住了?”“……没有。
你别乱动,用身体靠住电梯轿厢壁。
”他说得极慢,像是用了全部气力把这两个字压在舌根。
温尔没再多问,她蹲下身,看他腿部的位置。
在手机熄屏前的最后一瞬间,她透过微弱的光注意到,谢丞礼坐姿不稳,隐隐有些下滑的趋势。
早已没有任何收缩反应的腿正在小幅度抽搐。
大概是痉挛。
而深咖色的暗格纹厚呢西裤布料,此刻裆部缓缓渗出着面积逐渐变大的深色。
她呼吸顿住。
谢丞礼失禁了。
温尔再想靠近时,他忽然低声说:“别过来。
”声音比刚才低,也更冷。
她吓了一跳,没再动作。
“抱歉,尔尔。
”他咬紧下颌,声音几乎是从牙缝挤出来:“你靠好,别看我。
”他双手死死按住不受控抽搐的双腿。
不光是无法自控带来的羞耻,还有无尽的害怕。
电梯轿厢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随时有可能失控下坠。
此时此刻下身的意外和异味都算不上什么,突如其来的痉挛才是最要命的,如果脆弱的电梯因为他双腿的抖动下坠,那才是真的完了。
不过好在出门前吃了抗痉挛的药物,痉挛短暂出现后又离开。
谢丞礼后怕地靠着轮椅,整个人像被一层厚厚的玻璃罩住了似的。
无法感知外界的声音,耳边只剩下因失控而无法挽回的羞耻引起的嗡鸣声。
温尔没有说话,她视力很好。
手机屏幕熄灭后,她渐渐能在黑暗中视物。
她看到谢丞礼的额角滴下大颗汗珠。
谢丞礼闭了闭眼,嗓音有些发哑:“抱歉,又当着你的面出这种意外了。
”过了一秒,他声音更轻了:“我又弄脏裤子了。
”那句话像一刚开锋的刀,冰冷乍着寒光。
他用尽全力吐出那几个字,眼神隐在黑暗里。
“尔尔······你还有机会,再想想吧。
”他没有等她回应,自己低低笑了一下,在电梯密闭的轿厢里十分清晰。
那笑声干涩凄惨,混着不算好闻的气味同时剥夺了温尔的听觉和嗅觉:“我本来还以为······能把这种不体面留到你看不到的地方。
”“好蠢。
”“趁这个机会,反悔也没关系的,尔尔······”他说完这句,呼吸已经开始微乱,喉头明显在收紧。
那不是崩溃的边缘,那是从头到脚都在排斥自己。
温尔缓缓走近。
高跟鞋咔哒咔哒两声,谢丞礼忽然闻到冲撞着自己身上难闻气味的女孩身上的馨香。
他想转身避开她的视线,却因为腰背无力根本做不到。
“我让你别过来。
”他低声喝道。
她站定在他正前方。
“你听不懂话吗?!”谢丞礼咬着牙说完,眼前忽然一晃。
温尔动作极快,两只手捧住谢丞礼的后脑,毫无征兆地将他整个人抱紧自己怀里。
没有任何前奏。
谢丞礼被她整个人包在怀中,脸贴在她柔软的小腹和胸之间,瞬间失去模糊的视觉。
“你干什么?!”他撑起手臂想挣开,可力气早已在刚才就耗完了。
“温尔,你快站回去。
你现在站在中间很危险!”“谢丞礼。
”温尔低声打断他:“你别乱动了。
你再扭来扭去才是真的很危险。
”她站着,他坐着,两人高低正好。
他的上半身贴在她怀里,脑袋被她胳膊圈住,一寸寸地收拢。
她说:“你如果不好好在我怀里呆着,现在就会滑下去。
”“你非要觉得摔下来才算是体面的话,那你就把我推开。
现在。
”谢丞礼僵住了。
他整个身体陷在她臂弯里,感受到她的手从后背慢慢往上收,压着他肩胛骨,固定住他将要下坠的重心。
她没有温柔地安慰他,没有说些不痛不痒的“没关系”“你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把他牢牢地抱住了。
温尔说完,微微俯身,让谢丞礼的脸贴着她颈侧。
谢丞礼的鼻尖轻碰温尔的锁骨,能闻到她衣服上的洗衣液,脖颈的香水,和身体乳混在一起的香,淡淡的,像她平时说话的语气。
不是怜悯,是在对抗他所有的推开。
“你再挣扎闹脾气,我就真的生气了。
”他的唇贴着她肩骨,像是终于被那句“她真的会生气”刺破。
一瞬间,他闭上眼,手臂慢慢垂下,身体终于不再僵硬。
他泄气地塌进她怀里。
缴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