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木门开了，响起一道轻盈的脚步声。
老太太仍闭着双眼，颤巍巍的声音传来：“桂枝，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祖母，是我，沈唯兮。”
“啪嗒——”
佛珠砸在蒲团上，滚落在地上，光洁的珠子沾上了一层细尘。
老太太猝然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睛里瞳孔微颤。
她放下枯槁般的手，仰头看着悲悯的佛像，眼里闪过水光。
随即手撑在蒲团上，尝试着站起来。
沈唯兮上前一步搀着她的手臂，扶她站起来。
老太太回过身，看到眼前这张刻在脑子里十几年、时刻提醒着她的脸，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喃喃唤了句：“梦心。”
沈唯兮闻言眸光微闪，轻声提醒道：“祖母，我是唯兮，不是倪梦心。”
她内心也很惊讶，看来原主和倪梦心是真的很像。
不过，若是原主记忆没错的话，这沈家老太太应该刚满六十不过几年，怎么看起来倒是像八十了。
“像，长得真像。”老太太声音很低，耷下眼皮子，又道了句：“你都长大了啊，时间过得真快。”
快得她都感觉所有事情皆在昨日发生。
没想到，一晃已经二十年了。
“祖母，我来接您回府。”
老太太一怔，随即摇摇头，“不了，这些年我在这里早已经习惯，你以后也不必再来。”
“祖母为何一直居在静慈安？”沈唯兮声音幽幽，“府里没了您，又没有娘亲庇护，孙女一直在卫氏手下讨生活，受尽屈辱。”
老太太再次后退半步，目光不敢对上她的眼睛，只是道：“都过去了，你现在过得好，就不要记挂着过去，徒增烦恼罢了。”
沈唯兮笑了，笑得嘲讽。
她就不该对这个老太太抱有希望，有沈玄德这样的儿子，还期望他娘是个好人？
一张嘴就是不要计较过去？
原主遭受的痛苦，在她嘴里一句忘记就解决了。
也是，要真有良知，真为原主着想，也不会在原主几岁时抛下她独居尼姑庵。
老太太是想不到卫庄娴的狠辣？
呵呵，不过是个自私的人罢了。
既然如此，沈唯兮也就不装了，这老太太不配得到她尊重。
“过不去的。”沈唯兮声音不再有温度，她紧盯着老太太的脸，“沈玄德和卫庄娴这些年带给我的伤害和痛苦，我都会还回去。”
“还有，当年我娘的死，我要让沈玄德两人偿命！”
老太太眼睛陡然睁大，浑浊的视线落她身上，不可置信地道：
“你疯了！你娘当初因为产后郁证，她的死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是吗？”沈唯兮冷笑，“那你当初为何带她去回春阁？”
老太太身子一颤，错愕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当年去看诊，连沈玄德都不知晓。
“当初你是悄悄带着她去的吧？”
沈唯兮也是后来才想明白，为何是老太太带倪梦心去回春阁。
沈玄德作为沈府的家主，什么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自己的妻子中毒，醉心之毒的症状那么明显，他不可能没发现。
那时候的回春阁已经在京城享有盛名，若是寻医，定是第一选择。
可沈玄德并没有带倪梦心去。
这说明什么？
说明沈玄德并不想要倪梦心解毒！
沈唯兮此刻好奇地看着老太太，“祖母，你当时带我娘去回春阁看诊，是出于什么心理？”
难道那时候，她真心喜欢倪梦心这个儿媳？
还是，那时的她，良心未泯？
老太太隐藏在尼姑服下的手不断颤抖，都过去二十年了，她没想到这件事居然是自己的孙女先发现。
见老太太沉默不语，沈唯兮试探道：“你这样做，是因为这毒是沈玄德下的？”
“不！”老太太满是褶皱的脸紧绷起来，“不是，玄德带回来时，梦心已经中毒颇深。”
这毒还真与沈玄德有关？
从老太太的表情来看，她可能还真猜对了。
只是还是有些想不通。
“祖母，沈玄德既然不喜欢我娘，那为何娶她，还要毒死她？”
又没人强迫他娶，不喜欢为何不放人家离开？
“没有！玄德没有不喜欢梦心！”
老太太突然激动起来，“玄德一直视梦心为他的命，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怎么可能害梦心！”
明明是喜欢到魔疯了。
走到这一步，全都是因为他太爱她了，爱得失去了理智。
闭了闭眼，老太太靠在身后佛座上，像是失去所有的力气。
“唯兮，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放下吧，上一辈的事情，不要背在自己身上。
你该也到出嫁的年纪了，好好找个人家，人的一辈子太快，何必去纠缠这些事。”
真是说的轻松啊。
沈唯兮看老太太这样，就知道她不会说出真相了，也没必要纠结。
她转身走出佛堂，看着外面的的景色，只感觉阳光很是刺目。
佛堂内。
老太太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全身无力，顺着佛座滑下，双眼无神地跪坐在地上。
等外出的桂枝回来，看着这一幕，心疼地扑过去扶她。
“老夫人，地上凉，您这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老太太紧紧抓住她的手，浑浊的眼睛通红地看着她。
“桂枝，你说，我二十年前是不是做错了？”
“不。”桂枝摇头，也跟着红了眼，“老夫人，您没做错什么，就算是做错了，您在这庵里苦修十几年，也都抵过了！”
是吗？
老太太转头望向佛像，佛依旧是悲悯地看着她。
她抵过了吗？
第44章
代代进宫
皇宫。
皇后在殿里已经望眼欲穿，时不时望向门口，坐立不安。
翠鸢奉上热茶，立于侧边，轻声劝道：“娘娘您别急，太子殿下带着小皇孙很快就到。”
“本宫就是静不下来，这心里砰砰直跳。”
昨晚一整晚都没怎么睡着，一想到今晨要见到孙子了，她这心啊，就没安稳过。
主仆两人正在说话间，苏冥卿抱着代代来到了凤梧宫。
“娘娘，殿下和小皇孙来了。”
皇后也看见了，她噌地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看着苏冥卿怀里的孩子，一时间手足无措。
“母后早安。”
苏冥卿先是请安，然后看着怀里正抱着他脖子呼呼大睡的小家伙，“代代，祖母来了，快醒醒。”
沈代代今日一早被他爹从被窝里掏出来，根本没睡够，进宫这一路都是在睡觉。
此刻听见他爹的声音，扭了扭屁股，还是不愿意醒。
皇后满心欢喜，又有些心疼道：“让他继续睡，小孩子觉多，起得也太早了。”
随后伸出手想要接过孩子，“给本宫吧，带他去后殿继续睡，怀砚你先回东宫换冕服去上朝。”
苏冥卿点点头，把怀里的小家伙递出去。
沈代代觉察到他爹要放下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小肉手死死扒拉着他爹脖子：
“爹爹，困，抱抱。”
“爹爹要去上朝，代代跟着祖母去睡，下朝爹爹再来接你。”
“哦。”
沈代代又闭上眼睛，迷迷糊糊放开手，任由自己被换了一个怀抱。
这个怀抱香香的，和娘亲很像，他喜欢。
皇后看着怀里的孩子，尤其是那张脸，欢喜得手都在颤抖。
她尽量压制自己，别把孩子摔了。
翠鸢看着太子殿下一模一样的脸，也是满脸惊喜，“娘娘，先把小皇孙放后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