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召回了浪花伞,哽咽着说:“我认输。”
全场鸦雀无声。
无数人愣愣张着嘴……
三对三的斗兽,居然是以苍凌瑶的惨败告终。
白?银三阶蓝雾仙鹊,青铜二阶浪花伞,白?银二阶小梦仔。这样强的阵容,却输得彻底。
更可怕的是什么?
有?人意识到这个问题,脸色发青地小声说:“苍凌阑她……还有?一只紫晶蝎子没上场呢。”
这个人分?明……还远远没出全力!
擂台上,苍凌阑平静道:“雪泥,小花藤,都停手。”
战兽们被她挨个叫回。残雪鸦振翅飞起。鬼手蔓收拢枝条,化成球根形态。小飞光鹿一低头,把球根叼起来,踩着小碎步回到了御兽师身边。
苍凌阑弯腰,从雪泥那里将?球根态的小花藤接过来,仍是收在袖中。
明明赢了,她的脸上却不见什么喜悦,只转过身,独自向斗兽场外走去。
众人纷纷闪开一条路。
擂台上,苍凌瑶仍跪坐在那里,一只衣袖掩面。渐渐有?压抑的泣声传来。
“阑小姐……”
台下,殷云神情复杂地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
反而?是苍凌阑与之擦肩而?过时?,淡淡道:“没什么意思,她连苍朝都不如。苍朝还知道想个针对我的战术。”
忽然,一粒冬絮被风送至眼前。
苍凌阑一怔,抬起手掌,将?那片雪花接住。
她自言自语:“下雪了。”
不知何时?,云层中落下的雨,已经变成了雪。
殷云也?抬起头,有?些担忧地道:“天象的异动,竟已经寒冷至此……”
苍凌阑冲他笑了笑,说:“我走了。”
她眉眼间一派清明,很轻松,很畅快,像是放下了什么背了许久的重?荷。
她又转过身,遥遥看向坐在高处的青袍家主,扬颌朗声喊道:“小叔!阑儿?走了。”
苍简倏然站起,怔怔失神,本就苍白?的脸上血色尽失。喉结滚动两下,却发不出声。
而?殷云不明就里,只当她是结束了这场斗兽要去休息,便点点头应了一声,转身匆匆安慰还在擂台上的苍凌瑶去了。
时?辰渐晚,笼着这座小城的天色更加昏暗,风声呜呜如诉,吹过纵横的大?街小巷。
苍凌阑先是去了医师处,耐心地等待三只战兽的治疗完成。
随后,她独自离开苍家,穿过飘雪的城巷。
沿途不少行人惶然抬头,望着黑压压的大?山小声说话。几个猎人架着一个浑身浴血的同伴匆匆赶向医馆,嘶吼痛哭的声音传出好远。
此情此景,隐约似与昔年?昔日重?叠上三分?。
苍凌阑慢慢地抽下发绳,抬手将?有?些凌乱的黑发重?新绑好了。
她垂着睫毛,想到无数个噩梦的结局,想到那哭着漫山遍野地找她的鹿崽子。
她说:“雪泥。”
“呜?”
“陪我去找死吧,怎么样?”
雪白?的鹿崽子蹦了几下,甜腻腻地叫道:“呦呦!”
……
片刻后,苍凌阑回到了黑鹰酒馆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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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异常安静。那块破破烂烂的招牌倒扣着,被寒风吹得咣当咣当轻响。
招牌倒扣,就是不接待客人的意思。苍凌阑虽知道酒馆有?这条规矩,但这么些年?,她还是第?一次见着邱鹰把这块牌子倒扣过来。
她试着推了一下门。没上闩,吱呀一声开了。
曾经火热朝天的黑鹰酒馆,如今没了猎人们,只剩下一排排粗陋桌椅,显得十分?空荡寂寞。,尽在晋江文学城
光线昏暗,一道高大?的身影坐在柜台后,正就着盏煤油灯,低头擦拭着一双足有?半人高的铁制巨斧。
武器的锋刃反射着油灯的光,映亮了老汉花白?的眉毛,还有?脸上狰狞的旧疤。
“赢了没有??”邱鹰头也?不抬。
“当然。”苍凌阑引着鸦王和雪泥先进了,然后自己才?走进来,反手关上酒馆的门,“最后一碗,你给我盛的是醒酒汤吧。难喝死了。”
邱鹰:“呵。再赢两场,你就能去王都了。”
苍凌阑认真点头:“是啊。不过,在那之前,还得再赢额外的一场。”
她说:“我要阻止奇霜洞窟开洞天。”
鬼面入山
闻言,
邱鹰似乎并不意外?,只是长叹一声,“……何苦来哉?”
他耷拉着眼皮道:“以你的心性天资,
就算灵界废用,走出去也是天高海阔。若为赌一口气白白死在这儿,不是亏大了么。”
“赌气??”苍凌阑又好气又好笑,敲了敲老汉手边的巨斧,
金属发出叮叮的脆响,“你连这玩意都摆出来了,还说我赌气?”
“你自个儿说说,
若你想要疯一回,眼下这朔城除了我,还有哪个能帮你?对面可是七阶御兽师,
你总不会想要自己去吧?”
邱鹰默然片刻,大掌抚过尘封已久的兵器,
道:“那?不一样……不一样。我一条残废老命,余生也不过是在?这小城混吃等?死,早些晚些都是这了。且朔城生我养我近六十载,我合该为它拼一口气?,
就当叶落归根。”
“可是你……”
老汉声音凝滞,
终于舍得把脸抬起,
露出写满苦涩的面庞:“丫头,
你要知道,
走出这一步,便是与?整个朱烈王室,
乃至与?朱雀大神?为敌。”
“你才十七岁,无父无母,
灵界损毁,精神?力脆弱得连御兽环都用不动……这条路一旦踏上,你要怎么走下去啊?”
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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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阑闻言,忽然站定,歪头笑了。
她眉眼本就精致,笑起来竟似寒芒出鞘,明净而动人心魄。
“邱鹰。”她道。
“那?日你对我说,斗得过的还?叫什?么命。”
“可我倘若我能不停地斗下去,每一次都斗得过呢?若如此,岂非这世间便不再有?能压我的命?”
邱鹰猛地抬起头,他脸庞的肌肉抽动两下,瞪圆了眼,借着昏弱的灯光看向?面前的身影。
“所以了,既是与?天争命。”
那?少女正扬眉而笑,“纵死,快哉。”
苍凌阑笑完立刻又收,面无表情道:“何况,还?不一定谁死呢。”
邱鹰目瞪口呆,露出白日见鬼似的表情。
过了许久,又或许只是短短一瞬……他的嘴角忽然提了提。
“哈哈哈哈哈哈!”
下一刻,这酒馆老汉捧腹拍案,爆发出一阵大笑!
他指着苍凌阑的鼻子:“好啊,好你这混球的疯丫头!满嘴狂言乱语,狂言乱语——”
苍凌阑:“你不喜欢?”
邱鹰在?斧柄上用力一拍,柜台旁一个半满的酒碗都被震掉下去。
老汉在?响亮的碎裂声中笑骂道:“喜欢死了!”
瓷碎片在?地板上滴溜溜打转,浓郁的酒香弥漫开来。
苍凌阑:“那?……废话少说,干不干?”
邱鹰:“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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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汉与?少女在?三更天时分出了城。,尽在晋江文学城
城头的灯火一远,四下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风声尖锐,像刺号鹫在?哭。
苍凌阑将头发在?脑后束紧,穿了严冬进山才穿的兽皮劲装与?革甲,戴了挡雪的斗笠。长弓与?箭筒在?后,短刀悬挂腰侧。此时完全是个走山猎户的模样,除了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的小雪鹿以外?,半点御兽师的气?质都没了。
那?条山路已经变了样子。
盛夏奇寒,又逢大雪,许多低阶凶兽熬不住。两人一路往深处走去,沿途见了不少小小的尸体,全都是僵冷地蜷缩着。
饶是苍凌阑见惯了死亡,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抬头喊了声:“鸦王!”
“哑……”
一道黑影自高空滑下。
“你不回去林子里真没事?”苍凌阑问。
“哑哑!”
残雪鸦王扑扇翅膀摇了摇头。
哪怕不能完全通晓人言,但薄暮山脉如今面临危险,已是显而易见之?事。
一旦兽灾降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它回到鸦群里不一定能护住多少同族,但今夜跟苍凌阑走,却有?可能阻止灾祸的源头。
“你这些战兽们倒是仗义?。”邱鹰道,“要进山了,真不后悔?”
“废话就别说了。”苍凌阑隔着手套摩挲腰间刀柄,嗓音压得很沉,“如今这个情况,硬碰硬肯定不行,你怎么想?”
邱鹰:“丫头,你对请兽神?知道多少?”
“只知道是俗世之?人呼唤兽神?的法子,摆阵,放祭品。若兽神?喜欢,就开个洞天,下来吃祭品。”
“大差不差。这请兽神?呢,说白了便是凡人向?神?仙送礼。分三步走,第一步是叩门求见,这一步不容易,得拿出够格的灵物和?代?价,才能叫兽神?对你感?兴趣,给你开个‘门儿’。
第二步是摆祭,耗时数日,将祭品和?请神?大阵在?‘门口’摆好,请兽神?笑纳。
最后才是开洞天,若兽神?对祭品感?兴趣,就将那?‘门’化?作洞天,降临在?此间。”
“你说得不错,想正面跟七阶的御兽师干架,那?是以卵击石;明着违抗国主派来的朱雀使,也是自寻死路。如今咱们唯一可想的法子,只剩下一条道……”
苍凌阑眼眸闪过一丝寒光:“明白了,祭品。从祭品上下手。”
“聪明!”邱鹰哈哈一笑,“能够请动兽神?降临的祭品必然珍贵无比,哪怕是倾全国之?力,也不见得就能搜罗到合适的灵物。”
老汉用拇指比了比前头:“如今大山里漆黑一片,风雪交加,若能毁去请神?阵中的祭品,至少三五年间都够呛能凑出第二份。”
“咱们在?山里动手,事情就与?朔城无关。哪怕王都有?所猜疑,只要没有?明确的证据指明是何人所为,就牵连不到朔城和?苍家……当然喽,要是死在?今晚,也甭想着你小叔能给你收尸。”
“……”
苍凌阑抬了抬斗笠,轻轻吸了口冰冷的空气?,“明白,就这么办。”
她知道,接下来这场战斗将会?是真正的豪赌。
机会?只有?一次,赌赢了,她能挣回朔城的命;若赌输,就再也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苍凌阑在?右腕的御兽环上一抹:“觅魂,出来。”
“咪咪~”
小觅魂被召唤出来,怯怯地围着苍凌阑转了一圈。
“追踪,去找公孙予的方向?。”
“咪!”
觅魂乖巧地抖抖触角,飞速钻进了黑暗的大山。
苍凌阑又仰起脖颈,喊了声:“鸦王!你帮忙前方探路,若有?人类活动的踪迹,就叫觅魂停下!”
残雪鸦王也应了一声,展开黑锦般的羽翼,紧跟觅魂的轨迹,从上空俯视着山路。
看着两只战兽都奔向?前方,雪泥似乎知道该自己?干活了,摇起尾巴拍了一下苍凌阑的腿。
苍凌阑点头:“嗯,雪泥,你载我一程。”
与?此同时,邱鹰懒洋洋打了个响指:“出来撒欢儿吧,蛮颅王。”
两道光芒同时照亮了暗夜。雪泥仰起一双剔透鹿角,超生长发动,转眼间化?作体态修长的成体。
而邱鹰的阵纹在?旁边浮现,一头鬃毛如黑色钢针,双角粗壮弯曲,丑陋如恶鬼的猪科战兽缓缓步出,鼻孔中噗地喷出两道黑烟。
“吽哞!吽哞!!”
“蛮颅王……五阶了吧?”
苍凌阑扯了扯唇角,凉凉看向?邱鹰。
蛮颅王,追魂母……这可都是不一般的战兽啊。
她其实早就猜到邱鹰的过往大约不一般。若不然也不会?有?这一身刚猛武技和?炼兽核的本事。
但如今看来,这老汉在?成为黑鹰酒馆的店家之?前,所经历的恐怕比她想象得要更加波澜壮阔。
别的不提,她现在?其实特别想问一声:我可听见了,我家小叔叫你邱大哥呢,你们什?么关系?
可惜,现在?并不是一个可以坐下慢慢唠闲话忆过往的时候。
“走?”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