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需要?陆宁说,梅似雪也知道是谁通风报信。
既然当时赫连燕月能?准确找到他的位置,就说明有人?暗中指引,然而可以?事先指引、甚至能?够多次接触梅似雪、知道他的动向的人?,就说明是这个局的掌局人?。
人?选只可能?是阿蛾。
“你他爷的才是狗!你全家都是骗人?的狗!狺狺狂吠的狗!”
阿蛾气愤地?骂着陆宁,身上的锁链哗哗直响: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以?为?你想让我家公子远离战乱烽火,结果你横竖都是要?我家公子的命。还?想嫁祸在我身上。”
“是,的确是我做的,小雪你说的对,我想不止是想当掌刑千户。”
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不错,我们曾是年谊之交。不同的是,我出身寒门,你出自郡王府,怎么能?懂在东厂摸爬滚打那么多年,要?跪过?多少人?跟前,方才能?谋得这岌岌可危的高?位。”
“对,我不懂。”
梅似雪低沉地?轻笑起来,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不错,当时全京城的人?讽刺他为?庶子,他受郡王府上下排挤挖苦、甚至差点要?了他的性命时,陆宁只是冷眼旁观,唯有赫连燕月解救他于水火,陆宁又怎么可能?理解他呢?
察觉到梅似雪周身若有似无的愠气,陆宁尝试着站起身:
“我的确是恶人?,翰林谤我恶贯满盈,我的确为?了权势利用了你,但……但……我有想着救你,我才是对你好的人?,以?上绝无虚言。”
“够了。”
梅似雪猛地?合拢笔册,一声?厉喝。
就连他身后的典吏也错愕地?望着他。
好不容易捋平心绪,梅似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将罪状和狼毫笔掷出,说道:
“既然全都承认了,陆大人?那就签字画押。”
“我签。”陆宁答得干脆利落。
他依言写了字据,梅似雪伸手?接过?,扫了一眼,确定无误后才交给一旁的典吏。
他的态度坦诚,出奇地?无一隐瞒,倒是有些出乎梅似雪意料。
“小雪。”
“你能?和刚开?始一样,唤我一声?阿宁吗?”
陆宁问道,脸色苍白,眼神空洞而执拗。
梅似雪刻意寻了个借口,头也不回地?说道:
“陆大人?冒昧了。我已嫁作他人?,不可再逾矩。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还?望你好自为?之。”
“王妃。”
就在梅似雪即将离开?时,陆宁突然唤住他。
这是陆宁第一次用如此正?式的称呼。
梅似雪一怔,不知他想玩什么花样。
陆宁闻言挑眉,唇畔浮现出一抹嘲讽:
“当时是王妃拼死拼活要?离开?。想不到方过?几月,狼王与王妃就已有深情厚谊,真是令人?钦羡,王妃可是想好了腹中孩子的名姓?”
“……你说什么?”
梅似雪闻言微愣,停下脚步。
陆宁的目光扫过?那几位典吏的面容,说道:
“王妃已经怀上狼王子嗣一月有余了,整个狼族就王妃还?不知道吧?又或许,他们以?为?王妃早知道了呢。”
“……是七情蛊的原因?”梅似雪错愕地?抬手?,将手?放在小腹上。
陆宁咧嘴笑,说道:“普天之下,哪有男子生育的,即便是因为?七情蛊,也简直闻所未闻、倒反天罡。”
梅似雪没有回答。
陆宁的视线落在梅似雪左手?食指浅浅的血痕上,说道:
“另外,王妃以?为?用自己的血滋养荼芜草就能?救活狼族这么多的病患?不要?再痴心妄想了。血总有耗尽的时候。”
梅似雪的面色更为?阴沉了。
“人?是贪婪的。当他们发现你能?够救他们,他们就会无节制地?向你索取,狼族和那些草原人?就是贱,死了也不会放过?你,就如同先郡王妃——”
没等陆宁说完,梅似雪一掌倏地?落下,红色的五指印浮现在他的脸上,火辣辣得疼。
“就这么维护那位暴戾恣睢的狼王啊?”被平白无故掌掴了一下,陆宁笑得更灿烂了。
他忽然站起身,猛地?拽过?梅似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死死扼住梅似雪的咽喉,说道:
“赫连燕月到底还?是要?以?用罪状要?挟中原,回去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拉一个陪葬。”
“你做什么?!”
无助的窒息感涌上全身,梅似雪盯着他,艰难地?说道。
典吏眼见势头不好,赶紧抽出刀来,想要?冲上前去刺杀梅似雪。
岂料下一刻陆宁从袖间转出一柄锋利小刀,架在梅似雪的后颈上,步步向前迈进,说道:
“放我离开?,你们胆敢靠近一步,我就对你们的狼王妃下手?!”
他的眼神锐利而冷漠,仿佛淬了毒般,令典吏一瞬间手?足无措。
为?首之人?只能?依言给他解开?枷锁,再步步往后退却。
旋即他回过?头,对着属下们厉声?嘱托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叫主上!”
后面的典吏畏畏缩缩地?说道:“我们偷偷放王妃进来,万一被主上发现,咱们怕是要?掉脑袋……”
为?首之人?无可奈何地?说道:
“都什么时候了,王妃的性命都保不住了,八个脑袋都不够你掉的,当务之急是快去叫主上啊!我来殿后,你快去啊。”
陆宁冷哼一声?,挟持着梅似雪朝着铁牢外步步走去,刀刃挨到的肌肤正?洇着淡淡的鲜血,并且距离越来越近。
梅似雪痛得拧起眉,咽喉也被捏得青紫。
“待平安回到金陵,把腹中胎儿打去,你到东厂自然也能?光风霁月。”陆宁附于他耳边道。
原来怎么没发现陆宁真是疯了。
“你休想——”梅似雪挣扎起来,咬牙切齿地?说。
忽地?,梅似雪感觉颈间一松。
便见阿蛾猛的抓住陆宁的腰部,把他向屋内勒去,两个人?瞬时扭打作一团。
陆宁毕竟身经百战,几番回合下来,尖锐的刀锋正?精确的对准了阿蛾的心口。
乱中,阿蛾高?声?道:
“公子你先走!”
梅似雪有些意外地?看向他,小腿却像是灌了铅地?挪不动道。
他忽地?想起,当时阿蛾坚持不懈地?给他折返玉门关送甜糕的事情,明明阿蛾从来都是向着他的。
所以?,阿蛾是真的被陆宁骗了吗?
这时,陆宁一拳捣在阿蛾的面门上,阿蛾口角溢出鲜血,前者趁机站起。
却不料,阿蛾拼尽全身最后一丝气力,抱住陆宁的大腿,不顾伤口崩裂,鲜血流淌,拼命拦住他。
阿蛾声?嘶力竭地?说道:
“跑啊!快跑啊!”
陆宁冷笑着,此时已然神志不清,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说道:
“你可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把卷宗还?给我。否则别怪我下死手?。”
甫出贴铁牢,无边凛风渗透进骨髓,梅似雪攥紧了手?中的卷宗,转身跑出铁囚的时候,已经晚了。
“好,这是你逼我的。”
陆宁将阿蛾甩在地?上,转出手?中长刀,毫不留情地?刺向梅似雪,让他有些措不及防。
好巧不巧的是,他的小腹忽然钻心地?抽痛起来,他皱起眉头,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就在这时,一根箭矢擦着梅似雪的面庞破空而过?,径直扎入陆宁的肩膀之上。
低沉而熟悉的声?音传入梅似雪的耳畔——
“陆千户是想带王妃去什么地?方,不如说与本?王听听?”
第三十章(下)过?往
梅似雪撞入赫连燕月宽大温暖的怀中。
他仰头望去,正?迎上赫连燕月漆黑深邃的眸子,想起自己是偷偷来到的这里,就更为?心虚了。
赫连燕月没说什么,只是把一件长袄裹在梅似雪的身上,梅似雪躲在其中小心翼翼地?询问:
“阿月你、你怎么来的这么快啊……”
“狼王殿下还?真是来得及时呢。但是很?不巧,再次我们还?是会见面的。”
陆宁捂着涓涓流血的肩头,他丝毫不惧怕地?轻笑一声?,旋即抬起头。
梅似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一道身着一袭劲装的蒙面男子御马而来,陆宁捂着洇染大片鲜血的肩膀迅速翻身上马。
蒙面男子一扬鞭,露出半截胳膊上的狰狞伤疤,骏马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而去,只余尘土飞扬。
“继续追击!”
图鲁努急速赶至,看着渐行渐远的队伍,正?准备指挥着其他典吏乘胜直追。
赫连燕月却叫住了他:
“不必追了,追不上的。”
即便去追,后面也有对方事先埋下的伏兵,他们整支队伍都可能?会葬身于此。
“遵命!”图鲁努躬身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