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本身就是矛盾的结合体,只不过直到今天江迟景才发现,原来看透一个人,会让他觉得无聊,而看不透一个人,也会让他心生烦躁。
这时,对面的郑明弈像是感受到了江迟景的视线,突然转过头来,直直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这次江迟景没有闪躲,因为图书室是他的地盘,他有充分的理由去观察图书室里的每一个囚犯。
郑明弈似乎是没想到江迟景会这么直白地打量他,他本是随意地坐在椅子上,双肩自然下垂,但和江迟景视线相对后,他便身子后仰,贴在椅背上,将双手环抱在胸前,摆出了一副“回敬”的姿态。
两人分坐图书室里靠窗的两个角落,中间没有任何人的阻挡。
图书室里本就安静,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无声交汇,一来一回地做着试探和较量,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谁先收回视线,就算谁输。
江迟景的心态和之前完全不同,在郑明弈只是他的邻居时,他会为偷窥对方而感到心虚。
但现在两人身份转变,郑明弈成了囚犯,而他是管理囚犯的狱警,加上图书室又是他的地盘,他没有任何道理去向郑明弈认输。
直到郑明弈突然淡淡地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江迟景心里一咯噔,聚焦的视线瞬间涣散,他又坚持了两秒,最后还是败下阵来,略微挪动身子,将整张脸藏在了电脑屏幕后面。
他为什么要笑?
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探索的习惯让江迟景止不住地思考,被打乱节奏的心跳不但没有平复下来,反而还有越跳越乱的倾向。
不过就在这时,图书室里突然响起了椅子挪动的声音,打断了江迟景的思绪。
他抬起头来,闻声看去,只见郑明弈站起身来,跟在一名囚犯身后,从后面那道门离开了图书室。
带路的那名囚犯是狱里的混子之一,跟的大哥是外号“老九”的杀人犯。
江迟景的心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他等了一阵,郑明弈和带路那人一直没有从图书室的前门路过,反倒是另一些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路过图书室,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图书室位于二楼的角落,往里走只有一个去处——娱乐室。
江迟景很快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带路的人把郑明弈带去了娱乐室,并把原本在娱乐室里的囚犯赶了出来。
娱乐室地方不大,谁能占用这里的空间,当然是按狱里的地位来决定。
江迟景迅速在电脑上调出娱乐室里的监控画面,果不其然,只见老九和另外一个手下正在里面,包括带路那人,总共有三个人把郑明弈给围了起来。
江迟景早就预料到会有人想收拾郑明弈,只是他没想到这些人里居然还包括老九。
老九是个光头,入狱前是帮派成员,在扫黑行动中被抓了起来。虽然他名号叫做老九,但在整个南部监狱的囚犯里,他大概排行老二。
“搞股票的,是吧?”
老九比郑明弈矮了一截,说话时不得不仰起下巴,但他并没有弱势的感觉,反而有种颐指气使的架势。
江迟景只戴了一只无线耳机,声音有点小,他不得不将电脑的音量开大了一些。
“有事?”郑明弈的脸朝着摄像头的方向,他微微挑了挑眉,面不改色地反问。
第6章较量
还能有什么事呢?屏幕后的江迟景心想,当然是收拾你了。
有些囚犯的心理很奇妙,明明自己也干了坏事,但见着比自己更坏的人,竟然会有惩奸除恶的想法。
不过话说回来,老九可不是什么善茬,入狱前干尽了伤天害理的事,跟郑明弈比起来,他根本就没有惩奸除恶的立场。
“坑了老百姓不少钱吧?”老九道,“我看新闻里说了,至少有一个亿。”
郑明弈没有立即接话,他淡淡地扫了三人一眼,慢条斯理地问道:“你们把我叫过来,就是想聊这个?”
当然不是,江迟景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回答了郑明弈的问题。看老九一上来就聊钱,他估摸着除了收拾人以外,老九应该还有别的目的。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交点保护费,九哥我可以罩着你,你应该知道,这狱里有的是人想收拾你。”
“收拾我?”郑明弈显然不了解监狱里的规矩,“为什么?”
“这还为什么?”先前带路那人上前一步,推了一下郑明弈的肩膀,“你坑的可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害得那么多人家破人亡,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
郑明弈皱起眉头,似乎总算理清了里面的逻辑,但他开口却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没有害人。”
“呵,都进来了还搞冤枉这一出是吧?”老九也上前一步,推了郑明弈一把,“劝你这小子识相点,监狱可不是什么好待地方。”
“我说了,”郑明弈沉下脸来,像是失去了耐心,一字一词地强调道,“我没有害人。”
江迟景和老九一样,不相信郑明弈的说法。不过他分析郑明弈应该不是想否认事实,而是他根本不觉得他伤害了别人。
当然,这也只是江迟景单方面的分析罢了。
老九又推了郑明弈一把,接着朝两个手下扬了扬下巴。
江迟景在心里倒数了三声,倒数结束时,画面里的几人果然动手打了起来。
其中一名手下第一时间想要捂住郑明弈的嘴,以免他出声呼救,但郑明弈根本就没有要呼救的意思,抓住伸过来的那只手就是一记过肩摔。
正常来说,狱警发现囚犯斗殴,应该立马上前制止才对。
但娱乐室里只有两个放杂物的排柜,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家具,几人动起手来不是撞到地上,就是撞到墙上,根本没有发出大的动静。
而江迟景本就位于图书室里远离娱乐室的另一头,没道理会知道里面有人正在斗殴。
他继续看着监控画面。
郑明弈不愧是练过的人,别人一拳打在他身上,顶多延缓一下他的动作,而他一拳打到别人身上,能把别人揍得后退好几步。
暂且不管和洛海打的赌,老实说,其实这两方谁被收拾,江迟景都无所谓。
在他眼里,这些人都是做了坏事,才会被关进监狱里来,所以大哥别说二哥,都该被收拾。
这时,无线耳机里突然响起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先前江迟景把音量开到了最大,这一声嚎叫差点没震得他从座位上跳起来。
画面里的老九无力地躺在地上,手脚都没有动作,看样子是已经没了意识。而郑明弈还跨坐在他身上,一拳一拳地揍着他的脸。
两名手下像是被郑明弈吓到了一般,不约而同地往后退开,靠近娱乐室的门,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出来叫人。
其实不用他们叫,刚才那一下已经引起了图书室里囚犯们的主意,这些人一会儿看看娱乐室的方向,一会儿又看看江迟景的反应。
这边江迟景已经把耳机扔进抽屉里,迅速拿起对讲机通知了巡警队。
他忙不迭地朝娱乐室跑去,因为他知道再让郑明弈这么打下去,肯定会出事。
娱乐室的门是无法上锁的,江迟景跑到门前,直接拧开门把手,呵斥道:“1017,住手!”
挡在门前的两名手下立马退到一旁,面面相觑地看看江迟景,又看看郑明弈。
巡警队的人紧跟着出现,有人上前查看老九的情况,通知洛海过来,有人拿出手铐,把斗殴的其余三人全都铐了起来。
“这货真是骗钱的?”
“这他妈是个疯子吧。”
两名手下骂骂咧咧地被巡警队押了出去,而跟在后面的郑明弈在经过江迟景身边时,突然停下脚步,看向江迟景,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是我?”
第7章直觉
第7章直觉
不等江迟景回答,巡警队的警官已经把郑明弈押了出去。
事实上,江迟景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狱里的监控摄像头不像江迟景安装的针孔摄像头,都是统一的白色长方体,存在感非常强。
而娱乐室不过十来个平方,天花板下空空如也,只需瞥一眼,就能知道这里没有安装监控。
关
注微
信公
主号
一
颗柠
檬怪
每天更
新超多单
美只
源
本作
品来自互
联
网,内
容版
权归作
者所
有!
②4小时内阅
读后脑内删
除,如侵
权联
系删除
退一万步来讲,即便娱乐室里安装有监控,那连接的也应该是监控室,而非图书室。
刚才江迟景跑过来时,郑明弈是背对着大门,撇开这一点不谈,两个手下就正正地挡在门前,无论如何,江迟景也不可能刚一开门,就知道是郑明弈在打人。
然而刚才的情况是,江迟景几乎是在拧开门把手的瞬间,就脱口而出了郑明弈的囚犯编号。
也就是说,在进门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这间娱乐室里正在发生什么。
江迟景自认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偷窥别人不被发现。但在这件事上,不得不承认,的确是他疏忽大意了。
刚才情况紧急,他压根没有时间想那么多,现在回过头去看,他忽然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郑明弈的脑子怎么会反应这么快?
或许是因为他一挑三,必须时刻注意身后的动静;又或许是他本身对监控这事就很敏感,所以第一时间发现了江迟景的行为漏洞。
总之无论是何种理由,这都不会是低智商的思维逻辑。
江迟景的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郑明弈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头脑简单。
他强压下这种不安,安慰自己不会有这么厉害的人,仅因为他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破绽,就发现他的秘密。
“老九有点惨。”
临近下班时,洛海从外部医院返回狱里,来到图书室跟江迟景闲聊打发时间。
“脑震荡就不说了,他的右手腕骨关节,”洛海说着指了指自己右手手腕的位置,“脱位加骨折,也不知道怎么会弄得这么严重。”
其实江迟景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时老九想要揍郑明弈一拳,而郑明弈后退了一小步,对准老九打过来的拳头,回馈了一记凶猛的直拳。
这个动作江迟景不知看了多少回,之前郑明弈在家里打沙袋时他还没什么感觉,而当他的耳机里响起杀猪般的嚎叫时,他才知道郑明弈的拳头有多么可怕。
“两个字,活该。”江迟景总结道。
“先不说老九了。”洛海道,“这才不到三天,郑明弈就被人收拾了,之前说好的米其林餐厅,可不准抵赖啊。”
“等等,你确定这叫收拾?”江迟景止住洛海的话头,“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他收拾了老九。”
“你这么算?”洛海抗议地挑挑眉,“他把老九打成这样,接下来一段时间也不会有人敢来惹他,你赌的期限是一周,那是不是算打平了?”
“不一定。”江迟景道,“万一许胜要帮老九找回场子呢?”
“你知道不会。”洛海道。
好吧,确实是这样。
许胜是狱里待的时间最长的囚犯,也是老九跟的大哥。不过两人性子大不相同,许胜在狱里待了十多年,早已学会了收敛。他秉持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因此只要不触碰到他的逆鳞,就不用担心会出什么事。
而像老九这样自己去找人麻烦,又反被收拾的情况,许胜当然不会插手干预。
“那就算了吧。”江迟景道。
原本他预想当中的走向是郑明弈会赶走来找他麻烦的第一拨人,然后引起更大的公愤,接着被第二波势力更强的人找麻烦。
结果现在倒好,他一来就把老九揍得保外就医,这下还有谁敢惹他?
“干脆随便吃一顿吧。”洛海提议,“最近市里有家不错的私房菜馆开业,要不要去试试?”
“可以。”江迟景道,“就这周五吧。”
工作日的晚上时间宝贵,去一趟市里要开四十多分钟的车,也只有到周末的时候,江迟景才愿意去市里溜达。
下班回家后没多久,炎热的夏日终于迎来了今年第一场暴雨。
天空中乌云密布,雷电交加,像是末日降临一般,全世界只剩下倾盆大雨的唰唰声。
江迟景把屋子里的所有窗户都关了个严严实实,不过当他看到对面的那栋小洋房时,还是不由得停下动作,注视了好一阵。
由于没有窗户的阻挡,卧室里的窗帘被狂风吹得在雨中飞舞,外墙上的墨渍也被暴雨冲刷开来,显得更加萧条。
郑明弈被判了三亿罚金,想必是手里的流动资金不够,连这栋小洋房也被法院贴上了封条,社区的工作人员还为此念叨了好久。
江迟景收回视线,拉上了屋子里的窗帘。
暴雨总是来得急,去得也快。到江迟景准备睡觉时,外面的社区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最近这段时间,江迟景在睡觉前已经不会再去看对面的情况。
第7章直觉
不过今天他有点好奇雨停之后,郑明弈的房子会变成什么模样,于是他随意地撩起窗帘,往对面瞥了一眼,结果就这一下,让他的动作直接定在了原地。
郑明弈的房子里竟然又出现了黑衣人。
由于窗帘被狂风完全吹开,这次江迟景看得更加直观。
只见那黑衣人把郑明弈的衣柜翻了个底朝天,就连床垫里面的弹簧也没放过。
傻子都能看得出来,黑衣人是在找东西。
江迟景没有犹豫,直接报了警,不过这次他不是第一时间发现黑衣人,所以在警车来之前,黑衣人已经离开了郑明弈的屋子,但看起来像是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警车停在两栋洋房中间的马路上,车上下来一个身穿便衣的警察。他拿手电筒朝着郑明弈的屋子里照了照,没发现异常响动,于是又把手电筒的光线转移到了江迟景这边。
“关伟?”
江迟景拉开窗户,探了半个身子出去,跟楼下的便衣警察打了声招呼。
“老江?”关伟的表情也是相当惊异,显然是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熟人。
“你怎么在这里?”江迟景问。
之前江迟景还在法院工作时,经常会和关伟打交道,但自从他调来监狱以后,两人便断了联系。
“我来查前阵子恶意做空的那个案子。”关伟收起手电筒,“刚才是你报的警吗?”
“对。”江迟景道,“进来说吧。”
两人简单寒暄之后,关伟说起了他会出现在这里原因。
原来不止江迟景调了岗位,关伟也从刑事组调去了经济组,参与侦办郑明弈的案子。
“大概两个月前,我们观测到做空机构恒祥公司有内幕交易的嫌疑,成立了调查组去调查,结果无功而返。但是一段时间后,他们机构的员工,也就是郑明弈,联系到我,说是手上有他们老板内幕交易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