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说晋王稳操胜券,也可以说他轻敌狂妄。
楚焦平打从心底不希望是后者,闻言笑了笑,并未说话,垂眸时掩去了眼底不易察觉的担忧:“我听闻北边闹了蝗灾,共牵连邻地二十四州县,圣上不日便将下旨派人赈灾,这件差事殿下争否?”
晋王缓缓吐出一口气:“赈灾募粮这种事是吃力不讨好,百官平日挥金如土,一到了紧要关头却又开始挨个哭穷。那些商贾更是不谈,重利轻义,一毛不拔的人物,本王有心想接,却怕这烫手山芋伤了自己。”
他微微摆手:“此事罢了,莫要再提,本王便依你的意思静心礼佛,赈灾募粮的事说什么也不能接,若能扔到太子头上,再好不过。”
楚焦平思索一瞬:“此事倒也不难,找几个门下人往上递请折子,举荐太子去,陛下应当会同意。太子不知晓此事棘手,说不定便自己接下了,只是……”
晋王追问:“只是什么?”
楚焦平微微皱眉:“只是赈灾之事总归要有人来解决,否则北地饿殍遍野,迟早会蔓延至京城。”
他是在担心北地的流民。
晋王一直觉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死区区几个流民,笑了笑,嘴上却还是宽慰楚焦平:“无碍,等太子接下这桩差事,最后收不了尾的时候,父皇自会另外派人去收拾局面。”
他们三言两语便直接定下了这桩事,于是一口黑锅从天而降,直接落在了太子头上。燕帝见不少臣公都上折子举荐太子筹备募粮赈灾一事,加上近日晋王风头太盛,实在需要压一压,便准允了此事。
“承昊,在京中募集钱粮的事便交由你去办,这件差事办好了,朕自然有赏。”
太子站在朝臣首位,一直低着头,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燕帝大抵也觉得这个儿子近日实在沉默,不免出言关切了几句:“你是太子,便该拿出一国储君的气度来,底下的流言蜚语不必理会,这天下朕还是说了算的。”
他一向如此。瞧见哪个儿子飘了,便踩一脚,瞧见哪个低了,便抬一手。
此番话落在众臣耳朵里,都品出了些许不一样的意味。晋王站在下首,脸色微不可察变了变。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根本没打算废太子?还是说在旁敲侧击的警告自己?
这两个结果无论是哪一个,对晋王来说都算不上好。
“儿臣遵旨。”
迫于诸多因素,太子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份倒霉差事。也不知为何,他领完旨连府都没回,直接去了将军府。
九庸见太子来访,犹豫一瞬,没像往常一样任由他胡闯,而是将他引到了待客的前厅:“殿下请等,将军稍后便到。”
语罢便转身去内院通报了。
彼时楚熹年与谢镜渊闲来无事,正在房内对弈下棋。谢镜渊棋势汹汹,楚熹年老谋深算,几番厮杀,到最后还是楚熹年险胜了半子。
谢镜渊盯着棋盘看半天,最后发现已成死局,将手中仅剩的几颗棋干脆利落扔至一旁:“我输了。”
楚熹年轻轻挥开棋盘,指尖微微用力,便将谢镜渊拉到了怀里,声音低沉带着笑意:“将军这便认输了?”
谢镜渊顺势枕在他腿上,心想死都死了,不认输还能怎么办,自己又不是那种耍赖的无耻小人,勾唇反问道:“那你刚才怎么不让一让本将军?”
“将军怎么知道我没让?”
楚熹年摸了摸他的脸,对着那些伤总是爱惜万分,低头亲了亲。谢镜渊却反手勾住他的脖颈,直接加深了这个吻,从来不知矜持为何物。
“唔……”
楚熹年在短暂惊讶过后,幽深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反手将谢镜渊揽得更紧,厮吻间不知不觉便倒在了榻上,白色的衣袖不慎带落棋盅,墨色的棋子散落得到处都是。
情窦初开的人总是喜欢死缠在一起,落在他们二人身上也不能免俗。
楚熹年掌心落在谢镜渊腰间,有一下没一下的按揉着,却更似某种暧昧撩人的挑逗,须臾便软了腰身。
谢镜渊将脸埋在他颈间,眼皮都懒得掀:“现在是什么时辰?”
楚熹年怎么老喜欢大白天的做这种事。
“白日,那又如何?”
楚熹年漫不经心的笑了笑,不甚在意。指尖一勾一挑便解开了谢镜渊的腰带,衣衫半敞,最是一片好光景。
谢镜渊被他撩得也有些情动,正准备回吻过去,就在这时,外间却忽然传来了九庸的声音:“将军,太子殿下到了,正在前厅等候。”
楚熹年闻言动作一顿,淡淡挑了挑眉。
谢镜渊的回答则干脆利落,拧眉道:“让他等着!”
太子不知何时偷偷溜到了后院,听见谢镜渊的话,站在门外喊道:“好你个谢镜渊,居然敢让孤等着,孤要治你的怠慢之罪!”
楚熹年也有些不上不下的。他捏住谢镜渊的下巴,给了一个深吻,而后气息微乱的道:“走吧,太子还在外面等着。”
谢镜渊缠着他的腰不肯松,漫不经心道:“他都已经治我怠慢之罪了,出去有罪,不出去也有罪,舒舒服服躺着多好,让他在外面等着吧。”
楚熹年知道他在说笑,将谢镜渊从地上拉起来,整理好衣衫,这才推门出去。
太子伸长了脖子等着,见他们终于出来,立刻上前道:“孤今日上朝,圣上命孤募钱集粮,以救北地流民,这可如何是好?”
谢镜渊皱了皱眉:“这种烫手山芋你也敢接?”
太子:“孤也不想接,可圣上摆明想抬着孤压一压晋王的气焰,此事横竖都躲不掉。孤今日来找你,便是想寻个法子。”
他说话时虽然在问谢镜渊,眼神却落在了楚熹年身上。
第73章
募粮
太子对楚熹年眨了眨眼,
好似在不着痕迹暗示什么,想让他帮忙支个招。偏偏楚熹年垂眸整理着袖袍,全当没看见。
谢镜渊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法子,
他虽然有兵,
但总不能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逼着别人捐。这种差事是出了名的吃力不讨好,得罪人。
谢镜渊皱了皱眉:“你先回去吧,
等我想出了法子再告诉你。”
太子摸了摸鼻尖:“孤没指望你能想出法子……”
他想找的是楚熹年。
谢镜渊闻言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道:“叫花子还嫌饭馊了。那你就别指望我,
自己去挨家挨户的募粮吧。”
太子心想这可不行,那他不真成要饭的了:“怎么,
孤就不能在你将军府喝杯茶再走?”
谢镜渊冷笑:“行啊,
你要喝便喝,喝完了就走,
我盯着你喝。”
于是最后的结果就变成他们三人围坐一桌,大眼瞪小眼。
楚熹年垂眸思忖着太子刚才说的事。募粮这件事着实棘手,但若办好了也是大功一件,
百官精明狡猾,
自然不可能从他们身上找出破绽,
那么就只能在那些商贾身上捞油水。
转瞬之间,办法便已浮上楚熹年的心头。然而他不知是不是故意作弄太子,
眼见对方一杯一杯的往肚子里灌茶水,
偏偏就是不吭声。
谢镜渊在桌子底下推了推楚熹年,语气嫌弃:“你快想个法子将他打发走。”
否则太子这个不要脸的真能住在他们府上过夜。
楚熹年按了按谢镜渊的手:“好法子也需时间想,
将军莫急,
会有办法的。”
谢镜渊咬牙切齿:“你再想下去,
他就要将我的将军府搬空了。”
楚熹年下意识抬眼看去,
只见太子喝光了茶水,
正拿着屋内的古董摆件啧啧称奇。说一看就是前朝古物,卖出去必然值不少钱,一边说一边递给身后的随从,美其名曰就当谢将军替灾民捐的一份心意。
只是他拿一个就算了,接二连三的拿是什么意思?
太子又盯上了一尊孔雀大明王像,指着东西惊奇道:“哎,这一看就是好东西,栩栩如生,巧夺天工,到底还是谢将军府上好东西多,孤就笑纳了。”
语罢正准备故技重施,塞到侍从的怀里,一只修长的手却忽然按住了那尊佛像,赫然是楚熹年,只听他似笑非笑道:“好好的佛像,殿下却要将它卖了,岂不是亵渎神灵,受了天谴可怎么是好。”
谢镜渊则直白的多,睨着太子讥讽出声:“你也不怕遭了雷劈。”
语罢直接将那尊佛像抢了回去。
太子手中一空,神情讪讪:“反正文武百官都要捐银捐粮的,孤就当你提前捐了,瞧你那小气劲。”
谢镜渊掀起衣袍,重新落座:“本将军就算把整个府邸掏空了,只怕也填不上北地的蝗灾窟窿。”
太子恨恨道:“那些老东西守着金银财宝,恨不得带到棺材里去,孤今日就派暗卫去挨家挨户的偷,有多少偷多少!”
楚熹年笑着抚掌,看热闹不嫌事大:“太子殿下英明,真是个好主意。”
谢镜渊语气冷冷:“分明是馊主意,他胡闹便算了,你也跟着瞎起哄。”
一国储君去偷东西,像话么。
楚熹年这才敛了笑意,身形懒懒倒入椅背,支着头道:“我倒有一计,不仅能让百官和商贾出钱,还能暗中让晋王跌个跟头,不知太子愿意听否?”
太子立刻腆着脸凑了过来:“你说你说,孤听着。”
楚熹年淡淡挑眉,笑着反问:“殿下就不怕我是晋王府派来的奸细?”
他旧事重提,难免让人讪讪,就连谢镜渊也看了过来,低咳一声没有说话。
太子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孤与镜渊日后若真栽在你手中,那也只怪我们识人不明,日后生死由命,怨不得谁。”
他和谢镜渊都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一个不怎么聪明的太子,一个身陷囚笼的将军,就这么组成了《千秋封侯》中的反派联盟。
谢镜渊有灭门之仇,太子亦有杀母之恨。
楚熹年太过关注谢镜渊,以至于有时会忘了太子身世也好不到哪去,他曾经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被父亲活活勒死。
谢镜渊不知是不是和他想到了一处,狭长的眼眸缓缓垂下,睫毛打落一片阴影。恰逢太阳西沉,光影游走,自眉眼中间将他的脸分割成了两半,
一半毫无瑕疵,尚属人间;一半冷铁覆面,早已归属地狱。
太子蹲在楚熹年跟前,好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谢镜渊,一时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都不说话了。
太子生性跳脱,高兴或者不高兴全写在脸上。全然不知自己日后会造反失败,幽禁东宫,自缢而亡。
楚熹年见太子一身明黄蟒袍,腰系龙佩,一时间有些难以想象这个天潢贵胄日后的落魄样子。索性不再逗他,将自己的法子低声一一道出,末了做下总结:“……百官顾及颜面,商贾追名逐利,世家大族自视甚高,介时你哪怕什么都不做,他们也会想破了脑袋将银钱往你这里送。”
太子听得眼中精光连连,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文武百官真的会往孤这里送钱?”
谢镜渊在旁边掀了掀眼皮:“他们送不送不知道,反正将军府是肯定不会送的。”
太子得了妙计,恨不得立刻就去办,闻言对谢镜渊道:“孤早就知道你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孤不与你计较,等募粮完了再与你算账。”
语罢对着楚熹年拱了拱手,算是谢过,转身匆匆离去了。
谢镜渊果然变了脸色,对楚熹年冷笑道:“你就不该帮他。”
庭院四下无人,空空寂寂。楚熹年伸手将谢镜渊拉到怀中,摘了他脸上的面具,漫天霞色落在他二人身上,平添几分瑰丽。
“说让我想法子的是将军,不让我帮的也是将军,到底该如何?”
楚熹年用指腹摩挲着他的下唇,带着莫名的色气。谢镜渊正欲说话,楚熹年指尖便忽然见缝插针的探入了他口中,轻轻搅弄着。
“唔……楚熹年……”
谢镜渊喉结滚动,想推开他,这种事来一次就够了,楚熹年怎么回回都来。
“嘘……”
楚熹年笑着在他耳畔低语:“将军舔一舔……”
他指尖逗弄着谢镜渊柔软的舌,灵活至极,然后慢慢的增加至三根,直到完全湿濡,这才轻轻抽出。
谢镜渊呛了一下,嘴角因为长时间未合拢,有些发红。他攥住楚熹年的手腕,像是终于服输,过了好半晌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道:“用匣子里的东西。”
楚熹年动了动指尖:“将军是指什么,香膏么?”
谢镜渊觉得他在故意折腾自己:“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好吧。”
楚熹年终于不逗他,笑了笑,将谢镜渊抱入内室,然后轻扔在了床榻上。床头匣柜里积灰的香膏盒子也终于有了用处。
楚熹年挖了一块香膏,用起来得心应手,他见谢镜渊喘息不定,笑问道:“将军,此物可好用?”
“……”
谢镜渊说不上来,有些难耐,有些空荡。他急切吮吻着楚熹年的唇舌,然后缠紧对方的腰身,无声示意他快些。
体温急剧升高,
眼睛逐渐通红。
谢镜渊浑身紧绷,肌肉绷起,线条流畅分明。只是因为感官刺激,控制不住的颤了颤眼睛,睫毛一片湿濡,急促的喘息声极为明显。
他声音破碎,无意识咬住下唇,带着鼻音:“楚……楚熹年……”
“将军要说什么?”
楚熹年从后面轻轻咬着谢镜渊的耳垂。他实在爱极了这副身躯,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如此刚刚好。
谢镜渊脑子一片混乱,情到浓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无师自通地说了许多下流话。从前在军中时,他荤话就听了一箩筐,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到最后楚熹年听的都有些耳热,他沉下身形,掩住谢镜渊从唇间溢出的闷哼,勾唇道:“将军在我面前说便罢了,在旁人面前可不许这么说。”
谢镜渊被捂着说不出话,只能红着眼点了点头,睫毛湿濡一片。
“真乖。”
楚熹年满意亲了亲他的眼睛。
到最后一盒香膏用了大半,剩下的也零星无几,他们这才鸣金收兵。只能说谢镜渊不愧为习武之人,耐力就是比旁人强些。
夜晚入眠时,谢镜渊已经累得眼皮子都睁不开了,但想起太子募粮的事,还是问了一句:“你的法子当真有用么?”
他们维持着相拥的姿势,不曾分开。
楚熹年闻言在黑夜中悄然睁开眼,从后面将谢镜渊往怀里紧了紧,不知牵扯到什么,引得谢镜渊低低闷哼了一声。
楚熹年低叹出声,意有所指:“将军说,这香膏是不是果然好用?”
谢镜渊不知楚熹年是如何顶着一副风光霁月般的皮相说出这种下流话的,饶是再不拘小节,面色也难免尴尬,睨了他一眼:“谁问你这个了。”
楚熹年笑着道:“将军是指太子么,这个法子自然没问题。”
楚熹年在布一个很大的局,这个局不仅能把晋王逼到墙角,还能借力打力将燕帝也拉下来。今日太子募粮之事只是个开始。
他会不动声色削弱晋王的实力,先名声,后财力,再将对方麾下的谋士一一除尽。
等这些事做完了,局也可以开始收尾了,谢镜渊的仇自然也就报了。
“兰亭……”
楚熹年忽然叫了谢镜渊一声,然后偏头亲了亲他。
谢镜渊没说话,后退着落入了楚熹年怀中。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觉得自己心里的恨少了那么一些,不至于带着同归于尽般的覆灭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