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从最开始笃定是哪个学生在胡闹,到后来又再次怀疑到秦旸身上,但他又觉得秦旸不是会干这种事的人。而且直到九月底,秦旸看到了他收到的第六朵花,江岸由此也看出这不是秦旸的手笔了。
就在江岸打算去找学校的后勤调取教室走廊监控前,实验室的同事给他送来一张压在其他学院的明信片,因为江岸的名字和内容都写的是中文所以一个多月来无人认领,好在学校华裔员工屈指可数,现在终于送对了地方。
卡片正面印着奥斯陆峡湾的风光,江岸看了两眼,然后把明信片翻过来。
不知道欧洲明信片多久能到,生日快乐。
本来想去见你,又怕你看见我不高兴,等你收到这个,愿意联系我的话给我电话好吗。
邮戳是江岸生日的当天,没有署名,但江岸也能猜到是谁。
从这两句话在措辞上的小心翼翼可以确定之前自己对Alpha的恐惧是有些多虑,裴则屿似乎很担心再出现会惹毛江岸,但又按耐不住想要联系。说起来江岸有年头没有收过这种东西了,他把明信片翻来覆去又看了几遍,其实还是不太明白裴则屿什么意思。
难道一刀两断也要听江岸说上第三次这大少爷才愿意死心吗。
“Alessio,上面写的什么?”同事很好奇明信片上的中文内容。
“生日快乐,我上个月过生日......”江岸笑着回答,话说了一半,他忽然盯住了生日快乐那四个字。
江岸头一次从实验室早退,他攥着这张轻飘飘的奥斯陆风光跑回宿舍,在书桌的抽屉里翻出之前从第一朵玫瑰上摘下来的迷你卡片,喘着气把那四个字和明信片上的相比对。
分明是同一只手写出来的字。
“有毛病。”江岸忍不住嘀咕,掏出手机来翻到了裴则屿的名字。
摁下拨号键前的一秒,江岸把手指挪开了,他退回桌面,看着屏幕上的日历,上面的标注正提醒江岸,明天又是周四了。
裴则屿总是周三晚上从柏林出发,夜里到斯德哥尔摩,转天一早带一枝花送到江岸的教室去。
他想江岸如果烦了,会打来电话拒绝的,又或者他会喜欢,总之自己不能贸然再主动出现在江岸面前。
九月已经需要穿厚一些的外套,裴则屿把第七支玫瑰放在老地方,教室里已经有三两个学生,但和之前几次一样,没人注意到穿着休闲装和学生没什么两样的裴少爷。
也不知道再来几次江岸才能给出一点正面或负面的回应,裴则屿摸着讲台的边缘无声地叹了口气,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刚一调转方向,靠在墙上的一个人影脸贴脸地堵在了面前。
裴则屿吓得倒吸了一口气。
“改行做特务了?”江岸的声音和气味扑面而来。
你把那些没烧掉的信翻出来,
重读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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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五十颜
临近上课时间,陆续赶来上课的学生都能看到江岸和一个人站在教室门口的窗前交谈,不过裴则屿看起来像是学生,两个人又说的是中文,大家也只是多看几眼就进了教室。
头痛的只有江岸一个人,他前一天突然搞清楚了裴则屿这段日子以来的小动作,一时无语加生气来把人抓了个正着,但真面对面了,他又觉得自己落了圈套,眼看就要到上课的时间,他只能先催促裴则屿离开。
“我能不能等你下课?”裴则屿问,声音还不小。
“你去哪里等?你不需要工作吗?”江岸低头看了看时间,他必须得进教室了,于是有点不耐烦,“你随便吧。”说完他侧身从Alpha身边走开了。
十几分钟后,江岸好不容易收回注意力开始讲课,却看到一个人影抱着笔记本从后门进了教室,直接坐在了最后一排,江岸的声音顿住,眼神不善地盯过去,那人却冲他咧嘴笑了一下。
江岸完全想不通大少爷在想什么,难道是真惦记要和他复合吗,还是接连被Hofmann和秦旸刺激到之后不甘心认输。后者概率要大些,可是争强好胜也不能连羞耻心都不要了吧。
裴则屿可不知道江岸的腹诽,他把电脑打开到邮箱的界面,安静地回复邮件,一边听江岸讲课。英文的部分他可以听懂但理解困难,间或掺杂的德语他就几乎是听天书了,好在因着心情雀跃,听不懂的时候他就理所当然地关掉耳朵,从电脑屏幕上方的边缘偷瞄江岸。
之前几次的早上,尽管他很想留下来偷偷旁听江岸的课,但因为害怕被发现只能放下花就走。
现在算如愿以偿,他有一点点后悔之前那么多一起过的日子,只看过他几次讲座而从来没想着去看看江岸上课的样子,他和学生一来一往讨论问题的专注,说出是与不是时的清晰坚定,和在家与自己相处时竟完全不同。
不会让人觉得他无所谓或冷漠,只会觉得他在发光。
一个多小时的课程结束,还会有学生再去前面和江岸说话,裴则屿就不紧不慢地合上电脑,站起来满悠悠地走到讲台跟前等着。
江岸瞥了他一眼,收好了自己的东西之后关上了大屏幕的电源,然后示意眼前的男生和他边走边说,没有理会裴则屿,也没有带走裴则屿人肉快递来的玫瑰花。
那支花孤零零地躺在讲台上,收获了裴则屿舍不得的眼神。
从教学楼出来,去往停车场的分岔路上,学生和江岸说了再见。他应该有注意到一直紧紧跟随的裴则屿,甚至迟疑了一下向江岸露出了一个询问关切的眼神,但江岸只是笑着和他说下周见,他只能回头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在上课前就在纠缠江岸的陌生人,然后和江岸也道了别。
等快走到车边,周围没什么人了,江岸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江岸克制着情绪看着一直跟到这里的Alpha,“我不喜欢这些东西,我知道你很厉害能随便弄到我的课表掌握我的行踪,我要是一直没发现是你,你要这样搞到什么时候?”
裴则屿好像被江岸完全负面的语气和措辞吓到了,或者是完全没想到江岸会这样说,就在上课之前,虽然江岸语气有些冷淡,但裴则屿还以为江岸是没有生气的。
如果他真的反感,只要打一个电话就可以了,有什么必要直接来见面呢。
“我以为你愿意见我了。”裴则屿小声说,“我也不敢弄更引人注意的东西,你也不愿意我突然出现,我想这样可能有一天你没那么生气了的时候能知道我还在等你联系我......你一直没有消息,我以为你至少不反感。”
江岸有些听不懂裴则屿说的话,他不明白大少爷弄朵没有署名的花给自己怎么就能传递这个意思,把花换成其他物件,是可以报警的程度了。
之后的一瞬间江岸忽然反应过来,裴则屿可能并不知道自己一直在找玫瑰的主人,他也不知道那张明信片会在路上耽误那么久,他大概还以为江岸能在生日那几天收到这些后立刻识别他的浪漫把戏。
所以在裴则屿眼里,江岸一直没有打电话来警告,就像是江岸的考验,怪不得裴则屿敢直接进教室来,因为他以为江岸是主动来见面的。
“可以一起吃午饭吗?”裴则屿鼓起勇气问,“我下午得回去了,我早上也还没吃东西呢。”
江岸有点于心不忍,尽管他清楚心软是痛苦的本源,但他确实是在刚才一瞬间,眼睁睁看着裴则屿的气势弱了下去,被自己怼了几句话之后眼神都变得困惑。
“简单吃一口吧,我还要去实验室。”江岸收起了已经拿在手中的车钥匙,他不打算和Alpha上同一辆车。
实验楼拐角的简餐店本来客流就不大,又没到用餐高峰,进门以后裴则屿直奔点餐台去了,江岸没有跟着,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了。
很快裴则屿也跟了过来,坐到了江岸对面。
“你每周四都过来,不用工作吗?”江岸的语气比刚才缓和许多,完全像是朋友闲聊了,“现在去德国的分公司了?”
裴则屿把外套脱了,直勾勾地看着江岸的眼睛:“忙的时候当天就回去了,不忙的话就附近转一转。”
“附近?上个月都转到挪威了。”江岸忍不住吐槽。
裴则屿这才把头低下了:“那天你生日,我怕还是忍不住去找你,就开车去远点儿的地方了。”
江岸笑笑:“挪威我还没去过呢。”
骤然陷入短暂的沉默后,服务生送来了裴则屿点的两份三明治和饮料,江岸的视线随着服务生的手一直到餐桌,然后在服务生转身离开时忽然开口把人叫住了。
是裴则屿完全听不懂的语言,简短的交流之后服务生点点头走了,江岸回过头来,对上裴则屿好奇的眼神。
“这俩你吃不了,给你重点了一个。”江岸轻飘飘地回答,不想让裴则屿的思维有什么发散。
但江岸的细心在两个人如今的关系中,很难不让人有更深的解读,裴则屿反应过来之后,脸上立刻就有了笑模样。
“下周,我周末来可以吗?”裴则屿前倾着身子,用很积极的姿态询问,“周末你会有空吗?”
江岸静静地看着他,他能察觉此刻的裴则屿和以前都不一样,野心都写在脸上,偏偏说出的话又小心翼翼。
“你是想要弥补我些什么吗?你说忍不住想来找我,这才是你真正的样子对吗?”江岸一股情绪上来,少有的刻薄挡都挡不住,“只要自己想,就会送花儿,会放低姿态试探,那你知道我一直耿耿于怀却说不出口的是什么吗?”
裴则屿并没有流露出慌乱或惊讶,他只是坐直了身子,等待江岸的审判,他甚至希望江岸能放肆地把话都说出来。
江岸深吸了一口气,他冷静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在你说想让我回应你之后,说得好像是你先付出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但连在床上你都不愿意给我一点温柔。”
裴则屿原本抿紧的双唇微微张开,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还是很意外江岸会把话说得如此直白,他想要辩解,却无从开口。
“我是不打算再给你机会的,我对你当然曾经有心动有冲动,所以我不喜欢自己被动地对周识演产生如此不堪的......嫉妒。”江岸垂着眼睛,摸着装满柠檬汽水的杯子把手,“话已经说得这么难听了,即使这样,下周你还要来吗。”
“来。”裴则屿回答,盯着江岸的眼睛等了两秒,然后忽然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江岸笑了一声,无奈地摇头:“你这是逼我连这里都待不下去啊。”
“你会躲走吗?”裴则屿问道。
“我往哪儿躲?你如果拿定了主意,我是个Omega,我能往哪儿躲。”江岸慢慢吐了一口气,向后微微仰着身子让服务生把第三份套餐放到桌上,“吃吧,吃饱了早点回去。”
裴则屿伸手把盘子拽到自己跟前,在填饱肚子之前又认真盯着江岸:“下周六我们见面,就这么约定了好吗?”
看我的伤口像烟火,总有一天会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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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五十一颜
裴则屿后悔把见面的时间约在了下一周,回到柏林他才反思怎么没说这周呢。
但也没办法再去要求改时间,他有些焦虑地等了整整十天,尽管他努力掩饰,助理也发觉他有些奇怪。
最明显的变化他不要求周四休假了,之前的几周,他每个周四都要消失,如果不是他在其他时间包括周末都是工作狂魔的样子,助理也要怀疑这位总公司的太子是来混日子的。
再者就是裴则屿一周里三次和助理确认周末不会有行程,看起来他的神秘活动改在了周末。
终于等到周五,裴则屿下了班就去了机场,出发前他给江岸发了一条信息,到斯德哥尔摩还是夜里,他还住两周以前就已经长租下来的酒店房间,但是一直到凌晨,都没有收到江岸的回复。
裴则屿能拿到江岸的课表,自然也能弄清楚江岸住在哪里,他在酒店餐厅吃了早饭,又让服务生打包了很多,直接就去了卡罗斯林卡的公寓楼,路上经过一家花店的时候还没忘了去买一枝玫瑰。
直到把车停在路边,远远看着不断有学生或老师模样的人从公寓楼门口进出,裴则屿才觉得突然出现在江岸住的地方太突兀了,可他潜意识也怕打过去电话会直接得到一声拒绝。
如果在以前,裴则屿绝对不会为这样的事情左右为难,他甚至敢直接上楼去敲门。但是现在,他太怕会招江岸反感了。他心里劝自己不用担心,约好的事,江岸不是会耍弄他的人,这样暗示了几次,才鼓起勇气拨通了江岸的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但是最终江岸接起来了。
“嗨!”裴则屿悬着的心放下了,“你是不是还没起?”
电话另一端传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清脆的声音,接着是一声缓慢低沉的呼吸声。
“你怎么了?”裴则屿的心又提起来。
“没事。”江岸终于开口了,“你是已经到这边了吗?”
裴则屿沉默了一下:“嗯,我昨天给你发了信息,你是......有事吗?”
轮到江岸沉默,好一会儿才说:“我今天有工作,没有时间见你了。前几天......前几天也有点忙,忘了到周末了。”
潜台词就是忘了裴则屿要来的事。
裴则屿这才回忆起,一周以前江岸根本也没对他周末见面的邀请表示过欢迎,当雀跃的心情逐渐消散,他还回忆起江岸提起旧事的眼神,确实是没有给自己任何机会的。
“你去哪里工作?我可以送你。”裴则屿努力不让江岸听出自己情绪的低落,“如果就在学校我可以等你,明天我才回去呢。”
“是去外地。”江岸立刻就拒绝了,“抱歉让你白跑了,我最近太忙过糊涂了。”
“没事,没关系。”裴则屿小声说,“那你忙,改天再见。”
倒不是觉得白跑一趟,只是觉得江岸是换了一种方法拒绝他。裴则屿把手机随手扔进副驾驶,努力说服自己江岸也可能是真的忙,他不是会编瞎话的人。
就像是告诫他做人不要太乐观,刚这样想着,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单车从主路拐进了公寓楼。
骑车的正是江岸会喜欢的Beta。
裴则屿的手微微用力捏紧了方向盘,看着秦旸把车停在公寓楼下,然后他把背着的双肩包放在车座上,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纸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