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柳,白檀。”
一出声,被自己的嗓音吓了一跳。
又哑又媚。
她这才想起昨夜发生了什么,自己又是如何求饶哭泣。
闭了闭眼,脸色红了又白,谢苓咬牙切齿。
“……”
该死的谢珩。
平时看着斯文冷淡的很,怎么床榻上这么疯。
跟捕猎的野兽有何区别?不知餍足,凶狠得她根本招架不住。
上辈子她是有经验的,但王闵和司马佑,床榻上并未有他那般……令人胆颤心惊。
摇了摇头,把昨夜的荒唐清出脑海,她动了动酸软的腿,心中有些无力。
雪柳和白檀不一会挑帘进来了,看着谢苓疲乏的神色,以及微微红肿的眼皮,目光都带着愧疚。
尤其是雪柳。
她红着眼眶走到床边,看到主子露出肩头锁骨一路向下,没入被衾中的肌肤上,尽是红痕,顿时心疼不已。
屈膝跪下,哽咽道:“主子,奴婢没用。”
“昨儿晚上等奴婢发现不对,含章殿所有人都昏迷了,奴婢不敢声张,怕被巡逻的侍卫发现异常,于是想独自进去阻拦。
谁知…谁知一时不察,被人从背后打晕了。”
“今早醒来已经是卯时,陛下正在收拾上朝。”
谢苓心底一软,将人拉起来,温声道:“这与你无关。”
“况且……我并非全然不愿。”
雪柳一愣,茫然看向主子。
可对方却似乎不愿再多说。
她动了动唇,擦干眼泪,露出个牵强的笑容,吸着鼻子转移话题:“主子,奴婢去备水,您洗漱用膳吧。”
谢苓点头,看向一旁的神游不在状态白檀,问道:“今日我起得迟,没去皇后那行礼,可有人说什么?”
白檀回过神,回道:“陛下走时说您今日不必去问安,他已经派人知会皇后了。”
谢苓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不论她去不去向皇后问安,都不少不了被其他妃嫔冷嘲热讽。
她指着镜台道:“左边第二个抽屉有我的令牌,你拿了去见诏狱令,就说我想见流徽,能否行个方便。”
白檀称是,按照谢苓的指示,从抽屉里拿出木质令牌,躬身退了下去。
谢苓半倚在床头,目光幽幽。
流徽想必已经吃够了教训,现在只需要雪中送炭,并以利诱之,便能将她收入麾下。
第111章
~
春雨初霁,
庭院如洗。
谢苓沐浴更衣,又用了些早膳后,白檀便回来了。
不出意外,
诏狱令是很乐意卖她这个宁昭贵妃面子的。
现下宫中的诏狱令名仇士恩,年逾四十,是先帝在时御前伺候的大太监,辉煌时曾任大长秋,
总领宫闱内侍。
后先帝逝,他被逐出权力中心,
一削再削,
现在虽说是诏狱令,
但实权却在左右诏狱丞手上,
他能说话的地方不多。
可即便如此,那也足够了。
毕竟虽说诏狱令食六百石,位同掖庭令、永巷令,
但实权却要高得多。
因为诏狱算是皇帝的私狱,
分许多部分,
除了关押罪臣的监狱外,
还有关押罪妃和犯错宫女内侍的暴室。
这意味着掌管诏狱的内侍,手中都会握着不少辛密。
谢苓不介意仇士恩手里权力剩多少,只想着能从他那得到些,关于先帝和云台城的秘密。
仇士恩会这么爽快答应,
让她暗访诏狱暴室,
原因也很简单。
他年事已高,手中权势一缩再缩,
若再不找个新依仗,等彻底丧失权力的时候,
便会被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宫里的内侍一向如此,他们不像宫女,二十五就能放出宫去,而是一辈子都要烂在深宫。
为了活下去,年轻时会拼了命的把其他人往脚底下踩,顺着无数同僚的尸身爬到贵人身边。
等年纪大了,权势一点点被新主剥干净,便成了待宰的羔羊。
谢苓上辈子虽说满打满算在宫里待了只有一年多,但她知道的事却不少。
仇士恩也是死在孙良玉手上的,以前秦奸细之名。
她要对抗孙良玉,就要把和他有仇的内侍宫女,一个一个都拉拢到身边来。
*
春天的白日总是短暂的。
谢苓现在正式册封为贵妃,手中有了协理六宫之权,自然十分忙碌。
等她把零零碎碎的事务处理完,天色就暗了下来。
司马佑遣崇明来递话,说是要同新入宫的天师论道法,今日先不来看她。
谢苓巴不得司马佑不来。刚好也省得她想办法支开他,夜深去诏狱见流徽。
崇明离开后,谢苓吩咐安插在筠妃身边的人继续盯紧了,尤其是注意她是否和宫外的人有接触。
她总觉得,筠妃利用陈婕妤小产陷害自己的手法,和之前的九连环一事十分相似。
都是捏造莫须有的证人和证物,构陷她毒害她人,并且逻辑缜密,很难让她短时间找到漏洞。
虽说都让她以釜底抽薪之法解决,但同样的,她查不到幕后之人的身份。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盯紧筠妃,看看她到底和哪些人有过接触。
安排好了繁杂的事务,便有宫女叩门进屋,屈膝行礼,问她要不要摆膳。
谢苓看了眼天色,才发现已经过戌时了。
晚膳上桌,她不习惯有人在旁边布菜,把人打发下去后,慢慢吃了些。
用过晚膳后,谢苓披了外衫,在庭院里走了几圈消食。
路过偏殿旁的桃树时,她停下脚步,借着宫灯的暖光,看向树枝上的桃花。
雪柳顺着主子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她正盯着一株半枯萎的桃花,有些出神。
她没忍住问道:“娘娘为何要看枯萎的花?”
谢苓回过神来,回道。
“只是想起来昨天白日里看时,树上的花都还生机勃勃,开得正好,没想到一夜过去,竟枯萎了大半。”
雪柳总觉得主子神色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为什么,挠了挠头道:“可能是昨儿夜里雨太大了,将花浇坏了。”
说着她指向树下的泥土地,说道:“娘娘您看,泥里也落了不少呢。”
谢苓点了点头,说道:“倒是可惜了,本想着过两天了收集些做桃花饼的。”
“罢了,你去拿剪子来。”
雪柳闻言快步去了屋里,将侍弄花草用的银剪拿了出来。
“娘娘,要剪一枝吗?”
谢苓点头,接过剪子,踮脚左右看了看,提起裙摆走进湿软的泥里,剪了枝桃花还算娇嫩的。
她拿着花枝,吩咐一旁静默的白檀:
“去把那个白釉点彩天球瓶取来。”
过了一会,白檀把东西拿来,谢苓从养着锦鲤的水缸中舀了一瓢水灌上,才把桃花枝插进去。
雪柳在一旁看着,不知道主子为何忽然有了插花的闲情逸致。
心想可能是昨夜的事让主子心绪不佳,因此想找点事做,以防胡思乱想。
谢苓把瓷瓶摆在窗沿上,又道:“白檀,去院里剪些星杳草来,不然这花瓶单调了些。”
白檀不疑有他,拿着剪子,提了宫灯转身出去了。
谢苓忽然朝雪柳眨眨眼,目光落在她们藏迷香的书柜上,
雪柳这才反应过来主子要做什么。
她探头瞅了眼还在庭院剪草的白檀,快步去取了迷香出来。
禾穗给的迷香是丸状的,谢苓拿到手后整碾碎了整颗丢进花瓶里。
做好这些白檀也正好进来了。
她把草点缀桃花枝旁边,拨弄了几下,看着迷香化在水里,若无其事的去净手。
禾穗说过,这迷香遇火慢燃,遇水会化,皆无色无味,一般的太医是查不出异常的。
她在想,把迷香放花瓶的水里,花枝吸收水分后,花朵散发出的香气,是否会带些迷香的作用。
若可以,那这迷香的用途…可就大了。
弄好这些,谢苓命人引开了偷偷监视她的宫女和太监,才披了件深色的薄斗篷,带着雪柳出了含章殿。
*
诏狱在宫里的最西北,和掖庭永巷在一块,十分偏僻。
她对皇宫的其他位置记得不太清楚,但对永巷却极其熟悉。
只因上辈子死前,她被关在永巷冷宫里半个多月。
当时为了活命,她多次尝试逃跑。虽说最终没成功,但她却对永巷附近偏僻的小路认了七七八八。
雪柳最开始还担心天黑走错了路,或者撞到巡逻的侍卫。
但走了一路,她发现主子格外熟悉侍卫巡逻的时间间隔以及位置,且走得都是一些无人的小路。
她看向主子沉静的脸,觉得对方似乎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许多事。
胡思乱想了一路,半个时辰后,主仆二人才算走到诏狱。
此时天黑月淡,诏狱门口寂静无声,不仅没有过路的宫女内侍,甚至连看门的都不见。
想必是仇士恩提前安排好了。
谢苓站在远处的宫墙拐角处等了一会,确定四处无人后,才上前叩响了诏狱的铁门。
几息后,门被打开个一人宽的缝隙,露出张耷拉着眼皮,肤色苍白的脸。
正是仇士恩。
“贵妃娘娘?”
嗓音有些奇怪刺耳,是内侍特有的尖细,混杂着年迈之人的沙哑。
谢苓嗯了一身,把令牌举起来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仇士恩脸上立马堆了笑,把门开大了些:“娘娘快进。”
谢苓颔首,踏进了诏狱。
诏狱比谢府的地牢要大很多,也干净整洁得多。
墙壁上挂着油灯,光线昏黄,不算太暗。入口处还有供值守内侍休息的长凳,以及吃饭用的桌椅。
她打量了一周,目光落回仇士恩身上。
眼前的太监四十来岁,但实际上看起来五十不止。他皮肤苍白,身形细瘦,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不少褶子,看起来和宫里的其他内侍没什么区别。
唯独那双耷拉着眼皮,遮住了一小半瞳仁的眼睛,叫人觉得有些阴寒。
这老太监手上染了不少鲜血。
仇士恩任由打量,脸上神色不变,谄媚的笑容里,却是从容不迫的淡定。
他很清楚眼前的女子不容小觑,心中却没几分恭敬。
从宁昭贵妃入宫时,他便开始暗中观察。他一直在估量,这个身份低微,以天女之名入宫的女子,到底能爬到哪个位置,能活多久。
这将近两个月中,他看着她如何从慧德的阴谋中脱身,也看到她网罗人心,将宫里那些不起眼的,低微如尘土的宫女太监化为己用。
聪慧机敏,谨慎小心,会体察人心。
可那又如何呢?
三十多年,他伺候过很多人,不是没有过如同宁昭贵妃一样,身负所谓天命,且聪慧异常的女子。
最后也不过是被帝王利用完便赶尽杀绝,甚至抹去所有存在,连死都用的是旁人的身份。
他一个半只脚入土的阉人,只想着能借场东风,从这深宫中出去,在外头买个宅子安享晚年。
他只要保证她能只要活到自己出去就行,其他的都管不着。
静默了一会,谢苓道:“多谢仇公公为本宫行方便。”
“日后所有需要,您开口便是。”
闻言,仇士恩彻底放下心来。
宁昭贵妃既然表这个态,说明是知道他有所求,并且愿意当这个靠山的。
仇士恩躬身,恭敬道:“能为娘娘分忧是奴才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