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浠扶了扶脑袋,垂下眸子,淡声问道:“现下是几时?”“寅时三刻。
”褚秋白见她神情不对,撑在桌上顿额的手被他收回,疑道:“是做恶梦了?”穆浠没有回话,眸若冰霜。
看来,只有她中了招。
是妙兰施的法吗?幻境需要某种媒介才能成功施出。
最起初,是那鲛人将一方帕子晃到她面前。
原本还以为只是熏的香重了些,女孩子家家花些心思也是对的,却不想最大的问题便是出在此。
良久,穆浠走下床榻,深深望着褚秋白,沉静道:“有人在我梦中做了手脚,我入了一处幻境。
”听罢,褚秋白的眉心拧紧了三分,问道:“疼吗?”“什么?”穆浠没反应过来。
“是自刎出来的吗,”褚秋白语气微冷,说出的话却似是肯定了一般,他又道:“我方才见你捂住了颈”穆浠明悟地“啊”了声,嫣然一笑:“也就还好,不是什么大事。
”却见褚秋白眉心又皱紧了两分,穆浠惊然,赶紧换了个话题。
她喃喃道:“我在幻境中堪堪过了一两日,险些迷失。
可见得施法者对此术甚是熟练,若非——”在褚秋白难以察觉的愠怒目光下,她猝地顿住,没再说下去。
若非幻境中“褚秋白”模仿不到位,她可能真的就深陷其中了。
她打着哈哈,旋即眸光一沉,“有些事我还要寻人一问,幻境里牵扯到一些血雾海往事,应是真假参半。
”褚秋白心中了然,他耐心道:“我陪你。
”穆浠静然望着他,许久“嗯”声回他。
却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重重杂乱声,穆浠跟褚秋白相视一顿,转瞬推门而出。
不远处,路淮玉自房中着急忙慌冲出,见宗主跟夫人刚出来不久,急冲冲奔来。
路淮玉行过礼后,一气怒喝:“这是家黑店!方才我在梦中——”穆浠柳眉一蹙,打断道:“你也进了幻境?”“是的!”路淮玉怔愣半息,顿悟道:“那个幻境莫非夫人您也进了?”穆浠点点头,“就是不知咱俩是否在同一处。
”楼下血雾海修士猛地踢门闯入,穆浠三人遥遥向下望去,领头的那个正是四长老阎卫。
只是不知,他是否为魏燕伪造的。
妙兰三人怒恨恨瞪的阎卫,仿佛想要生吞活剥了他,猝然视线往上一瞥——妙兰惊乎地直直对上了穆浠的视线,但很快她又沉下了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过。
站在楼上的穆浠却蓦然笑了笑,意味深长,暗含轻蔑。
阎卫同幻境中展现的一样,皆掐着一把青玉扇,特意恶心人似的到处扇动。
一丝阴冷的笑意划过他的脸,阎卫用玉扇遮起半张脸来,寒笑道:“海邱,拂晓,妙兰不,我该叫您‘圣女’的。
”穆浠站在楼上,神情猝震。
圣女是落溱樱还是在说妙兰是新一任的“圣女”?底下,拂晓跟海邱同样满目惧惊,仿若没听懂般茫然。
海邱诘问道:“你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圣女自古只有一人,我族圣女”他越说语气就越动摇,“圣女死了千年有余,是你在胡说——”海邱又望向身旁少女:“妙兰”妙兰垂头未语,半晌抬头望了眼穆浠,目光平静,阎卫也察觉到了这道视线,往上一观。
“还有三只小耗子在呢。
”褚秋白眼眸冷了下来,向前走了两步,遮在穆浠身前,看死人一般向下投去目光。
阎卫被他盯得浑身发寒,瞥过头移开视线,气恼地望着妙兰,如同已经撕破了嘴脸,露出真实的一面。
阎卫吩咐手下,将妙兰三人用捆仙绳绑住,随即摇着青玉扇,缓缓走到妙兰身前。
他将玉扇合上,扇尖抵住妙兰地下巴,妙兰厌恶地后仰,换来的却是身后修饰的狠狠一推。
阎卫笑得甚是虚伪,用他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恶寒道:“要怪就怪监兵吧,是他执念过深。
你未死的那段记忆,多日前我便在祭坛卦门中所见,想不到啊神君也会堕落”妙兰恨恨咬牙,活像是想要将他吞吃入腹的模样,“你——!”此刻,远远站在阁楼上的穆浠却一动不动,她心下震然,自己方才竟然听到了妙兰的心声!不确切来讲,应是妙兰独独向她传递而来的。
妙兰跟她说:“抱歉,幻境之事是我所做,但未想过要害你性命,我施了法,原本今日一早你便会醒来”“——我要告诉你的是,我所施幻境,并非单纯的‘幻境’,而是夹杂着未来之景。
”穆浠心中奇道:“推演之术?”“不错,这招是我同七卦星盘借来的一部分神力所创成,我有些事我不可道,只能将其冗杂在幻境中。
”“你来此,亦是我先前所推演算到的——我没想到,千年时光,居然还有神族后裔留存。
”穆浠讶道:“你莫非真是”妙兰却打断了她:“长话短说,四长老想要找到红鲛圣珠,估计是贪图上其中的真龙之力,必会抓我。
因此,我需你替我做几件事,这些事同样关乎圣血雾海将来的存在。
”穆浠问道:“是何事?”“——寻到天梯,将它开启,入山外山,寻监兵神君之神魂。
”穆浠顿时怔住。
监兵神君的神魂?!“等等!”穆浠还想问她,却见楼下妙兰三人,已被修士们强行带走。
却听褚秋白平静地问她:“她方才跟你说了什么?”穆浠愣住,抬头硬生生对上褚秋白投来的目光,身旁的路淮玉满脸不知所谓,但亦然望向穆浠。
她猜到褚秋白已经察觉方才情形。
妙兰传音,会伴随着极易难查的细微灵力波动,褚秋白身为渡劫修士,大抵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穆浠将妙兰的话一一说给他二人,听此,路淮玉惊诧地眨了眨眼,小声嘀咕道:“也就是说,红鲛圣女已活了千年天啊!果然传说不全是真可为何她比起千年前,还要年轻?”穆浠也疑,路淮玉应是同她一样在幻境“七卦门”中,见到了落溱樱跟监兵的某些执念。
据妙兰落溱樱方才所述,这些执念便极有可能,是她借幻境来躲避天道视线的真实记忆。
那些情境,相比起千年前,如今的“落溱樱”更要幼轻一些,想来是先前动用了何种秘术,这才会是如今模样。
穆浠道:“我在想,她的目的究竟为何。
除此之外”她顿了顿,旋即抬头凝视着褚秋白,疑道:“为何独独你没进幻境?”褚秋白颔首,深沉看着穆浠,少息淡言道:“多年前,我便封住了我的心梦。
”“这样啊”穆浠故意避开了他的视线,“那你确实不受幻境影响。
”她心下震愕,褚秋白竟狠到如此地步!心梦被封他是想把自己给慢慢耗死吗?!所不知晓她死后的这十九年当中,发生了什么会让她师兄竟做了此决定,可褚秋白这人也太不可理喻了——她长舒一口气,许久,面对着路淮玉,问道:“能将幻境有关千年前之景,都同我说说么,兴许能从中找出些许的线索。
”路淮玉对上那双柔情却格外坚定的眼睛,愣怔地点了两下头。
一番说述,穆浠垂紧眉头,难以遮盖心中的愁绪。
她从路淮玉口中得知,他说经历的“吉门”,是千年前红鲛圣女跟监兵神君反目成仇之景。
彼时,尚建成新仙宗不久,落溱樱不知因何事同监兵神君吵起,二人看法不一,各执一言。
以至于当时仙宗分裂严重,仅有一小些宗门尚保持和气中立,其余便是一派以四象神君为主,一派则是以红鲛圣女为主。
她二人本是即将结亲的一对新人,却因此事不和,推移结契婚事。
后来,误会越大,其中更甚者还牵扯到了各界各地生灵的存活——千年前以仙魔圣战为起,六界最为混乱的战役时期,就此爆发。
但最为出乎意料的,确实仙宗圣灵海红鲛圣女,竟同了离恨天的新魔神相联手,公然对仙宗进行欺压。
这也是在最初幻境中,神墓秘境里,先辈四象神君们披铠赴战之虚影的由来。
原来监兵神君那次行军,便是去斩杀他的爱人,红鲛圣女落溱樱。
依照仙宗计划,监兵神君本该是将圣女镇杀完成,至今所记录的古籍,亦是如此说法。
可经历此夜,一个很可怕的念头很快就要将其打破——监兵神君谎报了实情,他极有可能是将圣女藏了起来。
当然,这也只不过是穆浠的种种猜想她冷道:“今日神墓祭祀,你们先行一步,我要去一处地界寻完一物再前去。
”路淮玉奇问:“是何?”穆浠突然寒然笑了笑:“暂且保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