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含贞想起梦中所听,心下也明白了几分。
她是被眼前的男人给救了,忍不住便要起身:“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男人却是抿唇一笑,淡淡回道:“不足挂齿。若不是你自己求生欲强,我也救你不得。”
他顿了顿,又像是随口提起。
“还不知你一个女子去法国作甚?投亲?”
阮含贞眉眼一黯:“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她的亲人如今应该满肚子想的都是,怎么让她顺理成章地死去吧。
男人一愣,轻敛神色:“不好意思,我无意触到你的伤心事。”
阮含贞摇头,想到什么,突然一摸枕头下,她的包袱还在那,心这才落了下来。
她当即解开包袱,拿出黄鱼便要递给他,真诚道:“我现在什么也没有,只有这些钱了。希望你不要嫌少。”
可男人没接过,只是惊诧地看着她包中的那封信。
“你怎会有巴黎文理大学的推荐信?”
见阮含贞神情一紧,也知晓自己唐突了,忙从怀中拿出一模一样的信件,安抚道:“不用紧张,我也是文理大学的。”
阮含贞一怔。
她从未想过会在此遇见同学,一瞬间,两人之间距离被迅速拉近。
“是,真巧。”阮含贞感叹道。
男人眼中浅浅的疏离终于消失不见,能去文理大学读书本就不易,更别说还是同乡人,这一层关系一出,他忍不住便想多问一句。
“你是哪个专业的学生?我叫何晏清,是学外科的。”
阮含贞念了下他的名字,忽地笑了。
“何晏清,‘正当海晏河清日,便是修文偃武时’,你的名字志气不小。”
何晏清没想到会有人一听他的名字,便能脱口而出他名字的含义,心中更是一喜。
“自然,所谓海晏河清,便是天下太平。”
他忍不住正了正神色,一字一句道:“我的理想,便是学会国外的手术,回国救人。你呢?”
阮含贞一愣。
从未有人问过她的理想。
她攥紧了信件,没怎么犹豫便回道:“我叫阮含贞,是学教育的,我想学会国外先进的教育理念,再回国传授给国人。”
“我的理想是,有朝一日,国内再无封建思想,人人平等。”
第11章
这一刻,阮含贞的眼中似乎发着光。
何晏清好似被这光灼了一下,越发真心实意地笑了笑。
“那就祝我们,都能得偿所愿。”
三月后,船终于靠岸了。
阮含贞和何晏清一齐站在渡口,往下望去。
眼前的一切是多么让人难以想象的世界?
在这里,随处可见的高楼都要比北京最高的建筑高上几分。
街上是来往的洋人,他们剪的是利索的短发,嘴里说的是洋文,脸上洋溢着的是自由,轻松的神情。
西洋钟在远处震响,提醒着他们。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真正地踏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
新生的路就在脚下。
阮含贞深呼吸,忍下眼泪,坚定地迈了出去。
……
三年后,法国文理大学一年一度的毕业舞会上。
何晏清穿着一身西装,鼻高唇薄,鬓发乌黑如漆,朦胧灯光里,如明珠生晕,引得在场女人频频回顾,心动不已。
可被众人注视着的何晏清却心不在焉地喝了口红酒,视线像是没有目的地扫视,但实则都是在不断地寻找着他想见到的人。
忽地,从楼梯上下来一窈窕女子。
身着青色旗袍,像是刚刚从江南烟雨的水墨画中走出来一般,让周遭的喧杂瞬间静止,一切仿佛都黯然失色。6
她是所有人的视线中心,也是今晚最美的东方美人。
何晏清笑了笑,放下手中的酒杯,迎了上去:“含贞,今晚的第一支舞,你愿意和我跳吗?”
阮含贞回了个笑,目光缱绻,搭上他的掌心。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