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先生明日小测,需不需要我来辅导?如果需要,晚膳后?你在城南巷口的枫晚亭等?我。”
赫连燕月神色由意外转变为欣悦:“好。”
再后?来,赫连燕月会把?花冠戴到梅似雪的头上,继而肉眼可见?地雀跃好久。
梅似雪哪里会知道。
其实花冠上每一簇娇花都见?证过赫连燕月藏在心底、无法宣之于口的喜欢。
狼族有个秘而不宣的传统,如果自己喜欢一个人?,不能轻易道出口,须采撷初春各式娇花,辅之以柳丝绦,为心上人?编织花冠,直到对方知晓心意为止。
于是,平日里看起来最为高大魁梧的同砚,为了他那破天?荒的喜欢,小心呵护着沾着晨露的春花,给梅似雪编织成各种好看的花冠。
偏偏梅似雪从始至终没?有察觉这?种心意。
后?来狼族战乱,赫连燕月不辞而别。
自那之后?,梅似雪的生活再次恢复了一片死寂。
曾经共剪西窗烛的人?离开数载,梅似雪的日常趋于枯燥又乏味,他总以为,他的同窗会回来看看他,哪怕就看一眼也好。
可惜的是,簪花从荣到枯,梅似雪的母亲从归至军营、到平复西羌内乱的战事,再到后?来陆宁来到学府。赫连燕月自始至终没?有回来过。
听完这?些过往,图鲁努若有所思地道:
“所以,在西羌内乱后?,在王妃所中七情蛊的影响下,可能把?主?上认错成了陆宁?”
“或许。”
赫连燕月顿了顿,眸中更显神伤,道:“每一次与他重逢,他都会忘记与我之前发生的一切。”
他其实是更私心地希望梅似雪只是忘记了,而不是记错了人?。
“那为什么主?上还是装作和王妃只是初见?呢?”图鲁努不解地问道。
“了真相以后?,他应该会对陆宁的事情更伤心。别的我不在乎,我就怕他难过。”赫连燕月垂下眸,低喃道。
没?人?懂得梅似雪对于他的意义,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过往的一幕幕,给足他撑过与所有狼族拥有继承权的子嗣相竞狼王的勇气。
赫连燕月顿了顿,拿起窗棂边陈旧的莲花灯,忽然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我之所愿,唯有他平安喜乐而已。”
眼见?风雪渐渐偃息,图鲁努伸出手?去接雪,欣慰道:
“这?场雪快停了啊。主?上。感觉马上就能天?晴啦。咱们的苦日子就要结束了。”
不错,随着风声渐渐偃息,一场旷日持久的草原内战也落下帷幕。
长风撩起赫连燕月的发尾,也随之看向浓云后?绽出的空隙,他缓缓启唇道:
“是,都结束了。”
第三十一章(下)小年
十二?月廿三日,小年日。
距离新的一年脚步越来越近,狼族病患的数量正?在逐步减少,梅似雪依旧在偷偷用自己少量的血滋养着荼芜草。
如今荼芜草涨势良好,快要堆不下原先的小盆,梅似雪就让阿蛾移栽到后?院假山之后?隐秘的地方,万一有急需就让阿蛾采一些回去送到集中营。
这?一天?傍晚,华灯初上,梅似雪一直望着窗外。
神枢营这?里靠近对岸,跨越长长的青海,能够清楚地看到中原那边的火树银花。
反观西羌这?里,只有寥寥阑珊灯火有些萧条。
佳节还是在中原更有气氛更热闹,就算不在金陵郡王府过,到游人?如织的京畿集市上逛逛、看家家户户都是张灯结彩,购置点新奇的小玩意儿,也是极有意思的。
两个月的时间内,他以前的记忆又恢复了一点。
他依稀记得,在上学府的期间,也是一日小年夜,有一位同砚带他看遍不夜城鱼龙舞,穿梭于犹如星雨的花灯中。
只是记不清那人?的相貌罢了。
不过没?有关系,他总会一点点记起来了。
正?想着,忽有寒风钻入门中,梅似雪转过头去,看见?阿蛾抱着一堆鼓鼓囊囊东西进?来。
他贴心地把?门掩好,把?包裹放在桌案上,一股喷香甜腻的味道传来:
“公子,这?是从玉门关带来的甜糕!快来尝尝!”
梅似雪眉眼一弯,夸赞道:“劳你费心了,这?些日子还想着记挂着我。”
阿蛾帮忙打开小巧精致的食盒,把?一块块圆润可爱的甜糕分拣整齐地摆在梅似雪面前。
每一个甜糕都是六瓣梅花形状,中间还有红曲和梅花瓣点缀花蕊,一眼望去就让人?垂涎欲滴。跟当时梅似雪在金陵吃到的一样?。
他笑嘻嘻地道:
“那是自然,听公子想吃更甜一点的,这?不,瞒着狼王偷偷给公子带的,公子少吃一些也没?有问题。就当将功抵过啦。”
的确,在这?两个月里,狼王命下人?严格控制梅似雪的餐食,亲自下场监督,甚至还从外邦购进?滋补之物。
或许是成日干呕的缘故,他看到有些吃食并无胃口,这?也是一番好意,梅似雪不忍拂逆,只好也随他们的心意。
梅似雪执起一块甜糕放入口中,果真比往日多放了糖,他津津有味地嚼着,又问道:
“这?么晚了,狼王还在开组会么?”
阿蛾眼瞳滴溜溜一转,点了点头,道:
“对呀。再过两天?就是草原十三族长老的选举了。狼王殿下正?忙着筹备呢。”
“是……么?”
梅似雪看着窗边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正?在遛弯消化食儿的图鲁努,狐疑地道。
试问西羌哪个族的组会还整出宴会的架势了?
阿蛾被梅似雪看得额头上的冷汗直流:“是、是呀。真的。就……啊,真的。”
梅似雪一眼看出阿蛾的谎言,他放下半块糕点,道:
“怎么可能成天?到又这?么多组会要开。他应该是故意躲我。带我去找他。”
阿蛾面露难色,纠结地道:“哎呀,这?个要不还是算了。”
梅似雪挑眉看向阿蛾:“嗯?还想进?铁牢一次?”
“不不不。那个地方冻得要死,谁都睡不好,比泔水还难吃。”
阿蛾还是怕梅似雪发威,只好下定决心把?狼王卖了。
他垂着头,吞吞吐吐地道:
“我、我不敢。狼王了不让我告诉王妃的。如果去也行,就是……就是……”
赫连燕月果然有事偷偷瞒着自己。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他倒要看看赫连燕月到底瞒着什么。
梅似雪知道他想什么,继续接话道:
“放心,所有的事情不怪你。带我去就是。发生其他事情都与你无关。”
阿蛾如释重负,他像是小鸡啄米般拼命点头: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啊!阿蛾这?就带公子去。”
就这?样?,梅似雪由阿蛾搀扶着,经过一段草木葳蕤的小径,走到一间炊烟袅袅的偏房外。
这?不是膳堂么?
现?在已经是亥时了,谁会在这?生火做饭?
梅似雪推门而入。
只见?膳堂之中,站着一位他极为熟识之人?,那人?的脸庞和手?臂上沾满了糯米面粉。
桌案的案板上,还摆着捏得相当漂亮的六瓣梅花形状的甜糕,只不过还没?蒸熟。
梅似雪的视线在赫连燕月和他手?中的梅花糕之间周游,狐疑道:,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月,你没?在组会么?”
赫连燕月闻声抬头。看见?是梅似雪,手?指僵硬地在案板上停留片刻。
梅似雪心中的疑问在此刻解开了。
怪不得阿蛾要这?些糕点从中原托人?带来的,他一直在想究竟谁这?么好心能肯大费周章给他带。
原来是赫连燕月。
赫连燕月的目光狠狠剜过阿蛾。
“主?上,问王妃吧,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阿蛾有梅似雪撑腰,赶忙躲在梅似雪的身后?,一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模样?。
“……”赫连燕月无语了半瞬。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一屉刚做好的梅花糕挡在身后?,解释道:
“刚开完组会,我是第一次来这?里而已。不要在意。”
梅似雪按住他的手?臂,抬眼直视他,问道:
“可这?些梅花糕,都是中原近几年的样?式呢。有谁教过阿月么?”
赫连燕月沉默良久:“自学成才。”
梅似雪拈起桌案上的那枝梅花,在指尖转着玩,饶有兴趣地剖析道:
“是么?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有一位很特别的同砚,天?天?带我去府东街买梅花糕。梅花糕跟阿月做的一模一样?,味道也是。”
他反复踱步:“我忘带典籍那天?,那个人?还把?他的典籍给我了,结果被先生罚站一个下午。”
赫连燕月缄默着。
梅似雪脚步一滞,继续道:
“哦,在我流落西羌的时候,他给他塞了好多吃的,不会做莲花灯,还是我教的。最后?把?我偷偷藏在了狼族内部。”
梅似雪执起梅花枝,将娇嫩的花蕊蹭上赫连燕月的鼻翼,一手?撑在他的跟前,颊边漾起浅浅的弧度。
他明知故问地道:“就是模样?不记得了。也不知道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