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渐长的将军,纷纷被裁撤,或者成为地方留守,或者去了南方战场发挥余热,或者干脆离开了军伍,成为了文官。
卫青已经成功的进入了大司马这个职位,后面的将军二字似乎正在远离他。
霍去病不负众望成为帝国北方军团的征北大将军,麾下骑兵三万,步卒十万,这是霍去病第一次统领这么多的军卒。
只是他军中长史,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聂壹。
云琅上一次听说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韩安国没有死的时候,那时候,韩安国就任偏将军。
就是这个叫做聂壹的马邑富豪,自告奋勇的去了匈奴,声称想要投降还可以杀死马邑县令,可以让匈奴人获得马邑城里的所有的人口与财富。
于是,这个渺小的边地富豪居然说动了军臣单于,亲自带兵偷袭马邑。
而大汉这边,早就准备妥当,刘彻派出五位将军连同车骑步共三十万在马邑设伏。
这五位将军是卫尉李广骁骑将军,太仆公孙贺轻车将军,大行令王恢将屯将军,太中大夫李息材官将军,御史大夫韩安国护军将军。
各位领军都隶属韩安国,约定在单于进入马邑时纵兵出击。
计划本来顺利进行,讵料单于在行军之际,发现城野之间只见牲畜,不见一人,于是起了疑心。
他派兵攻下一个碉堡,俘虏了一名尉史。该尉史揭穿了早已有三十多万汉军埋伏在马邑附近的真相,识破阴谋的单于大惊退军,汉军设伏全无用武之地。
王恢判断形势后,认为已经错过了袭击匈奴军辎重的最佳时机,于是决定收兵回师,马邑之谋无疾而终……
这是刘彻第一次亲自指派大军作战……以失败而告终……
就云琅知晓的刘彻,他绝对不是一个心胸宽广之人,这个聂壹在犯错潜伏这么多年之后,一出山,就是霍去病的长史。
只能说名一件事,聂壹此人乃是刘彻极为信任的人物。
第一三四章
往事不可追
聂壹是一个非常温和的人,这是云琅见到此人之后得出的结论。
霍去病撞南墙也不回头的人,我们如果不付出一点代价,他们如何会重视此事呢?只有让他们眼看着自己的一时疏忽造成了多么大的损失,他们才会在以后写文章的时候,事先做好断句。”
陈铜想想自己让东方朔断句,被抽了一鞋底子的事情,顿时觉得云琅英明无比。
东方朔这个人你可以骂他祖宗十八代,他说不定会笑眯眯的听你骂,说不定还会点评一番,你要是敢质疑他的文字……就是他的生死仇敌!
就算是皇帝他也不服!
不仅仅东方朔是这样的,司马迁更是惜字如金,尤其是他写的历史片段,如果有人改动只言片语,杀人这种事他不是干不出来。
大汉朝的读书人一般都比较彪悍,平日里游山玩水吟诗作赋之余提剑杀个山贼,用弓箭杀几只野兽都不在话下。
没这本事的读书人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本事,要知道,这是一个“学问虽远在千里之外也当求知”的时代。
云琅跟司马迁交情莫逆,也不敢动他的文章,更不敢私自改动。
董仲舒自然不知道在印书之前还有调墨,固定板面,试验印刷样本这些工序。
这些废掉的纸张本来就在预料之中,唯一可惜的是为了让董仲舒认真起来,试验的多了一些。
处理完这件事,云琅刚刚回到云氏庄园,就看到夏侯静守在门口,见到云琅走过来,他就快步迎了上来,用他那双黏糊糊的手亲热的拉住云琅的手不断地摇动。
夏侯静算是一个妙人。
妙人这个称谓是一般是带着一丝贬义的。
云琅被一双湿漉漉的手捏着,就像被一条冰冷滑腻的蝮蛇缠住了双手,想要抽回来,却被人家用更大的力气给捏住。
“老夫新作《白鹿集》陛下看了也说好,乃是真正的好学问,不知云侯可有兴致刊印出来?”
夏侯静一张嘴,大汉人不刷牙的恶习造就的恶果就出来了,比老虎的口气还要大得多。
云琅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连连点头道:“好啊,好啊,只要夏侯公愿意,尽管派人去印书作坊商谈就是。”
夏侯静松开了云琅的手,哀叹一声道:“你云氏印书作坊里的那个掌柜,他就是一个吸血鬼啊。印一本书,要价五十个云钱,而且起印数额为一千本,那里是老夫这等贫苦人家所能承受的起的。”
云琅迅速的在衣袖中擦了手,喟叹一声道:“那人吃的脑满肠肥,做的却是独家生意,我辈读书人只能任人鱼肉,毫无办法啊。”
夏侯静瞅着云琅有些不悦的道:“老夫听闻云侯答应董公刊印他的《春秋繁露》五千本,且一个铜钱都没有要!”
这样白占便宜的人云琅见多了,随口笑道:“这是给董公在云氏摔倒的补偿。”
说完之后,就拱手离开,如果再被这个家伙抓住手,云琅就想把手给剁掉。
几个孩子被何愁有操练的很惨,才吃过午饭不长时间,就睡下了。
云琅仔细的检查过几个孩子的身体,发现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来到书房。
金日磾确实是一个刻苦的人,这段时间,只要有空闲,就回来云氏读书,往往通宵达旦而不知苦。
见云琅在看他没有来得及收拾的餐盘,就惭愧的迅速收拾好。
云琅笑道:“读书最忌分心,这些杂事可以交给仆妇们去做,不用感到羞愧。”
金日磾一揖到底恭敬地道:“小子近日苦读颇有拨云见日之感,恨不能化作书桌,长在书房,一刻都不离开书本。”
云琅点点头欣慰的道:“求学上进的少年人最是招人欢喜,不过呢,读书乃是千古事,非一蹴可就。你身上的伤势还没有完全痊愈,不可过于操劳,循序渐进最好。”
金日磾施礼道:“他日金日磾但有所成,赖君侯之故,金日磾此生不敢忘怀。”
云琅指着窗外道:“提携后进为国选材本来就是某家的职责,你也莫要死读书,这些日子园子里都是饱学的大儒,若有不解之处,正好向他们请教。”
第一五五章
改良的蒙学
云琅每天都要巡视一遍孩子们的状况,这对他来说就像农夫观看自己庄稼地里的庄稼。
在这个过程中,云琅很自然的将金日磾也包括了进来,这个少年人,就像他的农田里的一株特殊的庄稼,收获之后该怎么使用,云琅还在探索之中。
对于这样一个有着强烈求学欲望的年轻人,谁又不喜欢呢,如果不是因为他满头的金发时刻提醒着云琅这是一个异族人,此时的金日磾应该开始接触云琅的教授的算学了。
所有的孩子中,曹信是云琅最喜欢的一个孩子,云琅不是主动喜欢他的,而是在霍家一二三以及李禹的衬托下,云琅不喜欢曹信都不成。
“你儿子今天可以数到五十了。”
云琅满意的对霍去病道。
霍去病抽抽鼻子道:“我记得小光来到云氏直接就跳过了这些学问是不是?”
云琅点头道:“小光不但跳过了这些,还直接跳过了加减,他是直接从乘除开始学算学的,一个月后他就开始接触简单的几何了。”
“既然如此,霍一能够数到五十,有什么可骄傲的地方么?”
“当然有,那孩子刚来的时候,我希望他能数到十,结果他数到六就乱了。现在可以完整的数到五十,我有什么理由不骄傲呢?”
“霍二呢?”
“这孩子对绘画有着很好的天赋……”
“也就是说这孩子喜欢胡乱涂画是不是?”
“胡乱涂画也是启发兴趣的一种方式,就目前来看,这孩子还是有些天赋的。”
“霍三呢?”
“这孩子很像你!”
霍去病长吸一口气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孩子根本就不是做学问的料,只能去当兵?”
云琅看了霍去病一眼道:“当着孩子的面,不许这样说,会折损了孩子的锐气。”
霍去病想了一下道:“我记得你说过霍氏子孙如果教育得当,出类拔萃的希望很大。”
云琅笑道:“所以,我现在还在找正确的方向。”
霍去病跟云琅的对话,让坐在对面的曹襄笑的快要死了,见两人都在看他,这才收敛一些,一本正经的问云琅:“我儿如何?”
云琅点点头道:“不错,听话,勤快,做事四平八稳,有见机行事之能,所以,他是几个孩子中挨揍最多的一个。”
曹襄惊讶的道:“既然如此,我儿为何是受责最重的一个?什么道理?”
云琅叹口气道:“霍光是真的聪明,曹信想要聪明,这就是区别。一个小小的孩子该做与年龄相匹配的事情,想要做与年龄不相匹配的事情的时候,就该有相应的智慧作为依托。曹信处处想要做大人,但是,他的智慧还不足,因此,我就要通过惩罚让这个孩子做回自己。”
“为什么要这么干,少年老成不好么?”
云琅瞄了曹襄一眼道:“我不想这孩子跟你一样成为变态,无论如何,也要让这孩子成为一个正常的人,然后我们再说才华的事情。”
“我哪里变态了?”
“睡着之后缩成一团,不抱着某一个东西就一夜不得安宁,睡着了流泪,哭泣,一个人的时候就阴郁的如同背尸人……”
“我哪有……”
曹襄觉得云琅在胡说八道,就把求助的目光转向霍去病跟李敢。
霍去病悠悠的道:“你难道没有发现,只要我们兄弟在一起,总是你提出要跟我们抵足而眠的?也就是自家兄弟,你抱着我的腿不撒手我就忍了,换一个人早就被我掐死了。”
“李禹呢,我儿子呢?”
李敢没兴趣去看霍去病跟曹襄斗嘴,此时,他只想知道他的儿子是否有成为才子的可能。
“这孩子本性敦厚,就是敦厚的太过了一些,谁的要求他都会答应,一张笑脸永远都不消褪,哪怕是被我刚刚惩罚完毕,眼泪都没有下去,笑脸先浮上来了。等他年纪再大一些,我会让他去跟张安世一段时间,先把心智给提上来。”
听云琅这样说,李敢的一张脸顿时就变得有些扭曲,他觉得自己的儿子缺心眼。
“几岁的孩子你们还要求什么呢?现在啊,我只希望孩子们可以玩的开心,通过玩闹,吃饭把身体底子打好。通过游戏识字,会念书就成。至于学问,只是要他们稍微接触一下,等他们对学问有兴趣了再教。不是每一个孩子都可以跟霍光比,这一点,你们一定要清楚明白。”
每过两个月,云琅就会跟这三个家伙说说孩子们的事情,这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
毕竟,在大汉时代还没有亲子这一说,父亲永远都是扳着一张死人脸对待自己的孩子,似乎不这样做就不足以显示父亲的威严。
这是一个恶习!
在大汉时代生儿子其实就是在给自己生劳动力,而且是最廉价的一种劳动力,他们以为父子之情就该是天生的,与后天无关,如果有不孝子,定然是儿子的过错,与父亲无关。
骄傲如霍光这样的孩子,在面对自己父亲作恶的时候,也是束手无策的。
只能通过烧毁霍家,给父亲一个警告,然后再给父亲建构豪宅以成全自己的孝道。
云琅清楚地知道,这些孩子从小就被送来云氏,与他们的父亲之间的联系会很少。
时间长了,父子之情真的会慢慢变淡,尤其是这三位根本就不缺少女人,也不缺少孩子,这对自己的几位弟子非常的不公平。
曹襄不满的道:“如此说来,我儿现在什么都没有学到?还不如家里的夫子教的多。”
云琅冷哼一声道:“无知至极,时间长了,你就会知晓接受过系统学习的孩子跟那些凭借自己的悟性苦苦求学的孩子之间到底有多大差别了。”
曹襄撇撇嘴,他觉得自己学的东西好像也不错。
云琅宠溺的看着在外边玩耍的孩子们,再看看眼前的这三个人,忍不住有些自豪,这三位如今都是在靠天赋或者祖上的传下来的本钱过日子呢。
而院子里玩耍的五个孩子,他们将凭借自己学到的学问,来开辟一个新的时代。
“阿琅,你似乎对这几个孩子很满意?”李敢小声问道。
“都是很好的孩子。”
“可你刚才把他们说的如此不堪。”
“那是因为你们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跟他们比相去甚远!”
“去病小时候只知道跟人打架,阿敢小时候就是一个傻子,我小时候有聪明伶俐之称,是我舅舅给的评价。”曹襄傲然道。
“既然如此,你会背《百家姓》,还是会背《千字文》?”
“这是什么?”
云琅仰天大笑道:“这是西北理工蒙学的不传之秘,会背这两本书,这些孩子已经算是认字了。认识了字,孩子们就要学‘句’了。”
“这是又是什么学问?”多嘴的曹襄接着问道。
云琅白了曹襄一眼冷笑道:“你对西北理工的学问一无所知!”
曹襄讪讪的坐直了身子道:“等我儿子回来之后,让他背给我听就是。”
云琅冷笑道:“白日做梦,这两本书中,有我西北理工的一些不传之秘,你以为身为西北理工二弟子的信儿会透漏给你听?”
霍去病,李敢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虽然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百家姓》更不知道什么是《千字文》,不过听名字似乎都是很厉害的学问。
他们对知晓西北理工的秘密没有兴趣,只要自家儿子学会了,这些学问就会变成自家的,很满足!
第一五六章
悄声潜入夜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绝对没有可能独自开辟出一门完美的学科。
都是经过几代甚至十几代人孜孜不倦的研究探索,而后才能形成一门完整的学科。
大汉时代的学问,正是存疑,研究,进步的时代,任何学说在这个时代其实都只是萌芽。
儒家真正大兴要等到武则天科举大兴的时候才能成为真正的思想主流。
在这个欣欣向荣的时代里,谁掌握了蒙学,就在很大程度上掌控了学说的话语权。
历史上最早的蒙学读物叫做《史籀篇》相传乃是周宣王太史所作,不过,这东西全篇乃是大篆所书。
始皇帝统一天下之后,深感官吏不足,天下读书识字之人太少,命丞相李斯作《仓颉篇》,命中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命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大篆,略加修改,形成小篆字书。
到了大汉太祖高皇帝取得天下之后,隶书大兴,于是,官府取《仓颉》、《爱历》、《博学》三篇,断六十字以为一章,凡五十五章,并为《仓颉篇》,凡3300字,以隶书写就。
也就是沿用至今的启蒙读物。
中国自古以来最好的启蒙读物乃是大名鼎鼎的三、百、千。
有这样的经典可用,云琅会去用连他看着都有些吃力了的《仓颉篇》?
《三字经》是不能用的,里面的无数典故都是后世之学,用了之后不好跟人解释。
而汉武皇帝之前的典故又太少,不合用。
于是,云琅就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了司马迁跟东方朔,一人作《百家姓》一人按照云琅写的开篇作《千字文》。
为了独家买断这两本作品,云琅被东方朔跟司马迁勒索不少钱财。
儒家的作品很是重要,至于其余诸子百家他们对蒙学不看重,至今没有一篇像样的蒙学作品流传于世,于是,抄无可抄的云琅只好放弃。
听说是独家学问,就连曹襄这样厚颜无耻之辈也不问了,不得不说,这时候的人对学问还是非常尊敬的。
瞅着霍去病像母鸭子一般领着三只小鸭子在院子里漫步谈话,云琅就非常的欣慰。
再看看曹襄,父子二人一人占据一个锦榻,面对面懒洋洋的谈话,云琅就有些不满。
只有李敢最正常,将傻儿子抗在脖子上,父子俩在花园里风一样的跑来跑去,最有天伦之乐。
云哲缩在父亲怀里,不断地伸手去抓父亲的头发,云音依偎在父亲身边不断地帮他抵挡弟弟伸出来的魔爪。
云氏内宅的大门紧闭,现在是亲子时间,不容外人搅扰。
也不知道他们父子都谈论了些什么,等云琅送走霍去病,曹襄,李敢之后,他发现,曹信非常的忐忑不安,霍家的一二三各个捂着屁股一言不发,只有李禹依旧没心没肺的傻笑。
云琅装着没看见,开过家长会之后的孩子的正常反应,这一幕对他来说太熟悉了。
当年别人都有家长会好开,只有他从来没有请过家长,这成了他一辈子的遗憾。
唯一能够让孩子们减少愧疚或者恐怖情绪的办法只有立即进入学习状态。
一般来说,开过家长会之后的几天里,是学习效率最高的时候。
云氏内宅外边,已经堪称车水马龙了,儒家的大家们不在长安,就在河间,要不就在山东,其余地方,不客气的说,几乎没有多少出彩的人物。
出面招待的人自然是董仲舒一脉的太学博士,云氏只有一位谒者一位管家出面。
等一群文人相互问好之后,就由云氏家仆请去客舍安歇。
一般情况下,这些新来的大儒,都会安静的在客舍里休憩三天,在这三天里,他们都会对云氏的豪奢咂舌不已,并且会对云氏钱庄有一个新的认知。
然而,最让这些大儒们惊奇的不是云氏美食,不是云氏方便的生活条件,更不是云氏一步一景的庄园设计。
而是云氏那些极为聪慧的童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