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凶煞,
刀光一瞬,携着滔天恶意的大刀纷至沓来,只是刹那的恍惚,便会害了性命。
阿盈一把将花簌拽到身后,
旋身踢断了头顶的刀。
那刀只差一点,
将将便要把人劈作一半。
花簌大骇,
双腿一软,跌坐于地上,
自知拖了后腿,
涩然结舌:“多、多谢姐姐……”
“看好你哥,
休再让他出来添乱!”说完,阿盈便专心对敌,
凶悍地杀出了一条血路。
花簌攥紧归来树根紧贴胸口,连连点头,紧紧跟在阿盈后头,
瞅准时机,不时地甩出一道治愈法诀。
虽说攻击之法,她刚刚跟着阿盈边学边使,尚不熟练,
但治愈之法却无师自通,
就好像生而知之似的。
不知为何,那个极厉害的衡滟将军并未追来。
从烬池一路杀出,直到虞渊,
一直不见衡滟拦路,
阿盈总算喘了口气。
借助花簌的神力,
阿盈在出口布下一道禁制,将追来的魔族都困在里面。
但仅能困住一时,
不过逃命且够了。
污紫的,猩红的,灰白的,一团黏糊,鲜血和脑浆,在眼前炸开。
腥臭的气味透出法障,顺着风,扑面而来,那些东西,近得好像是溅在了她们脸上。
不知是否是恐惧这道禁制,会将他们再囚禁于九幽看不到尽头的噩梦之中。
这道薄薄的屏障之后,魔族疯狂地撞击着,撞碎了头颅也在所不惜。
涨满血丝的眼珠,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仇恨与恐惧的怒吼,又传出了虞渊这一方小小的出口。
阿盈拽着花簌,决然离去:“不要回头,你自己若不能逃出虞渊,怎救众生出离?”
“虞渊之外,还有出口吗?这是最后一道门了吗?我们会被困在哪一重门后吗?”花簌连连发问。
阿盈沉吟不语,直至驾上云,飞出千里,破风而立,才喊道:“不知道!反正往前是路,你自己走着瞧!”
祥云一路直上九重天,直到天门,阿盈才跳下云头。
甫一落地,几十个天兵天将便举着兵戈,团团围拢上来。
以前天门可并不见这么多天兵镇守。
“啊哟,好大的架势。”阿盈微惊,挡在花簌前面,嘀咕一句。
一柄锋利的枪尖,明晃晃地指着阿盈鼻子,当场被她伸手折断。
天兵们登时如临大敌,摆开了阵势:“你们是谁!胆敢强闯南天门?”
“谁稀罕进去!”阿盈嫌弃地撇撇嘴,“姑奶奶在此,叫你们太孙出来,若教我等得不耐烦,必当拆了你这南天门!”
听她出言不逊,举止放肆,天将们勃然大怒。
正待动手捉拿,却听一声喝止:“住手——”
举目看去,是个身着铠甲的年轻将军,领着一队妖兵,急匆匆地往这边赶来。
倒还是个熟人。
阿盈呵笑道:“南絮将军,带着妖族来得可真及时,正好与我里应外合,谋了这天宫的反。”
“大胆小贼,口出狂言!”
“不可放肆!这是……”南絮顿了顿,显然已知道迷厄渡口盈阙分生出影子之事,却不知阿盈是哪一个,只听他说,“这是昆仑神女。”
阿盈嗤笑一声,并不打算在此节上纠缠。
花簌认得这位南絮将军,之前在西陵境外,她假扮阿元的天兵时见过的。
此时他一来,态势便缓和下来,花簌暗暗松了口气,安安静静地落在阿盈身后听着,虽然并不听得懂什么。
阿盈下巴点了点南絮身后的妖兵。
南絮知她是问妖兵怎会在天宫,他皱眉恨道:“神女不知,天帝陛下不在,天族大半兵力都分往八荒,那穷凶极恶的魔将勾游,不久前便趁天宫空虚,从北天门前来偷袭!”
阿盈闻言啧叹,天宫再怎么空虚,也还有八部星君诸多神尊,更还有那些不出世的老祖坐镇,就算老祖们不理事,总也不能真教魔军赶下了九天吧。
魔军也当自知不能真攻下天宫,恐怕是被那为情乱智的魔君,逼得只能兵行险着了。
想到魔族此时的境况,阿盈也不由唏嘘。
南絮又道:“好在先前有神女相助,妖族已与我神族尽释前嫌,结为同盟,琅七新君闻讯便赶来相助。”
这事儿她不知,看来是盈阙干的,不过并不妨碍阿盈揽下南絮的感激。
阿盈挑眉问道:“那小狼都做新君啦,他在哪呢?”
想当初还是她和盈阙救他出了幽冥呢,后来再见他便成囚犯了,可真是狼狈,如今却有大出息哩。
“此时正在玉京宫……”南絮脸色发青,更加难看。
阿盈若有所觉:“出事了?”
京沂不是逃出天宫了么……对了!她也没有去万魔窟,难道是天魔两军半道相遇,打了起来,京沂被护送回天宫了?
南絮咬牙切齿道:“勾游那狗贼擒了京沂公主,让其他魔将拿公主为质,领军在前方作乱,他便偷偷潜入,直冲其他几位小殿下而去,最后虽追回了京沂公主和阿礼殿下,但白奕君与妧斯夫人却陷入魔军陷阱……陨落了,阿莲生和玄参两位殿下不愿被俘,阵前与魔将同归于尽。魔族见势不妙,只得抓着玄女公主慌忙逃走。”
这下,阿盈也沉默无言。
她挥动广袖,一身残损战甲便落在地上。
几个天兵上前,拂去笼罩上来的流云,一张脏乱却难掩威严的脸坦露出来。
“这、这……”天兵双眸遽睁,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南絮落眼一看,亦是大惊:“天帝陛下!”
但见天帝身负重伤,南絮也不敢冒然处置。
阿盈抱胸在旁,嘀咕道:“早让你们喊阿元来了,偏是不听。”
她咳了咳:“天帝大战魔君,两败俱伤,是魔君伤的,可不关我事。”阿盈毫不心虚。
看南絮已吩咐天兵请阿元与医仙过来了,阿盈拍拍一直安静的花簌的脑袋:“我们走。”
“且慢!”南絮身形忽移,拦住阿盈。
阿盈从来都不是好脾气,有人拦路,一拳便向前砸出:“说了与姑奶奶无关,滚开!”
南絮当即弯腰避过,躬身不起:“望神女见谅,此事末将不敢作主,可否请神女移玉天宫稍坐,看神女一身伤痕,不妨也让医仙瞧瞧?”
阿盈冷冷道:“盈阙已与天族决裂,天宫也有脸留我?姑奶奶此来不过是看在花玦面上,送还你们这个天帝,另有一事相告,魔君重伤难愈,神魔一战,动摇天地,他日是战是止,你们好好思量。”
南絮思忖着阿盈的话,却并不服:“神女此言……”
“再不滚,姑奶奶可不光要打烂这南天门,就连他,”阿盈指了指地上的天帝,“我也一并弄死。”
阿盈煞是不耐,脸上已隐现杀意,南絮不敢再拦,只好退到一旁,眼睁睁看着阿盈携着男儿打扮的少女离去。
不过多久,几乎是阿盈前脚走,阿元后脚便领着医仙匆匆赶至。
阿元与南絮草草问询了几句后,便在医仙建议下,将天帝抬去天池。
虽听阿盈所说,似意在劝和,南絮甚不赞同,却也将她的话说给了阿元,阿元若有所思,却不置可否。
天宫遇袭,死伤无数,阿玄被劫难救,阿元已是焦头烂额。
站在天池之畔,眼前看着一群医仙围着天帝,耳边是大公主娴誉整理出的战报,一句伤多少,一句死多少,连停息也没有,接着又说起魔军的动向,说起战将的安排。
阿元咽下满喉倦疲叹息,以沉稳端严之声应道:“我已知。”
阿元对娴誉所说,有条不紊地逐一作出部署。
娴誉一一记下,而后道:“勾游抓走阿玄,是作威胁,暂不会危及性命,你放心。我已去信召回盛琼与青兆,他们不日便可赶回。”
“多谢大姑姑,但天宫之危已解,眼下魔君出事,他们暂无力卷土重来,东荒还需四姑姑镇守,不便回来,请六叔回来帮忙便可。”
娴誉点头应好。
她看着这重任在肩的侄儿,一双眉紧蹙难平,分明心忧难耐,却不能露出分毫,她也不由长太息,搭上阿元的肩,想要安慰几句,却张不开口,改口说起:“玖洏送了十万火急的信来,旬波来报时你不在,我便替你拆开看了。”
阿元眼眸微眨,轻轻嗯了声:“凤姬脾性急躁,不大的事在她那里,也是急得了不得。”
“这回你便冤枉了她,真是急事。”见阿元终是抬头看了过来,娴誉方接着说道,“她在西荒听说魔族来袭,抓走了阿玄,气得了不得,写信来,倒让你莫急,她替你去万魔窟讨要小妹子了。”
阿元一惊
,低斥一声:“胡闹!”便转身要吩咐天将截她回来。
娴誉忙拉住他:“哪用你急得这般了不得,我早便教旬波去截她啦,这会儿该已领她回来了。”
阿元听出她话里的取笑,微赧,又嗯一声:“多谢大姑姑。”
这时,一位医仙踏水而出,颤巍巍地向阿元禀告道:“殿下,天池水对天帝陛下不起作用……”
娴誉肃声问道:“可是伤得太重?浊气侵染太深?”
“是,陛下身上的浊气实在太浓太重,从伤口处侵染入骨,再侵神魂,非是天池可洗清的啊!”医仙一句话说得叹息连连。
阿元道:“以花皇之能,可否尽除浊气?”
天帝是从魔族带回来的,也无谓再隐瞒伤势了,此时最紧要便是救回天帝。
医仙不敢言辞模糊,耽误了天帝伤情,直接摇头否决:“不可,天池便已是花皇与药王穷毕生之能钻研出来的,这般深重的浊气,他们二位怕也无能为力。”
言至于此,阿元与娴誉心中便已有数。
若说消解浊气,当日在迷厄渡,谁还没见到昆仑那位的能耐,如海浪滔天,如巨兽肆虐的浊气,她说吞便吞了,除了烧起一团诡异的火,毫发无损,甚至连魔族都能拔除浊气,将之复活。
但……她与天族决裂,亦是神魔天地共证的。
“还需二位殿下速作决断,天帝陛下的伤尚可医治,只是这浊气,若真与陛下彻底融合,怕是……”医仙不敢再说下去,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若天帝成魔,那接下去的话还用说么。
第155章
浊气化解之前,你不可再离开归兮台。
离开天宫后,
阿盈本要带着归来树根与花簌前去昆仑。
阿元能想到的,她自然不会不知。花玦身上的浊气比之天帝,只多不少,趁还来得及,
须得让盈阙尽快为他拔除干净。
还有花簌,
体内的浊气也并未完全被花玦吸出。
当时在烬池,
情势紧急,花玦只能先行吸汲大半,
让花簌得以清醒过来。
本打算得好好的,
奈何花玦抵死不肯去昆仑,
闹得大家险些翻下云头。
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阿盈气得再不想管他,
掉头向山河宫飞去。
花簌偷觑着阿盈脸色,心底觉得这姐姐今日似有不对劲,但一觉醒来,
今日什么都很古怪,最古怪的便是,自己怎么忽然离开了人间?
花簌把归来树根揣进袖中,不教花玦再出来惹恼阿盈。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的法力恢复了,
是身上的禁制解开了吗?封印的东西跑出来了吗?我脖子上的鉴心镜好像弄丢了,
是那些长黑角的怪人拿走了吗?”
阿盈:“……”
花簌接着又问:“我们是怎么被绑架去那个虞渊的?小百花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逃?西陵怎么样了?我那些病人有托付给其他郎中吗?是我身上那个坏东西连累了大家吗?”
阿盈:“……”
花簌:“为什么……”
阿盈抚摸着花簌头顶,慈爱道:“乖,你家快到了,
想不想花缱?”
花簌想了会儿,
含蓄道:“尚可。”
阿盈眯着眼道:“她待会儿说不准得抱着你哭。”
花簌皱了皱眉,
回忆印象里的花皇,然后不大赞同地说:“她不是那样的脾气,
好大一个陛下了,她很是端庄。对了,姐姐你为何不想回答我?”
“……”阿盈语塞,阿盈沉吟。
好在她紧赶慢赶,山河宫的影子终于浮出云海。
阿盈忙不迭逃下祥云,蹿向山河宫大门。
看门的仙兽与小将都认得她,喜笑颜开地打过招呼,便放了她们进去。
阿盈走了两步,又回转过来与那小将嘱咐道:“待会儿若有天族来找昆仑神女或找你家少君,都说不在,若没谁来找便算了。”
小将有些犹豫:“这……”
阿盈明白他的顾虑:“莫怕,诸事都有我担着,他们还有事相求,心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