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的很慢，慢到细看风景时，还能注意到两侧明显有些不一的花草。

    但毕竟是修行者，一座座山，在不知不觉之中便已经翻过。

    江南多雨，从下山开始，雨便没有停过。

    欧阳怀中的小狐狸除了偶尔睡觉之时翻个身，也没有苏醒的迹象，被欧阳小心的放进怀中。

    小白也细细查看过胡涂涂的身体，让他都感觉惊讶的是，在小狐狸体内，两股力量正在慢慢的融合。

    而小狐狸的神魂无法承受如此强大的两股力量，所以才会以沉睡来消耗。

    白飞羽可以确定的是，若是小狐狸能够完全消化掉这两股力量，在她苏醒之时，这世间便会多一尊大妖修。

    虽然白飞羽这样说，但一向老父亲操不完的碎心的欧阳还是担心，在心中早已下了决定，等小白这边事情结束之后，自己要去一趟万妖国。

    白飞羽想到欧阳说的想法之时，原本微笑的嘴角慢慢隐去笑容。

    小山峰上的人是不是多了一点？

    怎么都要大师兄操不完的心？

    舍弃李太白之名，以白飞羽新生的小白，此时宛如少年般赤诚。

    当下了山路，一座不大的小城便出现在两人眼前。

    还没走到小城前，几道虚影已经站在雨中，安静的站在官道两边，静静的等待着。

    从几道虚影身上传来的气息，神魂之气浓烈。

    而虚影上传来的气息分明是妖族特有的气息，但每个虚影长相又大同小异的相同。

    一张白色面具，浑身隐藏在黑色的斗篷之中，在凄凄沥沥的雨中，仿佛孤魂野鬼般站在雨幕之中。

    要是普通人看到，非得大病一场不可！

    白飞羽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这是第几次了？

    这十几天之中，每当路过一座有人的城池之时，便会有几只神魂在城外等候。

    仿佛知道两人会来一般，每次快要走到城外之时，便会出城迎上两人。

    却不是阻拦，反而是....讨好？

    每每路过一座城，便会有虚影对着两人恭敬的行礼，准备好吃食用度，最后再敬畏的送两人离开。

    一开始大师兄还会客客气气的问对方叫什么名字，但后来习以为常之后，也懒得去记那些根本懒得记的名字。

    但那些虚影每次见到自家大师兄时，那诚惶诚恐的态度，就差没把自己切了给大师兄助助兴。

    看来在自己悟道之时，自家这位大师兄还真的有好好和这座人间的十万八千位仙人拉进关系。

    “小白，你看见没，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都是人情世故！”欧阳看着热情招待自己两人的虚影，每次都忍不住自鸣得意。

    婉拒了几道虚影的热情招待之后，两人略过此处小城，继续朝着清国的国都走去。

    几道站在雨中的虚影眼看着两人再次消失在雨幕之中，才如蒙大赦般松了一口气。

    “大哥，不过是两个人类小鬼，那个坐轮椅的还只有筑基期，我们为什么几天前就站在这里啊？你还对他们那么客气？”其中一道略小的虚影疑惑的抬起脸上的笑脸面具，对着还恭敬的朝着两人离开身影鞠躬的虚影问道。

    听到略小虚影的疑惑，带着哭脸面具的大虚影浑身一抖，先是慌忙看了一眼两人离开的方向。

    然后才转过身，抬起一道灰黑的手臂狠狠敲在笑脸面具之上。

    “不想活了啊！我没告诉你吗？这两人的恐怖吗？”哭脸面具的虚影恶狠狠的对着笑脸面具的虚影训斥道。

    笑脸面具的虚影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因为带着面具看不出表情，但还是能感受到，笑脸面具的虚影感觉自己有些委屈。

    在他的视野之中，眼前这两个人类修士有什么好怕的？

    一个筑基期的残废修士，一个看起来就是普通人的白衣少年。

    这样的组合，都不够自己吃的。

    大哥怎么怕成这个样子？

    哭脸面具似乎感受到笑脸面具的委屈，轻声叹了一口气说道：

    “那日，我主带着十万众想要把刚走的两个杀神就地伏法，像我这样的中仙官就有一万两千多众！场面可谓宏大之极，至少在我的记忆之中，我主从未召集过那么多的仙人！”哭脸面具回想起那日，那张面具之上显出薄薄的一层冷汗。

    那日之景，不只是自己，只要是去过的仙人都无法忘记！

    他们如同天倾般在仙主的带领下绞杀擅闯人间的那两个修士。

    十万之中，几乎让天空都藏在无尽的黑云之中。

    而在他们面前，只站着一人。

    一袭青衫站在半空之中，手中提着一把长剑，孤零零的像是一片浮萍。

    在无边无际的黑云之中，下一秒就会被吞没一般。

    但也是从那袭青衫之上，升腾起无尽的真元，几乎在一瞬间搅散黑云。

    只一剑，稀松平常，甚至有些简陋的一剑。

    漫天黑云被那一剑直接冲击出一道巨大的裂痕，宛如在天上把滚滚黑云切割成两片。

    没有用任何剑意，感受不到任何法则之力。

    只依靠蛮力，便做到了：

    一剑开天！

    十万众仙人所凝聚的黑云，在那袭青衫面前，脆弱的像一张纸般。

    如同汹涌的海浪拍打在一片小木板之上，而那片小木板却完全挡下了所有的海浪，没有让哪怕一滴水涌到木板身后。

    哭脸面具想到那日情景，都感觉浑身冰冷，忍不住的发抖，微微抬头看了看天空，低声训斥道：

    “你们见过有人敢骑在我主身上，朝着我主脸上扇耳光的存在吗？”

    第四百七十八章

    人与妖

    走过一个又一个城池，一个多月中，两人几乎逛遍了清国大大小小的城池。

    让白飞羽惊讶的是，此处人间不但是人族栖息之处，偶尔还能看到妖族伪装成人在人间久住。

    甚至与人结合，白头偕老之数，数不胜数。

    人妖殊途，这句话并不适合修行界。

    妖开启灵智便可化形，妖力微弱，且在人间，被烟火气熏染，对于妖而言极度痛苦。

    而普通人面对妖之时，同样被妖气侵染，时间长了，自然邪气入体，命不久矣。

    所以才会有人妖殊途之说。

    白飞羽倒不是不开明，只是略微有些不解。

    明知是死，对双方同样没有一丁点好处，他们也知道，可为何还要如此？

    每每看到，一个长相俊朗的少年郎牵着迟暮的老妇。

    亦或者白发苍苍的老者被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搀扶。

    这种异样的违和感，还是让白飞羽感觉伦理纲常崩坏。

    仅凭望气之术，便可以看出。

    那少年乃是一只穿山甲所化，那少女更是一只狼妖所化。

    那老妇和老者，年岁不过三十有余，却形似花甲之年。

    不用猜便知道，这便是和妖结合的后果。

    白飞羽皱着眉头，右手摁在量天尺之上。

    这两只妖修为祸人间，他出手并未有何不妥。

    欧阳抬手摁住白飞羽的手，看着白飞羽有些不解的目光，欧阳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既然不理解，不如多看看，老是武断的做出判断，反而好心办坏事。”

    白飞羽垂下去，恭恭敬敬的点头应是，乖巧的真像个受到训斥的师弟一般。

    反倒是欧阳不适应起来，自从自己醒过来之后，这小白仿佛变了一个性子。

    对自己未免太好了，倒是让欧阳感觉浑身像是有蚂蚁在身上爬。

    平日里这小子桀骜不驯，傲气凌人的劲儿呢？

    这小子该不会是修为全废之后，脑子也坏掉了吧？

    欧阳盯着白飞羽，想要把白飞羽看出来一朵花般。

    被看的心虚的白飞羽挠了挠头，抛下欧阳，朝着眼前的两对夫妻走去。

    一身白衣，气质轩昂的白飞羽径直走向两对夫妻。

    白发苍苍的老者把少女挡在身后，浑浊的老眼满是戒备的看向白飞羽。

    而那个穿山甲少年挡在老妇身前，同样戒备的看着白飞羽。

    两人动作几乎一致，不管是人还是妖第一反应先把伴侣挡在身后。

    “本性倒是不坏！”白飞羽心中思量了一下，停下脚步，示意自己并没有恶意。

    “敢问可否行个方便？我兄弟二人走了那么久，有些口渴，还请施些水给我们？”白飞羽看着眼前的两对夫妻微微躬身开口说道。

    听到白飞羽的话，白发苍苍的老者和少年身后的老妇都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挡在老妇身前的少年和躲在老者身后的少女脸色却依旧没有放松下来。

    比起两个普通人类，身为妖族的他们更能够感受到白飞羽身上的压迫感。

    那是上位者天然对于下位者的威压，像是与生俱来，仅仅是看一眼便觉得眼前这个看似温和儒雅的白衣少年仿佛一只绝世凶兽一般，让他们两只妖从灵魂上感觉颤抖。

    就算是在如沐春风，轻声细语，都像是对着他们张开血盆大口！

    再这样天然的压迫之下，反而身为普通人的老者和老妇没有任何的压力，只感觉眼前的白衣少年双眼清澈，气质让他们感觉十分的舒服。

    让人天然生出一丝亲切感。

    这样的贵公子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少爷，饱读诗书又丝毫不歧视他们这种人，并且眼神之中还带着怜悯。

    如此贵公子，常年饱受争议的他们感受到一丝平等，两人自然也热情了起来。

    老者慌忙对着白飞羽还礼，开口说道：“若是公子不嫌弃，可去寒舍饮一壶劣茶！”

    身后的二八少女刚想伸手拉扯一下老者的衣服，想要让老者拒绝白飞羽。

    但面带笑容的白飞羽仅仅是一个眼神便让她呆立在了原地。

    而少年刚想暴起带着老妇离开，身后的老妇却拉住了少年，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之中带着哀求，希望少年不要惹事。

    两对夫妻的小动作，被欧阳看在了眼中，但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脸上的笑意更浓。

    白飞羽推着轮椅，两人被两对夫妻带到了一处山野间的茅草屋之中。

    大概也是很久没有与人聊天，老者显得格外的健谈，老妇则在少女的帮衬下，生火做饭，脸上同样带着笑容。

    两对夫妻的故事无外乎陈词滥调，身处险境，他救她，她救他。最后都是以身相许的戏码。

    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欧阳听的直打哈欠，但白飞羽却听的津津有味。

    人与人之间的爱情故事，在人间话本之中流传到了修士手中，同样让修士都感觉羡煞。

    更别说冲破了种族界限，不顾所有人反对都要在一起的爱情。

    这种爱情更加的让人共鸣。

    老者的话很多，老妇炒菜炒的热火朝天，少年倚着门框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看着白飞羽和欧阳，少女则满是担忧的看着老者。

    老者更多的是想要倾诉，老妇则是突然有人对他们表示认同的喜悦，少女则是担忧自家夫君会不会被带走，少年则是一开始对欧阳两人便没有什么好脸色。

    原本只是喝口水，但在两位“老者”的热情挽留之下，白飞羽和欧阳也在这栋茅草屋之中吃了一顿便饭。

    虽然粗茶淡饭，但两人还是没有辜负紧张看着两人的老妇的好意，吃的干干净净。

    吃完饭，便是离别，白飞羽临走之时，有些感叹的看着老者开口问道：“所以，你们哪怕是宁愿早死也要在一起吗？”

    老者搂着少女，笑着开口说道：“有时候活的太久并没有什么意义，能够找到生命的意义我便已经安心了！”

    老妇抱着少年同样笑着点了点头。

    而少女和少年眼中同样是一脸的感动。

    白飞羽不由得对他们感觉肃然起敬，虽然微小但却大爱无声。

    而坐在轮椅上的欧阳则鼓起掌来，就差没从轮椅上站起来，煞有其事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开口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便给你们一个选择吧！”

    第四百七十九章

    做局

    欧阳的话音刚落，饭桌之上陷入短暂的平静。

    白飞羽不明白大师兄想要做什么，但若是留下一些钱财，反而有些侮辱眼前的两对夫妻一般。

    而老者则看着欧阳轻声说道：“公子若是想要留下些金银倒是不必，我们自给自足习惯了，也不需要那些身外之物！”

    白飞羽听到老者的话，在心中暗自点头，不被外物所影响的爱情，的确坚不可摧。

    欧阳脸上同样满是赞赏，手中的瓷瓶还是放在了桌子上，满眼赞许的开口说道：“这是一瓶丹药，服下之后便可让你们回到年轻之时，毕竟白发苍苍总归是不好看的吧？”

    瓷白色的瓶子在昏黄的烛火之下显得温润，淡淡的药香从瓷瓶之中传来。

    一袭青衫的欧阳，抱着怀中的小狐狸笑的高深莫测，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四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瓷瓶，这瓷瓶之中的东西对于他们而言简直就是天赐之物！

    人与妖结合，往往注定以悲剧收场。

    谁能够想到，长相已经近乎花甲的两位老人，其实正值壮年？

    随着妖气逐渐侵蚀身体，他们的寿命也在飞快的流逝。

    人妖终归殊途，他们虽然做好了打算，但每每想起这件事时，他们依旧还会惊惧。

    死亡对于任何生灵而言，都是大恐怖。

    纵然再有不怕死之徒，在死亡降临之时，心中也不免生出恐惧。

    而如今这瓶丹药放在他们眼前，就仿佛让他们重新看到了希望。

    老者看着桌子上的白瓷瓶，忍不住喃喃自语：“太贵重了，太贵重了！”

    而一旁的老妇早就不顾风度的朝着桌子上的瓷瓶伸出手。

    没有什么比看着自己老去更加恐怖的事情，尤其是老妇少年，这样的夫妻。

    她虽然相信身旁的少年对她的爱，但女人的患得患失却让她在这一刻失去了理智。

    当老妇的手即将触碰到那瓶丹药之时，一把尺子挡在了瓷瓶之前。

    老妇满眼渴望的看向尺子的主人。

    欧阳不知道何时拿着白飞羽的量天尺，阻止老妇想要拿走眼前的瓷瓶，眸子之中满是笑意的低声说道：“但这丹药珍贵异常，只有两颗，吃完之后，便再也没有了！”

    欧阳说完便把尺子拿开。

    而老妇长舒一口气，一把抢过桌子上的瓷瓶，抱在怀中，如同抱着绝世珍宝一般，

    一旁许久未出声的穿山甲少年却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那选择是什么？选择丹药，我们夫妻就要分开？”

    声音清冷，让在场的四人都脸上一愣，随即看向欧阳，眼中带着祈求。

    欧阳则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我又不是那么无情无义之人，也没那么多的恶趣味，我给你们的选择便是吃还是不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