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要选一边,肯定会选商国。
自然,能不选就不选。
维克多强弩之末,之前师弟送回的塘报里说,他打算追着维克多打,打到他们怕为止。
不狠狠地打怕他们,他们总是野心不熄。
她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想起方才在家书里写了句想他的话,脸颊便一阵发烫。
“惜惜!”沈万紫在外头敲门。
“进来。”宋惜惜连忙双手搓了一下脸,端正坐姿,看着门被推开。
沈万紫带着姬淑慎进来,道:“姬娘子说要来跟你道谢。”
姬淑慎上前行礼,眼眶还残留了微红,“王妃,这些日子承蒙关照,我实是无以为报……”
宋惜惜笑着打断她的话,不愿气氛变得沉重,“以身相许便罢了,我不好。”
姬淑慎一愣,见她眉目促狭,也随即笑了。
沈万紫没陪她们一起坐,说是要去望京楼,万宗门的人和沈家的人如今都还没离开,沈万紫如今晚上都跑去望京楼住。
宋惜惜问了老夫人的情况,姬淑慎眸色黯然,“从刑场回去,便是一直哭,谁都劝不住。”
“你呢?你心里难受吗?还是恨他?”宋惜惜问道。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宋惜惜知道她心里堆积了许多情绪,需要找个宣泄口。
姬淑慎一听她这样问,下意识地坐直,开始穿上铠甲武装自已,脸上是波澜不惊的平静。
可片刻之后,她想起了方才跟女儿说的话,她决定直面自已心底的情绪,吐出一个字斩钉截铁的字,“恨!”
恨意,甚至在她眼底翻涌。
“都说人死恩怨消,可我耳边总会想起被打入天牢的时候,孩子们惊慌失措的哭声,那时候我们全家都置身于被杀头的危险中,生死全在皇上一念之间,这些都是他造成的。”
“虽然我们从天牢里出来了,可我们活着出来不是他的功劳,但凡,他在得知我们入狱之后,选择回京投案伏法,我都不会这么恨他,王妃可能无法明白身处天牢,生死难料的恐惧,更无法感受眼睁睁看着自已的孩子被押着前往流放之地,是有多悲愤痛心……他甚至到死的那一刻,还在埋怨我,我庆幸他到死都不知错,否则我肯定会少恨他几分,我不愿。”
姬淑慎说着,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不断滑落,她真的太需要放肆地哭一场了。
宋惜惜起身送上手帕,轻声道:“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以后都会好的。”
姬淑慎接过手帕,以手帕捂脸,恣意地哭了一场。
第1400章
淮王妃跳出来了
第二天一早,宋惜惜刚回到京卫府,就被淮王妃堵在了门口。
宋惜惜许久不曾见过她,应该说,她也许久足不出户。
这一次淮王被抓回京师,他的儿子没有被抓,穆丛规的军队还在继续搜捕,估计肯定是要被抓回来的。
淮王妃担心自已的儿子也遭连坐,要被判处腰斩之刑,急忙便先来找宋惜惜求助。
其实早在淮王被押送回京的时候,她便已经去找过澜儿,让澜儿向宋惜惜求情。
但澜儿没答应她,甚至从没在宋惜惜面前提起过,宋惜惜知晓,还是石锁师姐告知的。
“惜惜!”淮王妃快步迎上去,一张脸焦灼不安,“姨母有事找你,我们找个地方说说话可好?”
宋惜惜道:“我有差事在身,不得空。”
淮王妃赶紧展开双手拦着,哀求地看着她,“就说几句话,你救救你表哥,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都是被他父亲带坏的,你一定要救他啊。”
宋惜惜望着她发红的眸子,想起外祖父回京的时候,被拘在了府中,她却连一次都没去探望过,唯恐惹祸上身。
说不出她是天性凉薄,还是自私懦弱,但不管什么原因,宋惜惜并不想搭理。
她绕过淮王妃的阻拦,大步进去,吩咐京卫驱赶。
身后,传来淮王妃哭泣的声音,“惜惜,你就当真这么无情?你小时候,姨母待你这样的好,你都忘了吗?”
见宋惜惜不回头,她陡然大声道:“宋惜惜,你母亲最疼我,你见死不救,她会埋怨你的。”
宋惜惜站定身子,回头看着淮王妃,眼底透着湛人凉意,冷冷道:“原来你还记得我母亲待你好啊?那你可记得外祖父如何宠你的?”
淮王妃顿时语塞,“我……”
宋惜惜转身进去,没再搭理她。
淮王妃连续来了两日,便没有再来,在京城她也没有好好经营人脉,便有经营,如今淮王是逆贼,谁敢与她往来。
加上淮王的亲王的身份迟早是要被废黜的,她这王妃头衔,也仅剩一根丝吊着,随时会掉下来。
她其实还可以求助娘家,淮王保不住,但萧家若掌着成凌关,求皇上对淮王世子网开一面,总还是能做到的。
但是,淮王妃忽然知道礼义廉耻了,自已曾经对父亲不孝,不敢去信求到他老人家跟前。
她就这么放弃了。
开始变卖府里的产业,收拾金钱细软,想着找机会离开京城。
只如今朝廷派人盯着淮王府,产业是无法变卖的,倒是金银细软随便她收拾,前提是她能离开京城。
只是,还没等她谋划好如何离开京城,大理寺便派人把她抓走了,皇上旨意也随即下来,废黜亲王封号,玉牒除名,抄家。
澜儿因早早被赶出家门,所以并未受到牵连,她也知道如今求皇上跟前求情,毫无用处不说,自已也会栽进去,到时候,也只会给表姐添麻烦的,所以她什么都没有做。
关押淮王妃之后,齐帝师趁夜来到了大理寺,说是要见秋蒙一面,而且,他要求的是单独见秋蒙。
陈以不敢擅自做主,齐家到底是外戚,齐尚书更被弹劾过,皇上对他们一家颇为不满,也有些忌惮。
齐帝师见他为难,便说可以请北冥王妃作陪,如此便不算单独会面。
陈以派人去通知宋惜惜,宋惜惜知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趁着官服没换,便策马前往大理寺。
第1401章
成王败寇
齐帝师和秋蒙是在大理寺的审讯屋见面,两人对向坐着,中间隔着一张陈旧的桌子,宋惜惜则坐在了录事的桌子后面,与他们隔得不远,便是再如何轻声说话,她都是能听得清楚的。
呼吸声,心跳声,偶尔或有的几不可闻的叹息。
却没有对话。
甚至两人都没有过几次视线交汇,像两个强行坐在一起的陌生人,疏离,淡漠。
宋惜惜觉得可能是因为她在这里,但她不可能出去,只能是陪着一起尴尬。
良久,齐帝师才问出一句,“为什么?”
他是真的疑惑,不解,仿佛眼前人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无论怎么看,都无法将他们重合在一起。
秋蒙双手交握,摇头,“何必探究?成王败寇。”
“凡事不有个因由?”齐帝师问,声音沙哑。
秋蒙想了想,“横竖这辈子最想做的,我都做不了,先帝不说了吗?我是个狂悖的人,我想,我那些想法算不得真的狂悖,便做些真正狂悖的事情吧,那么,其他的都不值一提了。”
齐帝师眸光锁紧他,“这一次你们逆乱,死伤成千上万的人,血腥的味道至今未曾散去,我不信这是你会做出来的事,你什么时候把人命看得这样贱了?”
秋蒙抿唇,没有说话,整个人看着是麻木的。
“秋蒙,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有什么苦衷?”齐帝师道。
“我就是这样的人,”秋蒙语气略带了讽刺,“你所了解的那个我,只是你为我塑造的假象,你盲目相信我就是如你所想的那般。”
齐帝师看着他良久,苦涩地道:“我们三个曾是那样好的朋友。”
秋蒙似听到了笑话,真笑出了声,“你拿皇帝当朋友啊?看来这些年你的日子过得很顺,是啊,妻贤子孝,儿孙满堂,你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了。”
齐帝师嘴唇翕动,“秋蒙,我们都这年岁了,还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秋蒙冷下脸,“你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家族,夏虫不可语冰,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
“但无论如何,也不能祸乱苍生啊。”齐帝师脸色惨白惨白的,似乎他在秋蒙面前,总是弱了一重。
秋蒙却没搭理他,而是看着宋惜惜,“北冥王妃,你以身入朝,开工坊,女学,显然是意识到这世道对女子压迫过甚,若是女子当真活路都没了,你会否揭竿而起,为女子讨一条活路?”
宋惜惜迎上秋蒙的视线,微微怔了怔。
这问话看似是要说服齐帝师,实则也给她挖了个陷阱。
见她不做声,秋蒙语气的讽刺更甚了,“本来我还有些欣赏你,你懂得抗争,证明并非愚昧之人,但现在看来你的抗争只不过是赚取名声罢了,真虚伪啊。”
齐帝师知晓他用心,微愠,“你为难她做什么?和她没有关系。”
秋蒙挑衅地看着宋惜惜,“惺惺作态的嘴脸最是丑恶,自已不会说话吗?问你句话也要人护着,你这指挥使是怎么当的?连自已回话的勇气都没有?是哑巴吗?吃着你父兄和夫婿的军功,你倒是威风啊。”
“秋蒙,休得太过分了!”齐帝师也生气,猛地站起来,“我念着昔日情谊来看看你,不是叫你刁难旁人的。”
宋惜惜请齐帝师坐下,然后看着秋蒙道:“其实我没有必要回答你任何问题,不过,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不说两句当真是显得我心虚了。”
第1402章
你不敢回答
秋蒙眼底浮起精光,“好,不妨听些道貌岸然的话。”
肃清帝生性多疑,素来便忌惮北冥王府,今日问她是否会为女子揭竿而起,尽管她说不会,肃清帝也不得不留了心眼。
宋惜惜怎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从他问出的时候,便已经知道是个陷阱。
只是宋惜惜还没说,秋蒙冷笑着添了句,“你可以先溜须拍马,吹捧一下肃清帝吧,说他治策之下,如何厚待女子,只要你良心过得去,尽管吹捧。”
宋惜惜真是气笑了,直视他讽刺挑衅的眸光,道:“你不要假设,那根本不是同一回事。你觉得世人愚昧闭塞,无法理解你的喜好,便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想获得世人认同,这是你个人问题,你甚至无法代表和你一样的人,你也不是在为他们谋福祉,你是在给他们招怨惹恨,让世人在不理解他们的同时,更增添了厌恶,排斥,他们如果知道,只会痛斥你。”
秋蒙脸色瞬间煞白,片刻却狞笑着,“你还是没有回答,如果女子被压迫得活不下去了,你会不会和我做同样的事。”
宋惜惜道:“如果代表着假设,这不是事实,我也不需要考虑。”
“说到底,你还是不敢回答。”秋蒙冷笑。
宋惜惜道:"活不下去,和不被大多数人理解,你归纳为一谈,岂不可笑?"
她看着秋蒙阴冷的眸子,“世人大多数都不理解你,你依旧风风光光活几十年,生活无忧,自由自在,你为什么非要大张旗鼓地得到所有人认可,理解,甚至是推崇,你才满意?”
“你可以直面自已的内心,坚定自已的选择,只要你有足够的勇气,自信,你不需要理会和在意别人的眼光,偏你把问题上升到为同类人抗争的伟大层面,实质归根究底,也不过是爱而不得生了怨恨罢了。”
顿了顿,宋惜惜继续说,“我们将这类人称为怨女或者怨男。”
无视秋蒙的瞳孔地震,宋惜惜问齐帝师,“您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齐帝师深深地看了宋惜惜一眼,心头说不出的复杂,她说到核心了。
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场爱而不得的怨恨罢了。
“我们走吧!”齐帝师起身,身形佝偻。
秋蒙猛地看向他们,想说点什么,脑子里却回荡着宋惜惜方才的话,他最终翕动了嘴唇,什么都没说,整个人也像是被抽干了精神气,萎靡惨白地坐在椅子上,目光也渐渐变得呆滞。
宋惜惜和齐帝师走了出去,身后传来秋蒙似笑似哭的声音,齐帝师微微顿了顿,唇色也苍白得要紧。
“他问你的话,是在给你挖陷阱……他卑劣。”齐帝师到底说了句话,声音里透着无尽失望。
宋惜惜点头,“我知道,但这样的问题我不必回答。”
齐帝师说:“你很聪明,知道如何击中他的痛处,唉,其实人活一辈子,哪里能事事都顺着自已的心?稍有不如人意的,便如此极端,害人害已啊。”
宋惜惜在他上马车之前,忽然问道:“您原先让我们去找秋蒙,是不是已经知道他在做什么?”
齐帝师没有回答,落下了帘子,催促车夫起行。
宋惜惜目送马车离去,她会这样问,实在是觉得以齐帝师的能力,不可能找不到秋蒙。
只是,这也不必深究了。
涉嫌谋逆的犯人,一个个被送入京城,连带着淮王世子在内,也在秋寒之日抵达了京师。
一家人除澜儿之外,也算是用这种方式在天牢里团圆了。
第1403章
就剩下一个谢如龄
人齐了,大清算终于开始。
经过大理寺与京卫刑部配合调查,以燕王宁郡王为首的谋逆属实。
罪名是肯定属实的,等这么久是要逐一罗列他们所有的罪名,以昭告天下。
燕王一家,除谢如龄提供线索有功之外,其他人全部进了天牢。
谢如龄也从皇家玉牒上除名,他依旧在大理寺任司狱一职,只是,这十年之内怕是也没有晋升的可能。
陈以让他暂时停职,等处置之后在回来。
陈以好心,也叮嘱他如果还想着要这份差事,就不要接近天牢,好好在家中静养反省。
陈以觉得他笨是笨了点儿,但胜在老实听教,且如今渐渐地也不像当初那般没主见了,凡事也懂得动脑筋想想,所以陈以还是愿意关照他的。
陈以也跟宋惜惜说过谢如龄,宋惜惜说他从小养成了怯懦的性子,遇事不敢反抗,好在当初是养在了嫡母身边,嫡母教养得好,这才没坏了本性。
宋惜惜让陈以不要特别关照他,他留在京城,过得普普通通,皇上才会放心。
陈以明白这个道理,如今谢如龄能被摘出去,也是靠着原先提供燕王私兵的线索。
但等事情过去之后,皇上想起他来,心里总会觉得膈应。
皇上让没革他的职,是要留他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他一旦存了离开京城的心思,那他是没可能活着离开的。
早朝上,肃清帝宣布了宁郡王和燕王等人的罪名,几个人的罪名加起来共有过百条,谋朝篡位,私制龙袍,培养私兵,私藏武器遁甲,煽动百姓,造谣朝廷,贪墨税银,养山贼作乱,抢掠百姓……
这些罪名,从大到特大,桩桩件件,皆是罪大恶极。
谋朝篡位这些,百姓未必会在意,但是他们养山贼抢掠百姓,便与百姓相关,这才会引得百姓纷纷声讨,恨不得杀之后快。
引起了民愤,百姓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宁郡王和燕王两人腰斩示众,秋蒙,无相,贺双志,金修德涉案官员一律斩首。
涉案的逆王与官员家眷,男的黥面流放,至死不得回京,女眷充入浣衣局,此生为奴。
涉案的官员有很多,刑场上脑袋一茬一茬地落地,而每一次都会带宁郡王燕王等人去观刑,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已的心腹一个死去。
也让那些参与谋逆的官员临死前好好看清楚,他们是信了什么人的蛊惑,才落得几乎满门覆灭的下场。
宁郡王和秋蒙就算心理再强大,也经不住这样的折磨。
他们一起谋事的日日夜夜,那些意气风发的面孔,充满希望的眸子,如今全部都化作了怨恨,投向他们,几乎恨不得在他们身上灼出几个洞来。
到宁郡王等几个主谋行刑的那日,先是将他们游街示众,让百姓声讨一番。
这一日,整个京城主要的几条街道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凡囚车经过的地方,必定留下一片狼藉。
百姓是舍不得扔鸡蛋的,扔的都是烂菜叶,泥巴,粪便,总之是什么解恨就来什么。
在他们行刑之前,关于各地贼匪作乱,残害百姓的事情便引起了广泛的讨论,他们手段之狠辣,人神共愤。
秋蒙,也不再是面容毫无波澜,他的平静终于是有了裂缝。
他本以为,任何人的谩骂折辱都不可伤得了他半分,他的心也麻木了。
但百姓扔过来的泥巴粪便落在他的头上脸上时,他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往脑袋上涌,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原来,这就是万人唾弃啊,这才是真正的万人唾弃。
第1404章
以后不用这么乖了
游街示众的时候,宁郡王整个人都崩溃疯癫,破口大骂百姓愚昧无知,被朝廷蒙蔽,错把昏君当做贤君,他谢听严才会成为真正的明君。
他嘶哑的声音淹没在百姓的咒骂当中,大家喊着让他去死,说腰斩都是便宜他了,该将他千刀万剐,凌迟处死,才算是恶有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