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兰芷坐在旁边吃点心,头都没抬的吃完一个,然后很淡定的再次确认道:“我早就知道了。”
琼枝已经不知道该对这小姐说什么了,她气呼呼的坐回位置上,眼神有些忧虑,“造反这事,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琼枝这几天在担心考虑的,不是那位世子殿下的求婚以及怎么阻拦都没能阻拦他飞鸽传书到汝阳的事,而是他随口说出来的谋反一事。
事实上琼枝这种忧虑担心的样子,才是正常人听见要谋反会出现的表情。像是岑兰芷好几个月前第一次去幽篁馆见到卫谨之,听到他那个关于谋反的问题就淡定的回答,根本就是怪物。当然能随便问出那种问题的卫谨之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就是了。
岑兰芷和卫谨之生活在一起的这么久早就知晓了许多的事情,甚至连他们下一步的布置什么的都清清楚楚。因为卫谨之一点没有避着她,还不时会和她讨论,不少卫谨之布置下去的命令里,都有岑兰芷的手笔。这两位整日腻在一起也不是只知道你侬我侬,偶尔也会干点正事,虽然这种正事在他们眼里也差不多等同于下棋这种消遣的活动。
岑兰芷当初没告诉琼枝这件事,就是因为知晓琼枝绝对不会像她这样不在意,很大的可能会出现不小的反应。谁知道,她会和姬临琅,这位造反的正主搞在一起了,她本来不打算牵着她进来的,现在都得让她知晓了。
叹了一口气,岑兰芷从小到大不知道第多少次开始感叹,正常人还真是活着累,让她难以理解。
虽然她很想像以前一样打趣惹琼枝气急败坏,但是见琼枝担心的样子,岑兰芷总算是没有火上浇油,停下了没心没肺吃点心的动作,撑着下巴没什么诚意的安慰她:“没关系,就算那姬临琅谋反失败,琼枝你也绝对不会有事的,到时候有那么财富和下人,你再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就是了,哪有什么好苦恼的。”
她没觉得琼枝喜欢姬临琅,但是她知道姬临琅喜欢琼枝,既然这样,琼枝和姬临琅在一起也不错,至少她能得到很好的照顾。既然是姬临琅自愿的,她享受就是了,何必要有什么压力。不得不说,岑兰芷这种在某种程度上堪称自私的想法,若是她没遇见卫谨之,也会是个没有节操,祸国妖姬一样的存在。
琼枝听了自家小姐的话顿时又炸毛了,第二次拍案而起,瞪着她道:“怎么能这样,如果我要嫁给……世子,那我们就是夫妻,夫妻是一体的,他喜爱我看重我,我当然也要看重他,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
琼枝虽然不喜欢姬临琅,可她却是个再正直不过的姑娘。她之前更想找个老实的,家里有些余粮的汉子,就是因为想要这种平等的,相依为命共同进退的感觉。
要是她真的嫁给了世子,她肯定会很认真的对待这份感情和对方的喜欢,至少她会努力的也尝试去喜欢他,就算无法做到喜欢,她也会想要回报他,自然不可能像是岑兰芷说得那样。
岑兰芷这样一个生来不正常的姑娘,能长成之前那样看着像个正常人的样子,都要感谢琼枝这么多年来陪伴在她身边不断的影响她,岑兰芷在某种意义上是快要被琼枝改造成功了的——如果她没有遇上卫谨之的话。
卫谨之亲自将她所有该有的所谓‘正常人’的思考方式全部都洗去了,只让她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所有的事,按照她原本的想法去理解世界。卫谨之从窥探岑兰芷,窥探到了她眼里的另一个世界,更加纯粹的,也更加残酷,却是卫谨之理解并喜爱追寻的世界。
孩童般的天真和残酷,这从岑兰芷的想法上就能理解得到,其他人偶尔会觉得岑兰芷的想法不能接受,但只有卫谨之,每每听到她的那些想法就眼睛发亮。
岑兰芷对于卫谨之来说,是他寻到的一个独一无二的珍宝,需要藏在最安全的地方,日日拿出来把玩呵护。他一点点的磨去这件宝物身上的外壳,将她打磨成本来的模样,也是他最喜欢的模样。不要雕琢,就是最自然的她,这样的她不管是美好还是丑恶,都无法让他的喜爱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减少。
卫谨之对岑兰芷的独占和珍视,甚至超过了一般男人对于喜爱女人的珍视重视程度,带着点畸形的迷恋,超越了爱和欣赏。这也是周围的一群正常人们,没办法理解他们之间感情的原因,因为他们压根无法触碰到他们两人的那个世界。
琼枝也无法理解,即使她陪在岑兰芷的身边比卫谨之要长上许多,她还是无法理解岑兰芷的不正常,只是费尽心思的想让她变成正常人。
这么些年下来自己在影响岑兰芷,琼枝自己是没有察觉的,她在很小的时候就来到了岑兰芷的身边,从最开始的因为命令帮助她在那个环境里正常的生活,到后来开始自发的影响着她的所有行为处事,这只是普通的相处,而感觉不到安心的岑兰芷就下意识的模仿着她认为是正常人的琼枝。
见岑兰芷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无辜的看着她,手里无聊的转着盘子里的新鲜水果,琼枝又拉着她开始苦口婆心,“小姐,作为正常人,是不能这么想的。你想,要是四公子也谋反失败,你会丢下他自己一个人好好过日子吗?”
“可是,我喜欢阑亭,你不喜欢姬临琅,我们是不同的,怎么能比较呢。”
琼枝半天没想到该怎么反驳,忽然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道:“小姐,我忽然觉得你现在,有点像是我当初刚来到你身边的时候。”
“唉,算了,反正小姐你不需要考虑这种问题。”然后她很快的把这个事抛开,继续开始苦恼起造反的这件事。
“琼枝,造反你害怕吗?”
“我不怕造反,我怕造反失败。而且我也在苦恼着,到底要不要答应世子。”琼枝没好气的回答,影响是相互的,不知不觉中,岑兰芷的某些态度也影响到了琼枝,使得她比一般人又要承受能力高了不少,冷静又严肃正直。
岑兰芷笑了一下,点了点琼枝板起来的脸,“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呢,你会担忧造反失败,不正说明你已经同意了和姬临琅的婚事了吗,如果你不愿意和他在一起,还要管什么造反呢。”
被岑兰芷直接戳中重点的琼枝一下子僵住了。她想了想语气有些飘忽的问道:“是、是这样的吗?”
“当然啊,不然呢。”
“可是,我并不喜欢世子,我看着他也没有小姐你和四公子之间的感觉。”
“一见钟情互相吸引这种事,琼枝你难不成觉得很常见吗?大部分人还是相处着才会出现感情的吧,所以你已经走在滋生感情的路上了。”岑兰芷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琼枝被她忽悠的整个人绕进了圈子里,默默分析起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上那个冷冰冰的但是出乎意料直接的世子,越分析就越混乱,越混乱就越在意。
一旦在意起来,没感情也有了。
琼枝在为自己的感情问题而困扰着,岑兰芷在一旁观察了一会儿暗暗的想道,原来正常人谈感情,还真的如同阑亭说得那样。何必这么纠结呢,多累,还是她和阑亭这样最好了。
琼枝这一纠结就纠结了好几天,然后岑兰芷也开始不高兴了。因为卫谨之和姬临琅有事要去做,是关于策反某个将军,为己方增加兵力的要务。江南一带虽然繁华,经济发展更是北朝前几,但是一来面积太小,二来就是兵力不足,至少目前他们掌握在手里的人还不足以和昌仁帝抗衡。
这位将军是卫谨之想要说服的几位将军之一,岑兰芷还给出过主意,这不,就逼得这位将军悄悄来了江南与姬临琅见面。卫谨之这个背后军师也是要去的,而岑兰芷不想动弹,因为去了她也没法和卫谨之做些爱做的事情。
再加上云清秋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岑兰芷干脆就待在了未明庄等着卫谨之回来,左右不过几天时间而已。正好他不在,也省得她们两都忍不住。
卫谨之以往说是冬春两季在未明庄修养,实则也是为了一些事行事方便,也会像这样出去几天,但是他从未觉得有现在这样不放心。在一个尚算晴朗的日子里,卫谨之带着东风和南风,和姬临琅及他的三个护卫一起离开了未明庄。
岑兰芷目送他离开,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明显的没有之前好,懒洋洋的,同没遇上卫谨之之前一个样。
===第24节===
“嗯,做什么好呢,冬天果然还是要睡觉啊。”她打了个呵欠回去睡觉了。
未明庄因为男主人的出行而显得冷清了一些,就在卫谨之离开的第三日入夜,天空飘起了小雪,到了半夜纷纷扬扬的落大了,早上起来,未明庄山上那些落光了树叶的树都堆满了白雪,景致动人。
本该和往日一般有序的未明庄,这日清晨,因为一个坏消息沸腾了起来。她们的夫人,那位深受公子喜爱重视的美丽夫人,莫名其妙的从房间里失踪了。
☆、第四十七章
云清秋看着自己手上的信笺,一向笑意晏晏的表情变得微妙。要是公子见到夫人留下的这个信笺,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表情,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手上拿着的信笺正是去唤岑兰芷起身的奴婢,在那个房间的床上寻到的,出自于岑兰芷的亲笔。从这个内容看来,夫人她应当是没有生命之碍,不过对于公子来说,就不那么美好了。
云清秋了解卫谨之这个自己看着长成一个俊朗青年的男人,以他对夫人的掌控欲和在意,听到夫人失踪的消息再看到这个信笺,一定会怒火滔天。不过卫谨之怒火滔天的样子……这么一想他竟然还有点小期待是怎么回事呢?大概是因为他初初见到公子之时,明明还是个无害的少年,却依旧能在他的教导下淡定自若,所以这么多年,一直让他这个小心眼的狐狸耿耿于怀吧。
下面站着齐齐四排共三十几人,都穿着未明庄内小厮的服饰,但是一个个的气息绵长,显然不是什么普通小厮。这会儿见到云清秋的表情不妙,他们顿时都心中大叫不好,脸色都有些发白起来。
云清秋放下信笺,轻飘飘的看着他们说了一句:“公子吩咐你们看好夫人,你们就是这样看好的?让夫人一个弱女子消失在了房中没有一个人发现?”
“请云总管处罚。”一群人齐刷刷的跪下来,一句讨饶的话都不敢说。他们虽然比不得东风南风西山北山这四个,但也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全部被公子从未明庄各处集中在主阁保护夫人,可是这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让夫人凭空失踪,这群人此刻心中又是不敢置信又是惶恐。他们宁愿被面前这位笑面狐狸云总管处罚,也不想等公子回来处罚他们,因为那太可怕了。
云清秋如何能不知晓他们在想什么,他还有闲心的把信笺折好放进一个信封里,然后悠悠的笑道:“你们当真以为我这时候惩罚了你们,公子就不会再迁怒尔等?还是等你们找回了夫人,再去向公子请罪吧,说不定还能留下小命。”
见到这群人脸色更白,云清秋更是笑容扩大,“现在,谁去向公子报信?”
这时候赶着上去告诉公子这个消息,一定会很倒霉。众人看着那个被选中去送消息的倒霉蛋,即使等着他们的大概也不会怎么好过,他们还是忍不住更加同情这位。
“好了,各位如果能在公子赶回来之前找回夫人那自然是最好的,你们觉得呢?”云清秋话音刚落,一群人刷刷刷的就不见了。
云清秋一个人慢慢的走回药庐里,把自己抓到一半的药材放到一边。这药材本来是给夫人服用的,现在看来大概暂时用不上了。并且这服药的药效是——安胎。
之前他隐隐有所猜测,前几日再次把脉才真正确认。他家公子不要孩子,但是夫人偏偏已经怀上了。云清秋不说,倒也不是因为同情那还未出世的孩子,担心他家公子会直接用药打掉,他只是觉得有趣。不想要孩子的公子,如果真的有了那么一个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因为觉得有趣,云清秋也就没说。除了花草,他的人生里也就这么点兴趣了。云清秋心情颇好的去了花园里照料自己的花儿们,现在整个未明庄里,也就只有他称得上心情好。
远在靖州的卫谨之是在半天后收到的消息,那时候他正结束了与那位将军的谈话,同世子姬临琅一同回到了临时下榻的府邸。
当南风告诉他未明庄有人来的时候,卫谨之皱起了眉,心中生出些不好的预感。只是他脸上不露分毫依旧是从容的模样,不过这模样也没能维持多久。
当那位一刻不敢耽搁,跑的马都口吐白沫才在最短时间内赶到的小厮说出岑兰芷在未明庄内失踪,无人发现她的行踪时,卫谨之的脸上已经连一丝笑容都看不见了。那样太过平静的神色,看得人心里发毛,连南风和东风都不自觉的捏紧了一下衣袖。
他们这位公子克制力极强,泰山崩于前都不改其色,那脸上眼角眉梢的淡淡笑意简直就像是生在那里了,他们见过公子会有连这种淡笑都绷不住的时候,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那小厮视死如归的说完,再从胸前掏出云清秋交给他的信封呈到卫谨之面前,里面装的是岑兰芷失踪前留下的信笺。
没让东风或是南风去接,卫谨之自己伸手接过来,然后直接面无表情的撕开外面的信封,拿起里面的信看起来。
那撕拉的一声,让房里的其余三人都心头一颤,然后就是心慌。他们无时无刻都不疾不徐优雅出尘的公子啊,竟然急的直接撕信封,这清脆的嘶声,简直就像是响起在他们心里,让他们觉得头皮发麻。
“阑亭,我与音迟先生一道离开了。”纸面上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可是卫谨之攥着信笺,反反复复一动不动的看了几十遍,似乎恨不得把这些字拆开来。
离开了。她说她离开了,同另一个男人一起。可是,他怎会允许她随便离开他去任何一个地方。
东风南风等了又等,都没见到自家公子有什么动作,他们刚才一直屏息着,这都快受不住了,便小心翼翼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就在这时候,他们见到原本坐在轮椅上的公子忽然间动了,他手一颤将那信笺掉在地上,然后他想要站起来。但是他的病这两天又严重了些,刚动了一下,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往前摔倒,狼狈的从轮椅上摔了下来,膝上盖着的皮毛随之掉在了地上。
公子竟然摔倒了!三个人齐齐震住,南风最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一步就要扶起他,却被卫谨之一手用力拂开。
即使摔坐在地,卫谨之还是那张平静过头的脸,只在他微微颤动的手还有抿的紧紧的唇上能看出些他心中的不平静。他眼睛黑沉,捡起地上信笺,用力的手上青筋明显。南风被他用力拂开,不敢再去扶,只得恭敬的后退垂着头站在那里。
卫谨之捏着信笺,自己摸索着旁边的桌子吃力的站起来。然后他手一挥,将桌面上的东西全部都扫落了,发出清脆的声响。
桌面上放置的花瓶摆设,镇纸笔架笔洗纸墨等全部乱成一团摔在地上,墨迹沾上了卫谨之洁白带着暗纹的袖子。
向来喜好整洁的卫谨之却不顾这些,往日舒缓的表情变得冷硬,眼中更像是关着什么恶兽,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称得上狰狞。这会儿还跪在那里的小厮无意间看到他这个表情,脸上的血色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埋首不敢再抬头。
又是一声巨响,连着那张厚重的书桌都被卫谨之推得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卫谨之自己更是再次摔到了地上。他修长的手按在打碎花瓶的碎瓷片上,鲜红的血争先恐后的从那伤口里冒出来,顺着水迹晕染了一片。
何等狼狈,他们这位公子,竟然也有这样怒极的时刻。南风看着血迹一时间有些茫然,旁边的东风这次倒是比他更快了一步,上前就搀着卫谨之起身。南风见状才反应过来,连把轮椅推近,让自家公子坐上去。
这次卫谨之并没有再拂开两人,而是坐上了轮椅后,将岑兰芷的信笺用那只完好的手放进胸前,然后举起手伤的那只手淡淡的道:“包扎好,立刻回未明庄。”
看样子是恢复了一些理智了。两人同时吁了一口气,听从吩咐的忙碌起来。没有管地上那一片狼藉,两人推着卫谨之去了另外一处,替他包扎手上的伤。
姬临琅听见消息赶过来的时候,正看到卫谨之脸色苍白的靠在那里闭目养神,南风小心的在给他包扎伤口,东风拿了干净的衣物等在旁边。
“发生了什么事?”姬临琅在好友那略显苍白的脸色,沾了墨迹和鲜血的衣袖上多看了几眼,沉声问道。
卫谨之睁开眼,里面冷郁一片,他开口道:“萧复你来的正好,我立即要回未明庄,此间的事你自己看着便是,还有之后一系列的事情,我早就布置下去,你也不用担心,应当不会发生什么大意外。接下来可能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时间管这些了,若是真有什么情况,找清秋先生即可。”
“好。”姬临琅干脆的点头,眼中有些隐隐的担忧,“阑亭,你一向最是冷静,现在究竟是为何事……”
“兰芷被人带走了,我要把她找回来。”卫谨之垂下眸子看了眼自己包扎好的手。
听到这回答,姬临琅明白了,以阑亭对那岑小姐的在意,要是真是这原因,阑亭会这样大的反应也还算正常。姬临琅对卫谨之这个好友的关心与家人齐平,当即就冷声道:“让我的连营十三卫同你一起去找,还有我手里的亲卫调三千人给你寻人。”
说完,他又难得的安慰了一句,“我看那岑小姐不是普通女子,定然能吉人天相,阑亭定然很快就能找到她的踪迹。”
“是啊,我要快点找到她,然后断了她的双腿,好教她无法再如此轻易的离开。”卫谨之淡淡的道,语气里没有半点玩笑的意味。
☆、第四十八章
“你快一点。”
“哎呀音迟先生,正所谓人有三急,这种事我也控制不了的,你稍安勿躁。”岑兰芷坐在树下的大石头上,悠闲的看着蓝天白云,一边慢腾腾的喊道。
背对着她站在不远处的音迟简直快要疯掉了,这短短一天他就仿佛回到了八年前,刚遇见这小疯子把她带在身边的日子。
这小疯子看似怕死,威胁一下就能解决许多事,但要是一旦有依仗了,那不上房揭瓦都要感谢她性子懒散懒得动。糟糕的是她要是想折腾,那什么事都能给他搞出来。
几年前那时候短短三个月,音迟就不知道多少次萌生了想把她随便丢在什么地方让她自生自灭的冲动。但是想起她是他好不容易寻到的唯一一个能承受得了那种药的人,音迟又不得不把自己的冲动压下去,接着过着每天爆发的生活。
所以三个月一过,他稳定了她身体里面的药性,立刻就把她送了回去,而不是自己把她带在身边。虽说其中也有他需要各处去寻找药材,所以不能把她带在身边免得麻烦的原因,但更大的原因则是,音迟简直烦死了这个麻烦的小疯子。
捏捏自己的拇指,音迟再次出声:“你内急解决一下需要这么久吗?”
听到这个濒临爆发的声音,岑兰芷识趣的没有再故意磨蹭,她用脚把地上的石子拨动摆出个图案。不过走出去两步,又退后看了看觉得不够圆润,还是上前手贱的再弄了一下,然后才一步三晃的走出去道:“音迟先生,你要体谅一下一个弱女子被劫持后感到很害怕慌张,所以忍不住想要多独处的心情。”
音迟木着脸,一点都不想接她的话。简直胡说八道,她会慌张害怕?都快把他的暴脾气激出来了。
他深深呼吸一口气道:“我们要在三天之内赶到地方,否则你的性命就不保了。就算你再磨蹭,那些人也没办法这么快赶来救你,以我的速度,等我们到了地方,他们还没出城,你不必再费心了。而且,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外人无法进入的地方,普通人会迷失在大雾中。”
岑兰芷一拍掌露出了悟的神色,然后她啧了一声,“你倒是早点说啊。”说完她转身光明正大的在大石头上,用一块尖锐的石头在上面划了几个大字——我在迷雾之中。
看着她光明正大给追兵留线索,音迟已经再也不想说什么了,一脸的心塞嫌弃,生怕她再闹什么幺蛾子,捞起她就继续赶路。
这出劫持事件,还要从昨儿个夜里开始说起。话说昨晚上,岑兰芷睡的正香,忽然就被一位不速之客用力的摇醒了,然后她就见到这位几年没见的神秘先生站在床前,用一种很热切的眼神看着她,那双碧绿色的眼神和猫似的,攥着她的脉门就缓缓说了一句:“既然你已经怀孕,那么这就跟我走,完成我们当年的交易约定。”
岑兰芷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这回事,当年这位救了被嫡母差人丢下了山崖的她,还替她选了条回去的路,并且把琼枝送到她身边。说是,要她为他做一件事来交换。所以这是讨债来了。
她很清楚卫谨之暗地里在她身边安排的那么多护卫,既然那些人拦不住音迟先生,她呼救也没用。再加上她的小心思,早就见识到这个神秘先生有多厉害的岑兰芷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爬起来穿了衣服,披上了厚实的披风,还在盘子里拈了几块点心准备在路上吃,当然她没忘记在音迟的催促下用最快的速度顺便写了一个信笺留给卫谨之。
突然消失了,总得有个原因不是。岑兰芷写了那么意味不明的一句话,就作为被劫持的人,潇洒的和音迟离开了未明庄。
音迟很兴奋,也很急,像是一件事做了很久终于要做完了一样迫不及待。他压根没找什么马和马车代步,直接抱着岑兰芷,速度快的和风一样往一个地方赶去。岑兰芷没注意看他是往哪里去的,她每天都要睡到日上三竿,这会儿很困,所以她把披风一裹就接着睡了。
这样没有防备的缺心眼行为,音迟都不由得眼角一抽,但是只要想想这个小疯子从小那个性格,他就觉得没有什么好奇怪了。反正她天生的情绪缺失,很多时候都无法和正常人一样体会到哪些感觉,当然也就无法做出最平常的反应。
在离开未明庄很久,天亮之后,岑兰芷才悠悠醒了过来。她一醒也没看到了哪里,从怀里掏出捂了这么久都有些微热的点心吃了起来,看上去自给自足的很。
音迟想起她肚子里那个重要的孩子,忽然停了下来,小心的从身上的小木盒里拿出一个小瓷瓶交给了岑兰芷,“喝掉它。”
岑兰芷二话不说的仰头喝完,发现甜甜的,随手把瓷瓶抛给他就揉着肚子说:“挺好喝的,还有吗,再给我来点,好饿。”
因为她饿了,音迟不得不停下来给她找吃的,岑兰芷说想喝鱼汤,坐在那就不肯走。音迟想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跑到河边去捉鱼。用一根细长的线,缠着一枚针,站在水边往水里那么一挥一提,一条鱼就起来了。
杀鱼处理生火煮鱼,音迟看上去做的很顺手,并且在煮鱼的时候,不断的王里面放一些奇奇怪怪的药粉,闻着挺香,岑兰芷也没管,直接喝完了那一大锅鱼汤。
吃饱后她托着腮有些奇怪的自言自语:“为什么我会感觉这么饿?而且我以前不爱吃鱼的。”
音迟看她一眼,“那是因为你怀孕了,女子怀孕了当然会有各种反常的行为。”
岑兰芷愣了半天,低头看自己的肚子诧异道:“我怀孕了?”
“没记错的话,我刚见到你的时候第一句话就说过这件事。”对于她的不上心,音迟都懒得多说什么。
“哦,我当时还没睡醒有些迷糊没听清。”这一句话的时间,岑兰芷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因为她完全理解不能怀孕是什么意义,甚至一点感觉都没有,硬要说的话怀孕了这件事大概就和中午吃的是鱼汤这样的事差不多,让她有点在意又不是很在意的那种。
“虽然我不在意,但是音迟先生看上去很在意,莫非你要我做的事情,和我肚子里的孩子有关?”岑兰芷笑盈盈的说,虽是问句,心里却已经确定了。
之后,知晓了音迟对她肚子里孩子的看重,岑兰芷就更加能折腾起来。饿了渴了冷了内急什么的理由层出不穷,愣是把音迟那快的不寻常的速度拉得很低,赶着回到族中的音迟这才忍不住爆发了,告诫她那些留信息的小动作他完全知晓。谁知道,他一说开,岑兰芷还就这么直接的当着他的面写了那排大字。
音迟懒得再和她多纠缠,也不把岑兰芷做的那些信号看在眼里。反正就像他说的,他们要去的地方被浓雾包裹着,普通人是不可能进去的,就算有人追来也进不去,就算进去了,音迟也不怕他们。
这样脆弱的人类,岂能和他们池阴一族族人比较。
岑兰芷在留下了那个线索之后也没有再折腾了,她一安静下来,音迟反倒觉得不安心,疑惑的看她,“你为什么不折腾了?”
岑兰芷同样疑惑的看他:“线索已经足够了,还要折腾干什么?”
要说岑兰芷留这些东西,完全不是什么便利卫谨之找过来,她只是在情况允许的时候和卫谨之做个游戏而已。被劫持了还有闲情逸致想着玩游戏的,岑兰芷这姑娘也是前无古人。
首先,她是故意留下那么一封信,为的是激怒卫谨之。这么做没什么好处,但岑兰芷想见他失态,就算她自己看不见,知晓他确实失态了,她也觉得高兴。
然后一路上她将未明庄特制的点心洒在路上,人闻不见,未明庄里被她喂多了这种点心的某匹马一定能跟上。至于卫谨之来找她的时候,会不会用那匹马,岑兰芷当然不知道。要是选了那匹马就万事大吉事情更加简单了,要是没选上那匹马,就算卫谨之运气差,也不过是花费的时间多了点,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能找到她的踪迹,岑兰芷十分不负责的想。
然后她用各种小石子摆出的字和图,并不是为了给卫谨之指路,是为了和卫谨之打招呼,顺便让他的心情再那么不好一下。想想看卫谨之心急或者愤怒的寻找过来,却发现她心情不错的在各处留下的鬼脸拼图,想必心情定然更加愤怒,脸上的表情恐怕也维持不住。岑兰芷想想就觉得开心,真好啊,他越失态就说明越爱她,这叫她心情怎能不好。
最后她在大石上刻下的那句话,预示了她最终会到的地方。原本她还想着在音迟那里套出来话再说,结果音迟自己说了,岑兰芷也就直接留下这么一个最称职的线索。
做完这些,岑兰芷就再也不需要做什么了,接着就等着卫谨之一路寻找过来,破获谜题然后找到她的所在地,最后进入那个似乎进不去的地方,找到她就好了。至于找到她之后卫谨之会怎么生气,岑兰芷暂时不在意,反正到时候的事情到时候再考虑就行了。
她不需要做什么额外的事情,只需要配合着音迟先生,然后适当的来点小动作,就能和卫谨之来一场充满趣味的寻找游戏,岑兰芷说实话此刻的心情是兴致勃勃的,其他什么多余的感觉都没有,就是期待着气到冒烟的卫谨之找到她完成这个游戏而已。
那边的局势,和其他人的反应什么的,那是什么?岑兰芷根本就想不到这些东西,不在意的事情她怎么可能去想。从某个方面来说,岑兰芷当真是个可怕的人,特别是在被卫谨之一手调.教的完全回归自然之后。
卫谨之对岑兰芷是真爱,虽说占有欲和控制欲都有些强到不正常,并且对她的爱意也有些复杂不可捉摸。
岑兰芷对卫谨之也是真爱,虽然她表达爱意的方法有些奇怪,想法有些异于常人。
“音迟先生,你来的时机真的很好。”岑兰芷笑眯眯的忽然这么对音迟说。
☆、第四十九章
===第25节===
卫谨之赶回未明庄时,天忽然降了温,开始大雪纷飞。东风南风在外驾车,听见车厢里不断传来的咳嗽声,都有些担忧。公子他一到这时候身体就不好,况且这事让他这么失态,生气发怒最是伤身,他的身体肯定更加不好了。
东风忍不住低声请示道:“公子,雪越落越大了,是否先在附近庄子里休息一下,公子今日的药还未……”
东风还没说完,就听车里低低咳嗽了一会儿的人,平复了喘息直接打断他的话道:“赶路。”声音冷淡不容拒绝。
南风拉了拉东风,朝他摇摇头,东风叹了口气,说了声是,将马车赶得更快。这位公子一旦做了什么决定,寻常人是绝对无法动摇他的,公子看似好说话,实际上很是固执强势,估计他这会儿便是吐了血,也不会让他们停下来休息的。
东风无法,只得将马车赶得更加快些,好早些到了未明庄,也至少有个云总管还能顶上点用。马蹄踩在刚落下一层的薄薄白雪之上,将白雪踩成了一片泥泞,踏踏的马蹄声远去,只在路上留下两排车辙印。
回到未明庄已经是掌灯时分,整个未明庄灯火通明,有先前回来报信的人已经告诉了云清秋,卫谨之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因此整个庄子里的奴仆都等着,在没见到公子之前没有一个敢先休息。
石阶早就打扫的干干净净,隔一小截就能看到一盏朱红色的立灯,散发着橘黄色的光芒,照亮着山道。云清秋带着人在山脚下等着,就见一辆马车飞快的接近,停在了他们面前。东风南风顾不得先与云清秋打招呼,打开马车门将卫谨之扶了出来。
在亮如白昼的灯火映照下,卫谨之那张比雪还要苍白三分的脸出现在云清秋眼中,饶是有些对他的反应感兴趣的云清秋也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公子,你的病忌寒忌怒,若是还想活着把夫人找回来,还得万分小心才是。看你这么神魂不定眼带煞气,别把自己的身体弄坏了。”
“清秋先生,当年秦蓁夫人离开,不也是神魂不属,如今却来强求我吗。”卫谨之这么一句,使得东风南风都是一个机灵,把脑袋低的更厉害了。
新来的奴仆不知晓,他们几个还是听说过的,云总管曾经有一个心爱的女子,不知为何与他闹翻,出走后就一直没有回来。据说当年云总管很是一番颓丧,还是公子开解的他,但是秦蓁夫人这个人也没人敢在云总管面前说起。
云清秋却没有生气,他晃神了一瞬,摇头大笑,“你瞧瞧你现下,哪有当年说出‘浮世磋磨当站于高处自然逝于眼中’的公子模样,当真是风水轮流转,见你也有这般样子,我心中倒是快慰的很。”他笑着瞥了一眼卫谨之包扎过的手,加重语气,“你也别这么话中带刺,稍稍冷静一下吧,公子。”
“失礼了,清秋先生。回庄吧,我要看看兰芷消失的房间。”卫谨之一脸倦意的按了按眉间,复又变回那个儒雅的公子。
岑兰芷同他住在一起,乃是主院,房间很大,窗户大开,房里的炭火已经燃尽,香也散尽了。这个房间里每一处都没有什么混乱,可见并没有发生挣扎或者打斗。被子还在床上扭成一团,说明岑兰芷是熟睡中忽然被人喊醒然后带走的。
卫谨之坐在轮椅上,被云清秋推着转了一圈,云清秋见他看到仔细便道:“都细细检查过了,没有找到什么线索,没有脚印和稍大一些的痕迹,也没有什么气味,没有任何人看见。如何,公子可发现了什么?”
来到外间一个桌子前,卫谨之指着盘子里还剩下的一块点心道:“这种点心,是我喜爱之物,兰芷却不喜欢,如今少了几块,定是被兰芷拿走了。”
云清秋没注意这事,闻言感兴趣道:“就算夫人拿走了几块点心,公子又要如何找到夫人踪迹呢?”
“去马厩。”卫谨之直接道:“兰芷不久前说想要骑马,我记得她常骑的那匹马常被她喂点心,说不定用那匹马能找到蛛丝马迹。”
云清秋虽不看好这事,也是按照卫谨之的吩咐去做了。然后他看向卫谨之,“接下来如何,公子可是要在庄子里等着?”
“先去将琼枝请来,我有事情要请教她。”卫谨之其实并不太喜欢琼枝,只因为岑兰芷太在意她,而他希望岑兰芷只在意他自己一人。尽管不怎么喜欢,他还是对她不错,在未明庄里,琼枝也拥有主子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