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人不可貌相,看着斯斯文文的,手段这么狠?”
“开玩笑呢,这么年轻就能上位,肯定有过人之处。你看这小白脸长得,啧啧。”
聊着聊着,话题逐渐往诡异的方向发展,以貌取人是人类的痼疾,尤其小心眼的雄性,看到其他雄性比自己更有权势地位,必然要揣度之、诋毁之。
话题走向越说越不对劲,竟然开始胡乱八卦,他之所以在柳世能上位,是否和傅晶、柳石裕、孟世学都有“不正当关系”。
半途居然能空降羲和,摘取这颗行业明珠,搞不好也靠什么妖异手段,迷惑了一看就老实巴交的赵奇。
程音无论之前在羲和,还是后来在华药,与人交往始终秉持着独立外交原则,不参与,不搬弄,不臧否他人。
但听到这里,她实在没有忍住。
“他15岁就拿IBO国际生物奥赛金牌,读书时发表论文引用率至今排名第一,柳世过去十年的核心专利有一大半来自于他,羲和是他导师创办的企业,他当年就是初创人之一。”
程音的声音很轻,话也没说几句,但给出的信息量实在惊人。周围都是其他科室的人,很多并不认识她是谁,都去看坐在她身旁的刘雅恒。,尽在晋江文学城
刘雅恒笑笑:“我们小程号称移动的智能搜索引擎,她的信息都比较准,领导讲话呢,大家还是安静听会。”
尾声(5)
刘雅恒说完话,
看了一眼程音,她的目光仍然锁定在台上。
他没忍住笑了,那确实是一个……很夺人眼球的男人。
此时签约已完成,
集团办公室还安排了一场媒体发布会,能入场的都是经过筛选过的官方媒体记者,刘雅恒坐在后排没动,目前来看,场内一切正常。
却没想到,官媒也有掉链子的时候。
其中一家,不知是否派了个实习生过来,年轻气盛,纯金棒槌,
一开口就是挑事儿的态度。
“我个人认为,
这场合作谈不上双赢,
甚至可以说是双输,为什么这么说呢?这项技术我研究过。”
“对华药来说,
这东西成本不算低,推广有难度,
到时候入不入医保?搞成单抗进口药那么贵,
反而会挨骂。”
“对羲和来说,更是带上镣铐跳舞,
本来可以做成高精尖,甚至技术上领先国外十年,现在等于自我阉割,高不成低不就。”
从他说出“双输”两个字,
刘雅恒和程音已经一跃而起,迅速往记者席移动。
移到近前,
他俩却极有默契地同时停下不动了。
“在直播。”程音一眼看见那小伙的手机界面。
“新媒体。”刘雅恒抬手示意保安退下。
各官媒的新媒体平台有点麻烦,不像传统渠道那么一板一眼,照章办事。
走互联网平台需要吸流量,博出位,上面对他们的制约也会少一些,只要说的东西没有原则上的大问题,大都睁一只眼闭一眼。
这种时候如果直接上去阻止,反而可能引起更大范围的关注,万一再上个热搜,引发关于医保用药的讨论,这场发布会就算是被成功地砸了场子。
办公室主任明显开始紧张,老一辈人习惯了八股问答,这种突发问题,也没给领导准备问答资料……
刘雅恒向主任比了个手势,表示一切尚在掌握,先不慌。他已经迅速拿到了话筒,实在不行,这个问题他来答,适当做些引导,然后尽快结束这场发布会。
程音却比他更为笃定,低声与他耳语:“不要紧,季总应该能答。”
季辞果然打开了话筒。
开始发言前,他看了眼媒体席旁边的走道,程音还在与她身边的眼镜男窃窃私语。季辞清了清嗓子,等她看向他,才收回目光,开始发言。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先介绍一个关于药物研发的小常识:任何一种新药在启动临床试验之前,都需要通过伦理审查,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是审查对受试者的风险收益比。”
“羲和视觉假体是一个开天辟地新产品,没有任何人体数据可以提供给伦理委员会,来证明收益一定高于风险。我们需要有先行者来提供病例报告,进行参数调整,直到将风险彻底降低,才能进展到I期临床试验。”
“换言之,我们需要一个勇敢的人,充满牺牲精神的人,来吃第一只螃蟹。人类医学史上这样的人有很多,往往都是研究者本人身先士卒,将药率先应用在自己身上。”
“第一个植入羲和假体的人,正是羲和的创始人,我的导师程敏华女士。促使她这样做的最直接原因,是她的女儿天生患有视网膜色素变性。这种病被称为眼科的不治之症,致盲率很高。”
“她很爱她的女儿,那是一个非常漂亮、勇敢、善良的小女孩。可惜的是,她从来没有看见过星星和烟花,甚至有可能随着时间推移,彻底成为一个瞎子,因此程教授才毅然决定以身试药。”
“后来的事,大家可能曾经在新闻上看到过:由于羲和假体的市场前景巨大,影响了既得利益者,程教授被杀害,羲和的研究也因此搁置。几年后,为了继续推动实验,羲和的单例人体实验再次重启,这一次参与试药的,是我本人。”
“而我之所以有勇气来做这件事,是因为我娶了我导师的女儿,她现在是我太太。我很爱她,爱了很多很多年。我的心愿也很简单,这样可爱、坚强、从来不肯向命运低头的女孩子,应该知道星星和烟花长什么样。”
“所以,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羲和为什么要放弃专利,放弃赚钱的机会,放弃成为高精尖……因为从一开始,它之所以会存在,就不是为了金钱。将研究结果用于更广泛的大众,这是程教授的心愿,也是我们整个团队的心愿。”
季辞虽然今天老黄瓜刷绿漆,发型梳得像个炫酷叛逆少年,但他一旦开始说话,那种沉稳温和的上位感,还是立刻掌控了全场。
场内鸦雀无声,听他娓娓道来,每个人都受到不小的震撼,但现场无法发言,于是纷纷低头打开手机,涌入了那家官媒的新媒体直播间。
弹幕区一时飞速上滚,直播间的人气从来没有这么高涨过。
“看看人家这情怀。”
“贵报这记者不行啊,换人换人,小小年纪,开口就是爹味。”
“故意的吧,不这么说哪来流量。”
“季老板好帅!季老板好帅!”
“啊啊为什么帅哥全都英年早婚……”
“导师女儿是谁啊,太好奇了。”
无人得知,导师的女儿此时正在现场。
这是程音第一次知道,她的妈妈和三哥在过去到底为她做了什么。
也是她第一次亲耳听到,季辞对她说出爱的表白。当着成千上万人,还有更多人正在往直播间涌入,来作为爱的见证者。
他说,她值得最好的一切,甚至值得他放弃自己的生命。
她这样一个生来平凡,带有缺陷,人生追求和成就比不上程敏华和季辞万分之一的……努力在人间挣扎求生的普通人。
竟然得到了这么纯粹热烈的爱。
泪水汹涌,迅速模糊了程音的眼睛,她想找个地方痛哭一场,却仍牢牢站定在现场。
普通人也有自己的工作职责,她暂时还不能离开。
也不想离开。她的男人,和过去每一次一样,站在万众瞩目之处闪闪发光,她为之目眩神迷。
刘雅恒此时也发现了同伴的另一面——这个始终冷静、客观,做事有条不紊的女同事,竟也有如此感性的一面。
他悄无声息抽了一张面巾纸递给她,并帮她稍微挡了一挡。,尽在晋江文学城
台上,季辞轻轻皱了下眉,才又继续往下说。
“另一个问题,应该留给华药的陈总回答……”
陈总忽然被cue,陈总很不开心。他根本不想亲自挑战“医保”这种很容易被热议的话题。
此时刘雅恒往前两步,正要入镜引导,季辞又接着道:
“不过,我正好也有一些切身体会,先来抛个砖,有说得不妥当的地方,请陈总指点。”
“我来自一个小地方,有多小呢,大概我说出地名,在座没有一个人曾听说过。”
“在二十多年前,我小的时候,我家那边特别穷,每天我要走几十里的山路去上学,凌晨四点就得起床。一个村子里只有十几户人家,散落在大山深处,其中一户人家有牦牛,算是村里唯一的富户。”
“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后来逐渐通了公路,高铁,架起了电塔,基站。你知道在深山老林里维护一个5G基站的年费用是多少吗?它从市场经济学角度,完全没有存在的意义。”
“每年都不断地有扶贫干部被派来,教养殖,教直播带货,直到最后一个贫困户消失。每年春天,都有来自大城市的医生,到山下的草甸给牧民提供免费医疗,给产妇接生,为老人实施白内障手术,我爷爷就是其中一个受益者。”
“不惜成本造福人民,尽量降低大众成本,我们这个国家,一直都是这样做的。羲和也非常愿意和华药联手,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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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如何定义输赢,但如果今天我仍留在大山,而我太太面临着失明的风险,我会非常感激有人给我们送来光明的希望。所以,这个故事里也许有一些输家,但显然赢家要多得多。”
“希望或许渺茫,可我们总能向着光,找到前进的方向。”
季辞说的最后一段话被人截录发布,当晚冲上了某抖热榜的高位。
评论区热烈讨论中国人的民族精神,无论在深山还是城市,战争还是和平年代,几千年贯彻始终,得以让这个族群持久延续。
而在发布会现场,程音引导着媒体记者有序退场,初夏淡金色的阳光穿过梧桐叶,轻盈地吻上她的眼皮。
也许,她真的快要见到星星和烟花了。
这真是格外与众不同的一天。
当晚,华药集团高层设宴招待季辞一行。
以刘雅恒和程音的级别,当然不可能上桌,但他俩是行政工作人员,需要盯着上菜买单一应事宜,于是在包房外的大厅要了一个小桌,简单点了两个菜。
刘雅恒看得出来,程音吃得心不在焉。
不过他讲话从不会笔直不拐弯,免得让人心生不快。
虽然他很好奇程音为什么哭成那样,此时也只是旁敲侧击了一句:“没想到,季总的身世还挺坎坷的。”
程音笑了下,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能让刘雅恒都生出好奇心,她下午恐怕是哭得有点夸张。幸好他帮忙挡住了大多数人的视线。
她想直接岔开话题,又觉得有点欲盖弥彰,恰巧这时主任在工作群里发来信息,说主食迟迟未上,让去找人催一催。
程音立刻跳起来:“我去!”
催菜其实找包间经理就行,程音这次却格外敬业,直接出门去了厨间。
老历史建筑改的餐厅,明火厨房设在“工”字型楼宇的另一侧,走过去的路途不算短,正好让她躲开不想聊的话题。
路上景致倒是很好。
两个楼厢之间,原本露天的过道被搭了天顶,顶上飞珠泻玉,挂了一盏巨型的水晶吊灯。
灯很炫酷,如瀑布一般从三楼一路垂落至地面,数不清的水晶中还挂满了长短不一的雪白羽毛。
比灯更炫酷的,是周围螺旋形的金属楼梯。斐波那契图样,充满几何之美,相当之出片。
这种地方不成为网红拍照打卡点那简直不可能,餐厅本身也想靠这处造景来吸引人气,还特意给非用餐客人开了侧门,专供拍照出入。
可想而知,此地有多热闹。
程音侧着身,像潜水员挤过拥挤的深海鱼群,好容易才“游”到了对面。
然而过道连接楼向之处,恰好是螺旋楼梯的开口处,人流量格外大不说,竟还有人支了个三脚架,正背对着吊灯在搞直播,嘴里说着“快闪”“情侣”“七夕”之类……
直播的大妹子口齿略显不清,动作却很到位,手舞足蹈的,差点一巴掌呼到了程音头上。
她下意识地往后一躲,脚底踏空,险些从楼梯滚落,幸好被好心人从身后拉了她一把。
只是这好心人一旦拉上了她的手,就再也不肯将她放开。
程音惊魂未定地回过头。
晚风吹荡着水晶灯,无数晶莹的柱体互相碰撞,让“波光粼粼”一词忽然有了声音。
那些雪白的人造羽毛在风中试图振翅,却只留下无数扑腾的光影,像是有很多只看不见的天鹅从半空中路过。
某个多日不见的人,就站在这微缩的天鹅湖中,深灰瞳仁如湖水般深不见底。
“知知,”他对她笑着开口。
后面的话,季辞没来得及说。
突然之间,无数对年轻的情侣,仿佛凭空变出来似的,同时从四面八方涌入了这片天井。
如同群飞的候鸟从天而降,螺旋楼梯和过道一下子落满了五颜六色的人,到处都是年轻漂亮的面孔,快乐悦动的气氛。
像童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平平无奇的日常生活,一秒钟切换成了嘉年华的现场。
然后,不知是谁开始倒数,无数闪光灯开始咔嚓乱响,仿佛年夜饭上有人碰倒了筷筒,莫名带来热闹的新年气氛。
程音迷茫地拉着季辞的手,看着他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听着他和那些人一起倒数。
在数到“一”的时候,他俯身将她吻住。,尽在晋江文学城
“七夕快乐,我的宝贝。”
尾声(5)
从“不原谅以示惩戒”到“七夕节当众接吻”,
这中间怕是隔了一道马里亚纳海沟都不止。
程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过去的,反正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登徒子偷走了一枚吻。
还没来得及抗议或者生气,
她又被季辞牵着手,跟随人群一起跑下了楼梯。
“快闪的意思就是要快点闪。”季辞边跑边和程音解释。
……您今天不但发型年轻,连心态都仿佛十八岁。
不知从何处聚拢来的人群,又如满天星般散落于街市各处。
螺旋楼梯的下方是文化产业园的步行街,路两边摆满了移动食铺,橘黄灯光映亮一个个方形顶棚,绵延不绝直至街尾,浓浓的人间烟火气。
偏偏楼梯的下方凹进去一片幽蓝阴影,闹中取静。
方才四周挤满了人,
香水味都有百八十种,
程音的嗅觉受到严重干扰,
此时四面清净,幽影环绕,
她忽然嗅到了季辞身上有淡淡酒气。
“你今晚喝酒了?”她吃了一惊。
“医生说你可以喝酒吗?最近不是总头疼吗?你还没好完全吧?你现在怎么可以喝酒,当心有后遗症!”
季辞隐没在楼梯的阴影中,
她的连珠炮攻击像被黑影吸收,
没有激起任何反馈。
程音气急,伸手去抓他,
被他一把握住了手,拖进了暗影中。
又一个吻。
这次的吻深情而久长,毕竟此地避人耳目,给了某人尽情造次的空间。
季辞放肆得很,
将她紧紧圈禁在怀中,吻得渴求而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