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抬头看向了句芒，问道：“或许……你第一次是从下边那层河水浮上来的？”
句芒紧皱的眉头并未松开，他轻轻摇了摇头，“我也说不清楚。”
谢释渊又问道：“你来这里多年，真的没再见过其他人？”
句芒依旧摇头，“从未见过。”
两人立于河边，河风吹拂着他们的衣摆。
谢释渊思索着，又接着问道：“你第一次降临南洲是何时？你们双方又是怎样建立联系的？”
随着谢释渊的话音落下，句芒也逐渐陷入了沉思当中，“当年，我才从忘川中上岸，魂体十分虚弱。此地到处都是鬼气，倒是适合温养魂体，但再想有所进益却根本不可能。”
“我四处行走，从那些鬼修口中得知了愿力和愿石的作用，但我却不是正经流程来的此处，想做点营生都不可能……若是想得到愿力，那就只有一种办法。”
句芒还没说，谢释渊就清楚了，毕竟玄天门祖师爷走得就是那条路。
“只是才刚冒出这样一个念头，还并未施行，就突然收到了一丝愿力。”
句芒的眉头拧得越发紧了，“是很纯净的愿力，随之一起的还有一个期许，那人想要让自已种下的种子发芽。”
他看向了谢释渊，“你知道的，这对我来说再容易不过了。
“我帮了他们，后来渐渐地许愿的人也越来越多，我得到的愿力也越来越多，倒是再不用……呵呵……想那些别的法子了。”
谢释渊听着他的话，开口问道：“所以这些愿力到底是怎么来的，其实你也不知道？”
句芒点头，“是的，我也不清楚。我得到了很多愿力，直到某一日，我感受到他们遇上了危险，在他们的祈祷中，我选择了降临。”
他说到这儿突然停了下来，眼神有些奇怪，看着谢释渊问道：“你猜我降临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谢释渊顺着他的话问道，“看到了什么？”
句芒笑了笑，“看到了你。”
谢释渊：“……”
他明白了，句芒所说的危险其实就是他的分神打开仙魔通道来到修仙界的那一次……
南洲所谓的危险也是因自已而起。
谢释渊轻咳一声，才又一脸风轻云淡地说道：“往事休要再提。”
句芒笑了起来，谢释渊的脸色却越发淡定了，又问他，“你当时藏在何处？为何不与我相见？”
若是当时他们就能见到，那他也不会直到前两年，才想到他们或许可能在鬼界。
听了谢释渊的问话，句芒也叹了口气。
“当年我所得到的愿力不足以支撑我凝成实体，只能借助他人的身躯降临，所以……你应当没认出我来。我的愿力也不足以支撑我在修仙界久留，便没能同你说上话。”
谢释渊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命数。
“走吧。”谢释渊说道。
句芒疑惑地看向了他，问道：“我们要去何处？”
谢释渊：“回酆都去。”
句芒点了点头，正要跟他离去，就听谢释渊又接着说道：“你出现在鬼界，或许我们其他同伴也会在鬼界，你空了去寻一寻他们。”
句芒微微一怔，再次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然而紧接着就听谢释渊又接着说道：“只一条，你外出寻找的时候要当心些，也有神族的神魂逗留在此处。”
句芒顿时脸色大变，“什么？！”
相较于他而言，谢释渊明显就淡定多了，“我亲眼所见，不会有假。当年我杀了一只，兴许还有其他神族也化为恶灵藏在暗处。”
句芒冷哼一声，身上的气势也凌厉了许多，“我记下了。
”
谢释渊带着他身形一动，便又重新出现在了酆都城。
秦姝饮了几壶酒，脸色微微有些泛红，她常年靠这酒锻体，就连岑菡都知道她好这一口，每过些时日便让人从济北城带一些回去给她。
坐在她对面的祖师爷则越喝脸色越青，秦姝委婉地劝道：“师祖，不然今日就先喝到这儿？”
玄天道人抬眼看向她，“怎的？心疼你的酒了？”
秦姝：“……”
这点酒算得了什么，也要不了几块灵石。
她赶忙拱了拱手，解释道：“弟子哪儿是心疼这点酒呀，弟子是心疼您呀！您若是喜欢喝，弟子便多送您几坛子，您留着慢慢品就是……瞧您喝的，这脸都发绿了……”
玄天道人：“……”
当鬼修就这点不好，随便喝点就上头。
他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你今日也来得够久了，早些带着你道侣回吧。本尊听人说修仙界如今也是一团乱麻，你俩早些回去捋捋。”
他话音刚落，正好屋外传来一阵动静。
玄天道人嗤笑一声，“他倒是来得巧。”
秦姝听闻此言，也笑了，起身冲着他再次行了一礼，“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会儿来不是正巧么？”
玄天道人听了秦姝这话也乐了，“若是本尊还活着，就你这伶俐劲儿，少不得将你收为关门弟子。”
秦姝嘿嘿一笑，“弟子如今跟您的关门弟子也差不多了，您的剑法和身法弟子都从传功殿学到了。”
玄天道人抬眸看她，“真当本尊就这点压箱底的本事？”
第1225章
只有寻了才知道是不是兄弟
秦姝：“？”
她起身的动作一顿，又重新坐了回去，“师祖，弟子醒酒汤也煮得极好，您可要尝尝？”
玄天道人抬眼看向了她，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地问道：“你这醒酒汤……怕是不便宜吧？”
秦姝也跟着笑了起来，“徒儿孝敬您的，什么便宜不便宜的，这岂不是伤感情么？”
玄天道人笑骂道：“你这丫头什么心思，我还能不知道？想学我那压箱底的本事也行，你再帮我做件事。”
秦姝闻言当即问道：“何事？师祖尽管吩咐，但凡弟子能做到的，绝不推脱。”
秦姝这话说得认真，无论玄天道人后续还会不会教给她什么本事，只凭他曾经教给自已《浩渺仙踪》和《浩渺剑法》，她都不会推脱。
玄天道人看着秦姝，眼中满是欣慰。
他知道自已性子不好，这么多年除了阿仰，唯有秦姝对他的脾气。
只小丫头年纪不大，但心眼却不小，做事也有章法，悟性还很强。
这样的人即使修仙界的情形再危急，她苟活个成千上万年总是不成问题的。
他方才对那丫头说的话也不是胡乱说的，若是他还活着，还在玄天门，当真会收她为关门弟子。
对上秦姝认真的眼神，他想了想，对着秦姝问道：“魔界近来可有什么动静？”
秦姝将这阵子发生的事都说与了自家师祖听，虽说鬼界自成一界，跟魔界不相干，但她却也有自已的心眼子。
这里的人都活了一把岁数，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会多说，师祖这样问也定有她的缘由。
果不其然，玄天道人听了秦姝这话只是思索了片刻，就问她道：“你可曾见到过阿仰？”
秦姝摇了摇头，“自从上次见过之后，便再不曾相见。”
听了玄天道人这问话，秦姝心中也挺奇怪的。
师祖上次不是说过吗？即便是阿仰也不得不防。
玄天道人又接着道：“我同他相熟数百年，他行事作风我再熟悉不过，这次南洲遭劫，十有八九同他脱不开干系。”
秦姝一愣，立即反问道：“可是对南洲动手的是神族？难道说他跟神族还有着某种联系？”
玄天道人摇头，“本尊也无从得知，但……你要知道，最熟悉玄天门的不是你我，也不是戚南，更不会是你那几个师尊师兄，而是他……”
秦姝脸色大变，想到当初差点被灭门的御兽宗。
若是有朝一日他们玄天门也沦落到那种下场……她实在不敢想象。
秦姝黑着脸，打定主意回去要跟掌门通个气。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
她冲着玄天道人一抱拳，说道：“多谢师祖提点，不知师祖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玄天道人点了点头，“若是我没猜测，他不会死心的，他定会找到来鬼界方法。虽说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何对来鬼界这样执着，但你们一定要提前防备才行。”
“待到这一波过去，你我若是还活着，本尊便将《无垢阵图》剩下的三式教给你。”
秦姝面儿上一喜，连忙抱拳道谢。
玄天道人这才冲着她挥了挥手，“行了，你也该走了，若是再不走，有的人怕是要进来逮人了。”
秦姝想到谢释渊黑着脸抿着唇的模样，也笑了起来，“如此，弟子便先行离去了！”
她从屋子里出来，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谢释渊和句芒。
句芒见到她出来了，便冲着她行了一礼，叫了一声嫂子。
秦姝笑着应了下来，谢释渊走上前来，拉过她的手，才低声问道：“怎的这会儿才出来？”
秦姝将方才玄天道人的叮嘱也告诉了谢释渊一声，谢释渊拧着眉头像是思索着什么。
秦姝也并未开口打扰他，片刻之后，谢释渊才抬起头来，看向了秦姝，“我约摸猜到了些。”
秦姝挑眉，“哦？你猜到了什么？”
谢释渊说道：“灵境小世界。”
秦姝一愣，他们本身就是计划要前去的，只是还并未找到另外一个入口。
谢释渊这样一说，她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你是说，他们想借助灵境小世界来到鬼界？”
谢释渊摇了摇头，“不，或许他们要找的东西根本就藏在灵境小世界当中。”
秦姝思索了片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灵境小世界这样厉害么？”秦姝喃喃自语道。
谢释渊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他并未进去，但却隐隐有所感。
秦姝听了谢释渊这话，神色顿时更为坚定了，“咱们回去也找！”
谢释渊应了下来，他本身也是这样打算的。
句芒将他们两人送走，站在酆都大街上，突然就有些茫然了。
鬼界之大，他要去何处寻人呢？
就在他迷茫的时候，突然头顶上传来了一道声音，“走啊，喝酒去？”
句芒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就见到了一身白衣的玄天道人双手负于身后站在屋顶上。
“酒？”句芒又想到了那辛辣醇香的味道，最终还是跟着玄天道人去了。
玄天道人这回倒是没再克制，左右大家都成了鬼修，谁的脸都是青的，互相不嫌弃。
酒过三巡，句芒也有些迷糊了，他一手撑在桌子上，两根手指扶着额头，大拇指轻轻按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我要去何处寻人呢？在鬼界上万年，我都没再见过第二只恶灵了。”
玄天道人一听这话，放下手中的酒盅，看向了他，问道：“你要寻谁？”
句芒再次饮下一杯，唇瓣微启，吐出两个字，“兄弟。”
玄天道人一挑眉，约摸也猜到了些许，反问道：“也是恶灵？”
句芒微微颔首，再次叹了口气。
却不成想，玄天道人直接眼睛一亮，一拍桌子。
句芒被他这动静惊得脑子也清醒了些许，抬眼看向了玄天道人，就见他说道：“既然是兄弟，自然要寻了！”
句芒又是一愣，就听到玄天道人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小声说道：“只有寻了，才知道他还是不是兄弟……”
第1226章
我们是天然的盟友
句芒还是第一次喝这么多酒，脑子里有些昏昏沉沉的。
玄天道人这句话他听得真切，却又一时间并不知道他这话是何意。
他疑惑地看着玄天道人，想听他多解释两句。
然而下一瞬，就见玄天道人直接拍了板，说道：“我同你一起寻！”
句芒：“……”
虽然很感激他，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他抬眼看着玄天道人，眼中划过一丝迷茫，就听她问道：“为何要帮我？”
玄天道人双手抱臂，向后靠在了椅子上，一本正经地说道：“自然是因为我们同是恶灵！”
句芒再次沉默了，就听玄天道人又道：“你还不清楚么？事到如今所有人都有自已的阵营，修仙界和魔界彼此对立，神族又同他们两界对立。你我生前是什么族群已经不重要，如今我们都是恶灵，在下一次这世间大清洗之前，你我都是天然的盟友，属于同一阵营。”
句芒陷入了沉思当中，耳边的玄天道人还在说话，“将我们的盟友找到，不仅是在帮你，也是在帮我。且我们同修仙界的联系明显更亲近，等到真的对上神族那一日，我们寻找到的盟友越多，获胜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
玄天道人说了半天，最终总结为一句话，“你寻还是不寻？”
句芒：“寻。”
玄天道人抬手将还没喝完的酒水都收了起来，站起身对着句芒说道：“既然要寻就跟我走，我知道要去何处寻。”
句芒是信他的，不仅因为秦姝和谢释渊的关系，更因为他觉得玄天道人说得有道理。
他们同是恶灵，如今是站在同一阵营的盟友。
然而在玄天道人领着他站在了阎王殿外的时候，他再次茫然了。
句芒别过脸看向了身边的玄天道人，问道：“你怎的带我来这儿了？”
他就是再傻，也知道没有哪只恶灵会往阎王殿自投罗网。
当然，面前的这只除外。
玄天道人一手负于身后，身长玉立，端的是一副仙风道骨模样。
就听他说道：“我知道阎王和崔判官他们有个卷轴，上边收录了许多恶灵的踪迹，若是能借到那卷轴，岂不比我们跟没了头的苍蝇似的胡乱寻找得好？”
句芒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是话又说回来了，阎王会给吗？
玄天道人抬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你虽活得更长久，但却不懂人情往来。阎王他欠我的人情，这卷轴他便是不全借，多少也得借个一卷半卷的。”
句芒持怀疑态度，但还是跟着他走了进去。
阎王正忙着，但鬼差前去一通报，他就撂下手里的事儿的来了。
见着玄天道人便是一抱拳，“玄天，你可算来了，我算了算日子，你这次再同我换三个月就好。不多，三个月一晃就过去了。”
玄天道人眉头顿时就拧了起来，“你少糊弄我，三个月晃八次都过不去。我知晓你不爱看卷宗，但那卷宗若是被我祸祸了，回来不还是得你善后？还是莫要偷懒，好生干活去吧。”
阎王这才看向了站在他身边的句芒，问道：“这位是……”
玄天道人的介绍也很简单明了，“恶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