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宋兼语为了让他的指纹可以清晰印在餐盘上,特地帮他弄的。
易仁新仰头望着闻堰那双因为听到他的话,而变得激动的浑浊双目,“看来我们得换一个地方跟他玩玩才行,否则每一次都被他按着打,哪怕死也死的悄无声息。”
而他,偏偏这些年来什么样的生活都体验过,各式各样的危机也遇到不少,唯独没有悄无声息死掉这个下场在他的考虑当中。
易仁新给闻堰换了一套干净衣服,再为他挂上营养液。
自己将白大褂脱下来卷起衬衫袖子,走进暗室看着那一面墙的监控屏幕。
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内,闻堰一直坐在客厅没有任何的动弹。
唯一进入这里的人就是江家俩个兄弟。
易仁新看着监控镜头上,江武带着江旬从那部特殊的电梯走出,进入二楼。
易仁新将监控声音调整成最大,听着那对兄弟俩讨论的内容,随后江武离去,只剩下江旬一个人信步从二楼楼梯上走下来。
对方一直走到闻堰的跟前,俯身望着轮椅上残废的老人,跟对方提起了当年。
坐在监控室沙发上的易仁新,也随着那描述微微眯起眼睛,放松的让自己的记忆进入当年。
当年在别墅内所发生的一切,何止那名敌人无法忘记。
他同样是无法将这个特别的体验给忘掉,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等着对方的再次出现,为此他愿意留着闻堰这条命。
那明明是他自己的身体啊,可是却被另外一个人占用。
当那道少年的身影穿着睡衣光着脚,一路顺着漫长的走廊观看那名死者的一生时,易仁新都好像在那一刻感受到了对方的情绪变化。
看到对方在楼梯间看到沙发上的闻堰时,那股愤怒跟恨意甚至比他自身还要强烈,听话去厨房做饭的人,抬手拉开冰箱门的那一刻。
易仁新也在暗中期待对方会露出害怕哭泣或者尖叫的情绪。
可惜他想错了,占用了他身体的人只在一刹那有那么一秒的思想停止,没有害怕也没有恐惧或者尖叫,随后对方就开始若无其事将手深入其中,穿过那些放着肢体的塑料袋子,径自拿出剩余的食材。
这个人所有的恨意都用在闻堰身上,他的情绪每一次变化都因为闻堰而起,也因为闻堰而彻底离开他。
监控视频放到了最后,那个人只用江旬身体在这里出现过一次,随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枚从厨房里拿出来的餐盘,将闻堰的十枚指纹全部按压在上面。
沙发上的青年单手解开第一个衣扣,望着屏幕上江旬的身影喃喃自语,“能够跨越时空杀闻堰,想必再去一次拿到我们当年父子犯罪的证据不算难。”
所以这个人是想要将当年863的案件重新翻案吗?
易仁新将监控视频反复看了三遍,眼神逐渐坚定,内心已经勾勒出完整的计划。
起身离开监控室的人,走上二楼的卧室打开隐藏式抽屉,拿出那些许久没用的工具对着镜子,将自己的脸型一点点修改变形变成熟。
一个小时后,提着行李包从二楼走下来的青年,长相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张脸五官分明,鼻梁高挺,薄唇冷眼一丝一毫都没有曾经娃娃脸的痕迹。
走到闻堰跟前的易仁新,不管从外貌还是身高穿着上,都给人一种三十五岁的精英成熟感,绝对不会跟那名牙科诊所内的易大夫混为一谈。
易仁新拍了拍闻堰的脸颊,当熟睡的人睁开眼睛注视他时,提着行李包的青年勾唇通知他,“爸爸,我们去选择一处死亡之地吧。”
闻堰不能说话,四肢断裂失去舌头的人,唯一的表达方式就是重新闭上眼睛,不去看向眼前要送他去死的青年。
当天蹲守在石柱路外面的俩名警察,就看到易仁新回到了一号别墅后一直都没有出来。
不过客厅里开着灯,偶尔可以看到在透光的窗帘背后那道走动的高大身影。
隔壁二号别墅的兄弟二人,在晚上七点钟下班。
江武直接将自己的车停在二号别墅门口,匆忙下车进去叫人出去吃饭。
不一会兄弟俩一起从里头走出来,石柱路的路灯是在晚上七点半才会打开,如今这里唯一的光亮就剩下那两盏车灯。
江旬提着行李包绕过车头,隐约挡住一部分车灯时,另一道身影才从室内走出来。
对方很快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而江旬提着那些东西绕过车头,自然而然的将行李放入后备箱中。
前后不到三分钟的功夫,那辆刚回来的车辆很快就被人重新开走。
开车人换成了江旬,之前才去过警局的人半开着车窗,彷如无意间的扫过远处六号别墅门口停留的车辆。
那里,俩名刑警正注视着他。
方向盘移动,车子安稳从小区里出来。
六号别墅门口车辆内蹲守的俩名刑警还在望着那辆离开的车尾灯。
“这个人,不是之前周队带着参观的那位心理学专家吗?没想到他家跟易仁新这么近。”
“是啊,上一次你没来不知道,江专家的弟弟跟他同父异母,上一次局里那个盗墓案也跟他弟弟有所关联,就因为这个本来局里是很坚定想要请他来帮忙分析那几名罪犯的情况,现在周队已经跟局长提议换人,不再邀请对方继续来局里工作。”
坐在副驾驶里的警察听闻,有些好奇后续,“然后呢?这位专家也同意了?”
“没听说,估计他还不知道吧。”
那辆开出去的车辆内,江旬开着车经过一处红灯时,将车停下抬头看向后视镜里那位坐在后排的人,“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走?”
“一点小问题,你不是对警局那边的工作也没兴趣么,正好你回国后我们一直都没有怎么聚过,我们就一起去岛上住上半个月。”
易仁新曾经用别人的名义买过一座小岛,说起小岛也不正确,那是一整座被他承包下来用作保护野生杜鹃花名义的山头,在山林深处有一处庞大无人的湖心岛。
早年他跟江旬还亲自装修过房子,再后来因为各种原因他们都放弃了那一块地方。
如今那里却是他为自己挑选的最好的死亡之地。
他倒是要看看,那位敌人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在那里。
易仁新坐在后排,冰冷无情的目光扫过前排江旬的脖颈,放在口袋里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把冰冷的枪支,耐心十足的等待猎物上钩。
宋兼语是在拘留室内蹲了六天,才知道阿狗失踪的消息。
那位偷拍别人隐私照片的宋书,因为被他提前送进公安局的缘故,让宋兼语接下来几天都失去了附身的躯体。
自然而然也无法得知阿狗的情况。
这几天他每天吃饱喝足了都想着附身在江旬身上,可是每一次闭上眼睛再睁开,出现在眼前的都是这间熟悉的拘留室。
全公安局的刑警偶尔从走廊路过时,都会看到拘留室里那道烦躁的身影。
众人还以为他终于知道认错,知道被关在这个小小的拘留室内有多难受。
第七天早上,就在秦时关已经做好了将宋兼语放走的准备时,躺在拘留室地上睡觉的人却还没有醒……
对方正站在一片茂密的森林当中,张开双手迎着晨光在打量自己此刻的身体。
不远处一道钓鱼的身影若隐若现,宋兼语下意识抬脚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想看清楚这个人是谁。
易仁新坐在钓鱼椅上,握着鱼竿聚精会神的盯着那红色的浮标,当脚步声响起时他头也没回,“事情办好了?”
他回头,看向两米外站立的江旬。
宋兼语望着那张陌生的精英面孔,一时间拿不准自己此刻跟对方的关系,听刚才这句理所当然的语气,自己是他的助理?
易仁新问完那句话,就瞧见江旬那张脸上出现了一抹茫然,对方情绪调整的很快下一秒就正色回答他,“办好了。”
握着鱼竿的人,不动声色将他打量了一遍,心底有所明白后冲着他招手,“过来帮我弄点鱼食。”
宋兼语抬脚往那边走去,逐渐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一直到他站在湖边,距离湖水只有一尺之隔时,宋兼语快速往那水面方向探头看了一眼,想要看清自己现在的模样。
下一瞬,他就被江旬那张熟悉的面孔,弄的整个人都无语。
“啪嗒。”枪支拉开保险栓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第246章
一更
歪着身子看向湖面的人,当即回头看向那柄距离自己不到一米远的枪支。
黑漆漆的枪口正对着他的心脏位置。
坐在椅子上的钓鱼人,薄唇冷眼,手握枪支安静无声的注视着他。
宋兼语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眼神平静的从枪口一路移动到钓鱼人的那张脸上,这才微微挑眉装作不解的模样,“怎么了?”
易仁新看着江旬那张故作镇定的面孔,缓缓扣动扳指,“啪!”
一声空响,在俩人耳边响起。
宋兼语毫发无伤的站在原处。
那是一把没有安装子弹的空枪。
他赌对了,对方并没有想要杀他的意思。
易仁新将枪支收起来,重新拿起地上的鱼竿,另一只手伸出来摊开来冲着宋兼语的方向,“别臭美了,去给我挖点鱼食回来。”
宋兼语只好重新去给他找鱼食,他拿起地上的铁铲装作要挖鱼食的模样,实际在打量这一片密林是在什么地方。
更关键的是江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身后那名钓鱼人又是谁?
眼前情况一无所知,宋兼语也不敢轻举妄动,领着铁锹走走停停,一眼望过去到处都是从未被砍伐过的树林。
密密麻麻,地上甚至都看不到什么活人走动的痕迹。
在森林内挖了十几条蚯蚓的人,找不到线索只好重新回到那钓鱼人身边。
“你要的鱼食。”
宋兼语抬着铁锹,出现在对方身侧。
他站着,对方坐着,从他这里可以看到对方头顶上的俩个旋涡还有他背后衣领内若隐若现的纹身图案。
“去做饭。”
易仁新拿起他挖回来的蚯蚓,提起鱼竿将一条还在扭曲活动的蚯蚓,直接穿针引线挂在闪着寒光的鱼钩上,重新扔入水中,那红色浮标在湖面上晃荡了两下就没了动静。
宋兼语垂眸,看向对方身侧的小水桶,里头放着两三条半只手宽的小鱼。
“这个鱼,会不会太少了?”才三条,而且这么巴掌大的小鱼别说他们俩个男人吃下去,就算是一个小孩可能都吃不饱。
易仁新听闻看向那小水桶,他早上钓的那几条小鱼,现在被人用一只手捧着。
遭人烦扰应该怎么煮了它们,才能填饱俩个成年男人的肚子。
坐在椅子上的人,将目光从鱼身上移动到眼前一无所知的敌人身上,数秒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放下鱼竿直接站起身来,将那只手掌心里捧着的三条鱼拿过来,抬脚直接往远处的小木屋走去,“吃什么吃,不如直接烤了。”
他说完就往外走了几步,没听到身后跟过来的脚步声,又回头看宋兼语。
宋兼语对上那双示意他跟上的眼神,默默抬脚跟上去。
走在后方跟易仁新相隔一米的宋兼语,脑子里一点都没在想那几条鱼的下场,他全程都在想对方跟江旬这么熟稔的态度,肯定是好友吧。
甚至可能是比阿狗对江旬还要重要的存在。
可是江旬不去公安局当顾问,为什么好端端要在大清早跑进这片深山里钓鱼?
这里是2022年吗?还是他不小心跨越了时间,目前这里并不是2022年?
一脑子都是疑问的人,跟着钓鱼人顺着那小湖泊走了快六分钟,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一处通往湖中岛的石头路。
那条路一半都在水中,人不走到近前都想不出这里竟然可以直接到达那湖中心的小岛。
易仁新脚上穿着到膝盖深处的雨鞋,直接踩进水中往内走去。
宋兼语低头,看到自己脚上的皮鞋,他环顾四周围的地面没找到第二双雨靴的身影。
前方的人已经走了快两米距离,宋兼语只好弯腰将脚上的皮鞋脱下来提起裤脚,跟着走入水中。
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他的脚背,俩个人都没有说话的打算,一路往那湖泊中央的小木屋走过去。
距离那里还有不到三米远的距离,宋兼语望着那道越来越近的小木屋,猛然惊醒认出了这里为什么看着那么奇怪又眼熟。
膝盖以下都站在水中的人,站直身躯看向四周围。
四面八方的密林将这片湖泊包围的一干二净,让人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
可是这条用来钓鱼的湖泊,还有那座在湖中岛的小木屋却让宋兼语想起记忆当中另外一个地方。
牛头山水库。
这里的湖泊,跟湖中岛的形状,甚至没有船时只能游泳进入的小木屋。
处处都跟牛头山水库一模一样。
前方易仁新已经走到了木屋门口,站在干燥土地上的人转过身来看向那道站在湖中央一动不动的身影。
宋兼语抬头望向对方,看着那张完全陌生的面孔,一言不发。
“害怕吗?不敢进来坐坐?”易仁新将木屋门推开,挑衅般邀请他继续前进。
宋兼语抬脚,面无表情走向木屋。
屋子外观看着很小,实际走进来大概有二十平的大小。
里头靠窗的位置放了一张温馨的小床,旁边还放了俩张单人沙发,靠门左手边是简单的厨房用具,右手边是一个洗手间。
穿过厨房走廊走进这间长方向的木屋内,宋兼语看到半人高的木架上还放着一个打开行李包。
没有闻堰的身影。
易仁新将手中提着的水桶放在地上,打开左侧的小冰箱从里头拿出两瓶啤酒,径自走向那边的单人沙发。
“过来坐一会。”
“闻堰呢?”宋兼语走向对方,接住那那一罐啤酒走向另外一枚沙发上坐下来。
“洗手间。”易仁新抬了抬下巴,指着洗手间的方向。
刚坐下来的人,起身走向洗手间的方向,将那扇紧闭房门打开的人,瞬间被那股血腥味冲的脸色巨变。
浴缸内,一颗完整带血的头颅睁着浑浊的眼睛注视着他。
24年无法动弹的四肢,都被人一一砍下来漂浮在血水当中。
宋兼语铁青着一张脸将洗手间的门重新关上,抬头看向不远处那张沙发上坐着的青年。
对方手里正拿着那把之前用来吓唬他的枪支,一颗颗子弹被人从口袋里掏出来。
“你杀了他。”宋兼语陈述事实的走向对方。
易仁新数着手心里的子弹,对他的提问只是嗯了一声,他将手心里的七颗子弹一起放在桌子上,仰头看向走过来的宋兼语,“这里是我为我们父子二人选的死亡之地,而且你刚才这句话说的有点不对,我需要纠正你一下。”
宋兼语拉开沙发坐了下去,目不转睛的看着右侧单人沙发上的人,“我说的话哪里不对。”
“你说是我杀了他,这句话不对。”易仁新把玩着那七颗子弹,“在24年前,他本就死在你的手中,是你亲手杀了他,而我只是将他的尸体一直保存至今。”
闻堰早在24年前就跟死人没有任何的区别。
是他不管遇到任何困难,都将对方那具跟死人一样的身体一直保存至今。
“他死有余辜。”宋兼语是很恶心卫生间里的那一幕,可他的确对闻堰的死亡也没有任何一丝怜悯。
易仁新认同的点点头,拿起桌子上的啤酒瓶,仰面喝了一口才继续道,“你说过,给我俩个选择,要么带着闻堰去自首,要么死在你的手中。”
他将手心里的子弹拿出来一颗递给对方,示意他张开手掌接住。
“第一个选择现在闻堰已经死了,不作数。第二个选择我给你。”
他将桌子上的那把枪也跟着拿起来递过去,等宋兼语接住后才重新开口,“现在枪跟子弹都在你手中,你可以随时杀了我。”
宋兼语看着两只手上的东西,左手放着那把沉甸甸的枪支,右手是对方递过来的那颗子弹。
苦苦追寻的东西,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并没有让宋兼语觉得开心,反而更加警惕,绷紧神经盯着右侧的人,“你想让我杀了你?”
“是啊,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易仁新笑了笑,一副对自己的生死完全不在意的态度,“只不过……”
他举起那杯打开的啤酒,俯身靠过来轻轻碰了一下宋兼语从刚才就一直没有移动过的啤酒瓶,“死之前我们喝一次怎么样?从24年前开始我一直都很想再见你一面,可惜我们再见后却一直都是你活我死的架势。”
宋兼语看向桌子上那瓶他提防有诈的啤酒,下一秒他将枪藏在身后,拿起那罐啤酒摇晃了几下,确定没问题后这才打开瓶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