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聿白乖巧地回道:“我是陆锦延的室友,我们这学期刚认识。”
“哦,难怪。”李老师松开手,笑盈盈地看向他,“那你以后常来医务室玩呀!”
“李老师,正常人谁想常来医务室?”陆锦延微一挑眉,“我一个人来就行了。”
李老师摇了摇手指,不赞同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来医务室也不一定非要看病嘛!”
说话间,有其他学生进来了:“李老师。”
两人没有再多留,拿着李老师开的药离开医务室,去食堂吃晚饭。
陆锦延手臂受伤,不能吃辛辣刺激的食物,就点了两份鸡汤面。
姜聿白默默夹起碗里的鸡腿,放到对面的碗里,又把喜欢吃的鹌鹑蛋夹过去。
陆锦延望着越堆越高的汤面,脸上笑容也越来越大:“小白,你是要把自己碗里的都夹给我吗?”
筷子一顿,姜聿白也不说话,继续把青菜也夹过去。
“好了好了,吃不掉了。”陆锦延抬手掩住碗口,“才流了几滴血,一碗鸡汤面足够补回来了。”
姜聿白不说话,筷子在面里搅了两下,冷不丁开口唤道:“陆锦延。”
“嗯?”陆锦延望着他,“怎么了?”
“下次,别再因为我受伤了。”纤长浓密的眼睫轻颤几下,姜聿白没有抬眸看他,语气极其认真,“无论是多小的伤。”
陆锦延想了一下,回道:“我尽量。”
吃完鸡汤面后,姜聿白将餐盘放到收集处,这才对陆锦延说:“你先回宿舍休息吧,我要去一趟画室。”
陆锦延立刻回道:“我陪你去。”
“真的不用。”姜聿白看着他的眼睛,“你回去休息吧。”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陆锦延晃了晃左手,“都快好了。”
姜聿白抿了抿唇:“没有认识你之前,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往返画室,很安全。”
陆锦延愣了一下:“小白……”
“你回去吧。”姜聿白转身往外走,背影挺拔而倔强。
陆锦延迈开脚步,不远不近地跟他身后,最后停在食堂门前的岔路上。
直至那道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才转身往宿舍的方向走。
好像把人逼得太紧了,明明说了要给小白时间,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不行,要调整节奏了。
*
翌日清晨,姜聿白醒得很早。
趁宿舍所有人都在梦乡中,他悄无声息地爬下床,简单洗漱后就背上书包离开了宿舍。
自始至终没敢看一眼睡在下铺的人。
上午的课程结束,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姜聿白却坐在位子上没动。
好半天后,他慢吞吞地掏出手机,给陆锦延发消息:[今天中午我要和东东一起出去吃饭。]
陆锦延的消息回得很快:[好,多吃点。]
姜聿白蹙了蹙眉,放下手机趴在课桌上,阖上眼睛小憩。
他中午没去吃饭,睡醒后直接连上下午的色彩课。
课间,裴教授走到他身旁,看了一会儿后,开口道:“小白,你的心不静。”
画笔微微一颤,姜聿白低声道歉:“对不起,老师。”
“写生时,你的状态明明很好。”裴教授不易察觉地叹了一口气,又问,“参展作品完成了吗?”
姜聿白应道:“完成了。”
他转身从箱子里拿出成品,周围的同学瞬间围了上来,发出一阵阵惊叹声。
裴教授推了推眼镜,细细端详许久,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可以寄出去了。”
通过裴教授的神色,同学们立刻明白这次比赛十拿九稳,纷纷提前跟姜聿白道喜。
姜聿白表情平静地将画放回箱子里,继续提笔勾画课堂作业。
下课后,他和往常一样留在画室练习。
天色渐暗,他看了一眼时间,出去上卫生间。
再回来时,发现陆锦延给他发了消息。
陆锦延:[今天大概画到什么时候?]
陆锦延:[我想跟你一起吃晚饭,好不好?]
姜聿白心下一动,指尖落在键盘上,随即又退出了对话界面。
果然,陆锦延也意识到了自己在躲着他。
他没有回复消息,转身时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参赛油画上,浑身的血液瞬间凝滞了。
那边陆锦延迟迟等不到回音,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还是走向了通往艺术楼的路。
告白之前,他还能天天跟小白一起吃饭,没道理告白之后就要放弃坚持了这么久的事。
驾轻熟路地来到画室门口,想要推门而入的手一顿,转而轻轻敲了敲门。
画室里一片死寂,仿若无人。
“小白。”他低声唤了一句,“我进来了。”
推开门,姜聿白背对着他低头站在画架前,一动不动。
“小白?”陆锦延隐隐察觉有点不对,快步走上前去,只见那双漂亮的手正捧着参展的画。
再定睛仔细一看,陆锦延脸色突变:“谁干的?”
画布被人用刀从中间划开了几道口子,深得几乎纵贯了整幅画。
姜聿白似乎才从梦中惊醒过来,盯着手中的画画喃喃自语道:“毁了,都毁了……”
陆锦延咬了咬后槽牙,绕到他身前,想从他手中取下画:“还有时间,还可以再画一幅。”
“我做不到。”姜聿白松开手,蓦地蹲下身子,双手捂住脸,嗓音微微发颤,“我没办法画出两幅一模一样的画……”
不仅仅是调色和笔触,每一幅画都是他用当下最饱满的情绪创作出来的,根本不可能画出一模一样的作品。
即便勉强复刻出来,新的画也丧失了本该具备的打动人心的生命活力。
“看着我,小白。”陆锦延单膝跪地,面对面握住清瘦的肩。
大手滚烫而有力,掌心的热度穿透衣料,带来一种神奇的安定力量。
姜聿白缓缓放下双手,露出一张委屈可怜又漂亮至极的脸。
“回想给予你灵感的那个瞬间,回想你体会到希望的那个瞬间,我相信你一定还有别的表达方式。”陆锦延用低沉温柔的嗓音慢慢说道,“我们还有时间,你可以的姜聿白,我会一直陪着你。”
姜聿白蹲在地上与他对视,良久后沉默地站起身,回到了画架前。
姜聿白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眸,试图让自己回到那一天。
亘古不变的小镇,潮湿勾连的雨幕,躲在油纸伞下的小黄花,以及面前那人明朗好看的笑容。
半晌后,他再度睁开双眸,拿起画笔开始构图。
陆锦延悄悄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就知道,小白一定可以的。
晚饭自然是没时间去吃了,陆锦延去食堂打包了两份饭,很快就回到画室。
姜聿白接过饭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小声道谢:“谢谢你,陆锦延。”
陆锦延微微一笑:“谢什么?”
简单吃完晚饭,他又搬了一把椅子坐到画架斜后方,既不打扰小白,又能让小白感知到他的存在。
夜里的艺术楼万籁俱寂,姜聿白全身心投入到创作中,偶尔侧眸与身后的人对视,会得到一个温柔鼓励的笑容。
然而长期规律的作息,还是令他控制不住有些犯困。
陆锦延中途去自动贩卖机买了两杯咖啡,回来后又给他讲笑话逗他。
虽然笑话不太好笑,但这一夜,因为有人陪伴,所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
直至天光熹微,陆锦延从椅子上坐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画架前。
画布上是一幅崭新的画作,被滂沱大雨笼罩的古镇,不论是远处的天空或是近处的树,都像是大团大团灰暗扭曲的色块,压抑而窒息。
但看画之人第一眼看见的,必定是阴沉云层中穿透出的那一缕光,仿佛一道闪电生生撕裂了浓重阴郁的画面,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被那道光所吸引。
而那束光的终点,指向了雨中一道撑伞的背影。
陆锦延怔忪地盯着这幅画出神,好半晌后才俯下身,将累到靠在椅背睡着的人抱进怀里,动作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人稍微睡得舒服一些。
约莫一小时后,姜聿白眉心微蹙,首先醒过来的是嗅觉。
鼻尖处萦绕着一股熟悉的好闻气息,他睁开困倦的双眼,尚未聚焦的眼神落在线条优越的下颌上。
好几秒后,意识回笼,姜聿白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陆锦延怀里,脑袋枕着宽阔平直的肩膀,额头抵在温热的颈窝里。
那双总是注视着他的眼睛阖上,根根分明的长睫安静垂落,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睡着了。
心跳陡然失了序,他努力克制着想立刻跳下去的冲动,一点一点挪动身体,尽量不惊动对方。
“小白?”下一秒,抱着他的胳膊骤然收紧,陆锦延眼皮半睁地垂眸看他。
姜聿白脊背一僵,用力挣开他的怀抱落地。
好在陆锦延没有再为难他,顺从地松开双手。
“快七点了。”刚睡醒的声音低沉中带着点沙哑,陆锦延看了一眼腕表,“先回宿舍洗漱一下?”
“我现在不回宿舍,你回去吧。”姜聿白摇了摇头,“我得看好我的画,下午寄出去。”
陆锦延站起身来:“好,那我先回去。”
*
将油画顺利寄出去后,姜聿白回宿舍洗了个澡,然后倒头补觉。
一觉睡到天色全黑,再醒来时,宿舍里其他人都在,但都默契地没有发出任何噪音。
“小白,你醒了?”陆锦延率先察觉他的动静,转身看向上铺,“怎么不多睡一会?”
“睡好了。”姜聿白爬下扶梯,走到桌子前,轻声问道,“你回来补觉了吗?”
陆锦延望着他笑:“你看我这副神采奕奕的样子,肯定是补了。”
“小白,这事我们都听陆哥说了。”沈照摘下耳机,愤愤不平地大骂道,“毁你画的人真的是太恶心了!要是被我抓到我他妈的一定揍死他!”
“就是就是!”丁鸿宇跟着骂道,“毁人心血这种阴毒的事儿都干得出来,就不给自己积点阴德吗?”
提起被毁掉的画,姜聿白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
陆锦延问道:“是谁干的,你心里有猜测吗?”
姜聿白心里隐约有一个人选,但暂时还没有证据,只是回道:“画室里有监控,调监控看一下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他蓦地想起自己早上在陆锦延怀里睡了不知多久,岂不是都被监控拍下来了?
“这件事恐怕……”陆锦延皱了皱眉,“没那么简单。”
不出所料,第二天上午他们去找裴教授说明情况,得到批准后去调监控,却发现画室的摄像头已经坏了好几天。
毁画的人正是钻了这个空子。
陆锦延又让老师调出艺术楼门前的监控,来来回回拖拽进度后,眼尖地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姜聿白蹙了蹙眉:“杨文杰?”
“果然是他。”陆锦延冷笑一声,“不知死活。”
姜聿白面无表情地盯着监控录像里的人影,语气冰冷:“可画室的监控坏了,没有直接证据。”
“没事,小白。”陆锦延虚虚揽过他的肩,在他耳畔低声说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姜聿白抬眸看向他,语气有些迟疑:“你要……怎么解决?”
陆锦延安抚地冲他笑了笑:“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不用担心。”
陆锦延的办法是找到杨文杰所在的宿舍,直接把人叫了出来。
“你找我有事吗?”杨文杰站在楼梯拐角处,一脸防备。
陆锦延开门见山道:“姜聿白的参赛作品,是你毁的吧?”
杨文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结结巴巴地反驳道:“不、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陆锦延目光冰冷地看着他,气势如一把出鞘的利刃,“监控都拍到你了,你还敢狡辩?”
杨文杰脱口而出道:“画室监控明明坏了,怎么可能拍到我?”
话一出口,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做贼心虚般往后退了几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回宿舍了!”
陆锦延也不拦他,只是问道:“给我下药的那个gay是什么下场,你听说过吗?”
杨文杰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非常难看。
他当然听说过,那个gay最后被陆锦延整得休学了,至今都没有回来!
“你只知道他休学了,却不知道导致他休学的详细过程。”陆锦延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朝他逼近,“我这个人呢,最擅长的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杨文杰不由自主往后退,依然嘴硬道:“我、我没做过的事,你休想逼我承认!”
陆锦延微垂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无谓挣扎的蝼蚁:“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给姜聿白道歉,向老师承认你所做的事,并主动要求转班,从此以后看见姜聿白就让道走。”
说罢,不等对方再狡辩,他继续道:“第二,接下来的大学生涯里,你不会再有任何一幅完整的有价值的作品。”
陆锦延的语气没有一丝一毫开玩笑的迹象,杨文杰一哆嗦,腿软得差点当场滚下楼梯,狼狈不堪地抱住栏杆。
这时,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缓缓走上来:“杨文杰,这个参展名额就这么让你嫉妒吗?”
杨文杰瞪大了眼睛看向来人:“姜聿白,你来干什么!”
陆锦延身体微微一僵:“小白?”
糟了,他刚才放的狠话,是不是都被小白听见了?
姜聿白走到他身旁站定,语气冷淡又莫名嘲讽:“与其在背后搞这种小动作,不如想办法提升你自己的水平。就算我参加不了这次比赛,难道你就能摸到画展的门槛了吗?”
“姜聿白!”杨文杰一下子激动起来,“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姜聿白微微抬起下颌:“当然是凭我,碾压你的实力。”
“你——”杨文杰气急败坏,猛地冲过去就想撞他,下一秒就被陆锦延狠狠一脚踹翻在地上。
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杨文杰心态崩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喊道:“没错!就是我毁的画,怎么样?你凭什么能拿到唯一的名额!凭什么轻易就能参加我梦寐以求的画展!”
姜聿白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正在录音的手机:“你承认了就好。”
这下,杨文杰彻底瘫软在地,得了失心疯般念叨:“你凭什么一直都看不起我……”
*
周五晚上,611宿舍又一次集体聚餐。
这次老大提前订了一家最近很火的网红烤肉店,店内装修氛围确实不错,价格也不是很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