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姐儿便是更远,数年回来一趟不容易。
想着昔年与鞠姐儿的情谊,马伶伶坐不住,想起身去碧花楼坐坐。
无奈刚出门却是飘起了雪来,一下子天色又冷了。丫鬟劝说下马伶伶是又回了屋里呆着。“反正那两位姐儿肯定是要来拜见夫人您的,不妨多等等。”
马伶伶想想也是,没等半时辰便有丫鬟来禀玧姐儿与鞠姐儿前来拜访。
马伶伶一喜,赶紧是叫下人将燕窝给端出来备客。
玧姐儿在前,鞠姐儿在后,一前一后入得屋子里,同样的脱衣放暖手炉,然后挨着坐下话家常。
玧姐儿时常是吃着山珍海味的,便是不嘴馋。
鞠姐儿先是恭维了一番马氏的孕肚,两人数年不见,言语间还是很快熟络了起来。
而鞠姐儿就可以看得出拘束了些,盯着那燕窝眼里有着感慨。
这燕窝自也是分三六九等,唯尚府王家的嫡系女眷才用得是最好的。她虽是王家女,吃的却少,嫁了郎君后更吃得少。
能将燕窝拿来宴客更是断不敢有的。
玧姐儿虽不馋,可也会吃,“伶姐儿,你怎么不吃呢?”
马伶伶便说:“这几日肚子有些疼的,吃不下什么。”
她已经是停了燕窝,还有其它诸多滋补的,倒是缓解了肚子的不适。
“这便是没得口福了。”玧姐儿心直口快的,看起来没心眼:“其实我常听一些老人提起,有些个孕妇怀了身子不能大补,一补便容易出问题!”
鞠姐儿用脚在桌下踢了玧姐儿一下,示意她莫说。
而玧姐儿却是故作不知道,还气冲冲冲问:“你踢我作甚?!”
石榴甜了(94)
石榴甜了(94)
鞠姐儿便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装傻瞟了一眼马伶伶。但见马伶伶是一脸的笑容不变,还好似很认可:“我从前怀了两个哥儿时,那大夫也是叫我莫吃得太补了,否则不好生产,恐有性命危险的。玧姐儿设想真是周到。”
鞠姐儿低头喝着燕窝,暗道这伶姐儿的道行是更胜从前了。她到底是怎么都比不过的。
这话说得倒是叫玧姐儿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一时暗道马氏是不是个傻的,连讽刺人的话都听不出来么!
又转念一想,这府上上下从来也没说马氏是个傻的!
便是想明白了,人家是故意给她台阶下的!
一时羞恼得说不出话来,也是借着吃燕窝的动作而逃避了对方的视线。
马伶伶从前与玧姐儿就看不惯,嫁人这么些年了还是看不惯她。但是她这人一向以和为贵,又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亲戚,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所以一时假意当作没听出来讽刺,二个是,玧姐儿倒也是提醒了她,这燕窝虽按照往日地吃着,恐怕也是补过头了,不若再停个几日试试。
三人吃完,又是聊了几句,玧姐儿坐不住就要走了。问询了鞠姐儿,鞠姐儿说想多呆会子,叫玧姐儿自个儿先走。
待玧姐儿一走,马伶伶与鞠姐儿便更畅所欲言了起来。
这冬日府上女眷是除非男丁回来否则定是各自开小灶的。
马伶伶邀了鞠姐儿就留在石榴亭吃食,还叫下人去碧花楼通禀一下。
鞠姐儿犹豫了下还是应下了。
两妇人便是天南地北地聊,多是彼此各自的境遇。
“当初叫你替我掌眼的郎君,如今待我还是如新婚。”鞠姐儿言词间颇有幸福感。
马伶伶眼里流露出对岁月的感慨。
“虽说嫁给他以后,这富贵日子是少了,也搬去了外洲,与娘家人少有往来是憾事。”
“可人生哪里一一帆风顺的呀!都是如此过来的!”
“是呀。”鞠姐儿颇为认可地点头。她作为大世族子女出生的,姻缘总是不免俗地要与常人比较,也是暗存了得人认可的心境。
马伶伶为人圆润,处事也是叫人如沐春风的,今日又是诸多安慰鼓舞着鞠姐儿,便是叫鞠姐儿心里更快活,也觉着不枉从前真心一场。
这话说着说着,酉时便到,有下人拿了封拜贴,先送去了碧花楼,叫王氏看过。
王氏先听了门房报的来意,一时震怒:“好个青楼伶子!这是往家门口来示威来了!”
玧姐儿在一处吃食,见此,马上是打开请贴一看,便是叫大公子今夜戌时末前去观赏吃酒的。
玧姐儿又替王氏出主意:“芙姐儿,这事可不能只叫你听了气,那石榴亭马嫂嫂那里也该得有权利知晓此事啊!”
芙姐儿都气成这样了,那独占大公子的马氏可不得闹起来?!
又怀着身子的,要是一个不小心有个好歹……
玧姐儿便不免想得恶毒了些。
王氏起初愣了下,片刻后想明白了些,也是心里暗喜。
可是面上不敢叫玧姐儿瞧出来,只得犹豫说道:“伶姐儿那里还怀着身子的……断不能叫她再受委屈。”
石榴甜了(95)
石榴甜了(95)
玧姐儿性子急,当下便出着主意:“姐姐你是一片好心,可那马氏也是嫡妻,她若是事后发现你隐藏了此事,反而会怪罪到你头上来!”
王氏假意表现得意动,但还是犹犹豫豫的一脸替马氏着想的样子。
玧姐儿便暗骂怪说不得回回到娘家哭泣的,如此软弱性子迟早要被马氏欺负死!
“姐姐,你啊就是心善,所以叫姐夫都夜夜睡他那里!真是叫人气死!这回就听我的罢!”
王氏总算是勉强答应了。
石榴亭这里晚些用膳,也是刚好赶在吃食时拜贴给送上来。
马伶伶倒表现得淡定些,鞠姐儿也是好奇到不行,伸长脖子便去瞧拜贴。
那帖子里没写些什么,看着就寻常。
可送贴的署名就用心不同了。
马伶伶收了帖子后,对下人吩咐:“日后再有这帖子你便直接退回去,也莫再通禀,府上人多事忙没空搭理这些琐碎的事务。”
鞠姐儿不想伶姐儿当场便果决,待下人离开后又是赞美一番,“此事我刚入得京时便有耳闻了,也没好意思具体打听,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
马伶伶倒也不瞒她,就说了是大公子惹的风流债,不过是多去捧了几场,便传得到处是。
鞠姐儿与常人一样,有心想说莫不是真动了心之类的,又见马伶伶脸色有些郁结,便不敢再火上浇油。
过一会子后她便借了其它话题盖过了此事。
马伶伶面上虽如常,可确实心里还是受了影响。
这妓子都找上门来示威了,她却是还得假装大度,着实是气!
一气,少不得没食几口饭,也又是气到了些肚子。
赶紧是暗暗揉揉方才好了些。
饭后,鞠姐儿也是想方设法又说了些其它的话来逗的马伶伶开怀大笑的。
那偷偷跑来打听消息的丫鬟回了碧花楼如实告知:“二少夫人那里倒是没心没肺地笑闹着,好似浑不在意的。”
这下倒叫王氏又给气到了,暗恼马氏当真是有恃无恐的!
片刻后又纠结地反省自己这丑陋善妒的嘴脸…“如今的马氏便像极了曾经的我,能容得妾室的!可我为何就成为了这样的毒妇呢——”
她又是暗暗抹泪哭泣一番。
无数个夜里她便是如此反复地在嫉妒与自责中度过。
因为自己心境有了变化,反倒是不知不觉中躲着了马氏。
近半个多月得知郎君与妓子有了情事,她是多么祈祷着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好不叫马氏一个人得意!全然是忘记了,若那妓子进得门来,她的日子更不好过!
如今是想起来了,便又纠结着。“我可不愿成为婆婆那样的女子,一生爱而不得,反倒徒惹人厌憎——”
可脑里想得透彻,但是这颗心却不听使唤。
石榴亭。
大公子应酬完回得府来,自有下人将事情禀报。
闻得两位夫人的态度后,他便也是道:“听夫人们的安排罢。”
也是听闻两个小姨子来府上做客,自是要去接见的。
便先去了碧花楼。
鞠姐儿回了碧花楼,因还要见姐夫,便是没做洗漱。如今戌时见得人来了,自然是赶紧出来迎接的。
此一番,待大公子回石榴亭已经是戌时四刻了。
石榴甜了(96)
石榴甜了(96)
大公子问询了吉儿这几日肚子可还疼,马伶伶摇头间,主动坦诚了那叫筠娘子的花魁写拜贴到府上来寻他了。
“瞧你惹的风流债!”含娇带媚的。
大公子搂过她来,“又是吃味了?”
马伶伶在情感上从不藏着掖着的,“你可是没跟她睡觉?”
大公子便是神色稍有些变动,回:“那不仅是对我的侮辱,也是对她的轻视。”
马伶伶迟疑道:“你好似对她总是有些不一样。”
大公子点头,“我在调查一件旧事,待有结果了再详细告之你。”
这倒挑起了马伶伶的好奇:“和筠娘子有关?”
“虽我也想你多吃些醋,可想着你怀有身孕还是莫惹事生非了。我与筠娘子清白为人。”
马伶伶的嘴又是撅了起来,她想着继续生气的,可是他如此坦荡却是叫她不知从何生气了。
“我信你?”试图再挣扎一下。
大公子瞧了,轻轻叹气,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吉儿……”
这一下倒是叫马伶伶心彻底软了,所有的胡思乱想烟消云散,心头半月余的郁结再不来。
她忍不住道:“你与临哥儿不同,如此优秀到我看不透你,便总心底惶惶不可终日的。”
马伶伶少有说情话,如此一说倒叫大公子心头一荡,有些情难自抑地低头亲上她。
今夜的房事是水到渠成的自然与快活,大公子柔情蜜意叫马伶伶心里仅有的浮躁消散,情到难以控制时,他在她颊边低语承诺:“人一生变数着实太长,我无法宣誓我此生只钟情你一人,可我愿倾尽我所能在有生之年努力只欢喜你。”
这情话真叫人听得感动。
那颗一直被冰封的心,忽然地就如一夜春风来遍地青草盛开……
马伶伶心神荡漾,这一刻,真真切切地将男人的眉眼深深地刻进了脑海里。
她忽然再回忆起年少时,与临哥儿初次相看的那一幕,也是与益哥儿的初次遇见。他高雅又清冷,只叫她觉得他真是风采夺目,该是娶一个天仙般的贵女,如明月般高挂叫人一生仰望的高度……
最终是,她成为了切实拥抱明月的那个女子——
那夜,马伶伶还梦见了临哥儿,他站在一座河桥上,撑着一把油纸伞,微笑着挥手与她道别。群﹔⑦﹀零⑤<88ˇ⑧︿⑤⑨零追%更︿
然后,她还看到了,他转身时,牵着一个可爱的女童,那女童泪眼汪汪地抿着嘴不时回头地看了她几次。
醒来后,便是吓得马伶伶情不自禁地摸着肚子!
她有些心神不宁地,再次叫来大夫替她号脉。
临哥儿唯死后头个月入过她梦一回,也就剩昨夜了。
石榴亭又叫大夫,碧花楼里主仆便是得意。
都想着定是昨夜那筠娘子叫她给气到了。
今日又下风雪,因雪极大,早朝时辰早改为辰时。
大公子走后不久,王氏也是与玧姐儿鞠姐儿一起来探望。
进了屋就见得大夫一脸凝重地在替马伶伶号脉。
她三人倒一时不敢出声打扰。
大夫号了两盏茶的时辰,方才回复:“夫人,我确实是并未觉察出腹中公子有异常,脉相仍是平稳康健的。”
石榴甜了(97)
石榴甜了(97)
马伶伶松了口气,但片刻后又提起了心,许是那梦暗示着在不久以后?!
一想,心又是不宁了起来。
大夫见夫人眉头实在舒展不了,便也是提出:“不若再请旁的大夫来替夫人看看。”
这便是有些得罪人了。
大夫在府里多年,她们的身子他是了解得透彻。往年那两胎还是他给把的平安脉,也一直是康健的。
马伶伶哪里不信,赶紧解释不用了。
王氏便趁机问询清楚马氏的身子,一直也是无恙的,送别大夫后也是来宽慰她少操心。
这时玧姐儿便想当然地说道:“定是那筠娘子惹的祸事来!姐夫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嘛!”
马伶伶扫了她一眼,面色柔和中透着笑容,看着挺好欺负的一个人似的。“莫一大早的提这些烦心事。”她自己藏了昨夜的话不说。
众女眷们识趣,将话题带回她肚子上。
马伶伶便说起昨夜她的梦,说是临哥儿牵的那个女娃子叫她心疼。
“这便是胎梦了!说的便是你怀了个姐儿!”玧姐儿快人快语。
鞠姐儿也是说起她做的胎梦。
马伶伶道:“我倒是愿意这胎是个姐儿的,毕竟已经是生了两个哥儿了,怎么说也是得姐儿了。”
女眷们倒是一致点头。
王氏还是提醒了她:“许是临哥儿来告诉你近些日子小心些,风雪大,出门易摔伤。若是滑胎可就极危险了。”
马伶伶是很认可地点头,“我一早上醒来便吓得不敢再外出了。”
虽走廊是干净的,偶有风雪飘来也及时洒扫了,可若是倒霉随便一摔便是能要命。
如此,马伶伶是不敢出门,鞠姐儿便留下来陪她玩耍。
那里双生子也是碍着风雪不敢出门的。
嫶儿吃着燕窝时还劝着:“你真不来一盅?”
珏儿嫌弃得紧,“我什么补品都吃不下。”
嫶儿便说:“这燕窝也是有些奇怪,总感觉偶有几盏味道是有些不一样的。”
“都是盛品斋里顶极的血燕,往年一直吃着的,许是你嘴巴挑!”
嫶儿认真想想,怕也是,便没再多放心上了。
“风雪大,整日呆在这宅子里可真无聊……”
“你也不能出去溜达的。晚些时候我跳舞给你解闷?”
“不,我想沐浴,等下你替我好好搓个澡。”
嫶儿点点头,叫丫鬟去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