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香多是欢楼红栈里用来调|情的香。
李杳看着溪亭陟旁边费老半天力气却舀不到一个馄饨的小团子,多少看着有些心烦意躁。
替银宝心累,也替碗里被搅成碎片的馄饨心累。
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转头看向腮帮子一动一动的金宝。
小家伙吃东西吃得很快乐,吃什么都津津有味,俨然就是一头小猪,给什么吃什么,好养也好活。
小银宝却与金宝截然相反,他噬甜,除了甜的,其他吃的都是用来玩的。
李杳有些走神,直到溪亭陟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她才抬眼看向溪亭陟。
“作何?”
溪亭陟颇有耐心的重复道:“你可见到杨师弟了?他可曾与你说起这香是何人所点。”
李杳忽略了前面一个问题,敷衍地回答着后年的问题:
“不是陆齐争点的。”
“你如何确定不是他点的?”
溪亭陟如是问。
李杳道:“我进屋时,灭了那香,陆齐争……”
李杳忽然顿了一下,那香摆在最显眼的地方,若是寻常人定然是一眼就能看见那香的。
可是陆齐争没有,他一眼也没有看那香,像是刻意避开了欢宜香。
——他知道那香是欢宜香,甚至知道有人在看他。
李杳站起身,“我拎他去司神阁。”
溪亭陟看着她,知道李杳发现了什么,他道:
“他为何要点欢宜香?”
“不重要。”
李杳道:“只要他承认是他杀了陆凌就行。”
捉妖师审判一个人,到底不同于凡人的案件,凡间的案件罪人不认罪,便会棘手很多,但在捉妖师眼里,这是一件小事。
因为有真言符的存在。
真言符好不好使,要看画符的捉妖师修为如何。
李杳的修为高出陆齐争一截,她的符纸自然是好使的。
溪亭陟手里拿着帕子,一边替已经吃完馄饨的金宝擦着嘴角,一边道:
“倘若不是呢。”
溪亭陟替金宝擦完了嘴角之后才重新抬眼看向李杳:
“害死陆凌的是身上的伤口,而那些伤口是你下的手,陆齐争就算断了陆凌的药,他也不是最直接的杀人凶手。”
李杳掀起眼皮子:“你的意思是我杀了她?”
李杳重新坐下,冷冷地看着溪亭陟:
“她死于断药,药不是我断的,跟我有何关系?”
“倘若她没有受伤,又何须服药?”
溪亭陟抬眼看向她,“倘若去了司神阁,陆齐争如此与你对峙,你该当辩驳?”
李杳舔着牙尖,心想怎么这么麻烦。
“那依你的意思,该当如何?”
溪亭陟慢慢道:
“你可知陆齐争为何会在陆凌的灵堂里点欢宜香。”
“这香不是点给死人闻的,他是点给活人的。”
李杳看向他,“点给两个人还是一个人?”
溪亭陟一顿,半晌后他道:
“应当是一个人。”
陆凌死了,这香只有一活着的一个人能闻到。
李杳嗤笑了一声,“陆齐争是打算拿一个活人给他女儿陪葬么。”
依李杳说,这香无论是点给一个人,还是点给两个人,都挺变态的。
溪亭陟声淡如兰道:“不妨去灵堂里等着,先把陆齐争要寻的人找出来。”
“晚了。”李杳道,“我掐灭了那香,已经打草惊蛇了。”
不仅是香,她还给杨润之剃了光头,这些举动在陆齐争看来,只会是挑衅。
溪亭陟抬眼看着李杳,姑娘脸上风平浪静,似乎打草惊蛇之事与她无关。
这副无辜又理直气壮的模样,像极了两个孩子模样的结合。
金宝做了错事,会理直气壮的道歉。
银宝做了错事,会无辜地把你看着。
说到底,两个孩子的脾性都有些像李杳。
在溪亭陟的视线下,李杳站起身,看样子要走。
溪亭陟连声道:
“你去哪儿?”
“找上虚门的人。”李杳瞥了他一眼道,“你那一根筋的师弟说,陆凌的未婚夫是上虚门那个叫做瞿横的弟子。”
说来也奇怪,未婚妻死了,为何没有在灵堂前看见未婚夫的影子。
“我也去!”
原本坐在凳子无聊上晃腿的金宝一听,连忙从凳子上跳下来,踢了踢有些发麻的脚后小跑到李杳旁边,揪住李杳的裙子,仰头看着李杳道:
“我陪师叔去好不好?”
小家伙眼睛很亮,亮晶晶地看着李杳,像是一只不想被抛弃的小狗。
李杳想了想,找瞿横不是麻烦事,从正门进也无不可,不是需要翻墙偷潜的事,带上小家伙也可以。
她刚要答应,对面的溪亭陟便道:
“他今日要学写字,我陪你去。”
金宝听见“写字”两个字的时候,小脸顿时皱成了一团,肉眼可见地难过与悲伤,像是一条头都愁大了的胖头鱼娃娃,嘴角撇成鱼嘴,看着十分的命苦。
命苦的胖头鱼娃娃抱着李杳的大腿,将身子藏到李杳身后,显而易见的不愿意面对溪亭陟。
李杳垂眼瞥了一眼把头埋在她腿上的小家伙,又抬眼看向溪亭陟,顿了片刻,她道:
“你若是走了,谁还教他写字?”
小家伙练字那阵仗,李杳也是见过的,寻常的夫子管不住他,溪亭陟手底下的人又宠着他,一时间只有溪亭陟能教他写字。
李杳转身,提溜着小家伙的领子,将人提到溪亭陟面前:
“我不需要人陪,孩子你带回去。”
金宝现在压根不敢看到溪亭陟,他刚被李杳提出来,一转身会挥着两条短胳膊,一把拽住了李杳的裙子。
他两只手拽着李杳的裙子,后颈的领子还被李杳拎着。
小家伙喊道:“师叔要我陪!没人陪师叔会伤心的!”
说完小家伙仰头看着李杳,两只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他朝着李杳确认道:“是吧师叔?”
第223章
地上凉
223.
李杳垂眼看着金宝,看见小家伙眉眼的希冀时,李杳一顿,她转眼看向溪亭陟旁边安静坐着玩勺子的银宝。
最后李杳带走银宝,既解决了小家伙担心她没人陪的问题,又能让小家伙乖乖回去跟溪亭陟练字。
金宝被溪亭陟抱在怀里,脑袋沮丧地搭在溪亭陟肩膀上,他软绵绵道:
“阿爹,我今天练过剑了,能不能不写大字啊?”
“我写不会。”
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小家伙的语气委屈巴巴。
溪亭陟抱着他朝着昆仑派的驿站走去,听见小家伙委屈的语气,他拍了拍小家伙的背道:
“若是实在不想写便休息一天,我带你去见师祖。”
小家伙顿时从溪亭陟肩膀上抬起头,惊喜地看着溪亭陟。
“真的么?”
溪亭陟瞥了他一眼,“君子如兰,一诺千金。”
金宝听不懂溪亭陟的话,但是他大概知道溪亭陟答应了。
他在溪亭陟晃了晃圆圆的脑袋,眉眼都是轻松心悦。
小小的人儿,烦恼也小小的,唯有开心和欣悦是被放大的。
金宝忽然抬头看向溪亭陟:
“阿爹,弟弟一直唤师叔‘阿娘’。”
小家伙的语气像是告状,又像是期待。
他也想喊师叔阿娘。
溪亭陟垂眼看着金宝,这已经是小崽子第二次提起这个话题了。
但是他却无法替李杳回答,他既没有办法让金宝不管不顾的唤李杳阿娘,也不能与他说让他一直唤李杳阿娘。
“会有那一天的。”
迟早有一天,小家伙能名正言顺地唤李杳阿娘。
*
另一边,上虚门的驿站内。
得知李杳前来拜访,步玉真人亲自出面面见了李杳。
大厅内,她从上座的位置急步来迎刚进门的李杳。
“道友,许久不见。”
李杳看见她,拱手道:“步玉真人。”
步玉真人见她这副疏远的样子,道:
“道友莫要见外,在捉妖师大比上我还替道友说过话呢。”
李杳闻言,顿时搭起了一只眼皮子看她。
客套话人人都会说,但说得如此直白的,李杳也是少见。
“李杳记得。”
步玉真人闻言,眼角眉梢肉眼可见的欣喜。
“小道友记得就好,我还当小道友已经忘了我是谁了呢。”
步玉真人话音刚落,一只娇娇软软的团子便从李杳身后探出头,他看了步玉真人一眼后,又把头缩了回去,看样子是藏在李杳身后了。
步玉真人瞧见小团子的时候,肉眼可见的一顿,她抬眼看向李杳。
“这是?”
“门内新收的师侄,胆子有些小,真人见笑。”
李杳看向步玉真人,“真人如此聪慧,向来也知道李杳来此地所求为何。”
步玉真人顿了片刻,抬眼看向守在门口的人。
“你们都下去吧。”
等所有人都禀退之后,步玉真人才看向李杳,迟疑片刻后道:
“你可是为了陆凌之事而来?”
李杳瞧见了步玉真人脸上的迟疑,她道:
“真人可也是觉得陆凌是我杀的?”
“这……”步玉真人叹了一口气,“小道友也莫怪我,我自然是信你,只是这陆凌死得蹊跷,我们一时也不好断言。”
“死得蹊跷?何为死得蹊跷?”
李杳问。
步玉真人一顿,看向李杳的眼神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疑惑。
“你都查到上虚门了,竟不知陆凌是如何死的么?”
*
“陆师侄素来体弱,又修为尚浅,加上几年前被子母妖附身过,身上的元气早已经不比常人。她死的前几天晚上,说看见了鬼魂。”
廪云真人看着面前的溪亭陟道:“这捉妖之人,遇见妖魔鬼神之事本就不稀奇,奇的是陆师侄能说出他们的名字和阅历。”
“而她说的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捉妖师界的前辈。”
溪亭陟替一旁啃桃花糕的金宝倒了一杯水,又抬眼看面前的廪云真人:
“此事门中弟子可知情?”
廪云真人摇摇头,“陆师侄是掌门之女,被那位李姓捉妖师伤后便一直关在院子里养伤,此事应当只有掌门和几个长老知道。”
*
“昆仑派的人自然是瞒的很好的,此事并无外传。”
步玉真人道。
“那你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李杳看着面前的女子道。
“小道友寻到我门上来,想必也知道我的弟子瞿横与那小道友有婚约。”
“这小辈浓情蜜意,难舍难分的时候总会忍不住给对方一些通信的法宝。”
“此事呢,便是陆凌传信告诉瞿横的。”
李杳看向步玉真人,沉思片刻后道:
“可否请瞿横道友出来一叙。”
步玉真人爽快道:“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