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枸杞加冰 本章:第一章

    我叫陈小树,生在滇南一个与世隔绝的山村。

    我们村有个规矩——每十八年,要选一个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女孩,送给后山的蛇仙。

    今年,轮到我姐。

    1

    我缩在祠堂的角落里,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堂屋中央,我姐陈小满被五花大绑,身上缠着浸了黑狗血的红绸,嘴里塞着麻核,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她的眼睛瞪得极大,泪水混着血丝往下淌,目光越过人群,死死钉在我身上。

    我不敢看她,只能低头盯着自己磨破的布鞋。

    时辰到了!族长敲了敲铜锣,祠堂里瞬间安静下来。

    两个壮汉架起我姐,像拖牲口一样往外拽。

    她的脚在地上磨出两道血痕,挣扎间,一只绣花鞋掉在了门槛上。

    我趁乱捡起来,塞进怀里。

    鞋底还沾着泥,湿漉漉的,像是刚踩过坟地的露水。——这是她最后一件东西了。

    2

    送葬的队伍沉默地往后山走。

    没人哭丧,没人烧纸,只有铜锣偶尔响一声,惊飞林间的乌鸦。

    我缀在队伍末尾,死死盯着那口棺材——漆黑的槐木棺,棺头上雕着一条盘蛇,蛇眼嵌着两粒血红的石头,活的一样。

    小树,滚回去!三叔发现了我,抡起烟杆要抽。

    我躲开,哑着嗓子说:我就送送,不碍事……

    三叔瞪我一眼,到底没再拦。

    山路越走越陡,林子里的雾也越来越浓。湿冷的雾气粘在脸上,像蛇信子舔过。

    终于到了蛇仙洞。

    那是个一人高的岩洞,洞口堆着森森白骨,有动物的,也有……人的。

    族长点燃三炷香,插在洞口,嘴里念念有词。我听见几个零碎的词——保佑丰收献祭……

    香烧得极快,转眼就见了底。

    吉时已到,入棺!

    我姐被塞进棺材时,突然挣开束缚,吐掉麻核,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

    小树,跑!!!

    下一秒,棺盖轰地合上。

    七寸长的铁钉,一根接一根钉进去。

    我听见她在里面撞棺材,指甲刮擦木板的咯吱声混着惨叫,像一把钝刀,慢慢割我的耳朵。

    钉到第九根时,里面没动静了。

    很快仪式结束。

    下山时,天已经黑了。

    我落在最后,偷偷回头看。

    浓雾里,那口棺材静静地摆在洞口,像一只漆黑的眼。

    突然,我听见咚地一声。

    很轻,但很清晰。

    ——像是有人,在棺材里,敲了一下。

    3

    自从姐姐被埋进蛇仙洞,雨就没停过,又密又冷,像无数根针往骨头里扎。

    小树!三叔突然踹开门,脸色煞白,祠堂……祠堂出事了!

    我跟着他冲进雨里,远远就看见祠堂外围满了人。

    人群中央,摆着一口漆黑的棺材。

    ——是姐姐那口。

    棺头上盘绕的蛇雕依然狰狞,可那双血红的石头眼,不知什么时候裂了,像流了两行血泪。

    谁挖回来的!族长声音发颤。

    没人吭声。

    今早天没亮,守祠堂的老赵头就听见门外有动静。

    开门一看,这口棺材端端正正摆在台阶上,像是被人恭恭敬敬……送回来的。

    雨点砸在棺盖上,嗒、嗒地响。

    突然,我注意到棺缝里夹着什么东西——

    一片沾血的蛇鳞。

    开棺!族长咬牙。

    几个汉子哆嗦着撬开钉子。

    轰地一声,棺盖滑落。

    所有人都僵住了。

    棺材里是空的。

    没有尸体,没有血迹,只有一层湿漉漉的蛇蜕,人皮似的摊在棺底。

    蛇女化蛟了……老赵头突然跪下来,疯狂磕头,蛇仙发怒了!要死人了!

    族长一脚踹翻他,转头盯着我:陈小树,你姐临死前,跟你说什么了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知道。

    ——跑。

    她让我跑。

    4

    当天夜里,村里死了第一只畜生。

    是族长家的黑狗,被绞死在门槛上,肚子鼓得像皮球。

    三叔用镰刀划开狗腹,哗啦涌出一堆东西——

    不是内脏。

    是蛇。

    几十条筷子长的小黑蛇,纠缠成团,每一只头顶都有一块红斑……像极了姐姐眉心的朱砂痣。

    造孽啊……三叔倒退两步,突然扭头瞪我,你!去把棺材烧了!

    我抱着干柴走到祠堂时,月亮正巧被云遮住。

    棺材静静地摆在堂中央,棺盖不知什么时候又合上了。

    我咽了口唾沫,慢慢靠近。

    突然,一阵风刮过。

    咯吱——

    棺盖挪开了一条缝。

    一只惨白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那只手苍白浮肿,指甲缝里塞满黑泥,腕骨上缠着一截褪色的红绳——是我去年编给姐姐的。

    姐......我抖着嗓子喊了一声。

    棺材里传来咯咯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笑,又像是蛇在吐信。

    月光突然刺破乌云,照亮了棺材内部。

    我看见了姐姐的脸。

    她的皮肤上覆满青黑色的蛇鳞,嘴角裂到耳根,露出两排细密的尖牙。最可怕的是眼睛——完全变成了蛇类的竖瞳,在黑暗里泛着幽幽绿光。

    小......树......

    她叫我的名字,声音却像十几个人同时在说话,夹杂着蛇类的嘶嘶声。

    我腿一软跪在地上,怀里的干柴撒了一地。姐姐的手顺着我的小腿往上爬,鳞片刮得皮肉生疼。

    就在她要抓住我衣领时,祠堂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快!那小子在祠堂!

    是族长带着人来了。

    姐姐的竖瞳猛地收缩,她一把将我推开,力道大得让我撞在供桌上。

    等我爬起来时,棺材已经严丝合缝,姐姐已经不知去向了,只有地上几片脱落的蛇鳞证明刚才不是幻觉。

    祠堂大门被踹开的瞬间,我偷偷地把那些蛇鳞塞进了鞋底。

    族长提着煤油灯冲进来,火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他身后跟着七八个青壮年,手里都拿着锄头镰刀。

    你在干什么!

    我、我来烧棺材......我结结巴巴地说。

    三叔一把揪住我衣领:放屁!刚才我们在外面都听见了,你在跟谁说话

    煤油灯凑到我脸上,烫得皮肤发疼。我闻到了他们身上的酒气——这些人喝酒壮胆才敢半夜出来。

    我......我急中生智,我看见棺材在动,吓傻了才乱喊的。

    族长的目光在棺材上扫了一圈,突然蹲下身捡起一片我漏掉的蛇鳞。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蛇女化煞了......他喃喃自语,必须请仙姑来。

    三叔夺过那片鳞看了看,突然暴怒地扇了我一耳光:都是你们姐弟害的!当年就该把你一起献祭!

    我耳朵嗡嗡作响,嘴里泛起血腥味。

    透过朦胧的泪光,我看见供桌上的牌位微微晃动,最边上那个写着陈氏长女的牌位,啪嗒一声倒了下来。

    5

    第二天清晨,村里来了个穿灰布衫的老太太。

    仙姑拄着蛇头拐杖,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她在祠堂转了一圈,突然用拐杖敲了敲棺材。

    咚、咚、咚。

    三声过后,棺材里传来沙沙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身。

    围观的人群瞬间退开好几步。

    仙姑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黑牙:蛇女怨气太重,得用亲人血祭。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不过不是现在。

    仙姑抓起我的手腕。将一颗珠,递到我面前。

    先把这个吃了。

    我有些抗拒,珠子黑白分明,好像一颗眼球。

    吃。仙姑的黑指甲掐进我手腕,除非你想今晚就躺进棺材。

    祠堂里静得可怕。族长、三叔,还有十几个村民围成一圈,眼神像刀子一样扎在我背上。

    没办法,我闭气猛的吞下那颗珠子,

    一股腐烂的苦味随着我的吞咽从喉咙一直蔓延到了胃里。

    下一秒,我的视线突然扭曲——

    我看见了姐姐。

    她蜷缩在祠堂地底下的一个狭小空间里,四周是潮湿的泥土。

    她的身体已经半蛇化,腰肢以下完全变成了蛇尾,正疯狂拍打着什么。

    视线拉远,我倒吸一口凉气。

    姐姐不是一个人。

    在她周围,整整齐齐码着十几具相同的黑棺,每具棺材都在震动,里面传出指甲抓挠的声音。

    棺材盖上刻着不同的年份,最近的一具写着十八年前。

    最老的那具棺材突然裂开一条缝,一只白骨手爪伸出来,抓住了姐姐的蛇尾......

    啊!

    我惨叫一声跌坐在地,眼前的幻象消失了。

    仙姑的脸凑到我面前,浑浊的眼球里闪过一丝贪婪。

    看见什么了

    地底下......我剧烈喘息着,还有棺材,很多棺材......

    祠堂里瞬间炸开了锅。老赵头突然跪下来拼命磕头:是历代蛇女!她们都回来了!

    族长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一把拽过仙姑低语。

    我隐约听见几个词:......还没到时辰......封印......

    仙姑突然用拐杖重重敲地:挖!现在就挖开祠堂地下!

    6

    锄头砸碎青砖时,整个村子都听到了地底传来的哭声。

    像是几十个女人同时在哭,又像是无数条蛇在嘶鸣。

    第一个挖到棺材的人突然发疯似的尖叫起来——

    那具棺材上缠满了头发,乌黑的发丝像活物一样顺着锄头往上爬,转眼就缠住了那人的手腕。

    用黑狗血!仙姑尖叫。

    一盆腥臭的液体泼下去,发丝嗤地冒起白烟。

    众人一拥而上撬开棺盖,里面赫然是一具穿着红嫁衣的白骨,头骨天灵盖上钉着七根铜钉。

    是翠姑!三叔声音发颤,我小时候那届的蛇女......

    越来越多的棺材被挖出来。

    每具棺材里都有一具扭曲的女尸,有的已经化成白骨,有的还在腐烂,最新鲜的那具死了不到十年,皮肤上已经长出细密的鳞片。

    最后一具棺材被拖出来时,所有人都安静了。

    因为这里,没有姐姐!

    就这这事,祠堂外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我们冲出去时,看见整个村子的井口都在往外涌蛇。

    密密麻麻的蛇群像黑色潮水般漫过路面,

    每一条蛇头上都带着诡异的红斑,像极了姐姐眉心的朱砂痣。

    远处,一个穿红嫁衣的身影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上,蛇尾垂下来轻轻摆动。

    是姐姐。

    她歪着头对我们笑,嘴角一直裂到耳根。

    仙姑看着越来越近的蛇群,说道蛇女来了,必须用亲弟弟的心头血才能镇住蛇女。

    话落族长、三叔,还有十几个村民围围成一圈。

    绑了起来,一如当初他们绑姐姐一样。

    7

    很快村民就将我绑到了祭坛上。

    祭台是用祠堂的祖宗牌位改的,那些被抠掉名字的灵位现在成了固定我身体的桩子。

    最讽刺的是,绑着我右手的木桩上还残留着半个陳字——那是曾祖父的牌位。

    三叔用石锤将桃木钉穿透我手腕时,我仿佛听见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鲜血开始顺着刻好的符咒纹路流淌。

    忍忍就过去了。他喘着粗气说,汗珠滴在我扭曲的手指上,比你姐钉棺材时舒服多了。

    我拼命挣扎,但四肢都被浸过黑狗血的麻绳勒进皮肉。

    仙姑枯枝般的手指蘸着我的血,在黄符上画着扭曲的图案。

    别怕,她凑近我耳边说,呼出的气息带着蛇腥味,

    等你死了,就能永远陪着姐姐了。

    祠堂外,蛇群已经包围了整个村子。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夹杂着蛇鳞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族长带着最后几个青壮年死死抵着大门,门板不断传来撞击声——是姐姐在用蛇尾拍门。

    快动手!族长回头吼道,等蛇女进来我们都得死!

    仙姑举起那把蛇纹匕首,刀尖对准我的心口。

    月光照在刀刃上,我忽然看清了刀柄上刻的小字:

    陈氏祭刀,十八年一开锋

    匕首落下的瞬间,祠堂大门轰然倒塌。

    一道红影闪电般窜进来,缠住了仙姑的脖子。

    是姐姐!

    她的蛇尾绞着仙姑的喉咙,把她整个人吊到半空。

    仙姑的蛇头拐杖掉在地上,断成两截,里面竟然爬出几十条细如发丝的小蛇。

    你们弄错了。姐姐贴在我耳边说,声音还是那样诡异的混杂音,我要的从来就不是报仇。

    她冰凉的手指抚过我胸前的胎记,那是一条盘曲的小蛇形状。

    我这才发现,胎记和祭刀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祠堂地底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那些被挖出来的棺材全部炸裂。

    历代蛇女的尸骨悬浮到半空,白骨上迅速生长出血肉,转眼间变成了十几个半人半蛇的怪物。

    族长瘫坐在地:完了......百蛇棺......全醒了......

    最老的那具蛇女尸骨飘到姐姐面前,白骨手掌按在她额头上。

    姐姐突然痛苦地蜷缩起来,我听见她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

    姐!我拼命挣扎,桃木钉撕扯着手腕的皮肉。

    姐姐猛地抬头,她的脸正在融化,皮肤下钻出密密麻麻的小蛇。

    那些蛇头攒动着组成她的五官,用几十个声音同时说:

    小树......我们被骗了......这不是献祭......是养蛊......

    8

    仙姑突然狂笑起来,她的脖子被绞断了一半,声音却异常清晰:

    终于成了!十八代蛇女怨气归一,百蛇蛊王要出世了!

    她剩下的那只手突然插进自己胸口,掏出一块漆黑的蛇形玉佩扔向姐姐。

    玉佩在空中碎成粉末,化作无数符文将姐姐笼罩。

    那些历代蛇女的尸骨开始融化,变成粘稠的黑血流向姐姐。

    姐姐发出凄厉的惨叫,她的身体不断膨胀变形,皮肤表面鼓起一个个肉瘤,每个肉瘤里都有一张人脸在挣扎。

    我认出其中一张脸——是母亲。

    三年前病死的母亲,她的脸在姐姐手臂上的肉瘤里尖叫。

    看见了吗仙姑瘫在地上咯咯笑,你们陈家的女人,从来就没真正死过......

    祠堂的房梁突然断裂,一条额头有红斑的黑蛇从天而降,一口咬住姐姐正在异变的躯体。

    在即将陷入失血过多晕厥的前一刻,我看见姐姐挣脱黑蛇,用尽最后的力气扑向我——

    她的獠牙刺穿了我胸前的胎记。

    9

    我是在蛇吐信子的嘶嘶声中醒来的。

    胸口传来冰凉的触感,低头一看,那条胎记变成了一条活的小黑蛇,正盘在我心口处,竖瞳幽幽地盯着我。

    蛊王醒了!

    仙姑的声音从洞口传来。

    她跪在潮湿的岩石上,额头磕得血肉模糊,断掉的脖子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歪斜着。

    更可怕的是,她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时不时顶起一个凸起。

    我想起身,却发现全身都被蛇缠住。不是普通的蛇——这些蛇半透明得像水晶,蛇头却是历代蛇女的脸。

    别动。一个熟悉的声音说。

    我艰难地转头,看见洞口的石台上摆着个陶罐,姐姐的头颅泡在暗绿色的液体里。

    她的长发像水草一样漂浮,眼睛却亮得吓人。

    姐......我嗓子哑得不成样子,这是哪

    蛇仙洞。姐姐的嘴唇没动,声音却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也是我们陈家关押历代蛇女的牢房。

    这时仙姑爬过来想碰我的脚,被一条透明蛇咬穿了手掌。

    蛊王恕罪!她趴在地上颤抖,老奴等了六十年,终于等到百蛇蛊王出世......

    我终于注意到这个山洞的诡异之处——岩壁上嵌着上百个陶罐,每个罐子里都泡着一颗头颅。

    有些已经化成白骨,有些还保持着腐烂的状态,最新鲜的那个......是族长。

    他的眼睛还在转动,看到我时露出极度惊恐的表情。

    他们在养蛊。姐姐的声音在我脑海中解释,每十八年用陈家的女孩喂蛇仙,其实是在培育蛊王。

    我胸口的小黑蛇突然立起身子,冲着仙姑嘶地吐信。

    仙姑立刻疯狂磕头:蛊王明鉴!您母亲那一代差点成功,可惜她临产时发现了真相......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突然闪过几个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母亲举着油灯闯进祠堂地下室,看见十几个大陶缸,每个缸里都泡着个孕妇......

    她逃跑时被抓住,强行灌下蛇卵......

    生下姐姐那天,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小树,看这个。

    姐姐的头颅突然从陶罐里飘出来,悬停在我面前。

    她的天灵盖上有七个针眼大小的孔洞,里面钻出细如发丝的小红蛇。

    这才是真正的蛇仙。姐姐冷笑,它们寄生在陈家女人体内,一代代改良血脉,就为了今天——

    她的话被洞外的巨响打断。

    整座山突然震动起来,岩壁上的陶罐一个接一个炸裂。那些头颅掉在地上,竟然全部睁开了眼睛。

    仙姑发出癫狂的大笑:时辰到了!百蛇朝圣!

    我胸口的小黑蛇突然暴长,瞬间变成碗口粗的巨蟒。

    它一口吞下仙姑的脑袋,然后转头看向我,竖瞳里倒映出我正在异变的身体——

    我的皮肤开始脱落,露出下面青黑色的蛇鳞。

    姐姐的头颅轻轻靠在我肩上,轻声说:现在,轮到我们报仇了。

    10

    我带着蛇群回到村子时,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腐烂的甜香。

    每户人家的门口都摆着一口红棺材,棺盖敞开,里面铺着崭新的红绸——就像当初装姐姐的那口一样。

    活下来的村民跪在路中间,额头贴着地面,手里捧着刚出生的婴儿。

    最诡异的是,每个婴儿眉心都有一枚朱砂痣。

    我的蛇尾碾过泥土时,他们开始发抖,却不敢抬头。

    人群最前方,三叔抱着个襁褓,他的左眼变成了血窟窿,右眼布满血丝。

    蛊王......他声音嘶哑,按规矩,新生的蛇女都在这儿了。

    我胸口盘踞的黑蛇突然立起身子,蛇信几乎舔到三叔的鼻尖。那些婴儿同时睁开眼睛——全是蛇一样的竖瞳。

    姐姐的头颅飘到我耳边,轻声道:他们在求饶呢。

    我伸手接过最近的一个婴儿。

    它突然咧嘴笑了,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小手抓住我的手指就往嘴里送。皮

    肤被刺破的瞬间,一段陌生的记忆灌进我的脑子——

    祠堂地下室里,三叔和族长按着一个女孩往陶缸里塞,缸里游动着红线似的蛇苗......

    仙姑用银针扎进女孩的天灵盖,往伤口滴入某种黑色液体......

    女孩的肚子像吹气球一样鼓起来,七天后产下的不是婴儿,而是一团蠕动的蛇卵......

    啊!

    我猛地甩开婴儿,它摔在地上却发出咯咯的笑声,手脚并用爬向最近的村民,一口咬住那人的脚踝。

    被咬的村民立刻抽搐起来,皮肤下鼓起游动的痕迹,仿佛有无数小蛇在血管里钻行。

    你们管这叫献祭我的声音变得和姐姐一样,混杂着几十个人的回音,明明是批量生产蛇女的养殖场!

    11

    祠堂方向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地上。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节奏整齐得可怕。

    跪着的村民突然开始痛哭,有人大喊:棺材!是那些空棺材在自己合盖!

    姐姐的头颅突然飞向祠堂,我紧随其后。

    眼前的场景让我浑身发冷——

    红棺材整齐排列在祠堂前的空地上,每口棺材都在震动。棺盖随着那诡异的节奏不断开合,就像......

    就像在呼吸。

    最老的那口棺材突然炸开,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站在棺中。

    她的嫁衣下摆连着棺材底部,仔细看才发现是无数红线般的蛇缠成的腿。

    第一代蛇女......姐姐的声音在颤抖,她体内是最原始的蛇蛊。

    红衣女人缓缓抬头,她的脸已经和蛇头融为一体,只剩下一双人类的眼睛。

    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胸口盘踞的黑蛇,突然跪了下来。

    与此同时,所有棺材里的蛇女都开始跪拜,包括那些被村民抱着的婴儿。

    随后第一代蛇女将手腕割破恭敬的递向我。

    我看着手腕中流出的如活无般的液体有些失神。

    喝下它。姐姐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这是认主仪式。

    黑浆进入喉咙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直冲脑门。眼前突然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

    母亲悬在房梁上,脚尖距离地面只有一寸。她的肚子被剖开,里面盘着一条红冠黑蛇......

    仙姑用陶罐接住滴落的血,喂给刚出生的女婴......

    十几个穿着嫁衣的女人被活埋进祠堂地基,她们挣扎时,手腕上的红绳深深勒进皮肉......

    最恐怖的画面出现在最后——

    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站在堆满白骨的蛇洞里,胸口盘着同样的黑蛇。

    这是......我痛苦地捂住头,上一任蛊王

    12

    突然第一代蛇女伸手按住我的额头。

    她的掌心冰凉滑腻,像蛇腹擦过皮肤。

    无数细小的黑丝从她手腕伤口钻出,顺着我的鼻孔、耳道爬进去。

    他在你身体里。姐姐的声音变得飘忽,每一代蛊王......都会在下一代体内苏醒......

    我的视野突然分裂成两个——

    一边是现实中的祠堂,满地跪拜的蛇女;

    另一边却是阴暗的地窖,十几个孕妇被铁链锁在墙上,她们的肚子诡异地蠕动着,时不时凸起一个小手印。

    地窖角落里坐着一个少年,正用骨刀雕刻蛇形木偶。他抬头看向我,那张脸......

    就是我。

    逃......他的嘴唇蠕动着,趁还能控制......逃......

    现实与幻象重叠的刹那,我胸口突然传来剧痛。

    那些黑丝正在往我心脏里钻,每前进一寸,就有更多陌生记忆涌入脑海。

    是三叔的惨叫声把我拉回现实。

    他跪在地上疯狂抓挠自己的脸,皮肤下鼓起数十个游动的包块。

    其他村民也开始哀嚎,他们的肚子像吹气球一样胀大,肚脐眼里钻出红线似的小蛇。

    报应......姐姐的头颅漂浮在空中冷笑,他们喂给孕妇的蛇卵......现在在自己肚子里孵化了......

    就在这时我听到自己胸口传来咔嚓一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

    破壳而出。

    我的胸口裂开时,竟然感觉不到疼。

    皮肤像干涸的河床般皲裂,缝隙中渗出粘稠的黑液。

    一只苍白的手从裂缝里伸出来,指甲缝里塞着暗红的血垢。

    那手抓住我的肋骨,用力一撑——

    一张女人的脸从我的胸腔里钻了出来。

    她额头上有道陈年伤疤,左眼浑浊发白,嘴角有一颗我无比熟悉的黑痣。

    是母亲。

    可这个母亲转动着僵硬的脖子,目光却锁定了飘在空中的姐姐头颅,裂开一个诡异的笑容:闺女......娘来陪你了......

    姐姐的头颅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长发像毒蛇般炸开:你不是!我娘早就——

    话音未落,祠堂地面突然塌陷,一只枯树皮似的手破土而出,死死抓住我的脚踝。

    13

    真正的仙姑从地底爬了出来。

    她的道袍已经烂成絮状,裸露的皮肤上长满了蛇鳞,天灵盖处有个碗口大的窟窿,里面盘着一条白蛇。

    好孩子......仙姑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你胸口养着的......是我六十年前种下的本命蛊......

    母亲完全从我胸腔里爬了出来。

    她的下半身是一条蛇尾,还连在我体内,像一条恶心的脐带。

    突然她伸手掐住仙姑的脖子,我感觉到自己的内脏被剧烈拉扯。

    仙姑却大笑起来,她天灵盖里的白蛇突然弹射而出,一口咬在母亲脸上。

    母亲发出非人的嚎叫,皮肤迅速变黑溃烂,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红色线虫。

    赝品就是赝品。仙姑一脚踹开腐烂的假人,拿尸油养出来的替身蛊,也配碰老身

    我跪在地上干呕,吐出来的全是扭动的红线虫。

    姐姐的头颅飞到我身边,发丝缠住我流血不止的胸口:小树,看着我!她不是娘,是仙姑用你的心头血养的蛊傀!

    祠堂方向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咔嚓声。

    那些跪拜的蛇女们,一个接一个地开始融化。她们的皮肉像蜡油般滴落,露出森森白骨,而每具骨架的脊椎上,都盘着一条红冠黑蛇。

    仙姑张开双臂,那些黑蛇立刻朝她游去,钻进她道袍的下摆。

    她的身体像吹气球一样膨胀起来,皮肤表面浮现出几十张痛苦的人脸。

    看见了吗她指着其中一张女人的脸,这是你外婆......这是你曾祖母......陈家的女人......从来就没真正死过......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

    失血过多让眼前一阵阵发黑,可耳边却越来越清晰——有人在哼童谣。

    蛇蜕皮,女换骨......

    十八年,棺盖土......

    是母亲的声音。

    我努力聚焦视线,看见祠堂废墟的阴影里站着个模糊的人影。

    她穿着下葬时的蓝布衫,怀里抱着个襁褓,正轻轻摇晃。

    襁褓里传出婴儿的哭声。

    仙姑突然暴怒地转身:贱人!你早就该魂飞魄散了!

    她扑向阴影的瞬间,我胸口的黑蛇突然暴起,一口咬住她的喉咙。

    与此同时,姐姐的头颅化作一道红光,径直撞进仙姑天灵盖的窟窿里。

    仙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扭曲变形,左半边脸变成了姐姐的模样,右半边脸却在不断切换不同女人的面孔。

    小树......姐姐的声音从仙姑嘴里挤出来,去祠堂......地下......第三口缸......

    我跌跌撞撞地冲向祠堂废墟,身后传来皮肉撕裂的可怕声响。

    14

    祠堂的地下比我想象的更冷。

    塌陷的地洞像一张咧开的嘴,深处传来咕嘟咕嘟的水声。

    我顺着潮湿的土壁滑下去,腐臭味混着血腥气直冲鼻腔。

    地底并排放着三口巨大的陶缸,缸口贴着褪色的喜字。最旧的那口缸里,黑红的水面上浮着一张人脸——

    是我的脸。

    水下的我突然睁开眼睛,嘴角慢慢咧到耳根。缸底传来金属碰撞声,十八把铜锁在水下幽幽发亮,每把锁上都刻着生辰八字。

    终于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猛地转身,看见母亲站在阴影里。这次是真的母亲——她脖子上还留着上吊的勒痕,怀里抱着个腐烂的襁褓。

    娘......我嗓子哑得不成样子,这到底......

    母亲把襁褓递过来,里面的死婴突然抓住我的手指。它的天灵盖上有七个针眼,和我胸口的伤口一模一样。

    你不是第一个蛊王。母亲的声音像隔着水传来,每十八年......他们就会用同样的方法......再造一个......

    缸里的水突然沸腾起来。

    水下的我伸出苍白的手,抓住缸沿慢慢爬出。

    它浑身滴着黑水,胸口盘着一条白蛇——和仙姑天灵盖里那条一模一样。

    这是上一任......母亲护在我身前,他失败后......被做成了蛊种......

    假人歪着头看我,突然从嘴里吐出一把铜钥匙。

    钥匙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缸底的铜锁同时震动起来。

    头顶突然传来剧烈的坍塌声,仙姑残破的身体摔了下来。

    她的左半边身子已经变成姐姐的模样,右半边却爬满了红冠黑蛇。

    开锁......姐姐的声音从仙姑嘴里挤出,快......

    我捡起钥匙冲向血缸,水下突然伸出无数苍白的手。那些手臂上全都有蛇形胎记,有些已经腐烂见骨。

    别碰水!母亲猛地推开我,那是......

    话没说完,一条白蛇从缸里射出,咬穿了她的喉咙。母亲的身体瞬间干瘪下去,像被抽干了所有血液。

    我发疯似的把钥匙插进最近的铜锁。

    锁开的瞬间,整个地洞剧烈震动。

    缸里的黑水化作血雾,那些苍白的手臂全部指向仙姑。

    不!仙姑尖叫着后退,你们这些贱婢......竟敢......

    姐姐的脸突然完全占据仙姑的头颅,她咧嘴一笑:你忘了......我们流的......本就是一样的血......

    仙姑的身体像陶器般龟裂,数十条红冠黑蛇从裂缝里钻出,疯狂撕咬她的内脏。

    与此同时,缸底的铜锁一把接一把自动开启。

    最后一把锁落地时,我听到了婴儿的啼哭。

    祠堂废墟上方,晨曦穿透了血雾。所有红棺材同时燃烧起来,火中传出女人唱歌的声音。

    姐姐的身影在火光中渐渐透明,她伸手碰了碰我胸口的伤:这次......真的结束了......

    我低头看去,那条黑蛇正在化成灰烬。

    随着它消散,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骨髓深处被抽离。

    15

    三个月后,我站在山外的公路边。

    背包里装着十八把铜锁,锁身上刻着所有蛇女的名字。偶尔胸口还会隐隐作痛,但皮肤上的胎记已经消失了。

    远处的新坟前,几个穿制服的警察正在拉警戒线。他们永远找不到失踪的村民——那些人都躺在祠堂地底,成了蛇蛊的养料。

    大巴车鸣笛催促,我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沙沙的声响。

    一条小黑蛇从草丛里探出头,它额头上有一块醒目的红斑,嘴里叼着半片褪色的红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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