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爱你无悔 本章:第一章

    -明末崇祯年间,西南边陲群山环绕形成天然屏障,许多封闭的山村都保留着原始氏族社会的习俗。

    暮色四合时,陆九龄看见了那座村庄。

    血色的灯笼挂在村口老槐树上,十二盏红得发黑的纸灯笼在无风自动,像是十二颗悬在空中的心脏。

    灯笼面上隐约有墨迹,他走近了才看清,那竟是十二张扭曲的人脸。

    这位公子,可是要借宿

    苍老的声音惊得他倒退半步。不知何时,槐树下站着个驼背老妪,满头银丝梳得油光水滑,发髻上簪着朵惨白的纸花。

    她脚上的绣鞋沾满湿泥,却散发着新鲜的血腥味。

    陆九龄作了个揖:晚生赴京赶考迷了路,不知可否......

    随我来。老妪转身时,他看见她后颈爬满青黑色的斑纹,像是某种藤蔓的图腾。

    灯笼的光投在地上,竟没有老妪的影子。

    村中巷道七拐八绕,家家户户门前都垂着同样的血色灯笼。

    经过一户敞着门的院子时,陆九龄瞥见堂屋里摆着口黑漆棺材,棺盖上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双绣花鞋。

    最上面那双鞋尖还在往下滴血,在青砖地上汇成蜿蜒的小溪。

    别看。老妪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枯枝般的手指冷得像冰,今夜是中元节,阴气重。

    她的指甲突然暴长半寸,刺进他皮肉里。

    血腥味更浓了。

    祠堂里摆着三桌宴席,坐着二十来个村民。男人们穿着前朝制式的短打,女人们鬓边都簪着纸花。

    见陆九龄进来,所有人齐刷刷转头,烛光映得他们的眼白泛着青灰色。

    贵客请上座。主位上的族长起身相迎。那人约莫四十岁,左脸爬满暗红色胎记,仔细看去,那胎记竟像是张尖叫的人脸。

    族长腰间玉佩刻着古怪纹样——十二个圆环首尾相衔,每个环中都困着个小人。

    菜肴端上来时,陆九龄的筷子僵在半空。陶盆里炖着大块暗红的肉,浮油凝成眼珠的形状。

    当他夹起一片山菇,发现伞盖背面长着细密的牙齿。

    怎么不吃右侧的少女突然凑近。她约莫二八年华,杏眼樱唇,鬓角却贴着道黄符。少女吐气如兰,气息却带着腐叶的腥甜:这些可是用童男童女......

    阿蘅!族长厉声呵斥,少女立即噤声。

    她垂首时,陆九龄看见她后颈也有青黑斑纹,只是颜色浅淡,像是刚长出来的幼苗。

    三更梆子响时,祠堂外传来唢呐声。村民们突然集体起身,动作整齐得像提线木偶。

    陆九龄被簇拥着来到晒谷场,看见十二盏血色灯笼围成圆圈。

    灯笼里的人脸在油纸下蠕动,发出含糊的呜咽。

    族长举起青铜匕首划破掌心,血滴在灯笼上瞬间被吸收。

    灯笼开始剧烈摇晃,纸面上凸起手掌的形状。

    陆九龄突然看清那些人脸——全是十四五岁的少女,她们的眼球在灯笼里爆裂,血泪顺着竹骨流到地上,蜿蜒成符咒般的纹路。

    阿蘅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冰凉的手指在他掌心写字:逃。

    她的指甲缝里渗出血珠,写出的字带着铁锈味。

    这时东南角一盏灯笼突然炸开,飞溅的灯油点燃了晒谷场的草垛。

    火光中,陆九龄看见村民们青灰色的皮肤下,有树根状的血管在蠕动。

    祠堂地砖渗出的血水沾湿了陆九龄的衣摆。他蜷缩在供桌下,听着杂沓的脚步声从头顶掠过。

    方才阿蘅拽着他滚进神龛后的暗道时,他分明看见少女手腕内侧浮现出与灯笼上相同的人脸印记。

    暗道石阶长满青苔,每走一步都有黏腻的回响。

    阿蘅手中的白灯笼忽明忽暗,照见两侧石壁嵌着森森白骨,那些骨骼纤细如少女,天灵盖上皆钉着三寸铁钉。

    她们都是被山神选中的人。

    阿蘅的声音在甬道里荡起回声,灯笼突然映出她眼角渗出的血泪,十二年前我第一次躺进水晶棺,桃木桩刺进心口时,才知道所谓山神娶亲......

    阴风掠过耳际,陆九龄踢到了个圆滚滚的物件。

    低头看去,竟是个漆金描花的梳妆匣,匣盖敞开露出十二层抽屉。

    最上层散落着干枯的并蒂莲,第二层排列着十二枚风干的眼球,每颗瞳孔都凝固着临死前的惊恐。

    地窖深处传来空灵的哼唱声。

    十二具水晶棺呈莲花状排列,棺中少女穿着相同的茜素红嫁衣,心口插着的桃木桩已经与血肉长成一体。

    当阿蘅举起灯笼靠近,陆九龄的血液瞬间凝固——每具尸体都有着与阿蘅别无二致的容颜。

    她们都是我。阿蘅的指甲突然刺破掌心,血珠滴在最近的水晶棺上。

    棺中尸体倏地睁眼,漆黑的瞳孔扩散至整个眼眶,万历四十八年第一次祭祀,天启六年第二次,今年是第三次......

    陆九龄突然注意到中央棺椁的异样。这具水晶棺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棺中少女的嫁衣颜色格外艳丽,仿佛刚刚染就。

    当他凑近辨认棺身上的铭文时,后颈突然袭来刺骨寒意——那行朱砂小字写着崇祯六年七月十五

    陆氏九龄。

    阿蘅的尖叫声与水晶炸裂声同时响起。棺中新娘破棺而出,腐烂的指尖抚上陆九龄的脸。

    她的盖头滑落瞬间,露出与阿蘅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这张脸的下颌骨挂着半截桃木桩,蛆虫正从她空荡荡的眼窝涌出。

    地窖穹顶开始簌簌落灰,裂缝中垂下无数树根状的血管。

    阿蘅拽着陆九龄冲向暗门时,他回头看见十二具尸体正在融合,嫁衣化作流动的血浆,将那些桃木桩腐蚀成焦黑的骨刺。

    暗门在身后轰然闭合的刹那,陆九龄听见族长沙哑的笑声从地底传来:当年我亲手把妹妹钉进棺材,如今她的怨灵终于长成了最完美的祭品......

    血色月光浸透祠堂飞檐时,陆九龄被铁链锁在了槐树上。

    他右臂皮肤凸起树根状纹路,皮下似有活物在血管间游走。

    阿蘅倒在不远处的祭坛上,嫁衣被撕开露出心口桃木桩,桩头刻着与族长玉佩相同的衔尾蛇纹。

    村民们正在蜕皮。

    老妪撕开自己的脸皮,粘连着筋膜的皮下组织里钻出槐树气根。

    男人们用指甲划开肚腹,掏出内脏塞进血色灯笼,腹腔瞬间被蠕动的树根填满。

    最可怖的是那些孩童,他们撕下皮肉露出森森白骨,骨缝间开满猩红的山茶花。

    吉时到——

    族长的声音带着树皮摩擦的沙沙声。他赤裸的上身布满树瘤,左脸的胎记已蔓延成整张树皮面具。

    当他拔出阿蘅心口的桃木桩,少女忽然剧烈抽搐,伤口处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粘稠的松脂。

    data-faype=pay_tag>

    八个蜕完皮的村民抬起水晶棺。

    棺中新娘的嫁衣与血肉融为一体,桃木桩从她后颈贯穿而出,末端挂着个镂空银球,里面困着只通体赤红的山魈。

    那小兽正抱着块带血的人骨啃食,尖牙与头盖骨碰撞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陆公子好福气。族长将银球系在陆九龄颈间,山魈的利爪立刻刺破银丝,在他锁骨抓出三道血痕,能与我妹妹结阴亲,是你十世修来的造化。

    铜锣骤响,村民齐声高唱古怪童谣:

    槐作轿,血铺床新娘哭,新郎慌剥了皮囊拜高堂骨头缝里睡鸳鸯

    陆九龄被推进布置成喜堂的祠堂。

    牌位上的名字都在渗血,供桌摆着十二颗少女头颅做成的长明灯。

    当他看见新娘盖头下的面容时,喉间涌上腥甜——红绸下分明是阿蘅的脸,只是她的嘴唇被黑线缝着,眼皮用桃木钉固定成圆睁的模样。

    一拜天地——

    族长挥动骨鞭抽在陆九龄膝窝。

    他被迫跪下的瞬间,听见地底传来万千冤魂的哭嚎。

    血月突然暴涨,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烙出符咒,那些符纹竟是用人骨拼成的镇魂咒。

    二拜高堂——

    水晶棺突然炸裂,新娘的脊椎节节拔高,嫁衣下伸出六条蛛腿般的骨肢。

    她缝嘴的黑线崩断,裂口一直撕裂到耳根,露出满口倒刺的獠牙。

    陆九龄颈间的山魈银球开始发烫,灼烧感顺着血脉钻进心脏。

    夫妻对拜——

    阿蘅的尖叫刺破夜空。本该昏迷的少女暴起撞向喜堂,心口血洞飞出无数带火的萤虫。

    她的皮肤寸寸龟裂,露出底下水晶般剔透的骨骼,骨头上密密麻麻刻着生辰八字——全是万历年间至今的祭祀日期。

    喜烛轰然炸成绿火,祠堂梁柱间垂下无数血绳。

    陆九龄在混乱中摸到祭坛下的青铜匕首,刀柄缠着的褪色发带让他浑身一震——那正是他七岁时在故乡桥头,系在失踪胞妹腕上的那根。

    地底传来山崩地裂的巨响,十二盏血色灯笼同时爆燃。

    火光中,陆九龄看见族长的树皮面具脱落,露出下方与自己七分相似的面容。那人左脸的胎记,正与他臂上树纹完美重合。

    槐树洞窟里垂落的根须拂过陆九龄的额头,带着腐尸特有的甜腻。

    他攥着染血的青铜匕首,跟着阿蘅水晶骨骼发出的幽蓝微光,钻进这个吞吐着整个村庄命脉的树心。

    树壁上嵌着的人脸突然睁开双眼。

    这些都是历代族长。

    阿蘅的骨指抚过一张肿胀的面皮,那张脸的嘴唇立刻蠕动起来:崇祯元年...童女心血浇灌...话音未落,整张脸便融化成琥珀色的树胶。

    越往深处走,根系越是肥硕如巨蟒。某些半透明的根茎里,可见蜷缩的胎儿轮廓;另一些根须包裹着水晶棺碎片,那些棱角在血肉中生长成倒刺。

    陆九龄臂上树纹灼痛难忍,十二道红环中竟有一环开始渗血。

    树心祭坛中央矗立着三人合抱的槐树主根,表面布满跳动的血管。

    更可怖的是根茎上镶嵌的十二颗心脏,每颗心脏都延伸出金丝楠木导管,连接着上方悬挂的干尸——那些穿着各朝官服的尸体,心口都开着黑黝黝的树洞。

    他们用至亲骨肉续命。阿蘅突然抓住陆九龄的手按在树干上。

    树皮瞬间透明,显现出万历年间可怖场景:年轻族长将哭喊的幼妹绑在树根上,看着槐树枝条刺穿少女七窍。

    当尸体化作飞灰时,族长脸上的胎记便淡去一分。

    陆九龄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臂上红环接连亮起,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天启年间暴雨夜,族长把怀孕妻子推入树洞,看着槐花从她眼眶绽放;崇祯初年大旱,八名男童被活埋根系之下,次日树冠便滴下血露;

    而最新那道红环中,他看见自己襁褓时被钉在祭坛,是母亲用簪子挑断树根才将他送出山外....

    原来我也是祭品。陆九龄跪倒在地,匕首扎进树根时溅出的不是汁液,而是粘稠的黑血。

    主根突然剧烈抽搐,悬挂的干尸们齐声哀嚎,他们心口的树洞中伸出婴孩手臂般的嫩枝。

    阿蘅突然扑向主根。她水晶指骨插入心脏间的缝隙,整个槐树窟窿顿时响起万千少女的恸哭。

    十二颗心脏同时爆裂,飞溅的碎肉在空中凝成血色谶文——正是陆九龄臂上树纹的完整形态。

    快斩断金线!阿蘅的水晶身躯开始龟裂,那些刻着生辰八字的裂纹中迸发青光。

    陆九龄挥刀砍向金丝楠木导管时,发现每根导管里都流淌着晶莹的液体,其中沉浮着历代祭祀少女的眼球。

    最后一根导管断裂的刹那,树窟穹顶落下血雨。

    主根裂口中爬出个树皮覆体的怪物,它左脸的木质面具正是族长面容。

    但当陆九龄的匕首刺入其眉心时,面具剥落露出下方苍老腐朽的真相——那竟是他记忆中早已死去的母亲的脸。

    当年我剖腹取你时,就把半条命续给了山魈。

    怪物喉咙里传出母亲的声音,裂开的树皮肚腹中可见半截水晶棺,现在该把欠了三百年的阳寿,连本带利还来了......

    腐坏的松脂味从怪物裂开的喉管喷涌而出。

    陆九龄的匕首卡在母亲眉心的树痂里,刀身映出两张相似的脸——左侧是他自己急速木化的皮肤,右侧是母亲眼眶里萌发的槐树嫩芽。

    当年你啼哭时,祠堂灯笼就淌下血泪。

    母亲的树根缠上他腰间,尖端刺入臂上树纹,十二盏灯笼十二个祭品,唯有至亲骨血能补全轮回......

    阿蘅的残影突然在树壁显现。

    她透明的手指点向主根裂口,那里渗出黑水中漂浮着件襁褓。

    当陆九龄抓住血衣的刹那,整个槐树窟响起婴儿哭嚎,根系间睁开无数双赤红瞳孔。

    血衣内衬密密麻麻写满生辰。

    陆九龄的指甲抠破布料时,那些朱砂字突然游进他血管——这根本不是襁褓,而是用三百年前初代族长的人皮制成的镇魂幡。

    快看!阿蘅的残音在颤抖。

    主根裂口涌出汩汩血泉,十二具水晶棺正从血水中浮起。

    每具棺椁表面都刻着太极阴阳图,而陆九龄惊恐地发现,所有阳鱼眼的位置都嵌着块带胎发的头骨,阴鱼眼则是他臂上树纹的拓印。

    母亲的笑声震落树壁腐肉:陆家男儿生来就是阴棺,女儿才是阳椁。

    你妹妹本该在崇祯元年......

    话未说完,阿蘅的残影突然扑进血泉。她的水晶骨骼在血水中重组,竟与那些棺椁产生共鸣。

    当第一具水晶棺炸裂时,陆九龄看见棺中少女后颈的树纹,与自己臂上图案拼成完整符文。

    原来我们才是双生锁。他终于读懂树纹含义——那些扭曲的线条实为两棵纠缠的槐树,唯有斩断连接彼此的根系才能终止轮回。

    血泉突然沸腾。母亲发出非人的尖啸,树根将陆九龄甩向刻满符咒的洞顶。

    下坠时他瞥见惊悚真相:整个洞顶都是块巨大的人皮,上面用骨灰绘着村庄全景,而每家每户的地下都延伸出水晶棺形状的凸起。

    阿蘅的残骨在此刻聚成利刃。她贯穿陆九龄胸膛却不留伤痕,只在他心口烙下枚琉璃咒印。

    当母亲再次扑来时,陆九龄的手掌竟穿透树皮,从她体内扯出段缠绕着银丝的脊骨——那银丝正是他当年系在妹妹腕上的发带。

    哥哥...母亲腐烂的声带突然发出童稚呼唤,祠堂井底...

    槐树窟开始崩塌。陆九龄攥着脊骨跃入血泉,在粘稠的血水中看见无数婴灵托举着水晶棺椁。

    当他触碰到最深处那具刻着自己乳名的棺材时,终于听见了崇祯元年暴雨夜的真相:

    母亲抱着啼哭的婴孩冲进祠堂,将真正的陆九龄封入井底,却把山魈化成的妖胎养作亲子。

    而此刻正在崩塌的,不过是妖胎用怨气构筑的虚妄轮回。

    血月坠入古井的瞬间,陆九龄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井水倒映出的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穿着崇祯元年的粗布短打,脖颈缠着那根褪色发带。

    当真正的陆九龄伸手触碰水面时,井中少年突然咧嘴一笑——他的口腔里没有舌头,取而代之的是盘曲的槐树根须。

    我等了十二年。井中人的声音从水底传来,带着空洞的回响。

    他掀起衣襟露出心口,那里嵌着块拳头大小的树瘤,细看竟是微缩的祠堂模型,母亲把我塞进井里时,你正在喝我的满月酒。

    阿蘅的残魂在井沿聚成光斑。

    她指向井壁某处,青苔覆盖的砖石上留着带血的抓痕,指甲缝里还卡着半片金锁——正是陆九龄方才在槐树窟见过的长命锁残片。

    井水突然沸腾。无数苍白的手臂冲破水面,每只手腕都系着褪色发带。

    陆九龄被拽入水中的刹那,听见三百年前的哭喊在耳畔炸响:

    万历年间,初代族长将双生子中的女婴封入井底;天启四年,他的祖父在井边勒死发妻;

    而崇祯元年暴雨夜,母亲抱着啼哭的婴孩跃入井中,水面倒映出她背后族长手中高举的桃木钉。

    这才是换命井。井中陆九龄的指尖生出根须,刺入他的太阳穴,阳世活人饮下井水,阴间亡魂就能借体重生。

    水底景象骤变。陆九龄看见自己站在祠堂里,正将桃木桩钉进阿蘅心口。

    少女的嫁衣下伸出水晶骨骼,却不是要反抗,而是温柔地环住他木化的手臂:哥哥,这次别再选错了。

    现实中的井水突然结冰。陆九龄的呼吸在冰面呵出诡异纹路——那正是阴阳双槐的根系图。

    图中阳槐标记着祠堂方位,而阴槐的位置竟是阿蘅消散前指出的无名荒坟。

    破冰声从井底传来。妖胎族长挣脱水草束缚爬出古井,他左脸的树皮面具已与血肉融合,浑身爬满萤火虫大小的赤瞳山魈。

    当他的树根刺向陆九龄时,井中突然伸出数百双透明手臂——历代被替换的魂魄在此刻苏醒。

    阿蘅的残魂化作水晶簪,刺入陆九龄掌心。

    剧痛中,他看见崇祯元年真相:母亲塞进井里的女婴被阴槐根须包裹,而阿蘅每次轮回消散时,都会有一截水晶骨骼沉入井底滋养阴槐。

    子时到了。井中人突然惨叫。

    他的身体开始融化,树瘤里传出祠堂崩塌的轰鸣。

    陆九龄趁机将水晶簪扎进妖胎眉心,簪身浮现的命盘与井水根系图完美重合。

    阴阳双槐在地底发出哀嚎。陆九龄在剧痛中挥刀斩向自己左臂,带着树纹的断肢坠入井水,瞬间被阴槐根须吞噬。

    妖胎族长浑身崩裂,树皮缝隙中涌出三百年前初代族长的骨灰。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血雾时,陆九龄在井边捡起阿蘅最后的水晶指骨。

    骨节内侧刻着微小符咒,在阳光下映出段偈语:

    槐中有鬼终非人,井底照魂方知真,若寻来世清明路,且将枯骨葬红尘。

    村庄废墟间,未被摧毁的血色灯笼突然齐齐转向西方。

    灯笼纸面上,十二张少女的面孔正朝着荒坟方向垂泪——那是阴槐最后的根系所在,也是轮回诅咒尚未消散的证明。

    荒坟裂开的口子像道溃烂的伤疤,涌出的黑水里浮沉着水晶槐花。

    陆九龄攥着阿蘅的指骨跃入坟冢,腐殖土中骤然睁开十二双眼睛——正是血色灯笼里那些祭品的瞳孔,此刻嵌在树根上,随他的移动齐刷刷转动。

    地窟中央的阴槐比阳槐更为可怖。

    主干上布满女性胴体状的瘤结,每个瘤包都裹着具少女尸骸,她们的脐带与树根相连,发间开满晶莹的槐花。

    树冠垂落的气根间悬着水晶棺残片,折射出的冷光在地面拼出崇祯七年的星象图。

    你终于来了。妖胎族长的声音从树心传来。阴槐主干裂开,露出被根须包裹的少女尸身——竟是陆九龄记忆中早夭的胞妹。

    她心口的树洞中插着半截桃木桩,桩头刻着与阿蘅骨纹相同的命盘。

    阿蘅的指骨突然发烫。陆九龄将其按在阴槐树身时,整棵巨树剧烈颤抖,树瘤中的尸骸同时睁开空洞的眼眶。

    崇祯元年的记忆汹涌而来:

    暴雨夜,母亲将真正的陆九龄封入枯井后,抱着妖胎冲向祠堂。

    她在族谱滴血立誓时,妖胎啃断了她的食指,那截指骨坠入井底,经三百年阴槐滋养化作了阿蘅。

    原来你就是...陆九龄的泪水滴在命盘上,阿蘅消散前最后的画面重现——她将母亲指骨炼成水晶簪时,早已算定这是破局关键。

    妖胎族长从树冠俯冲而下。他浑身树皮剥落,露出由水晶棺碎片拼凑的骨架,每块碎片都映出不同年代的杀戮场景。

    当他的利爪即将刺穿陆九龄咽喉时,十二盏血色灯笼突然破土而出,灯笼纸上的祭品少女们尖啸着缠住妖胎。

    陆九龄趁机将水晶指骨刺入胞妹尸身的树洞。阴槐发出震耳欲聋的哀鸣,根系间渗出泛着荧光的松脂。

    他在脂液中看见惊悚真相——所有被吞噬的祭品魂魄,都成了阴槐年轮里的囚徒。

    用...血...阿蘅的残音在灯笼间回荡。

    陆九龄划开掌心按在命盘上,血液顺着星象图流淌,竟与三百年前初代族长留下的血咒形成对冲。

    当崇祯七年的星位被鲜血填满时,阴槐主干轰然炸裂,妖胎族长的水晶骨架开始片片剥落。

    地窟穹顶坠下血雨。

    陆九龄抱住胞妹正在消散的尸身,发现她手中攥着片褪色襁褓,上面是母亲用血画的阵图——阴阳双槐的命门根本不在根系,而在每个祭品心口未化的泪滴形琥珀。

    陆九龄站在阴阳双槐的根系交汇处,脚下是十二盏围成星阵的血色灯笼。

    他左臂断茬处生出阴槐枝条,右臂阳槐树纹却绽放出阿蘅模样的水晶花。

    子夜梆子响时,他划开胸腔取出心头血。血珠坠入灯笼的刹那,三百里山林骤起悲风,所有槐树都渗出混着人面的树脂。

    十二盏灯笼飘向半空,祭品少女的虚影从火光中走出,她们发间的水晶槐花与阿蘅的指骨共鸣成镇魂铃音。

    妖胎族长在铃声中现出原形——竟是初代族长心脏化成的山魈,寄生在历代族长体内轮回。

    当它扑向陆九龄时,十二道虚影突然织成光网,阿蘅的残魂从命盘中浮现,将水晶簪刺入山魈独目。

    哥哥,点灯。阿蘅的声音与胞妹重合。

    陆九龄点燃襁褓残片抛向灯笼阵。火光顺着血脉烧遍双槐,树根间传出万千魂灵的叹息。

    妖胎在烈焰中挣扎着撕开虚空,露出祠堂枯井下的换命法阵,阵眼处赫然是母亲抱着婴儿的森森白骨。

    当最后一道根系化作飞灰时,血色灯笼凝成巨大火球坠入地脉。

    陆九龄在强光中看见母亲将襁褓塞进井口,转身迎向追兵的桃木钉;看见阿蘅在历代轮回中偷偷将指骨埋进荒坟;最终看见自己抱起胞妹的残魂走向晨曦,身后的焦土钻出株嫩绿的新槐,枝头挂着十二盏素白灯笼。

    鸡鸣三声,诅咒之地升起浓雾。

    待雾气散尽后,只余无名荒坟前立着块水晶碑,碑上无字,唯有一道树纹与命盘交织成并蒂莲。

    樵夫传说每逢雨夜,能听见少女摇铃指引迷途者,灯笼映出的却是朗朗乾坤。


如果您喜欢,请把《血灯引魂录》,方便以后阅读血灯引魂录第一章后的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血灯引魂录第一章并对血灯引魂录章节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后台发信息给管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