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迷失于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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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四十二颜
裴则屿在伦敦分公司待了三天,过年前有传言他会被派到欧洲任职,在国内彻底失去竞争力。但这三天裴则屿看起来心情大好,该谈的事情也都顺利,他看起来急着完成任务回国,全然没有要被“流放”的窘迫。
工作结束裴则屿是急着想要回国的,本来要待上一周,但他出来的第二天,江岸就开始主动给他打电话了,虽然嘴上没说,但裴则屿也知道Omega大概是自己在家过得不痛快了,于是把工作时间压了又压答应江岸周末之前就能回去。
不过公司的事情之外,最后还有个免不了的行程,是替白潇去约克看看裴则濋。过了春节她就来这边进组,那时候裴则屿和江岸之间的情况还不明朗,裴则濋觉得自己贸然去找江岸也给哥哥添了麻烦,裴秉德大发雷霆,裴则屿脸又冷,吓得她这大半个月也没来个消息。
所以说是替白潇去探她的班,其实也是裴则屿自己觉得应该去看一眼,虽然裴则濋从小被惯得骄纵,这一年来都在为周识演抱不平,后来更是一直对自己和江岸阴阳怪气,但这件事情本质上是自己没有处理好。
在去约克的车上,这大半年来头一次,裴则屿想起周识演的时候不是回忆起那些美好,反而是想起他们在分手这件事上步调一致却又不约而同的回避。
分手是裴则屿提的,在说出口的同时他看着周识演的眼睛,那双会演戏的眼睛清澈又真诚,对裴则屿的提议没有任何意外,好像也不打算要挽回。
一段漫长的恋爱,开始和结束都很迅速利落,好像摆在台面上的那个理由,是有足够说服力的,不仅外人都觉得合情合理,故事里的两个人也觉得事实如此。
裴则屿一直不愿意再去想他和周识演的感情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只认为既然自己因为家里的事情动了分手的心思也说出了口,再说其他也无用,是自己先放弃了,那别人怎么说,甚至自己的妹妹也骂自己无情,都是没错的。
现在想,他不应该这样。他自己都不愿意去捋清楚,也难怪江岸会将他的迷茫和纠结看成余情未了。
所谓后患无穷,一方面来自于刻意的逃避,另一方面还有摸不透的运气。人应当尽力将已经摆在眼前的问题弄清楚,因为你不知道你会在什么时候和旧人再重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新的相遇。
痛苦的事情往往不是一句“我运气好差”,而是“早知道会这样的话”。
这是裴则屿在和江岸分开之后才意识到的,他怪不得运气,只能怪自己,这是最让人觉得懊恼的。
江岸很晚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收到裴则屿的信息,说他已经从裴则濋的剧组出发去机场,一点多从希斯罗机场出发。从聊天界面退出来看了看时间,应该已经起飞了,江岸觉得有点可惜,但是想想明天就能见到Alpha了,江岸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笑着摇摇头诧异自己竟然会因为这个标记变成这样。
上车的时候他脸上都还是带着笑容,告诉曾平回家的路上去常去的一家餐厅打包份外卖回家,今天太忙,他晚上都没来得及吃饭。
曾平笑呵呵地应下,十几分钟后开到餐厅门口,他侧头问江岸是不是还要原来常吃的那几个菜,没得到回应他有点奇怪,回过头却看到江岸低着头看着手机,脸上的表情难看极了。
手机屏幕上是新闻首页上江岸躲都来不及躲的头条——裴则屿跨国探班周识演,亲证余情未了。
“江岸。”曾平叫了几声江岸都没反应,他急得直接叫了大名。
江岸终于回过神来,抬头看着曾平:“回家吧,突然不想吃了。”
曾平愣了一下,但没说什么,点点头重新把安全带系上重新把车开动了。
江岸低着头再次把屏幕上的新闻看了一遍,上面说裴则屿去了片场,上了演员的房车,没一会儿周识演匆匆而来也上了同一辆车,配图是裴则屿从车上下来,那边天气暖和他西服外套都脱了,就拿在手里,还有一张是两个人站在车尾说话。
闻到自己信息素的时候,江岸才发觉自己手都在发抖,他把新闻软件退出去,深吸了一口气想冷静下来,但好像完全没法控制自己,他在吐气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发颤的叹息。
“没事吧?”曾平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语气担忧。
“嗯。”江岸草草应了一声,握紧了手机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拨通了裴则屿的手机,不出意外,正在飞机上的人是没法立刻给予他解释或者安抚的。
等到家的时候,江岸已经不想要给裴则屿打电话了,他快速地下了车,甚至没和曾平说再见,快步走到家门口进了门,留下一路Beta无法察觉的信息素。
他从来没有如此憎恨自己Omega的身体,会因为Alpha的事情瞬间发情,他难以控制地回想新闻上的图片,一边冲进储藏室翻找备用的抑制剂,等把针剂打进胳膊的时候,两腿间几乎已经湿透了。
江岸暴躁地脱掉身上的衣服,走进浴室站到花洒下面,热水淋到身上的时候他捧着水捂住脸,胸口起伏着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他知道娱乐圈的事情多半不见得就是媒体写的那样,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思考的能力。
他不知廉耻地在电话里问裴则屿什么时候回来,就差直接说让他快点回来操自己。
但无论事情实际上如何,或许他们只是偶遇,毕竟他之前就知道裴则濋也在英国拍戏。可是在他不得不遵循Omega的本能时,裴则屿却在和周识演见面,江岸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愤怒,他的身体却只会发情。
抑制剂慢慢发挥了作用,江岸拖着酸软的身子倒到床上,裴则屿应该快到中转地了,要不要再打个电话试试呢。
但是江岸太困了,还没来得及作出决定,就意识模糊了。
按说是该辗转反侧的一夜,但拜抑制剂所赐,江岸一觉睡到了天亮,前一天晚上什么都没吃,睁开眼睛就觉得又饿又渴,抑制剂带来的反应也很重一时说不清身上哪里痛,江岸盯着窗户缓了好一会儿才提起点力气爬起来。
刚走到床尾,就听到枕头底下传来手机铃声,江岸叹了口气,被迫想起来前一天晚上的事情,他身上难受得厉害完全不想接裴则屿的电话,但又想到这个时间裴则屿应该在后半程的航班上不会来电话的,于是江岸还是慢腾腾地转身走回了床头。
把手摸到枕头底下的时候,江岸的余光瞥到掀开的被子下面,他愣了一下,一边摸起手机一边伸手把被子整个掀开了。
盯着床单上的那一滩血迹,江岸一开始没回过神来,等想明白那是什么之后,才皱眉用手捂住小腹退了两步慢慢坐到了窗边的沙发上。
好一会儿江岸才后知后觉感受到手掌之下的钝痛,想不通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
但也没空多想这些,江岸闭上眼睛缓了一口气,点开了手机的屏幕,忽略了几通未接来电和消息上的红点,翻开通讯录,手指悬在空中努力在愈发明显的痛楚中思考了一下,最终拨通了曾平的电话。
曾平接得很快。
“你到了么曾哥?”江岸不等他说话便迅速问道,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他立刻念了大门的密码,“你进来一下曾哥,直接往里走到卧室来。”
曾平没有多问,立刻就按江岸说的在门口输了密码进了门,他以前没进来过,迟疑着判断了卧室的方向,又在门口喊了一声江岸的名字才进去。
一进门就看到江岸坐在床边的沙发上,撑着沙发的扶手上身前倾紧绷的状态,嘴唇也白得吓人,曾平吓了一跳,赶紧往前走了几步。
“怎么了这是?哪儿不舒......”话没说完他也看见床上那摊血迹了,“这......”
江岸看起来倒是不慌,只是比刚才在电话里又虚弱了不少:“没事,我站不起来了,麻烦曾哥帮我一下,然后直接去医院。”
我们依然不愿离开,直到雨点打在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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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四十三颜
“您刚才说几周?”
“七周左右。”
江岸愣住,有些不相信地看着靠在床尾的医生,按这样的时间算,应该是上一次发情期。
“您确定吗?”
医生轻轻歪头,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眼前脸色苍白的Omega:“应该是我问你,确定吗?如果你有所怀疑,说明你当时应该采取了措施,无论是药物还是其他措施,你确定你们的措施及时并且完整吗?”
持续两天的发情期,江岸当时是完全清醒以后才吃的药,想到这里他躺回枕头上颓然地用手捂住脸揉了一把,然后再次看向医生:“那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能做什么?”
“如果你要求,我们可以试着保一下,但是......”医生停顿了一下,表情是遗憾的,“但是希望不大,它发育得不太好,刚才也是看你意识清醒出血量不多,想着还是可以等你自己决定。”
“嗯我知道......”江岸垂下眼睛,小腹还在坠痛牵扯着他的注意力,也提醒着他这七周对于一个胚胎来说过得有多糟糕,避孕药的影响,前期缺少Alpha的信息素,加上昨天晚上大剂量的抑制剂,每一项都是致命的。
江岸有点懊恼,他太大意了,完全没有想过会是这种情况。
“那就......请您安排手术吧,尽快。”江岸低着头做了决定,说完又想到什么,抬起头来看着医生,“需要Alpha的签字吗?”
曾平送江岸来的是离家最近的私立医院,从病房的环境和医生的态度来看,江岸也能猜出大概这里和裴氏关系密切,虽然可以免去被媒体盯上混进来打扰的担忧,但大概从上到下都是会把自己当成裴则屿的妻子而非一个普通病人看待。
没想到医生笑了一下:“送您来的那位先生说,您丈夫出国了,而且您意识清醒,紧急情况下您自己签字就可以了,手术宜早不宜迟。”
江岸点点头,从医生的话里听出来,试着保一下这话说得也算过于保守了。
医生出去以后,很快曾平进来了,站在门口有话想说的样子。
“少爷来电话了。”曾平沉声说,“他联系不上你,用了飞机上的卫星电话。”
“哦,说什么了?你告诉他我在医院了?”江岸小声问。
曾平摇摇头:“我没告诉他。他就问我说昨晚打电话联系不上你,他给你发了信息,不知道你看了没有,问今天早上你有没有什么......异常。”
江岸微微叹了口气,拿起床头的手机,打开了几通未接电话之外的那些未读信息。
——我在法兰克福机场了,你睡了吗?
——你有看到新闻吗?
——当时则濋也在场,我不知道他有客串不然我不会去的,我急着中午赶飞机,你可能在实验室电话打不通,我想着回去再和你说的。
——江岸,你生气了吗?
——抱歉电话不通我应该信息和你说的。
——我得登机了,你别生气好吗?我明天中午到,直接去学校找你。你醒了给我回消息好吗?
几条信息是在两个小时之内断断续续发过来的,江岸看得眼睛发涩,但是曾平还在旁边,他忍了又忍没有让情绪过于外露,收起了手机抬起头来。
“你怎么没告诉他?”江岸问曾平。
“他在飞机上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而且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少爷不喜欢底下的人乱传话,之前他说让我专门给你开车,有事都听你的。”
江岸轻轻点头:“谢谢你曾哥。我想睡一会儿了,中午他下飞机可能还会给你打电话,你让他直接来这里就行,其他的我自己和他说。”
而江岸其实并没有想好该和裴则屿说什么,怎么说。他只知道自己做了决定,就像以前所有的事,他的界限和秩序总是很清晰的,因为太过清晰,总给人一种他很包容的错觉,实际上他只是安静地等待底线被触及的那一刻。
他唯一一次试着将底线做出了一些调整,因为裴则屿身上的好让他萌生了贪心,所以换来了现在这种不难预料的结局。
不难预料吗?
七周了,他从没想过自己身体里会孕育一个孩子,他和裴则屿的孩子,标记后的这几天,他才在心里慢慢接受了他可能会怀上一个他和裴则屿的孩子的事实,可这个意外已经存在了七周。
早在春节前,早在他还没承认自己对裴则屿的感情发生了变化的时候。
是这个孩子造成了自己在标记后对Alpha产生难以克制的依赖和渴望,在艰难地挺过之前几周之后,它终于等来了自己Alpha父亲的安抚。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江岸在混沌中感受到一丝安慰,一股期待了很久的信息素将他包裹住,他慢慢睁开眼睛,果然看到裴则屿坐在床边的靠椅里。
见江岸醒了,裴则屿立刻坐直了,向前探身紧张地看着躺在床上的Omega。
“回来了。”江岸哑着嗓子问,人清醒了以后能更清晰地感受到Alpha的气息,他必须努力集中精神才能抵抗住裴则屿信息素的诱惑,“先和你道歉......昨晚以为是发情了,打了不少抑制剂。”
裴则屿愣住了:“是我的不对,你......道什么歉。”
“也是你的孩子。”江岸努力控制着情绪,“见过医生了没?”
“嗯,见过了。”裴则屿低下头,“我尊重你的决定。你好好休息,孩子以后......”
“没有以后。”江岸打断了裴则屿原本只是想要安慰的话,他不想拖延,“你坐远一点,坐远一点我们再说。”
裴则屿猛地站了起来背对着江岸揉着自己的脖子,他知道江岸想说什么,昨天从中转机场看到新闻的时候他就能够猜到江岸会是什么反应,但当时他还有一丝侥幸,直到今天下了飞机接到曾平的电话,他心里已经完全清楚江岸会有什么决定。
“手术明天上午,大概一两天就可以出院。”江岸没有理会裴则屿的激烈反应,继续把话说了下去,“或者我多住两天,能恢复好点。”
“然后呢。”
“然后我们离婚吧,我希望下周就办手续。”
“这么快吗?”裴则屿转过身来,愤怒的情绪冲出去,又立刻被他努力收回来,“不能......不能再,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吗?”
江岸微微皱眉,Alpha的愤怒让他不由自主想要屈服,如果裴则屿再强势一点,自己恐怕真的说不出拒绝的话了。可是裴则屿收敛了,他退远了坐在了床尾对着的沙发里,没有强迫已经属于自己的Omega低头。
一股莫名的难过情绪迅速涌上江岸心头,就是这样的裴则屿,让他逐渐地生出贪婪和不舍。
“你没有做错什么,你的解释我已经看过了,我也没有找到什么怀疑的理由。”江岸垂下眼睛,身侧的手指慢慢屈起轻轻握成了拳,“但是,我对你没有信任。”
江岸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裴则屿心头。
“我对你没有信任,尽管我每一次都愿意相信你的解释,但那只是我认为你没有欺骗我的必要,在我们没有建立信任的时候,一次一次让我经受这样的考验,花时间去调整自己的心态,我太痛苦了。”江岸试着说清楚自己的想法,“我不想,也不愿意,在这样的痛苦中去等待我们之间产生感情,我宁愿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