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各种属性攻各路配角炮灰各种魑魅魍魉 本章:第42章

    七皇子颖悟绝伦,略看几眼就沉吟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是这意思吗?我家有姝果然文采斐然!”

    这就叫文采斐然?有姝忍不住用爪子捂脸,表示愧不敢当,却在雪白绒毛上印了几朵乌漆墨黑的梅花,惹得七皇子朗笑起来。笑罢,他仔细想了一会儿,这才提起笔慢慢勾画,先是轮廓,后是服饰,然后才是五官,轮廓与服饰不过花了一刻钟就已完成,五官却用足了心思,每描绘一处定然思虑许久。

    大半时辰后,他放下笔凝视画作,漆黑瞳仁里飞快滑过一抹惊艳。他早就知道,有姝尚且是只小狗就已如此可爱,变成人定然秀丽无双。然而真正看见他的模样,却远比想象中更令他怦然心动。

    他站远了一些,看看画作,又看看围着画作转圈的小狗,眼底泻出一丝灼热。待满心的躁动平复下去,他才哑声询问,“这幅画作与你的人形像不像?”

    有姝点点头,又摇摇头,把爪子上的墨汁稍微擦去一些,然后在脸颊两旁添了两个淡淡的小点。

    七皇子眼睛一亮,欣喜道,“这是梨涡?你还长着两个小梨涡?”

    仅凭揣测,主子竟然能把自己的容貌描绘得八九不离十,且极具神韵,就仿佛亲眼所见一般。有姝汪汪叫了两声,不得不表示叹服。

    七皇子抱住小狗,在他脸上左看右看,低笑道,“我家有姝果然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妖精,竟还长着一对儿小梨涡。待你日后变成人,我定要戳戳看。”当然还要尝一尝。

    戳梨涡一直是主子的习惯,几辈子都改不了,有姝早已经习惯了,扑到他脸上猛舔,又伸出狗爪,报复性地戳主子脸颊。七皇子含住他粉嫩的小爪子,朗声而笑。

    从这日起,七殿下的寝宫中挂了一副画像,除了洒扫的太监,不许任何人碰。也是从这日起,他变得越来越开朗,越来越富有朝气,令景帝老怀大慰。

    第92章

    造畜

    有姝原以为太后会立即动手,哪料等了两三个月也没见动静,只得让老鬼去打听情况。

    老鬼来时他正躺在七皇子腿上晒太阳,小肚皮翻着,四只爪子朝天,鼻头发出轻微的哼哼声。说实话,这哼声并不难听,反倒奶声奶气十分可爱,能把人耳根子都融化掉。七皇子显然很享受,一只手轻轻握着他摇来晃去的尾巴,一只手在他肚皮上来回抚弄,表情宠溺万分。

    然而,老鬼只要一想到这幅皮囊里包裹着一个人的灵魂,且这人还能极其自然地装乖卖傻,一副狗样儿,他就浑身都冒鸡皮疙瘩。他实在搞不明白怎会有人当狗当得如此惬意。

    “有姝,你究竟什么时候出宫去找那妖妇?你就不怕永远也恢复不了人形?”这句话他已经憋了许久,今天不吐不快。

    “不急,等主子的腿完全康复再说。太后那里动手了吗?”有姝撩了撩眼皮。

    “动手了。八皇子离开慈宁宫的当晚就被下了毒,连同慧妃也是一样。这种毒素能使人无端端地亢奋,白日里看上去精神奕奕,晚上入梦之后却会急速流失精力,最终虚弱而死。除非像我这样的国手,否则一般的太医根本查验不出。我算算,再过两三月,八皇子也就撑不住了,慧妃倒是还能活个一年半载。”老鬼掐指换算。

    “还要那么久?”有姝翻了个身,让主子继续给自己挠背。

    恰在此时,一名太监飞奔而来,附在七皇子耳边低语。有姝变成狗之后五感更为敏锐,即便对方极力压低声量,也听了个一清二楚。八皇子白日宣淫,与甘泉宫里的一个小宫女搞上了,却没料身体太虚,竟得了马上风,如今已口吐白沫晕死过去,掐人中、泼冷水、夹指头,怎么弄都弄不醒。慧妃本还有意遮掩,见儿子病得如此之重,这才遣人去找太医。

    如今各宫都已得了消息,擎等着看甘泉宫笑话。才十三岁就迷上女色,且还中风躺倒,这事儿说出去足够给姬姓皇族泼上好大一瓢污水。八皇子以前因为得宠,性格颇为冷傲,又常常用贬损兄弟的方式来抬高自己,这会儿竟出了这种丑事,莫说能不能治好,就算治好了,这辈子恐怕也抬不起头来。

    “马上风?”老鬼显然也听见了太监的回禀,摇头道,“不是马上风,应当是中毒之后精神亢奋到极致形成的暂时性昏厥。这下麻烦了,本还有三个月的寿数,毒性猛然被激发出来,恐怕活不过三天。”

    “三天好啊。”有姝一咕噜爬起来,欢快地摇尾巴。他虽然当了一世清官,却也没变成圣母,八皇子与主子之间摆明了只能活一个,他当然会选择主子。

    “太医说他活不成了?”七皇子连忙把忽然跳起来的小狗捧在手心,拧眉问道,“可有再叫几个太医看看?他才十三岁,这个年纪得那种病,怎么着也不可能。”

    “慧妃把太医院半数太医都叫去了,全说是那啥,如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无论如何也叫不醒。”太监笃定道。

    七皇子沉吟片刻,忽而笑了,“就这么死了未免太过便宜老八。不过不急,本宫那好母妃此时此刻应该想起本宫来了,毕竟大燕国手邓朝山如今是本宫的专属太医。”

    他话音刚落,外面就有宫女通禀,说是慧妃娘娘求见。

    “让她进来。”七皇子摆手,见有姝正瞪着乌溜溜的眼珠仰望自己,便吻了吻他脑门,柔声低语,“乖有姝,我说过要为你报仇的,所以不能让老八死在别人手里,哪怕是意外也不行。”话落似想起什么,一面去点他鼻头,一面歉然道,“你还小,这些事原不该让你知道。等你长大了,我再一样一样解释给你听。”

    见慧妃涕泗横流地跑进正殿,张口就要哭诉,他立刻捂住有姝的耳朵,冷声警告,“母妃,先别急着哭闹,待本宫安顿好有姝。他喜静,若是被你吵着了,待会儿又该少吃一碗饭,他如今正长身体,一丁半点儿也耽误不起。”

    对现在的七皇子而言,朝堂纷争不过尔尔,过往仇恨亦能缓缓,唯一紧要的大事就是喂养有姝,好叫他多吃一点,快长一些,最好明天早上睁眼的时候,他就能变成赤条条的美貌少年躺在自己怀里。

    谁若是误了这件大事,他翻脸就能无情。

    慧妃有求于人,只得勉强按捺,盯着小狗的眼眸能喷出火来。

    七皇子不紧不慢地捋了捋有姝毛茸茸的脑袋,又亲了亲他粉嫩的小肉垫,不厌其烦地叮嘱,“和小顺子去外面玩会儿,别看见台阶就往下蹦,当心摔着;别看见虫子就扑上去咬,当心有毒;别靠近陌生人,陌生动物也不行,它们没有你聪明,谁知道会不会忽然挠你,咬你……”

    见他大有没完没了的架势,有姝连忙伸出爪子拍他手背,鼻端发出急切的呜呜声。

    七皇子无奈,冲小顺子摆手,“带他玩儿去吧,弄脏了没关系,别受伤,否则本宫唯你是问。”

    小顺子尚未领命,慧妃已忍不住了,焦躁道,“老七,你究竟有没有把母妃放在眼里?是这只狗重要,还是母妃与你兄弟重要?老八如今都那样了……”

    七皇子捂住有姝耳朵,森然开口,“母妃,想救老八的命,你就给本宫闭嘴!你和老八如何待本宫,难道还要本宫揭破吗?本宫之所以对你们避而不见,不过是给大家留些颜面罢了。老八那些污糟事,你愿说,本宫可不愿听,更不能让有姝听了去。”

    慧妃哑然,这才想起儿子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由自己肆意摆弄的傀儡了。现在的他即便不良于行,也是一柄锋锐无匹的宝剑,触之即伤。他无需依靠欧阳家,更无需依仗甘泉宫,他才十三岁却已经获封端亲王,与文武百官分庭抗礼,与众位阁老把控朝政,甚至与几位老皇叔平起平坐。他容貌尚且稚嫩,然而一旦沉下脸,却流泻出连景帝都望尘莫及的威势。

    慧妃腿肚子一软,差点跪下,所幸有两名宫女左右搀扶,才没失态。她强忍心悸地看着儿子放开小狗的耳朵,又在它脑门上亲了亲,用前所未有的柔软声调嘱咐,“去玩吧,待会儿我哨子一响,你就得赶紧回来。”

    有姝极为怨念地瞪了一眼挂在主子脖颈上的玉哨,颠颠跑了。

    不等小狗跑远,慧妃立刻扑到儿子跟前,又是哀求又是悲泣,极力述说着自己的愧疚与悔意。当老八躺倒在宫女肚皮上的时候,她彻彻底底后悔了。她亲手教养长大的孩子,幻想着某一天登临巅峰,为她带来无上权势的孩子,到头来竟是这么个玩意儿,文不成武不就,才十三岁就沉迷女色、荒淫无度,除了一张会讨巧的嘴,简直一无是处。

    但就算老八再不成器,那也是她的命根子,她割舍不掉。

    七皇子一语不发,只管用深沉难测的目光盯视慧妃,待她哭够了,哭累了,哭得几欲昏厥才道,“你回去吧,本宫会替你去求父皇。”邓朝山虽然是他的专属太医,但毕竟是父皇的人,自然要父皇准许才行。不过老八毕竟是父皇的儿子,他即便再生气,也不可能见死不救。

    慧妃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她没脸去求景帝,这才找老七出面。老八今年才十三岁,青天白日睡了母妃的宫女,且还在激荡时晕死过去,这事儿怎么看怎么荒唐。就算把老八救回来,皇上恐也懒得看他一眼了。

    慧妃慌乱的内心更添几抹绝望,走出广陵宫时回头去看,终于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又做错了什么。若是不听胞兄的话,把两个孩子平平安安养大,她压根不用卷入这宫闱倾轧,也就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原本有一个多么优秀,多么俊美的孩子,他十三岁就能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待来年长大,又会如何耀眼夺目?

    毁了,都毁了!她忽然掩面,踉跄而去。

    景帝知道慧妃去求了老七,却没料老七能摒弃前嫌来寻自己。他一面感叹老七这孩子就是仁义,一面遣人把邓朝山召入宫。邓朝山验看过后摇头道,“这不是马上风,是中毒。”

    “中毒?是不是你干的?”慧妃先是怔愣,随即去看老七,脸上满是怨怒。

    景帝甩手就是一个巴掌,冷声道,“朕看你已经无药可救了。你以为老七与老八一样,是不顾念亲情的畜生?”再者,老七就住在他眼皮子底下,身边全是他的眼线,这样大的动作怎会发现不了?不过有些话说出来未免伤了感情,大可不必挑明。

    七皇子一只手捂着有姝的耳朵,一只手挡住他眼睛,垂眸敛目,不发一言。父皇终究看错了他。必要的时候他也能六亲不认,却不忘扯一面仁义的大旗掩盖,不似老八,蠢得赤条条,蠢得令人恨不得千刀万剐。

    慧妃脑袋被打偏,嘴角也裂了一道口子,顿时噤若寒蝉。

    那边厢,邓朝山已经为八皇子拔除部分毒素,去了偏殿开药方。景帝与慧妃连忙跟过去,欲询问他老八究竟中了什么毒,更想查出幕后真凶。

    七皇子转动轮椅来到床边,眼看老八快醒了,便轻轻握住他一只手,用深不可测的眼眸看过去。八皇子先是一惊,随即大怒,却因身体虚弱说不出话,只能断断续续地呻吟。骇然中,他听见对方殷切叮嘱,“老八,你可千万不能死在别人手里。你这条命,本宫已经预定了。”

    八皇子张开嘴,吐出一连串破碎的气音,最终又翻着白眼晕死过去。恍惚中他意识到,自己仿佛被一只毒蛇缠上了。

    第93章

    造畜

    八皇子最终还是救了回来,却因毒性被催发得太过猛烈,不但双腿俱废,连下半身的能力也一并丧失。换一句话说,他才刚满十三岁,这辈子就到头了。皇子大多早熟,与宫女痴缠的人不是没有,但落得他这种下场的还是破天荒头一个。

    朝臣们想到他,难免就要想起七皇子,然后纷纷摇头。都是一个娘胎里生下来的,怎么差距就如此之大?所幸七皇子早已离开甘泉宫,这才没被连累了名声。

    邓朝山见慧妃眼睛十分灼亮,嘴唇却微微发青,便也替她把脉,探出同样的毒素。景帝对此极为重视,一面让邓朝山放出风声,说老八是得了马上风,一面暗地里调查真凶,又拿老八当诱饵,把下毒之人抓住,顺藤摸瓜查到太后那里,从而翻出一桩惊天奇案。一个月之后,太后暴病身亡,又过一月,靖国公也因忧思过重而辞世。

    一桩惊天丑闻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掩埋在历史的长河中,而慧妃和老八自始至终都搞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招来如此横祸。景帝却从太后口中得知,她与靖国公的丑事曾被老八撞破,这才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而老八素来与慧妃亲密无间,慧妃十有八九也知道。

    除了几个心腹,景帝恨不得把所有知情者杀人灭口,但涉及妻妾与子嗣,一时间也颇多犹豫。他并未去找老八对质,便是问了也得不到一句实话,还会像上次那样,一股脑儿全推到老七的小狗头上。倘若不是他的玉佩落在太后手里,倘若不是老七不良于行,他很有可能会假扮成对方,来个借刀杀人。

    八皇子连至亲都能残害,早已令景帝寒了心,莫说宠爱重用,便是多看一眼也觉得膈应,再加上这件事,竟就成了一根心头刺,欲拔却又不能。反复思忖之后,他下了一道旨意,将慧妃连同八皇子一块儿迁到冷泉宫,幽禁终身。

    曾经的一代宠妃就这样没落了,而七皇子年满十四就请了旨意,搬去宫外居住。

    两年后,端王府。

    七皇子正坐在廊下,一面饮茶一面笑看花丛中扑来扑去的小狗。小顺子和几名太监各守住一个方位,免得它顽皮跑远了。老鬼也跟着端亲王出了宫,此时正漂浮在半空,絮絮叨叨地说话。

    “你别整天想着玩儿,得了空也找找那妖妇。这都两年过去了,我替你着急!”

    有姝脑袋扎进草丛里嗅闻,仿佛在找什么东西,只露出一截滚圆的屁股和肥短的尾巴。他一面摇晃尾巴,一面老神在在地道,“不急,当年我抓掉那小姑娘一根头发,凭借这根头发,就算她们跑到天边我也能把人找出来。”

    “我看你就是贪玩。”老鬼一语揭破。

    有姝僵了僵,然后若无其事地把落在草丛里的绣球叼出来,屁颠屁颠朝主子跑去。将绣球放在离主子三米远的地方,他连连吠叫,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殷切期待。

    七皇子俯身看他,眼角眉梢全是温柔浅笑,“你想让我陪你玩绣球?好啊,把绣球给我。”

    有姝并未上前,反倒叼着绣球跑远一些,蹲坐在地上继续吠叫,见主子还是不动,竟直接把绣球扔到台阶下,咕噜咕噜滚远了。他抬起一只前爪,指了指绣球,又指了指主子双腿,意思极为明显。

    七皇子朗声笑了,“好吧,你来扔绣球,我来捡,这样满意了吗?”即便贵为亲王,即便已拥有左右朝堂的权利,在自家爱宠面前,七皇子也不过是个狗奴罢了。

    他非但不以为耻,还常常觉得不够周全,想尽办法为有姝提供更安逸的生活。为防搅扰有姝好眠,他可以整夜整夜保持同一个睡姿;为防有姝挑食,他能让自己习惯味道寡淡的饭菜;见有姝总是孤孤单单地玩耍,即便想撒个欢,尽情奔跑一下,也因担心自己身体而不敢稍离,他就拼了命地锻炼身体,试图重新站起来。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最近一段日子,他已经能撑着拐杖,扶着墙壁,慢慢走上一段距离。

    有姝蹲坐在五米开外的地方等着主子,怕他摔了,后腿一蹬一蹬,随时准备跑过去。看见重新站起来的主子,他比任何人都高兴,小尾巴甩得太过猛烈,连整个屁股都开始扭动。他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一扭一扭地奔到主子身边,等他走上几步稍作休息的时候就用毛茸茸的脑袋去磨蹭他腿肚子,左腿蹭完去蹭右腿,右腿蹭完又蹭左腿,来来回回、欢喜雀跃,鼻头还发出奶声奶气的哼哼声。

    七皇子被他逗得直笑,刚用光的力气瞬间又恢复了。他遣退欲搀扶自己的太监,也扔掉手里的拐杖,扶着墙壁说道,“有姝,快别蹭了,当心踩到你。”

    有姝汪汪叫了两声,连忙跑到三米开外等待。主子今年刚满十六,却已经长得非常高大,脸上稚气尽退,又因参政两年的缘故,由俊美温雅中透出几分凛然威势。现在的他,仿若与初次见面的他融合了,一样在逆境中挣扎,一样坚强果敢、勇往无前。他可以被击败,却绝不会被打垮。

    想想曾经,看看现在,有姝不禁百感交集。

    七皇子被他崇拜而又热切的目光看得心尖发烫,快走两步,喘息道,“小东西,是不是觉得你家主子很厉害?你且等着,再过不久我就能陪你到处遛弯,便是天涯海角也能与你同去。”

    有姝高兴得连舌头都吐了出来,再次跑上前磨蹭主子腿脚,引领着他走过游廊,下到草地。终于捡到绣球时,七皇子已累得满头大汗,嘴角却挂着畅快的笑容。他弯腰,将绣球递给有姝,跃跃欲试道,“再来。”

    有姝叼着绣球跑远,这次蹲坐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眼巴巴地看着主子,不时吠叫两声,仿佛在给对方打气。七皇子一步一步挪移,漆黑双目只看得见青青草坪上那雪白的一团。若是生命中没有有姝,他想自己一定会活得糟糕透顶、一塌糊涂。

    再次捡起绣球时,他被有姝扑到了,主宠两个躺在烂漫馨香的花丛里,互相嬉闹,然后静静躺平,一起闲看天上的白云与飞鸟。倘若没有政务,他们能一躺就是一整天,而且半点不会觉得枯燥无味。

    感觉日头太过耀眼,七皇子把有姝举起来,挡住光线,然后慢慢将他凑近了,去亲吻他带着青草香气的小肉垫和湿漉漉的鼻头,喟叹道,“有姝,你什么时候才能化形?我已经十六了。”

    有姝吠了两声,心道的确是时候恢复人形了。

    恰在此时,一名侍卫疾步走来,低声道,“主子,皇上召您入宫商讨政事。”

    “本王知道了。”七皇子亲了亲有姝脑门,这才在两名太监的搀扶下爬起来,回寝殿换朝服。四爪金龙袍服穿在他身上有种别样的威严,即便双腿残疾多年,身材也比一般的皇子看上去更为高大健壮。几名幕僚候在一旁,徐徐禀报朝中诸事,而他则仔细为有姝穿戴打扮。

    有姝有一口小箱子,专门用来摆放玩具和服装。没错,就算变成一只狗,有姝也是有衣服穿的,宫里赏下的名贵布料全被七皇子拿来给他裁了衣裳。临到出门的时候,七皇子穿什么他就穿什么,务必叫人一眼就能认出来他正是七皇子的宝贝疙瘩。

    捯饬整齐,七皇子把有姝抱上马车,一名幕僚陪伴身侧,低声交谈,“王爷,您双腿已经康复的事,该何时告诉皇上?”自从出宫之后,端亲王就开始慢慢筹谋布局,不用两年就已把身边的人全部收拢,也因此,端亲王府里的大小诸事,除非他有意,否则外界绝对不会知道。

    “总要告诉他的,但不是现在。本王心里自有成算。”七皇子摆手,见有姝仰躺在自己怀里睡着了,连忙从矮桌里翻出一条特制的小毛毯,轻轻替他盖好,又爱不释手地捏了捏他软绵绵的前爪。

    幕僚初来之时还颇感不适,现在却已经习惯了主子对小狗过分宠溺的态度。其实只要把小狗看成小王爷,违和感也就不那么重了。父母对待子女都这样,然而即便如此,七王爷也是最娇惯孩子的那一类。

    幕僚刻意压低嗓音,又道,“王爷,您对那个位置是否有意?如今各位皇子都已长成,您若无意,可挑选一人辅佐,您若有意……”

    七皇子摆手,表情极为莫测,“此事暂且不提,本王还需想想。”

    幕僚不再言语。沉默间,皇城到了,几名太监立刻跑上来帮七王爷抬轮椅,然后缓缓推到金銮殿,等候在殿外的朝臣纷纷上前打招呼,因声音太过嘈杂,难免吵醒了有姝。

    四皇子也已封王,在朝中的地位却远远不如老七来得稳固,不得不上前拉拢。看见头戴紫金冠,身穿四爪盘龙亲王袍服,脖颈挂着一枚价值连城的血色暖玉,浑身上下都写满“贵气逼人”四个字的小狗,他喟叹道,“七弟,你这只狗,约莫是全天下最好命的狗。为了让他穿得与你一样,你竟觍着脸向父皇要了一道旨意,还时时刻刻捧在掌心供着,我看你这样不似主子,倒更像它的奴才。”

    “只要有姝高兴,叫本王干什么都好。”七皇子朗声而笑,狗奴姿态尽显。

    “你啊你,竟把狗看得比人还重,这次大婚之后可该怎么与王妃相处?难道让她与一只小狗去争宠不成?”

    七皇子扶额,心道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消息走漏。不过倒也罢了,正好趁此机会看看有姝是什么反应。

    有姝的反应是震惊,极度震惊,傻傻站了一会儿才冲主子狂吠起来。想丢下我跑去与别的女人结婚,别说门,连窗都没有。他边吠边用爪子狂挠主子胳膊,小模样十分凶神恶煞。

    第94章

    造畜

    七皇子颇费了一番心思安抚有姝,等他平复下来才入金銮殿面圣。政务处理完毕,就有几名大臣站出来,说诸位皇子都已长成,为了稳固江山社稷,是时候册立储君,还请皇上多加考虑云云。

    景帝今年已经五十出头,这在医疗技术十分落后的古代算是高寿,但他却觉得自己还能再活个十几二十年,故而对侧立储君之事颇多抵触。然也正如大臣所言,在外人看来,他已是垂垂老矣,时日无多,再不册立继任者,恐怕很多人会开始左右摇摆,从而导致朝纲混乱。

    他眯眼,视线在诸位已经入朝参政的皇子身上滑过。大皇子乃嫡长子,名正言顺,于是露出势在必得的表情;老三生母只是个歌姬,且早已故去,便只能依附嫡系,此时此刻正看着大皇子,显然准备拥立对方;老四的生母是静妃,出身高贵,母家得靠,有一争之力,却也懂得收敛锋芒,如今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对皇位并无觊觎;老五、老六、老九,几乎各有各的打算,各有各的算计。

    景帝面对这群表面孝顺温良,实则虎视眈眈的儿子,忽然感到了莫大的恐慌与疲惫。当一个人不可避免地步入衰老期,尤其他还曾高高在上、呼风唤雨,再要从云端走下来,哪怕只是一个势头,也足以令他体会到坠入深渊一般的危机感。

    景帝很想发火,却又克制住了,看见安安静静坐在一旁,从怀里掏出一把小梳子,兀自替膝上的小狗打理毛发的老七,这才缓和一点。近年来,他的身体的确大不如前,除了老七、邓朝山、几个心腹,再没有旁人知晓。若非老七帮着处理朝政,诸位皇子怕是早就斗起来了,哪里还有现在的太平盛世?

    他对老七是极为放心的:一,他没有母家可以依靠;二,他没有康健的身体;三,他没有野心,除了怀里的小狗,对任何事都是可有可无。也因此,景帝愿意对他和他的小狗稍加纵容。否则,一般的小狗若是穿上堂堂大燕国的亲王朝服,恐怕早就被打死了。

    “老七,大家都在商谈正事,你怎么给你的小狗梳起辫子来了?朕告诉过你多少次,宠它也得有个限度,你看看你现在,心思全扑在养狗上面,身边连个暖床的人都没有。”景帝状似训斥,实则满脸都是无可奈何的微笑。

    方才还盯着皇上不放的大臣和皇子们全都转头去看端亲王,虽已见惯不怪,却还是觉得啼笑皆非。只见端亲王手里竟捏着彩绸,慢慢把小狗脑袋两侧的毛发编成小辫儿,垂落在紫金冠两旁,这下不仅衣着,连发型都与他自己像了个十成十。

    有姝被人盯习惯了,用爪子把眼睛一捂,准备睡上一觉。七皇子冲景帝微笑,“父皇,儿臣就这一个心肝肉,还请您多多担待。立储之事与儿臣无关,儿臣听听也就罢了。”

    诸位皇子陆续冲他释放善意,均认为在夺嫡之路上能拉拢这位才能超凡却又淡泊名利的皇弟(皇兄),便是如虎添翼。

    景帝见众人又把注意力转了回来,沉吟道,“事关重大,朕还需考虑几天。老七,你母后甚为想念你,待会儿去坤宁宫陪她说说话再走。”然而皇后深恨慧妃,又怎会对她的儿子心存善念?还不是为了给大皇子的未来铺路?端亲王智多近妖、运筹帷幄,且还深得皇上信任与朝臣拥戴,把他拉拢过来,其余幕僚也就不够看了。

    这等用意,不仅景帝了然,其余皇子也都心知肚明。景帝虽然疑心甚重,却也惜才爱才,老七这样的治世之才,他定然会好好保护培养,然后留给下一任帝王。无论继任者多无能平庸,只要有老七在,大燕国总不会差到哪儿去。

    皇后把老七叫去,除了拉拢亲近,更想把嫡亲侄女儿指给他当正妃,好把他绑在大皇子的船上。景帝明明知道她的打算,却并不加以阻拦,且还极力促成,是不是表明他属意的储君是大皇子?

    思及此,除了大皇子那一派系,其余人等皆心绪不定,目光晦暗。景帝仿佛毫无所觉,略交代几句就亲自推老七离开,不忘把大皇子也叫上。

    大皇子居嫡居长,于情于理都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却架不住他与皇后曾经失宠十几年,根基不够稳固。不说各位皇子心里不忿,便是那些早早站了队的大臣也都颇有异议,回去之后纷纷开始琢磨对策。

    这大燕国的天,怕是要变上一变了。

    见父皇把自己推到岔路口,转个弯儿就上了坤宁宫的繁花小径,七皇子连忙拱手,“父皇,您与皇兄先行一步,儿臣想去看看母妃与皇弟。”

    老七就是太过重情,即便慧妃与老八那般对他,这些年来他依然时时去探望,叫景帝极为触动。当然,为了防止慧妃与老八将当年那些丑事宣扬出去,他早已命人在他们的吃食中下了哑药,虽不至于完全说不了话,却也只能发出简短的几个单词。倘若他们提到敏感的字眼,诸如太后、靖国公、乱伦等等,自然有宫人会上前阻止。

    淫乱宫闱倒也罢了,却还要添上一条逆乱人伦之罪,事情传出去不但有辱皇室形象,更会让百姓对皇族血统产生质疑。素来以姬姓为荣的景帝断然不会让列祖列宗蒙羞,更不会让先皇名誉受损、死不瞑目,于是只好牺牲掉慧妃母子。

    他没杀人灭口,只是把二者幽禁宫中,倘若祖宗显灵,恐怕还会骂他一句“妇人之仁”。也因此,景帝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更不会觉得愧对谁,但见老七如此仁义,却还是深有感触。老七越是这样,他越是恨铁不成钢,同时也越发倚重信赖。

    “去吧,看一眼得了,免得又被伤到。”景帝满脸无奈,大皇子也露出同情之色。

    七皇子颔首答应,让小顺子推自己去冷泉宫。冷泉宫,顾名思义便是被冷清湖水包围的宫殿,除了一条铺设在水面上的游廊,并无别的出路。进了这里等于入了囚笼,求生不得求死无门,除了熬日子便只能熬日子。

    慧妃今年也才三十五六,却已经双鬓斑白、满脸皱纹,看着像个垂暮之年的老妇。她正佝偻着身子,给瘫痪在床的八皇子擦洗。八皇子躺得太久,背部与臀部长了一大片褥疮,血红的皮肉渗出淡黄脓水,看着十分触目惊心。他显然非常痛苦,不断捶打枕头,发出沙哑的低吼,却喊不出一个字。而仅有的两名太监却只是站在门口冷眼旁观,并不肯上前伺候。直到看见缓缓而来的端亲王,他们才慌了神,一个去打热水,一个去拿药。

    听见响动,慧妃露出欣喜的神色,扔下帕子迎出去。

    “老啊,你啊啦(老七,你来啦)。”她张口,发出的却是一串怪声,只得羞愧地低下头去,见老七的小狗正扒拉着四只爪子,想翻过门槛,立即弯腰去抱。

    “别碰他,他自己能行。”七皇子语气淡淡,眸色却有些冷厉。他极为不喜旁人碰触有姝。

    慧妃尴尬地收回手,掌心贴在裙摆上用力摩擦。她记起来了,这双手刚才还帮老八清洗过褥疮,实在是肮脏不堪,哪里能去抱老七的宝贝疙瘩?思忖间,殿内一如往常般传来老八尖锐地嘶吼,原来小狗已经翻过门槛,径直跑到内殿去了。

    它踩着小碎步走到老八床边,晃了晃头上的紫金冠和彩绸小辫,又抬了抬穿着亲王袍服的前爪,仿佛在炫耀,然后快速摇着小尾巴,从床尾走到床头,又从床头走到床尾,务必让八皇子看清自己金贵的行头。

    上帝说人有七宗罪,除了天使,每个凡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沾染了一点,却也有一些极为偏执者会陷入其中,无可救赎。而七皇子已经落入妒忌的深渊,即便外人不去折磨他,他自己也能妒恨欲狂,生不如死。

    眼见老七十三岁封王,十六岁入阁,连他的小狗都穿着亲王朝服,戴着亲王冠冕,在宫中备受追捧。反观自己,却只能躺在床上苟延残喘,这与他曾经设想的未来完全不一样。老天爷是不是把他们的命运弄颠倒了?

    他瞪视小狗,恨不能用意念绞死它,却被匆忙走进来的慧妃挡住。

    七皇子抱起小狗,脸色极为阴沉。老八看向有姝的目光已隐隐触及他的底线。他在床边坐下,像往常那样询问二人近况,又吩咐两名太监去御药房领些上好的药材回来。老八的褥疮再不治就晚了。

    不要你假好心!八皇子想骂他,发出的却是一串啊啊声,反倒显得更为无力,只能鼓着血红的双眼瞪视。

    七皇子定定看他,半晌不说话,一只手轻捏小狗粉嫩的肉垫,一只手敲击桌面,神色极为莫测。八皇子被看得浑身发毛,明明恐惧到极点,却还是硬着头皮叱骂,“看啊啊看(看什么看)!”

    慧妃也很不安,一会儿偷觑老七,一会儿乜着老八,脸色渐渐白了。

    七皇子凑到八皇子耳边,正欲说话,却立刻闭了气,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根熏了龙涎香的手帕,捂住有姝口鼻,淡声道,“老八,你太臭了,看把我家有姝熏的。”

    有姝两只前爪抱着主子的手帕,整个脑袋埋了进去,显然对八皇子的味道很嫌弃。

    八皇子气地吐血,眼睛一再鼓出,仿佛快脱眶了。慧妃连忙替他拍抚胸口,却也并不敢吱声。她算是明白了,现在老七的一条狗也比他们两个加起来金贵。

    解开前襟,把有姝塞进去,又用香帕蒙住他口鼻,七皇子这才低不可闻地继续,“老八,现在朝堂上都在谈论立储之事,本王在想,你是不是有些挡本王的路了?”

    八皇子目疵欲裂,也恐惧至极,随即想起什么,朝他双腿看去。七皇子笑而不语,转脸去看慧妃,“你说本王该不该去争?”

    慧妃思忖片刻,眼里忽然爆出灼亮的光芒。老七从来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他不说,不代表他做不到,他说了,那就代表他一定能做到。儿子有一争之力,为何不争?儿子当了皇帝,自己就是太后,再也不用在冷泉宫里受苦了!

    复又想起什么,她浑身僵硬,然后朝老八看去。皇上是天下之主,天下之主必然是独一无二的,又怎么能有一个人与他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即便老八瘫痪了,做不出混肴皇权、偷天换日之事,但他的存在就是对老七的辱没。老七要争位,首先就得把他除掉。

    自己该如何选择呢?时隔多年,慧妃再次陷入两难境地,但在痛苦的折磨下,仿佛又没有第一回那般犹豫不决。

    已经想明白关窍的八皇子撑起手臂连连后退,即便磨破了褥疮痛不可遏,也还是艰难地后退。他终于怕了,原来性命捏在别人手里,而自己却只能任人宰割、求助无门的感觉,竟是如此惶恐而又绝望。

    他噙着泪看向母妃,却发现母妃偏过头去躲避;看向取了药回转的两名太监,却发现二人无动于衷,目不斜视。原来冷泉宫早已被老七掌控了吗?这还不算,他一句话,竟把母妃也制住了!这些年,他之所以不下杀手,恐怕不是因为仁善,而是留着自己受尽折磨吧?待时机到了,他一句话就能决定自己的生死。

    直到此时,八皇子才悔恨难当,若是早知道老七是这样一条毒蛇,当年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招惹对方!当个闲散王爷,安安稳稳地活着,那该多好啊!

    眼见八皇子竟吓尿了,七皇子这才低低笑出声来,“老八,方才本王与你开玩笑呢。本王已经这样了,还争个什么?”话落冲两名太监招手,“你们照顾好他,没有本王的命令,可不许让他死了。”

    二人低声应诺,表情惶恐。

    慧妃追到门外,遥望儿子远去的背影许久不动。怎会不争呢?怎么能不争呢?得知这只是个玩笑,她非但没觉得松口气,反而失望至极。待她重回殿宇,八皇子已经被打理干净了,正用仇恨而又恐惧的目光注视母妃。

    空气渐渐凝固,心脏慢慢僵冷,曾经亲密无间的母子两,终于无可挽回地走向猜忌与决裂。他们依然活着,却活得像两具行尸走肉。

    小顺子推着主子离开冷泉宫,一路上欲言又止。他极想问问主子究竟有什么打算,对那个位置在不在意,却又担心犯了忌讳。迟疑间,坤宁宫到了,因天气晴好又未到饭点,皇后提议大家一块儿去御花园走走。


如果您喜欢,请把《有姝》,方便以后阅读有姝第42章后的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有姝第42章并对有姝章节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后台发信息给管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