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里的行规,”他特意在“我们”和“行规”两个词上加重了语气,“供应商需要拿出一部分钱来作为销售补贴。你想想看,我们也不是在做慈善,挣的都是东家的薪水,除了固定的工资,我们总得想办法多挣一些吧?我们公司上下总共要抽取0.2元,我给你0.1元,给村民0.7元,这样明年我们还可以继续愉快地合作啊……”
我从中听出了他话里的言外之意,这些所谓的销售补贴,其实就是好处费。对此,我表示尊重,并且之前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我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可以,不过我这0.1元就补贴给村民吧,他们的土豆就按每斤0.8元来算,我也不打算靠这个挣钱,今年就纯粹是帮帮村民罢了。”
于是,我们双方都很满意地达成了这次合作。
说实话,每斤0.8元的价格已经算是很高了,哪怕是在往年的行情里,批量收购的价格最多也就在每斤0.6元左右,而在今年这个普遍只有0.3元、0.5元的收购价格的大环境下,更是显得尤为突出,甚至比之前那个无良商家给出的0.3元的价格高出了两倍之多。
价格谈妥之后,我先给我爸打了个电话,跟他说了这件事。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不愧是我儿子,比我有本事多了。”
我笑着回答道:“不愧是我爸,能生出我这么有本事的儿子。对了,最近工作上有点忙,我先去处理一下,过一段时间再回来看您。”
我爸被我逗得一噎,无奈地说道:“你这孩子是真不要脸,懒得跟你扯了,专心忙你的工作吧。0.8元的价格,嘿嘿,这个好消息我去跟村长说,让他通知村民们。”
我不知道我爸具体是怎么跟村长说的,但总之在一天后,他喜气洋洋地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来收购土豆。
我知道,等这次收购完成,我就算是帮了村里一个大忙了。有了这个高价收购的先例,我爸妈在村里的日子肯定会更加舒心。
转眼间,时间就到了7月初,土豆迎来了大丰收。村里人早就提前几天把土豆都收了下来,成批地装在麻袋里,称重后妥善存放,就等着收购商来收购了。
我看约定的收购时间已经快到了,到时候还得处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再加上过磅、计数、走流程打钱等步骤,等村民们收到钱,估计也得进了8月了。
想到这里,我结束了手里的工作,选择回村帮忙。
6
回村之后,我发现每个人见了我都是喜气洋洋的,不断地有人跟我热情地打招呼。
0.8元的价格可不低,甚至超出了大家的预期呢。
随后我慢悠悠地朝着村委会走去。到那儿的时候,他们正在开会,一听说我回来了,就把我叫了进去。
我琢磨着,这土豆都收了好几天了,收土豆的人还没来,他们大概是着急了,所以想问问我情况。
到了村委会,周聪把身旁的椅子拉过来,示意我坐下。
他问道:“周演啊,你之前说的来收土豆的人啥时候到呀?”
我询问了李经理后回答道:“还得一周吧,合同都签了,您就别担心了,土豆没那么容易烂,又不是水果。”
他眯着眼说:“合同?我们能看看吗?你们都定好价了,我们也已经把土豆摘了。我们想知道啥时候能拿到钱。”
他提出要看合同,我委婉地拒绝了。
我之所以不想给他看,是因为合同具有法律效力,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是1元,这是做给领导看的,其中的门道只有我和李经理清楚。这种东西,怎么能让村里人看到呢?
要是让他们知道合同上是1元,而我只给他们0.8元,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毕竟人家要点好处费也是正常的,可村里的人未必会这么想,说不定会觉得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天地良心,我分给别人的0.1元,都补贴给村民了。
我表示不方便,这是机密,签的时候就规定了不能给其他人看,接着又说道:“聪叔,您别着急呀,就算您去卖土豆,也不会这么早就能拿到钱的,怎么也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吧?毕竟这可是上千万的生意,也不是说给就能给的。”
周聪见我拒绝,心里有些不高兴,冷哼了一声。
他说:“但愿吧,我们相信你,希望你别出什么差错就好。”
其他村民倒也没多说什么,毕竟他们也明白这个道理,而且0.8元的价格已经超出他们最初的预期了。要是没有我,恐怕连0.4元都拿不到,所以他们也就没再吭声。
晚上回到家后,我担心合同弄丢了说不清楚,就把它塞到枕头底下藏了起来。
在等收购经理的这两天,我过得特别舒坦,轻松又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周围的村民都亲切地跟我打招呼,这让我不禁思考,是不是应该给村民找个更好的出路,把村子打造成旅游村呢。
爸妈觉得我很有本事,对我简直是奉若神明。
距离交货日期越来越近了。
白天玩了一大圈,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突然听到喇叭里传出村长的声音。
他说装土豆的麻袋出问题了,要全体村民一起去看看,可别在收购经理来的时候出什么乱子。
土豆出问题了?
我想都没想,放下碗筷擦了擦嘴就往村东头跑去。
合同都签了,如果不能按约定交货,是要支付违约金的。
我自己都已经自掏腰包垫了不少钱了,如果还要赔违约金,那可就亏大了。
等我气喘吁吁地赶到村东头的时候,周聪和一些村民已经在那儿了。
放土豆的院坝里所有的灯都开着,照得整个小院亮如白昼。
此时,他正站在放着成袋土豆的门口,望着外面。
我问道:“土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是被老鼠咬了还是发芽了?不应该啊。”
周聪没有回应我,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他说:“等等,再等等,人还没齐呢。”
院坝里站不下太多人,有的人坐在墙头,有的站在外面,有的蹲在墙根,把院坝围得水泄不通。
到处都是叽叽喳喳的声音,很明显村民们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为何,我心里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