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砚舟笑了一声:“岁岁,你会选哪一个?”
“你不能丢下我!”
“我不能、不能失去你。”
男生眼眶猩红,痴痴的看着女孩,“求你了,让我去。”
江穗岁深吸一口气,转过头。
她在氤氲中抬起手,翡翠砚台倒映着池砚舟通红的眼眶。她终于读懂那个
藏
字里暗藏的偏旁——砚池藏的从来不是岁,而是将她名字刻进骨血十八年的疯魔。
“池砚舟,你不是一个人,你有你身上的责任和胆子。”江穗岁看着他,“你是池家未来的家主。”
“你的身后是一个庞大的家族。他们需要未来的掌舵人。”
“你还有池爷爷他们,那些亲人。”
“你不该一意孤行,哪怕是为了我,都不可以。”
江穗岁看着他,她怎么可能自私到因为自己,而浪费掉他珍贵的几年。
池砚舟摇头:“不,岁岁。我不会耽搁的,我可以一边陪着你,一边努力学习怎样成为一个合格的家主。”
“池砚舟!”
“你这样是要让我自责一辈子吗!”
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落在两人的肩头却成了滚烫的水珠。
“阿舟哥哥,在这里等着我回来。”
江穗岁轻轻的抚过男生的脸庞,终究是软了语气。
池砚舟缓缓抬起头,那对眼眸竟红得似要滴出血来,眼眶微微肿胀,像是被无尽的哀伤与痛苦反复碾压。
那片猩红中,涌动着化不开的沉痛,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所有的悲戚。
“阿舟哥哥……”江穗岁抚上那片潮湿,却被反手扣住腕子按在梅树干上。积霜扑簌簌落了满身,池砚舟的吻带着血腥气印上唇角。
到了现在,他还是不敢用力。
他知道,她受不住自己的亲吻。他查过,有心脏病的人不能进行剧烈运动,接吻都存在风险。
我向佛祖许愿了。
池砚舟将下巴抵在她发顶,看着手链在雾气中凝出水珠,
用我余生换你岁岁平安。
他忽然低笑出声,胸腔震动惊飞夜栖的寒鸦,
可是你看,连神明都怕了我的贪心。
江穗岁回抱住他:“我不要你拿什么换!你个笨蛋!”
少女的眼泪婆娑打湿了黑色的西装。
“岁岁,我在那么多人面前都有了名分了,你要是不回来,我该怎么办?”
“还有,你还欠我一个吻。”
“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我等你回来,再亲自讨回来。”
少年的语调带着恳求:“所以岁岁,你要平平安安回来。”
“好,我答应你……”
对不起。
“嗯。”
不要骗我,不然,我真的会…活不下去的。
————
江穗岁选的日子,是他们开学的第一天。
她或许真的很残忍。
在此之前,她跟温若初,季晏川还有陆今安他们都一一告别过了,也谢绝了他们要赶来送机。
接到风声的几家人,乔家、季家,都曾在某个夜晚来过。
几位老人看着年轻的女孩,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却偏偏要呆在那冰冷的病房里。
乔闻璟他们,商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当家人,那天几乎是背过脸去的,因为他们害怕眼底的泪憋不住。
江穗岁跟个没事人一样,笑着跟他们所有人一一告别。
但唯独,没有再见过池砚舟一面。
那天分别后,江穗岁就不愿意再见他一面了。
出发那天,江穗岁在一家人的陪同下,来到了私人飞机草坪上。
“岁岁,我们走吧。”
沈清棠陪在她的身旁,握住女儿的手。江柏宇也在,站在女儿的另一旁。
江清泽把这些年他攒的所有假在一刻全部用上,也跟在后面。
“岁岁,你们先去一步。大哥随后就来。”江清辞温柔的摸了摸女孩的发顶,他会尽快处理好所有事情。
江穗岁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好~”
“岁岁,走吧。”
江柏宇看了眼时间,该出发了。
“好。”
江穗岁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建筑,单向玻璃,根本看不清里面。
她收回视线,坚定的踏上了飞机。
再也没有回头一步。
飞机缓缓滑向跑道,轰鸣声越来越大。
身后二楼的单向玻璃后,池砚舟呆呆的站在那里。那架承载着岁岁的飞机,就像要把他的心也一同撕裂带走。可他只能站在原地,任由无力和痛苦将自己淹没。
“阿岁……”
忽的,他跪坐在地上,落下一滴滴泪水。
我的,阿岁。
————
江穗岁走了。
教室里少了一个身影。
短短一个学期不到,女孩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似乎,她从来没有来到一中,来到十班一样。
温若初时常会看着旁边的空座位发呆。
季晏川和陆今安也变得安静下来,两人回到了理科班,开始埋头苦学。
但变化最大的,是那个现在的第一名,池砚舟。
乔清石走了后,池砚舟就成了唯一一位第一。
男生愈发沉默起来,在班里几乎不怎么出声,上课也没有在睡过觉。
无喜无悲。
可是在每一个夜晚,少年总是抱着那本相册,支撑着自己度过一日又一日,夜夜如此。
她离开了,带走了他所有的意气。
阿岁,我等你……
第93章
等待
在江穗岁离开的一年后,池砚舟他们迎来了高考。
池砚舟和季晏川毫无疑问被A大录取。陆今安在最后努力了一把,也成功跟上了两人的脚步。
温若初反而选了另外一个学校,也在A市。
高考结束后的那天,同学们聚在一起,多是以前十班的人。
期间不知道是谁提起了“江穗岁”这个名字,所有人默不作声的看向沙发一旁滴酒未沾的池砚舟。
后者没什么反应,大家重新热起场子。
只是没过多久,池砚舟就离开了。
上大学后,池砚舟恨不得化成一个机器。
一头扎进学业与家族事务。
大学课程对他并非难事,可他近乎偏执地追求完美,每一门功课都拿到顶尖成绩。教授们惊叹于他的转变,曾经偶尔翘课的学生,如今成了最勤奋刻苦的那个。
家族企业里,池砚舟开始崭露头角。
他凭借敏锐商业洞察力和果断决策力,处理了几起棘手项目,让董事会的元老们刮目相看。
曾经把他当小孩子的长辈,如今商讨重要事务时,也会认真听取他的意见。
在大一的第一个寒假,池砚舟又进到部队里,开始历练。
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所有人看着池砚舟,越发沉默,心里都清楚原因,但却没有一个人能阻止得了他。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这光鲜成长背后,他的内心始终有块无法填补的空缺。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他才允许自己思念江穗岁,回忆曾经的点点滴滴。那些美好过往,如今成了他心中最珍贵的宝藏,却也成了最刺痛他的利刃。
他怎能不怕呢?
他怕,等不到那个她回来。
————
时间一晃来到两年后。
又是一年秋。
彼时,池砚舟已经提前修完了所有课程,他的重心更多的是放在了公司上。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A市被浓稠夜色包裹。
位于A大附近的一个公寓里,昏暗的房间里,大床上的人眉头紧皱。
“岁岁!”一声惊呼。
池砚舟猛地从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额前碎发,胸膛剧烈起伏。伸出的手直直的僵在半空中。
梦里,江穗岁的身影似泡影般虚幻,他拼命伸手,却怎么也抓不住她的手,只能无助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一片迷雾之中。
他呆坐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漆黑的房间,良久,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试图驱散那如影随形的失落与孤寂。
自从江穗岁出国治病,这样的梦境就成了他生活的常客,每一次从梦中惊醒,都让他愈发深刻地体会到她不在身边的空洞。
池砚舟起身,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
月光如水,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勾勒出他愈发冷峻的轮廓。
曾经那个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太子爷,在这两年间悄然蜕变,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
两年了,那个总爱生气时掐他腰身的姑娘,依然固执地活在他每一寸清醒与混沌的间隙。
他打开关机的手机,微信季晏川的消息跳出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屏幕,却在退出界面时顿住——是两人在海洋馆那天的合照。
……
学校。
“这个监控我已经传给你了,不过你要这个监控干嘛?”季晏川看着池砚舟。
池砚舟点开视频,黑眸紧紧盯着:“没什么。”只是想要验证一些不太可能的猜想。
“哎你们都在啊?”
“走啊,一起去打球?”陆今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破一室寂静。
池砚舟回过头,看了眼陆今安和一旁的季晏川,微微点了点头,关掉了手机。
球场上,池砚舟依旧技术高超,身姿矫健,动作利落,每一次投篮都精准无误。可他脸上没有丝毫笑意,眼神透着疏离。
陆今安和季晏川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担忧。曾经意气风发的池砚舟,似乎被一层厚厚的冰壳包裹,让人难以靠近。
“砚舟,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岁岁肯定会平安回来的。”季晏川趁着休息间隙,拍了拍池砚舟的肩膀说道。
池砚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又何尝不想相信江穗岁会平安归来,可这两年间,她的消息少之又少,每一次等待都像是在黑暗中摸索,看不到尽头。
就连他,都没有查到具体的消息。
女孩曾经说的地址是假的。那根本不是她治疗的地方。
彼时,远在国外的江穗岁,站在二楼阳台上,望着窗外繁华夜景。
经过两年治疗,她的身体已基本康复,曾经因病略显苍白的脸颊如今恢复润。已经没有大碍了。
这两年,她一边与努力恢复身体,一边努力学习,如今不仅学业有成,还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
治病期间,江穗岁满心都是对池砚舟的思念。
她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看着两人的合照默默流泪。她担心自己回不来,更怕池砚舟找不到自己,于是狠下心谎报了行程,想着若真有不测,至少他不会因追寻自己而奔波痛苦。
但她还是忍不住偷偷回A市看过池砚舟两次
,每次都只是远远观望。看着他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看着他在校园里匆匆而过的身影。
还有A市报道上的关于他的消息:当之无愧的池家未来接班人。
她的心既酸涩又欣慰。酸涩的是不能陪伴在他身边,欣慰的是他在慢慢成长。
“岁岁。”背后传来一抹温热。
江穗岁擦了擦眼睛,回头:“你来了啊。”
“嗯。”乔清石看着红着眼眶的女孩,出声:“飞机订好了?”
江穗岁点头:“嗯,订好了。”
话落,看向身旁的乔清石。
他身着修身的马甲,利落的线条贴合身形,衬出挺拔身姿。窄领白衬衫搭配素色领带,不见一丝褶皱,腕间的简约手表低调又彰显质感。
两年过去了,乔清石愈发的沉稳。
现在的他,双眸深邃平静,犹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任何情绪都被妥善藏起,只在偶尔思索时,眼底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