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考生自己解开抖落身上衣物,证明没有携带利器兵刃等物。
走到这一步,没有哪个蠢货会想不开的去舞弊,所以检查竹篮只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查考生有没有携带别的东西,免得对宫里贵人造成威胁。
褚休走进宫门,竹篮挎在手臂上,大大方方的低头系好腰带,尽管面上平静,但胸口心脏跳动依旧震的耳膜发疼。
她侧眸朝后看裴景,裴景眼睛都没抬,怕露出异样被人看到。
每次侥幸通过,既有完美伪装的缘故,也有几分运气存在。
褚休想,要是女子入学顺顺利利,甚至后面有优秀的姑娘通过科考走上这条青云路证明了自己,那往后世间女子再进入此门时,是否就不会像她跟小景一样,仅因性别而提心吊胆。
考试的纯粹性不该只是杜绝舞弊跟结党营私,也该有一视同仁只看学识不论性别才对。
竹篮从手臂往下滑到掌心,褚休提住的时候微微握紧。
她正要收回目光朝前看,就见裴景抬眸朝她望过来。
两人一句话都没说,但心下都是一定。
考试地点定在了保和殿,考生进宫后由天使引路朝前走。
待所有考生落座后,开始点名发卷。
最后一场的殿试只考策问一道,由皇上监考。
但这个并非死规定,贡士名义上的监考官是皇上,实际上坐镇大殿的可能是翰林院里的大学士。
毕竟很多人这辈子都没见过天子,要是写的正入迷,猛地抬头看见皇上可能会吓断思路。天子虽不是真龙,也没长着三头六臂八只眼,可皇权加身,权势的威严下,谁人不怵。
“那个必是褚休。”皇上双手背在身后,站在大殿里侧的廊柱后面,语气肯定。
褚休即便换了身新衣服,依旧是那粗布那颜色,十分好认。
他坐在那里,腰背笔直端正,连提笔作答都透着股蓬勃朝气,哪怕没亲眼看到他写的内容,皇上都欣赏的连连点头。
好苗子。
这届好苗子不少啊。
武秀站在皇上旁边,目光顺着褚休朝后,略过几人落在裴景身上。
裴景今天穿的是月白色圆领长袍,满头乌发盘成圆髻用玉簪束在头顶,远远一看,唇红脸嫩,当真是君子如玉温润斯文。
就是略显青涩,像株翠竹嫩笋。
“哪个是付见山,他那性子适合刑部,宁折不弯公正铁面,不管他几甲,刑部尚书已经提前跟我点了名想要他。”
皇上轻声嘀嘀咕咕,大殿安静,里头只有研磨发出的轻微动静,连大声喘气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大殿宽广,皇上站在最边缘,距离把控在远远的能瞧见考生又能让自己说话不被他们听见。
皇上,“李礼瞧着也挺好,不过他跟褚休都成家了,付见山听说还没娶妻,年龄跟你也相仿,妹子你觉得呢,妹子?”
他不止是来看未来臣子的,也是顺道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妹夫。
要不然他也不至于闲到去打听人家考生家里有没有娶妻,亦或是有了相好的人。
皇上说半天话都没听见回应,纳闷的侧眸看身边人,皱眉问,“姜华你看谁呢?我跟你说话呢。”
连名带姓的喊,武秀总算有回应,垂眸说,“是好看。”
“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皇上沿着武秀刚才看过的方向瞧过去,一眼就瞧见几排考生中最好看最秀气的那个,顿时捏着胡须笑了。
“看来驸马的人选你心里已经有主意了,你问过人家没有,那郎君瞧着细皮嫩肉的,年龄也没到二十,万一不想给你当驸马怎么办?”
皇上故作满脸苦恼,悠悠的说,“咱们也不能仗着权势,非要逼人家是不是?”
武秀望向自家皇兄,“她要是不同意,我自然不能逼她。”
“对对对,你只会想方设法让他同意,”皇上看得分明,说完没听到武秀反驳,眼皮抽动嘶了一声,扭头看自家妹子,“还真被我说中了?”
武秀开始抬头看房梁,“……”
皇上到底是没去大殿上溜达,站在暗处观察了一遍后就回了御书房。
李公公迎上前,“皇上,魏国公来了。”
“哦?他这时候过来倒是不稀罕。”皇上笑着,心里约莫猜到了什么,仰头看了眼天色,“什么时辰了?”
李公公,“午时了。”
来的要是忠义侯,皇上就借口去吃顿饭再过来,可偏偏来的是魏国公,一把年纪的老头了,皇上怎么好意思把他晾在御书房自己躲去吃饭。
皇上,“去见见吧。”
“皇上刚从保和殿那边过来?”魏国公是个笑眯眯的模样,两眼放光,“可曾见到一个名叫裴景的小生?我听锦衣说那孩子模样不错又有学问,家世清白不近女色,是个好孩子。”
他夸的这么明显,皇上装傻也不行。
皇上绕到御案后面坐下,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含糊着,“是挺不错的。”
要不然一个两个的也不会都看中他。
魏国公站在御案前面,开门见山毫不客气,“那就许给我家筱筱吧,赐婚的圣旨您先写下,等他得了功名再给他,到时候双喜临门是天大的好事。”
皇上,“你这要的也太直接了……”
魏国公半点都不害臊,笑呵呵说,“下手要是慢点人可能就被抢走了。”
先把赐婚圣旨要到手,别的可以慢慢商量。
他家筱筱要文采有文采,要样貌有样貌,要家世有家世,哪一条都拿得出手,就不信那裴景是和尚转世,哪一样他都看不上。
魏国公美滋滋的抚着肚皮,眼皮阖上,慢悠悠的说,“把筱筱的事情安排好,我就可以安心闭眼了。”
皇上砸吧着嘴里的茶味,沉吟开口,“你先把眼睛睁开,这事不是我不答应你,实在是——”
皇上放下茶盏,双手抱胸,“实在是我家妹子也看上他了。”
魏国公眼睛猛地睁圆,看向皇上,“武秀也看上了!”
“可不嘛,这会儿前面已经考完出宫了,”皇上看热闹不嫌弃事情大,“就看你们谁能先哄得人家裴景点头同意婚事,我不管,他要是不答应,就算是武秀,我也不会硬按头赐婚。”
他是皇上,要的是有用的臣子,又不是月老,专注促成婚事。
想要裴景,那就跟武秀去抢吧,大家各凭本事。
魏国公伸头往外看时辰,急得跺脚,“您就跟老臣聊这些虚的,您要是真无私不偏袒,您可至于拉着我聊这么久,还不是胳膊肘往里拐,偏心自己妹子。”
皇上摸着胳膊肘,理直气壮,“那不然呢?谁让她是我妹子,你不也偏心你外孙女吗,你怎么不偏心我妹子。”
魏国公,“……”
他不跟皇上扯这些没用的浪费功夫,只提着袖筒急匆匆往外走,恨不得借皇上的步辇一用。
魏国公嘴上嘀咕着,“希望锦衣在外头先碰见裴景,不然人要是落到长公主手里,那就真没了。”
裴景不止是裴景,他还是褚休同窗,两人关系极好。
因闹榜一事,褚休裴景身后站着无数举人文士,两人又是今科最有前途的小生,在太子被废的这个节骨眼上,自然是谁得了他俩谁在舆论上更得文士青睐。
褚休圆滑不易拿捏,裴景倒是璞玉可以细细雕琢成想要的模样,用婚事拉拢利益捆绑是最快最好拿下他的法子。
要是没有好处,世上好儿郎千千万,怎么大家就非他不可。
宫门再次打开,贡士们从里头出来。
宫门口,忠义侯坐在魏国公的马车里,碍于颜面跟身份,手压着腿上衣摆,忍住撩帘子朝外看的冲动。
温大娘子妇人短视,这么好的苗子怎么能松手放走?威逼利诱那么些手段,哪一个不能用?非要用枇杷樱桃试探口风,结果可想而知。
裴景没有家世只有虚名,不趁这个时候拿下他,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他羽翼丰满还是在朝堂站稳脚跟?
那时候诱惑更多,他岂会舍弃别的选择侯府?
忠义侯对现在的裴景势在必得,朝堂上能争过魏国公的人几乎没有,而武秀又比裴景年长,皇上也许会给她定个年龄相仿更为成熟的付见山。
付见山是不错,可惜那样刚直的性子,忠义侯不喜欢,因为不好把控。
他只要裴景,等裴景跟筱筱的婚事定下,他跟魏国公替裴景在朝堂上活动一二,让裴景在翰林院那边挂职,同时过来吏部帮他打下手查案。
事情只有交给亲近的人,他才能放心。
到时候就算有武试分神缠身,他也不怕对吏部失去掌控。
忠义侯手指点着膝盖,人坐在车帘紧闭的马车里,不见天光,使得他儒生般斯文的面孔都透着股阴翳的算计。
前头站在宫门口找人的下人匆匆过来,“侯爷。”
忠义侯靠近车窗,低声问,“见到裴景了吗?”
下人,“没见到,但是我跟其他贡士打听了一下,他们说裴景才出保和殿,就被长公主身边的春风叫走了。”
忠义侯猛地扯开马车帘子,顾不得体面身份,沉着脸,“什么?”
殿试结束,结果会由皇上跟翰林院以及礼部共同商定,到时候一甲三人的考卷会张贴出来以显公正,不存在徇私的可能。
所以这个时候长公主将人叫走,已经跟考试无关。
就算裴景得了三甲同进士,亦或是得了状元,都是他自己本事所得。
武秀出于这个考虑,春闱结束后没见裴景,一是怕旁人误会她给裴景透题,二是怕影响裴景考试发挥,所以才选择在殿试结束后见她。
忠义侯原先没见武秀有任何动作,以为她不喜欢裴景这种类型的小郎君,所以才觉得她会定付见山为驸马。
为了怕别人等殿试结果出来截胡,还提前说服魏国公在殿试结束前就进宫跟皇上求赐婚圣旨,远远赶超别人一步。
结果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武秀会出手。
并且在宫里就把裴景叫走了。
忠义侯这会儿恨不得进宫。
他才从马车上下来,魏国公就满头是汗的出了宫门,瞧见他连连招手。
忠义侯上前搀扶,“父亲,皇上那边怎么说?”
魏国公握着忠义侯的手臂,喘着粗气同时问,“裴景呢?”
两人眼神对上,“糟了。”
魏国公反应过来,“皇上他故意拿话激我出宫,要不然我定要堵在保和殿门口等裴景,说不定还有机会。”
忠义侯,“那现在?”
“现在什么都晚了,”魏国公看忠义侯,“你又不是不了解武秀,她可不是后宫里养出来的娇滴滴公主,那是咱大姜的武秀长公主啊。”
有的是手段。
她要是看中了裴景,哪有其他人什么事。
“父亲别急,万一裴景不喜欢长公主呢。武秀是不错,但她到底比裴景大上好几岁,强势不说,手上还有实权。”
忠义侯说,“做她的驸马只能站在她的身后被她的光芒遮挡的严严实实,稍微有出息有抱负的儿郎,谁愿意这般呢。”
寒窗苦读十多年,谁不想出人头地靠自己的本事站在最高处,而不是站在一个女人的身后。
作为武秀的驸马,就算有天大的本事,旁人也会先看到武秀再看到他,稍微要些自尊跟脸面的男人,谁乐意被这么指指点点怀疑能力呢。
忠义侯面上扯着笑,说着宽慰魏国公的话,心里其实早就埋怨起温大娘子。
那么好的机会,她个蠢货怎么就没把握住!
他分明比武秀下手的更早,都怪温大娘子不中用,这才坏了他的计划!
第74章
“长公主要点我当驸马。”
殿试结束,
裴景提着竹篮在保和殿门外看见春风的那一刻,第一反应是扭头看褚休跟李礼。
进宫门前拍着胸口说要替她拦人让她先跑的李礼,这会儿低头翻找竹篮,
“褚兄你看见我的砚台了吗,怎么找不到了。”
“……”,
裴景望向褚休。
褚休眨巴眼睛,脸不红心不慌的,跟着凑头往李礼的竹篮里头看,找的认真,
“怎么个事情我来看看,好好的一个砚台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两人拎着一个竹篮,
顺着保和殿的台阶就这么溜达下去了。
裴景,
“……”
她俩找不到的是丢失的砚台吗,
分明是她俩丢失的良心!
春风笑得满目春风,“裴贡士,
咱们这边请。”
裴景红着双耳朵尖,
跟在春风身后朝他引路的方向走。
“褚兄,
咱们把裴兄留在宫里不碍事吧?”李礼偷偷朝后看。
褚休跟着望了一眼,笑了,
“小景要是不想去,别说一个春风了,
就是来八个春风,她都不会跟着走。”
皇宫之内,裴景作为考生,她要是真不愿意去,
谁敢逼她?
李礼了然,脸上露出轻松神色,
轻拍竹篮肚子,“原来我这砚台放底下去了,我说怎么找不到呢,这下心里就踏实了。”
两人聊起刚才的策问,并肩朝外走。
裴景则随着春风走到了保和殿旁边的宫道上,人还没靠近,远远的就瞧见那抹亮眼的冰紫色裙摆。
目光下意识顺着绣了浅色花朵的裙摆往上,入眼的就是长公主姣好曼妙的身形比例,高挑的个儿长长的腿,清瘦却不嬴弱的腰。
细细的腰带缠了两道,束出腰肢曲线的同时,也往上箍出完美的弧度。
交襟的衣领里面是雪白锦缎内衬,阳光之下恍惚看过去,一时分不清是衣服颜色还是长公主的肌肤底色,让人不敢往她胸口的地方多瞧。
跟平时的朝服比起来,长公主今日银白加冰紫的颜色搭配,弱化了她身上的权势威严,更多的却是突显她身为女子的英气干练跟成熟沉稳。
长公主双手自然随意的搭在背后站在那里,眸光平静的望过来。
尽管她穿的不是朝服,身为上位者的气势跟淡漠的气质,依旧让她带着淡淡的疏离感,叫人心生敬畏又不敢随意靠近。
她好像就该远远站在那里,受人敬仰倾慕跪地仰视,能得她垂眸俯视淡淡一瞥,已经是三生有幸上天垂怜。
裴景呼吸发紧,看得越久越发不敢上前,只单手拎着竹篮手指握紧,无意识站在原地停在这里。
从皇上起事开始,裴家就一直关注着外头的事情,裴景几乎是听着长公主的名字进的学堂。
她女扮男装,早起缠紧胸前裹布的时候,总会向往长公主以女子之身自在行事跟活的热烈肆意。
众多儿郎里,长公主是不让须眉的巾帼,她以一己之力让人忽略她的性别,只看到了她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