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谁要害她?她素来性格温良,待人宽和,谁会处心积虑,竟不惜请外省的人来置她于死地。
想到昨天她在山上经历的种种,醒来的那刻面对荒郊野外的无助,男人的胸膛仿佛赤焰火烤,坐立难安,阵阵悔意和焦灼快要将他的理智都燃烧殆尽。
如果...昨天是自己去救的她,是自己陪着她摔下山崖,会不会结果不一样?
她有没有可能会不计前嫌的原谅他,会不会像信赖那个男人一样信任他?他才是她的丈夫!脑子里出现这个念头,霍随舟竟体会到一丝悲凉可笑。
呵,她的丈夫昨天正在省长府邸陪着另外的女人,因为那句承诺和心头乱七八糟的牵扯。
年年,昨天你疼吗?
男人的眼眶一点点红了,恨不能立马到荆州去查清那两家人背后的勾当,将幕后主使揪出来千刀万剐。
敢害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霍随舟揉了揉眉心,吩咐陈三开快一点,府里的小女人不知道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吃饭。
陈三早看出来男人精神状态不好,抄近路回了霍公馆,远远就看到那岗哨林立的卫队,将小洋楼层层包围着,纵使是自己安排的,陈三也觉得渗人。
他欲言又止的看了男人一眼,想劝劝他这样囚着夫人并不是什么好办法,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还没进铁门,车便被拦了下来,一声白色洋裙的女人从道路一旁的灌木树后窜上车道,眼里隐隐含泪:“随舟哥哥。”
*****
陈三被赶下了车,一向跟习惯在男人屁股后面,这下子也没了事干,只得站在一旁的林荫道上,目光却隐隐往车里打量。
傅瑜看着坐在旁边的男人,面容刚毅,棱角分明,却让她感觉比以往冷漠了好多,到底是哪里变了,他不是喜欢自己吗?为什么?
为什么连霍公馆都不让她进,就这样将她打发了?
“什么事?”霍随舟发现旁边的女人一直没说话,偏头问道。
那漆黑的眼竟让傅瑜有些不敢对视,她垂了下眼眸,视线往下滑,心头还在酝酿那番话,目光却一下子顿住了。
只见男人的白色领子下,脖颈处的牙印若隐若现,看得出来咬得极深,连血印子都出来了。
那是...那是...他和傅年。
傅瑜不可置信的看着男人,心头翻滚一股酸意,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和傅年....
霍随舟又再问了两遍,神色隐隐有些不耐,仿佛正急着离开。女人压下眼角的那抹泪,慢慢伸过去握住他的手:“随舟哥哥,我怕....”
说着说着泪又掉了下来,女人说她怕,省长府邸冷冷清清的,她每晚都会做噩梦,梦到船上枪乱的场面,那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她,她真的吓坏了。
“随舟哥哥,你让我搬来霍公馆好不好?”
她就住一阵,不会打扰别人的,几年前,那时候她和彦齐常常来住呢,说不定府里还有他们的房间,她绝不会捣乱的。
傅年噙着泪看他,眼底仿佛揉碎的星辰,看得人心愈发软。霍随舟却一点点将手抽了出来,深深凝了她一眼:“小瑜,我现在很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
知道昨天我有多后悔自己在省长府邸吗?
如果我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如今的局面一定会不同,她也不会跟那个男人走。
我再不允许任何人和事存在我和他之间。
霍随舟推门下车,车里的女人还哽咽着含了几句,想拽住他的衣服不让他走,男人的脚步顿了一瞬:“答应彦齐的事我会做到。”
他说会帮彦齐好好照顾她,她之后若是考虑再出去留洋,或者旅游,他会派人跟着,保护她的安全。
“不管怎样,你依然是在我孤立无援时送我纸鹤的妹妹。”但仅此而已。
“陈三,送瑜小姐回府。”男人说完就大步往霍公馆走,未曾注意到身后女人一脸怔然的神情。
刚进客厅张妈就迎了上来,说夫人午饭用过了,做什么她就吃什么,但就是怎么搭理她都不说话,一个人闷闷的坐在沙发上,看得人怪心疼的。
她其实还想劝诫两句,怎么能这样关着夫人呀,门口森严的卫戍看得她老人都害怕,夫人哪能开心得起来,不过看男人的脸色,怎么也不敢劝。
推开门果然看见那抹小身子坐在沙发上,穿着件艾绿色的旗袍,两条细白的脚腕就这样裸露在外面。女人的头和手枕在膝盖上,小脸怔怔的望着窗外,跟团揉碎就化的影子一样。
霍随舟的心蓦地一酸,他放低声音走过去,伸出手想摸摸她,沙发上的人却仿佛提前感知似的,偏头躲过,连头发丝都没让他碰。
男人强忍下抱她的冲动,蹲下了身子:“怎么不去厨房做菜了?”
他温和的说,每天都有人将新鲜的菜和肉放在厨房,各式各类的都有,她想去就去,没人会拦着她,需要什么再和佣人说就是。
女人没回答他,只偏头盯着那扇窗,那束光,杏眸里完完全全是自由的倒影,那星星点点的光亮得让人恐惧,仿佛竖起一道屏障,将他和霍公馆完全排除在外。
男人心里涌起一股无力,她连她的丫鬟都送走了,这里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人就在他面前,身上处处都留着他弄出来的痕迹,可霍随舟却觉得自己抓不住她,就像一只飞舞的蝴蝶,挥挥翅膀就走了。
她坚韧,不闹脾气,乖乖吃饭,可这一切只是为了等着另一个男人来救她。
霍随舟勉强扯了抹笑,起身坐在她旁边,仿佛追忆一般说着往事:“我是不是很傻?”应该是吧,一个连喜欢都分不清的人。
“还记得你嫁给我的那天吗?”那天的天空好蓝,十里长街,一排排的车开过。
迎亲的人都说你是最乖的新娘子,不哭也不恼,乖乖拿着个苹果,哪一个不是上了车就叫饿呀,仗着自己今天最大,摆足了架子。
可你呢,一个劲的在盖头里感谢别人,说这个大哥辛苦了,那个叔伯麻烦了。
人家转辈就到我这里来竖起大拇指:“霍少爷,你娶了个好媳妇!”
这句话听过不下十几回,吃过你饭的人,到家里来做客的人,和你说过话的人......
是啊,我娶了个好媳妇,为什么现在才明白?
“年年,再给我们一个机会好不好?”霍随舟轻声呢喃,垂眸的瞬间眼底一点点变湿。
再给我们一个机会,不要就这样轻易放弃我。
女人没有回答,坐在他旁边,微不可查的呼吸萦绕在男人耳边,霍随舟没期待等到她的答案,不管怎样,他都不会放开她。
良久,却听到了一声叹息,“霍随舟.....”
男人惊喜的转过头,看到女人抬起的小脸,“我不知道你是想补偿或是怎样,但如果你真的因为过去而内疚,那就放我走,我们离婚。”
我们离婚....我们离婚....我们离婚....
寒凉的几个字让霍随舟脸上的笑一点点垮下来,欣喜,期待当然无存。
他薄唇呡成刀削一般的弧度,注视她许久,女人的眼依然清和,淡淡地迎上他。
“休想!”
男人挤出一抹冷笑,大步走出房间,似是发泄一般重重甩上了门。
倏尔,尽头的书房传来砸东西的声音,噼里啪啦扔在地上,尖锐声让整个二楼都在震动。
作者:明天阿恒出场
第四十七章,傅小姐,谈笔交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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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傅小姐,谈笔交易如何
傅瑜回到西楼的房间后,脸上那抹在公婆处掩饰的悲痛便淡了下来。她坐在椅子上,西洋镜里女人的脸有些恍惚。
她什么时候送过他纸鹤?
这个疑惑自回省长府邸的路上便从未停过。
“你依然是在我孤立无援时送我纸鹤的妹妹。”所以随舟哥哥会喜欢她都是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纸鹤?不,不会的!
傅瑜心头涌出一抹恐慌,怎么可能呢?他们认识了十多年,他风雨无阻的送她回家,每年送她生日礼物,留洋时每次任课老师斥责她功课,都是他帮自己辅导......
如今却来告诉她这些好都是因为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她的鼻尖里一点点酸了,有种顶替别人的屈辱和厌恶在胸膛里蔓延,她傅瑜何至于沦落到做别人的替代品。
女人心里虽这么想,脑子却鬼使神差的开始猜测那些纸鹤到底是谁送的。
纸鹤....纸鹤........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炸开,还未脱口而出,身后便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她转头看去,一身黑衣的男人向她走来,脸侧那道疤凛冽吓人。
“来.....!”傅瑜正准备大喊,脑袋便被黑洞洞的抢口抵出,那冰凉金属的触感直接让她软在凳子上。
“傅小姐别声张,我没打算伤害你。”低沉的嗓音透着寒凉,萧恒放下了枪,“谈笔交易如何?”
*****
清晨,天还未大亮,几束微光破开层层笼罩的黑暗,从霍公馆二楼撩开的窗纱照了进来。
门被悄无声息的打开,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窸窣声。
霍随舟一步一步走近,看着大床深处,仅仅只有一团的人儿,若不是那张小脸露在外面,怕是发现不了床上有人。
这样娇小的人却将他的心一点点揪紧,呼吸之间全都是她。
年年,之前晚上我在书房忙碌的时候,你总是会探出个脑袋,小声的问夫君你怎么还不睡呀,天挺冷的,要不我也陪着你吧。
然后就拿着个珠绣坐在旁边一针针的戳,还时不时偷偷打哈欠。
昨晚我坐在书房里等啊等,等那抹身影再来叫我一回,哪怕悄悄觑几眼,我都会不顾一切跟你走,但我坐了一晚上你都没来。
就这么想离开我吗?
霍随舟满腔酸楚,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渴望,深处轻轻抚摸熟睡的脸蛋,滑腻的触感从指腹一直蔓延到心里。
只有睡着的时候你才会那么乖。
男人满足的同时又倍感苦涩,女人却在他的温柔抚摸下呢喃着什么,嘴唇嗫喏,细小的声音若有若无。
年年,你在说什么,做梦了吗?
霍随舟缓缓凑近她耳边,渐渐听清那小女人用紧张的声音在呼唤着:“阿恒.....阿恒......”
他愣了一瞬,心顿时被挤压一般,沉闷的钝痛往四处窜袭。
傅年正梦到他们往山下滚的情景,男人的身子死死裹着她,一双大手护着她的头和腰,零碎的山石全往他身上砸啊,掉啊。
那闷哼的痛吟就在她耳边,一声一声,血腥味都飘进她鼻尖了,她哭着,唤着,却没有办法帮到他。
“阿恒!”
无力至深的恐惧纵使在梦里都攫紧了她的心,傅年低叫出声,猛地睁开眼睛,入目便是一张男人的脸,在黑暗中被掩盖了大半,唯有那双眼里的怔忡被一览无遗。
傅年恍惚了半瞬,看清面前的人后慢慢往后缩,眼底的担忧淡去,一点点变冷,变凉,她将脑袋埋进被子里不想和他有任何交谈。
霍随舟顿了一会,涩涩开口,“我今天要去荆州一趟,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男人说荆州风土人情重,街头有许多好看的小玩意,她不是最喜欢这些小东西吗?有没有想要的?
可女人没理他,只埋在被子里,仿佛睡着了一般。他凝着被子里的蝉蛹半晌,收回想要抚摸她的手:“....年年,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停留了一阵,床上的人儿始终没有一丝一毫动静,他只得转身离开。
走至庭院停车场时,霍随舟习以为常的往二楼西窗,那里空空荡荡,窗纱飘来飘去,却再不会有那抹黑色的影子。
男人看得眼睛都酸了,才开门上车,车子驶离霍公馆,在铁门处稍稍放缓了速度,霍随舟探出头,沉声吩咐:“不准让任何人进霍公馆!”
一天没有萧恒的行踪,他便一天都不敢放松警惕。
前排的卫兵点头,几辆福特汽车冲入暮色中,眨眼间消失在苍茫暗灰里。
第四十八章,阿年,我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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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阿年,我带你走
晌午将至,华南道两旁格外冷清,戒备森严的霍公馆让整条路上的行人都噤若寒蝉,只余落叶砸地的窸窣声。
一辆别克汽车从道路尽头开了过来,引擎的嘈杂声引得卫戍稍加注意,直到它停在霍公馆的铁门前。
穿着一身粉色洋装的女人从后座探出头来:“我是傅年的姐姐,你们开门让我进去看看她。”
卫兵队长认识车里的人,之前跟着霍志鸿的时候常常出入省长府邸,自然也见过省长的儿媳妇。
他上前恭敬的叫了一声,将霍随舟的命令搬出来,说少帅吩咐过不让任何人进霍公馆,这是死命令。
实则目光已经警惕扫过面前这辆车,前排看起来三十多岁,其貌不扬的司机,后座除了女人没有其他人,他稍稍放松戒备。
“你们这样关,早晚会将人关出问题,我就去陪陪她也不行吗?”
傅瑜一点不恼,收起以前的大小姐脾气,和颜悦色地规劝,说随舟哥哥指不定回来还会感谢她,女人最知道女人在想些什么,何况她作为傅年的家人。
一顿劝诫后两人的关系说不定会破冰,就让她进去一会吧,她怎么来的便会怎么回,不会给他们添乱的。
然而卫兵队长没有丝毫动容,军人以服从为天职,这是穿上军装那天就懂得的道理。
傅瑜心里开始慌了,她偷偷扫了眼驾驶座的司机,男人下巴坚毅,握住方向盘上的轻轻点了两下,示意她照原计划行事。
于是女人重新勾起一抹笑,和卫兵队长交涉,两方僵持不下,门边吵嚷的声音惊动了后花园的张妈,她踱步到前庭,戴了个老化眼镜眯着眼瞧。
“张妈!张妈!”傅瑜对着喷泉池边的老人招手,仿佛抓到根救命稻草一样,脸上满是欢喜。
张妈走到了铁门前。
“张妈,你和他们说说让我进去看看年年好不好?”
傅瑜又将刚才那套说辞搬了出来,说张妈肯定希望傅年和随舟哥哥好好过日子,就让她进去劝劝行不行,再不济她作为一个娘家人,宽慰宽慰傅年的心也是可以的。
女人的一番话说中了张妈的心事,她这两天看到夫人老不说话,只闷闷的坐在床上,真是让她心疼坏了,也许瑜小姐进去劝劝会好很多。
“让她进来吧,要是出了什么事,少爷那里我帮你们担着。”张妈开口劝道,老人家说话极有分量,更何况是从小跟在霍随舟身边的。
十来年前,张妈还在督军府时,卫兵队长都受过她的恩惠,如今老人几番劝诫,怎么也拉不下脸来拂她的面子。
“行,高夫人您进去吧,让司机在外面等着,一个时辰后必须出来。”
“不行!”
傅瑜的声音慌了几分,众人的目光投来,女人稳了稳心神,说她给傅年带了很多东西,随舟哥哥将府里佣人都解散了,就她和张妈肯定拿不动,司机正好进去帮帮忙,完事后立马出来。
卫兵队长犹豫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反复确认车里和两人身上没有任何武器,甚至拿出了卷轴的画像,和驾驶位上的司机对比一番后,才吩咐人开了铁门。
别克汽车稳稳地朝霍公馆的停车位驶去,刚下车,傅瑜便将带给张妈的那份礼物交给了老人。
后花园的凉亭里,张妈被哄得嘴里笑呵呵的,开心得合不拢嘴。
“你将我带给随舟哥哥和傅年的礼物先放到客厅去。”傅瑜对着旁边的男人使眼色。
那个看似其貌不扬的男人,带着手里东西一步步往后退,本来有些佝偻的被却慢慢直了起来,带着军人生来的挺拔,笔立如松。
*****
傅年正站在西窗下,窗纱被风吹得一荡一荡,时而遮挡住女人的半张脸,她没大在意,眼神有些恍惚。
不知道阿恒的伤怎么样了?
他额头和背上全是从山上滚下来的擦伤,肩膀还差点中了一枪,就这样跳进海里,盐水都能让伤口溃烂吧。
想到自己早上做的噩梦,傅年怎么都放不下心来,满脑子都是他被乱石砸中的画面,以至于连走廊的脚步声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卧室门被推开,一道黑色的影子站在门口,极有存在感。
傅年偏头瞧去,只见门边站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姿挺拔,那双眼炯炯有神,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两道剑眉在看到她后慢慢柔和下来。
“阿恒?”女人疑惑的叫了声,步子不自觉的朝他迈去。
一瞬间,男人嘴角绽出温和的笑,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将娇躯重重拥进怀里,坚硬的胸膛如铜墙铁壁包裹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