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部长跟实习生说了几句,实习生嘴唇惨白地起身过去了。
许是因为太紧张,实习生进去的时候门未来得及关严。
隐隐约约的声响,透过门缝传出来。
“那个表格数据本来不是我负责的,是组长说太忙让我帮忙,高级律师并没有跟我讲过要怎么处理”
实习生的声音抖得跟筛糠似的,还是努力地据理力争。
“没讲过为什么不主动问?怎么,你嘴巴长来只有吃饭的功能?”
男声低沉磁性,分明是悦耳的声线,却似山巅的一捧雪,从胸口砸进去,冻得人透心凉,牙齿发颤。
“我、我看组长很忙,怕耽误她的工作,所以想着等她忙完了再去问下次我就知道了,我我是想说,裴par,我会努力学习的。”
“你的工作能力跟你的语言组织能力一样,低到令人发指。”
一分钟后,实习生红着眼眶出来了。
她显然第一次直面大魔王,被劈头盖脸骂傻了,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泪珠盈在眸里,好不可怜,回到工位之后就埋着头擦眼泪。
众人还未来得及松口气,负责败诉案子的主律师又进去了。
“你当律师这些年的饭都白吃了?不跟客户保证案子能胜诉,我以为这是刚入行的新人才会犯的低级错误。”
办公室内,裴远之压根没看这位律师,淡淡道。
“你在客户面前拍拍胸脯保证能胜诉,装完了爽了,现在轮到我给你的不专业收拾烂摊子,你好得很啊。”
主律师深知是自己犯的低级错误,才被客户抓住把柄,现在还需要裴远之出面摆平客户那边。
纵使他平时庭上多么能辩,此刻也憋不出一句话来。
三分钟后,这名资历深厚、唯独这次栽了跟头的高级律师出来,脸色跟家里死了人一样,一言不发地离开。
从上到下,不论是刚来三个月的实习生,还是经验丰富的老律师,就连来看好戏的别的组的组长也未曾幸免。
大魔王依旧发挥着高超的办事效率,两分钟一位,最多不超过五分钟。
半小时后,众人都战战兢兢,埋头苦干,不敢多说。
直到深夜十一点,裴远之离开后,众人才松一口气,陆陆续续下班了。
群消息早就翻滚如沸水。
周一,季舒楹被借调到另一个组。
实习生便是这样,没有过硬的专业能力,大多接手的活计都是跑腿之类的打杂,像一块平平无奇的砖,哪里需要就搬到哪里。
“所里人手不够,接下来两周,你先跟着王律那边办事。”
季舒楹分到的是另一个带教律师王律,专门负责谈案的。
王律翻看了一下季舒楹的资料,先简单分了一个任务下来,“下午你和小赵跟我一起出外勤,我们去见一下这个案子的客户。”
季舒楹点点头。
外勤不比在办公室内吹着空调坐着办公,要辛苦很多。不过她上周脚后跟磨破了皮,这几天都穿的平底鞋,不然要受大罪。
下午两点,季舒楹跟着王律和另一个同事,一齐到达附近的写字楼。
办公楼离君德不算远,客户所在的公司是世界百强,门禁严格,登记了才能被人带领着刷卡进去。
前台登记的间隙,有个商务模样的中年男人,一眼注意到季舒楹,走过来攀交情,“美女,你也在这里工作吗?
”
“我不是这里的。”
季舒楹刚进来就听到这句话,她取下墨镜,淡淡道。
“噢,那你在哪工作的?看起来这么年轻,不会还在上学吧,要不要我请你喝杯星巴克?”
中年男人并不在意季舒楹的冷淡,毕竟长得漂亮的小姑娘多多少少都有些脾气,笑眯眯地继续道。
季舒楹不耐地双手环抱,樱唇轻启,“没听清,你说什么?”
“”
中年男人一时看不出季舒楹是装的还是怎么的,又把前面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上班时间,没空。”
她眸光轻慢,“当然,如果你有什么法律相关的问题需要帮忙,可以联系君德事务所。”
“原来美女是律师啊,真是失敬失敬,怪我以貌取人了。”
中年男人有些贪婪地看着那张如花般娇嫩的面容,目光停留在黑白西装束着的玲珑身材上,继续道:“那能不能咨询你几个问题?”
季舒楹戴上墨镜,直接后退了几步,打量了几下中年男人,居高临下,“律师咨询半小时300,你付得起?”
她语气的挑衅太明显,旁边的同事有些紧张地看向季舒楹。
她也听说过季舒楹的名声,招进来的硬茬,担心还没见到客户,就在这里闹出什么难看的事。
“你”中年男人被呛得没面子,肉眼可见地脸色微沉,有几分丢面子的不虞。
他正要发火,旁边的客梯在此时到达一楼,叮地一声,打开。
里面一行人走了出来,都是西装革履的精英打扮,甚是年轻,三十岁上下,几乎没有大腹便便或者超过四十岁的。
季舒楹跟着同事一齐后退了半步,等待电梯里的人先出来。
刚退后了半步,不知道哪里牵扯到了本就不适的身体,又或许是前面中年男人太过油腻,季舒楹的胃部又翻涌起来。
季舒楹背过身,虚虚扶着旁边挺拔高高的绿色植物,掩唇干呕了一声。
从上次拉黑裴远之的电话号码后,他并未再来找过她,甚至连换个电话号码联系也未曾有之。
季舒楹更加确定了自己要打掉孩子的心,约了周日的手术。
再熬几天,就能解放。
然而。
莫名其妙的,肚子里住着的小房客却在此时兴奋起来。
触动了本就敏感紧绷的神经。
季舒楹捂住嘴,俯身,又是一阵干呕。
“小姐,你不舒服吗?”靠近季舒楹这边的年轻男人注意到了她的不适,好心问。
季舒楹无力说话,只能虚弱地摆了摆手。
半垂下的视野里,旁边却有人递来一瓶水和一包纸。
季舒楹顿了顿,还是接了过来,礼貌道谢:“谢谢。”
余光扫过握着那瓶水的手,骨节分明,似修长的竹节,冷白的手背皮肤上交错着青筋,微凸,腕上是一支银方块腕表。
是Rolex的经典款式,质感光泽高级,一看便知价格不菲,无端衬出几分沉稳、矜贵、清冷。
有几分熟悉。
季舒楹心神一滞,抬眼,恰好与来人对上视线。
第10章
10
“那就结婚”
季舒楹手僵住,只觉得像是接了个烫手山芋,第一反应想把水瓶和纸都扔掉。
然而顾及到身边还有这么多人,她扔掉反而显得她反应颇大,只能稳稳地握住。
眼前人眉骨深刻,黑眸深幽,薄唇线条优美,正装勾勒出颀长挺拔身量,不是裴远之又是谁。
他递过来之后,就收回了手,甚至还让出一点新鲜空气的距离,保持着疏离的态度。
像只是为陌生女士顺手展现一下绅士风度。
“要不我让物业帮你倒杯热水过来?”前面说话的好心男人又问。
季舒楹摇了摇头,婉拒了。
她此刻不想说话,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怼人。
一行人打头的人转头说了句什么,年轻男人应了一声,“走吧,阿远。”
一行人离开,季舒楹看着那道身影被众星捧月着走出去,在大堂门口停下,像是在等待什么,与同行的人说了几句。
仍旧是清清冷冷的侧脸,线条利落干净,远远望去,端的是精英模样,衣冠楚楚,举手投足都散发着利落独特的气场。
她这几天被孕反折磨,吃不好睡不好,孕吐严重,结果对方看起来还这么精神抖擞,丝毫没有被影响的样子。
“舒楹,你没事吧?”同事不知道季舒楹怎么了,连声问,想到这段时间所里的传闻,心底也有些起嘀咕。
她狐疑的目光投向外面。
“可能有点中暑。”季舒楹压下那股子不适,缓慢道。
今日烈阳,已经初有盛夏的味道,外面太阳高照,柏油马路都被蒸腾得升温,而大堂里冷气又开得极低,从室外到室内,胳膊都受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她的脸有些微的泛痒,不知道是不是出来得匆忙,墨镜和口罩遮不到的地方被阳光晒到了。
“那你先去那边沙发坐着休息一会儿吧,我帮你跟王律说,等会如果有需要再联系你。”
“嗯。”季舒楹应了一声,慢吞吞地走到大堂一侧的休息区里。
坐下来后,将包扔到一边。
大堂里人来人往,匆匆忙忙,没人注意到一侧脸色不太好的季舒楹。
季舒楹嘴唇有些发白,拧开水瓶慢慢地喝了一口,喝水的中途又想呕,一时间被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有人站在沙发后面,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掌心温热,替她和缓着。
悄无声息。
季舒楹本以为是同事跟过来了,鼻尖却嗅到清冽好闻的男士香水味,似雨后竹林,带着清新却足以安抚人的力量。
她指尖微滞,转身,与那双冷水洗过似的黑眸相对。
看了眼大堂外的人,都还在等着,时不时地向她这个方向看来。
只不过男人高大修长的身影挡住了所有探究的视线。
“好些了吗?”
裴远之轻拍着,不经意地问,抬起另一只手看了眼表盘时间,“还是说送你去医院?”
低低的声线似冰镇后的烈酒,清冽醇厚,撩动着敏感的耳廓。
“孕吐是正常的孕期反应,去了医院也没用,反而瞎折腾一顿。”
季舒楹闷声道,字字句句都是无声的控诉。
“请假休息?”
裴远之手中的动作没停,节奏却愈发低缓。
“之前已经请过好几次了。”季舒楹再度喝一口水,吐出一口浊气。
很奇妙的,在那种富有节奏而又轻柔的轻拍下,她胃部的翻涌逐渐止住了。
像是揉皱的纸张,被手指温柔的力度一寸寸抚平,回归到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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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的平整与洁净,烦躁一扫而空。
季舒楹舒服得指尖微蜷,头皮微热,又忍住喟叹的冲动。
“你们律所历来习惯把实习生当牛马?”
季舒楹胸口刚舒坦一些,听到裴远之的这句话,禁不住翻了个白眼。
前不久还有人说君德招的实习生一年不如一年,现在又说君德苛待实习生。
怎么不想想,她现在这么难受的罪魁祸首是谁?
裴远之垂眼,居高临下的姿态,连她这样的小动作都尽数收入眼底。
说来也怪,连翻白眼这样的动作,她做来也显得娇矜漂亮,一点也不世俗。
像一只繁复华丽的花瓶,哪怕插上最烂俗的花,也依然赏心悦目。
季舒楹精神好了一些,想了想,说:“我约了这周天的手术。”
那只轻拍着她脊背的手顿了顿,而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想好了?”
季舒楹抽出纸,展开,蜻蜓点水地擦了擦唇角的水渍,又补了个口红,理所应当地享受着身后人的服务,“嗯,我考虑好了。”
“需要我做什么?”
“星期天你陪我去。”
“周天我有个客户要见。”
季舒楹柳眉一竖,正要说话,裴远之又慢条斯理地补充:“不过时间上,我可以推迟,来配合你。”
这么一件私事,被他公事公办的口吻讲出来,像是在会议上讨论这个案例的合理风险一样。
怎么做到把私事也变得公事一样客观、理性、不带任何的感情的?
季舒楹一瞬间很想撬开这个人的脑袋,看看里面除了工作赚钱之外还装了什么,“你想说的就这些吗?”
“”裴远之沉吟了两秒,“那我问你。”
“嗯?”季舒楹抬眼。
“你确定这是你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确定。”季舒楹说,只是垂落在身侧的指尖微微抖了一下。
裴远之点头,“如果你确定,届时我陪你。”
季舒楹蹙眉,“你不会以为就那天陪我去就了结了吧?”
“自然不是。”
季舒楹扳着指头,像是在数落人的罪行,“后面的小月子,我不能进行体力劳动,不能干重活,造成的经济上的损失,请假的误工费、还有我的精神损失费,经这一遭的补偿、营养费你都要负责,事后的照顾和关怀也不能缺席。”
“可以。”
“口头答应的不算,提到的这些,包括具体数额,我都会拟成合同,黑字白纸,签字红印才算。”
裴远之眉梢抬了下,“可。”
“还有别的,等我想到了再补充,最终解释权归我所有。”
季舒楹又道。
“行。”
季舒楹没想到裴远之答应得这么利落,荔枝眼微睁,想从那张俊美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他凭什么答应得这么快。
是对自己的绝对自信?不担心自己趁机做手脚?还是有诈?
裴远之收回手,抽出一张湿巾纸,擦了擦指尖,提了另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怎么联系?”
季舒楹:“?”
这人在说什么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