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眼前这个女孩儿来说,营养餐还不如床头的一束花有用。
齐医生明白祁聿找他来的目的了。
病来如山倒,何况是一个心理生理上都在遭受摧残的少女。
“你住院多久了,一周?”
“嗯。”
“这一周一直在房间里吗?”
“嗯。”顿了顿,她说:“他们说空气不好。”
齐医生望了望窗外的大晴天,“今天天气看起来还不错,想出去走走吗?我看楼下就有个小公园。”
顾缈顺着他的视线望了望窗边,可惜只看到了一角白色纱帘。
“不了。”
很快,她收回视线。
齐医生也没办法强求,最后只默默帮她收紧了窗帘,方便她的角度可以看到窗外。
顾缈再次看过去,发现楼下的树上的花儿已经谢了。
前两天下了一夜的雨,应该都被打掉了。
顾缈觉得遗憾,她本来还打算拍张照片的。
见她一直盯着窗外,齐医生想了想,试探:“那是西府海棠。”
“看起来花期不长。”
齐医生:“一般十天左右。”
顾缈点头,那确实是不长了,她似乎只看了一眼,就不见了。
“没关系,明年这个时候还会开的,京市许多地方都可以看到。”
“还能再看到的。”
顾缈沉默半晌,终于叹了口气,“万一明年也看不到怎么办呢。”
“没有明年,还有下一年,下下年。”齐医生笑起来和祁聿真的很像,“人生那么长,总会看到的,也总会有人陪你看到的。”
他们好似在聊花,可彼此心知肚明,他们聊得又不只是花。
“是吗?”
齐医生冲她悄悄眨了下眼睛,压低声音,“其他的不确定,不过门口那个一定随叫随到。”
顾缈一愣,下意识看向门口。
门上的玻璃窗前隐约站着一个身影。
细看,露出的上衣颜色和刚刚进来过的人一模一样。
顾缈抿了下唇。
——
手术的前一晚,顾缈迟迟没有睡着。
白天黎宗玉来过,连那位许久不见的叔叔黎宗源也特地回国了。
黎宗源回国本就是一场冒险,更不要提来京市了。
其实在她住院的第一天黎宗玉就和黎嘉原霁一起来过。
几天不见,老父亲也苍老了许多。得知她明天就要进手术室,也罕见的红了眼眶。
老父亲不善于表达,原霁说父亲这段时间一直在寺里为她祈福。
港城人讲究风水,也信鬼神。黎宗玉本来是个例外。
但自从妻子离世后,女儿消失不见,他把希望也寄托在了神坛之上。
他每年雷打不动,拨一大笔钱捐给了寺庙用于修缮。他希望神明眷顾他的女儿。
找到顾缈后,他觉得庆幸的同时,也不禁在想,顾缈这些年漂泊在外,在顾家如履薄冰生活得那么辛苦,是不是妻子对他的惩罚。
特别是在顾缈查出癌症的时候,这一想法在心中更加强烈。
所以他这几日一直住在寺庙,吃斋念佛,祈求神明的同时也希望早逝的妻子可以发发慈悲。
他知道妻子恨他,如果妻子不甘,那作为交换,他愿意随她一同离开。
只希望她能保佑他们的女儿长命百岁。
——
夜深了。
顾缈眨了眨酸涩的眼眶,扭头看向陪护床的方向。
今晚想留下的人有很多。
最后只剩下了蒋清时。
她也不知道蒋清时是怎么“战胜”他们说服他们的。
她也不想知道。
这个时间,蒋清时也还没有休息。
“还是睡不着?”
清冷的声线贯穿记忆,顾缈望着他的眼睛,看着他坐起身。不禁想起关于他的一些往事。
在上个世界里,几个男主里,她和蒋清时接触最少。
顾叙和贺之淮和她有一层虚假的兄妹关系,总是能见到的。
而迟斐和迟晏和她同校同班,抬头不见低头见。
祁聿……又根本躲不掉。
所以关于蒋清时,她的记忆像是没有更新过似的,内容少的可怜。
在她死后,蒋清时的人生轨迹似乎也没有什么改变。
他们就像是两条平行线。
如今顾缈不禁想问:“蒋清时,如果说当初我没有找你的话,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和顾思妤订婚了?”
她的问题很突然。
蒋清时黑漆漆的瞳孔攫住她的目光,短暂的平静后隐隐的像是泛起了一丝波澜。
“不要胡思乱想。”
“没有这个可能。”
他很坚定。
顾缈却笑了,显然没有相信他的话。
他很轻的皱了下眉头,不知道是不悦还是不知道如何证明。
良久,他说:“只要你出现过,就不会是其他人。”
“这样吗?那如果我要你和她在一起呢?”
“那就让她消失。”
98第409章
我会走在你前面
顾缈神情怔松,数秒后,她皱眉,纠正:“你不要这样。”
“好歹也是吃斋念佛的人,怎么总把这些挂在嘴边。”
“佛会怪你的。”
“那就让祂怪罪吧。”男人语气寡淡,随意的好像认为这只是一件不痛不痒的小事。
顾缈傻眼了。
其实她一直认为祁聿是那个会随意践踏旁人生命的疯子,再不济还有个顾叙。
现在看来,蒋清时才是杀人不眨眼的阎罗。
就比如他上次就能悄无声息的把顾思妤囚禁起来。
如果不是她意外发现,也许那次……顾思妤就会死。
“你不要这样,她……”
她有些头疼。
“从上次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她的死活。”
蒋清时不想在这个时候提起外人。
顾缈不让他动手,他这段时间也压制着没有对顾思妤做什么,只是保持监视。
他想的很好,按照顾缈说的,等顾思妤二十岁生日后,再下手。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是这个时间。
是不是和她前几天讲的那些故事有关。
顾缈哽住。
两人无声对望数秒,男人俯身抱住她,亲了亲她的嘴角。
“不要讲她了,我暂时不动她。”
暂时。
顾缈猛然想起,系统说上个世界里,祁聿在结局时的确起了杀意,可找到顾思妤时,对方已经毙命了。
而现在,眼前这个人,对顾思妤充满了恶意。
在上个世界的时候,他也没有被排除嫌疑。
那么……
顾缈眼睫狠狠一颤,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居然是蒋清时!
她一把抓紧他的衣摆,她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了,自己还能想着维护剧情发展。
“你不能骗我。”
“嗯。”
蒋清时又吻上她的唇,已经很久没有亲到她了。
从上次分开到现在一直没有。
“我让人在院子里移了几棵海棠。”
“什么?”顾缈回神,唇微张后面的话语被他吞没。
知道她病着,他的吻也很轻,仿佛是王子在亲吻自己的睡美人。
良久,他放开她。
“等你出院就能看到了。”
顾缈靠在他怀里喘息。
闻言问道:“花期不是过了吗?”
“品种很多,有些已经过了,有些还可以看到。”
“那等我出院也来不及了。”
他也没有犹豫,“等你手术结束,我折几支放在你床头。”
“……”顾缈嗔他一眼,“花是用来欣赏的,不能折。”
“它就是为你而开的,你看不到它活着就没有意义。”
顾缈哽住了。
“那……就摘一朵吧。”
怕他真的折断花枝,她顿了顿,难得的吐出一句:“明年……总是会再开的,到时候我会去看的。”
蒋清时眸光微闪,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他抱紧她:“好。”
只是这句好听的带来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太久就被她亲手打破。
“要是手术失败了,你之后就把海棠移到我墓前吧。”
“不会失败。”
“我是说……万一。”手术都是有风险的。
顾缈其他想说的都已经留在了书信中。
唯独海棠是临时起意,所以要是有万一的话,她希望蒋清时会记得。
“到时候就找一个……”
“睡觉吧。”蒋清时打断她的施法。
“……”
对上她哀怨的目光,蒋清时气息沉沉,“要收也是先收我,我都没死,他们不会收你的。”
顾缈皱眉。
“干嘛讲这么不吉利的话。”
他无声凝视她,好似在说“你也知道不吉利”。
顾缈哽住,又听到他说:“我年长你几岁,我会走在你前面。”
“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会死。”
顾缈要骂他,他却说:“我问过神佛了,他们也这样说。说你早年命运多舛,但只要过了这一劫,一定会长命百岁,晚年子孙满堂。”
良久,顾缈放下手,“真的?”
“嗯。我会撒谎,神佛不会。”
“可我不想生孩子,哪来的子孙满堂。”
这个问题也没有难住蒋清时,“那就收养几个你瞧着顺眼的,或者从旁支那边过继。”
顾缈语塞。
——
清晨,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从地平线缓缓升起。
顾缈没想到自己在手术前还有闲心看一场日出。
一大早,走廊里脚步声不断,陆续来了很多人。
顾缈的病房因为只进不出,很快就没了座位,后面来的人只能站着。
顾缈觉得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