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家”里,他只喜欢他的妹妹。
“什么妹妹啊,我看樱子都可以喊你妈了。”
“啧。”禅院甚尔抬手给了对方一拳。
对方一边哎哎哎痛叫着,一边改口:“叫你爸,叫你爸行了吧。”
然后他就又被甚尔锤了一拳。
“好暴力,樱子这么可爱,你怎么一点都不像她,真是的。”
“滚。”甚尔言简意赅。
那人到底还是怕了接二连三的正义铁拳,不敢再继续嘴贱,捂着腰滚了。
甚尔这才施施然的转头,翻墙进了院子。
他穿得随便,手里却提着一个精致的淡紫色小纸盒,看起来很不和谐,好在他身材高大魁梧,脸又引人注目,所以看起来还不算太磕碜。
樱子正在院子里一个人训练,她看到自己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小半步。但很快少女就被他手里拎着的蛋糕盒吸引走了视线,喜滋滋地凑了上来。
“哇!”
“是不是我最喜欢的葡萄味!”
少女身上热腾腾的,粘过来的感觉像是一个刚出笼的年糕,黏黏糊糊的,甚尔手臂都麻了一半。
但他不肯表现出来,还绷着张脸。
“幼稚。”
“切。”对方不以为意,直接把他手里的蛋糕盒抢了过来。
打开一看,果然是最新推出的那款葡萄味千层。
少女大喜过望,抱了抱他的手臂,然后很快放开,开始专心吃蛋糕,嘴里还敷衍地撒娇:“谢谢哥哥。”
只有这种时候她才肯叫哥哥。
甚尔不爽起来,盯着那个乌黑柔亮的后脑勺,拍了一下。
“樱子,慢点吃,饿死鬼投胎你啊。”
少女果然大怒,她连蛋糕都顾不得吃了,气得跳脚:“不许叫我那个名字!我给自己取了新名字,叫我绫香!绫香!”
“不是樱子!”
甚尔十岁的时候,第一次出门参加家族任务。他头一次出门,很想给妹妹带点礼物,但是当时太小了,身上就连一块硬币都掏不出。
他咬咬牙,还是不忍心看到对方失望的眼神,最后是问其他人借钱,才给妹妹买了一台二手游戏机。
结果当时的一念之差,成了现在的黑历史。
——那个游戏机很破旧,里面也只有一个角色扮演类的弱智游戏,大概的任务就是操控女主每天上课下课,然后和同班男同学交交朋友谈谈恋爱之类的。
甚尔对此很是看不惯,他妹妹才几岁,哪怕是虚拟的电子男人,他看了也觉得眼睛疼。
但很可惜,樱子喜欢这份礼物喜欢地不得了,甚尔之后无论给她买多少新款的游戏机,她仍旧抱着那个旧旧的游戏机不肯放。
甚至她现在给自己改的名字,就是那个游戏女主角的名字。
“我觉得很好听,比樱子好听多了,我讨厌樱花!”
“甚尔大笨蛋!”
“你这死孩子……”甚尔咬牙切齿。
“略!”
樱子,哦不,绫香。
绫香把最后一口蛋糕塞进嘴里,冲他比了个鬼脸,然后从地上跳起来,蹦蹦跶跶的跑远了。
和他不一样的是,绫香并不是天与咒缚,她的身体里流动着微薄的咒力。
但这并没有让她的处境变得更好。因为咒力低微,所以绫香并没有觉醒咒术,那点咒力在禅院家根本拿不出手。
因此,绫香总是很羡慕他。她讨厌所有那些高高在上的咒术师,觉得只有像是甚尔这样体术超群的人,才是真的厉害。
“凭什么啊,明明我们是兄妹吧,为什么你这么厉害啊,啊啊啊啊啊好嫉妒!”
她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和服,坐在墙头,脚尖有一下没一下踢着甚尔的肩膀。
甚尔一开始还有点暗爽,但后来被她搞得烦了,于是头也不回一把拽住了对方的小腿,把人从墙上拖了下来。
“烦死了你,闭嘴。”
“哇!!!”绫香根本不怕他,于是变本加厉,凑到他耳边大喊一声。
“嘶……”甚尔觉得自己要聋了。
欺负完人之后,绫香不计前嫌,笑眯眯地凑过来,这次她不坐墙头了,整个人挂在他的背上,顺势将下巴往他肩膀上一搁。
“你在忙什么啊,甚尔。”
甚尔将手里藕荷色的缎带在指尖绕了一圈,随后仔细又妥帖地缠在了怀刀的柄上。
“没眼睛?不会看?”
“嘿嘿,是不是给我的。”
甚尔没吭声,一直等到完成之后,才用挑剔的目光审视般地看了两眼,随后扔到了绫香怀里。
“拿去,质量一般般,下次给你更好的。”
——这把怀刀是他上次任务中的意外获得的,是一级咒具,也是他现在能拿出来的,质量最高的咒具。
很小巧,正适合防身。
果然,绫香对此爱不释手,她兴奋得不得了,脸颊上也因此泛起动人的玫瑰色。
禅院家希望她好好当一个安静又温柔的壁花,但她偏不,明明天资平平,也非要在泥地里挣扎出一条路来。甚尔有时候会给她买裙子,她也从来不穿,只嘴硬说自己不喜欢,天天强迫自己往死里训练。
明明眼睛都要黏在上面拔不下来了。
甚尔在体术这方面天赋奇高,但他的天性里有得过且过的劣根性,也从不把自己的天分当一回事。但因为绫香总是咋咋呼呼在身后追赶他,时间长了,也就不得不端出点当哥哥的架势,开始暗中努力。
“谢谢甚尔!”现在真是长大了,连哥哥也不知道喊了。
甚尔抬头,正好撞上绫香望过来的眼睛。
——绫香的五官继承了他们的母亲,黑发黑眼,长得和他并不相似。
她的眼睛很大,瞳色深浓,只是这么盯着人看便能显出情深。甚尔觉得他妹妹以后哪怕什么也不会,光靠招摇撞骗就能把日子过下去。
他没忍住伸手掐了掐妹妹柔软的腮帮肉,评价了一句:“没良心的小骗子。”
绫香莫名其妙地挨了骂,顿感茫然,抬腿就要踹他,甚尔经验丰富,躲得飞快,眨眼就贴着墙溜了。
绫香追不上他,气得在后面骂人。
“还挺叛逆。”甚尔心有余悸,小声嘀咕了一句。
绫香因为没能踹到人,于是愈发记仇,说什么不肯再理他。
最后还是甚尔连夜翻墙出去买了葡萄味的限量蛋糕,又巴巴地给人送去,绫香这才勉强点了头,又开始和他说话了。
甚尔一直不理解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好吃的,腻得要死,不过既然能博她一笑,那么他就暂且认为这堆糖分堆积物是有可取之处的。
吃完蛋糕,绫香靠在他肩头,拿脑袋蹭他硬邦邦的肌肉。
“可恶,你怎么这么壮。我也想要长成这样,不公平,为什么我只有这么瘦弱啊。”
甚尔忍不住顺着她的话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哑然失笑。
“那像是什么样子,你可是女孩子。”
绫香瞟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你不懂,只要能变厉害,我才不在乎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的。”
“我要是拥有你的力量,谁看不惯我,我就打到他习惯,一次不习惯,我就多打几次。”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条永恒不变的通行法则,那就是强者为尊。”
“漂亮顺从就是好女人?我呸!狗屁。”
甚尔没讲话,他不肯承认自己有点被说服了,但又忍不住怀疑自己并不客观。毕竟绫香在他眼里什么都好,哪怕说脏话也很可爱。
和他一起出任务的几个家伙都开玩笑说他膝盖软,看到自己妹妹就要跪了。
想起他们曾经对自己透露的消息,甚尔原本放松的脸忽然绷紧了,他坐直了,把绫香整个人薅到面前来。
“对了,我听说你和家族里那几个小少爷闹得不开心了?到底怎么回事?”
绫香不以为然:“哦,你说那两个软骨头啊。”
“啧。”甚尔不太高兴,拍了一下妹妹倔强的后脑勺。
“就算你想惹事,也要等我回来再惹事,听到没有!”
绫香被他拍得脑袋一歪,表情很不甘心,但还是梗着脖子点头了:“知道了知道了,啰嗦,你是欧吉桑吗!”
其实不用问,甚尔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绫香性格不服管教,和整个禅院家格格不入。
但是她长得漂亮,人也努力上进,现在年级尚小,还能称之为娇憨可爱,等再长几岁,她继承自母系那一方的艳色就很难再掩盖了。
“我会带你离开禅院家的。”最后,他也没对着绫香说什么重话,只是小声叹了口气。
甚尔最近很努力在攒钱,也很努力在训练。
等到禅院家奈他不得的时候,就是他带着妹妹脱离家族的时候。
而那一天不会太远。
绫香一直偷偷看他表情,见他不生气,也悄悄松了口气,脑袋也又靠上来了。
“甚尔以后想干嘛?”
已经成了疲惫成年人的甚尔驮着自家的妹妹,叹气:“赚钱。”
养你。
“没劲。”绫香给出犀利点评。
甚尔已经懒得生气了:“你想干什么?”
绫香一愣,她像是忽然被问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嗯……我,我想去上学。”
甚尔:?
“我没看出你这么好学,你平时书都不肯看。”
“那是因为现在看书没用!”她理直气壮,“至于我为什么想要上学,是因为学校的百褶裙很好看。”
甚尔:“……游戏少玩点。”
“啧。”绫香一把将自己的和服下摆拽起来,露出两条光润白皙的小腿,在月色下盈盈生光。
“我的腿很漂亮,要露出来才行。”
甚尔直接把衣服给她盖了回去:“别在男人面前扯衣服。”
“别搞笑了,你在我面前不算男人。”
甚尔:“……”
“……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不会揍你。”
“呀!不许扯我脸!!!我要生气了!”
甚尔和绫香住的小院子门口,栽了一株樱花树。
冬天刚过去没多久,枝头就会开满繁密灿烂的花。风稍微一吹,随风飘落的花瓣就能迎面扑人一头一脸。
但不知道是因为今年的冬天特别冷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都已经三月份了,那株樱花树还是光秃秃的。
“该死的,什么破天气。”
哪怕是大冬天,甚尔照样穿得单薄,因为要马上要出去出任务,所以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紧身T恤。倒不是他喜欢紧身的衣服,而是无论什么衣服穿到他身上就变成紧身衣了。
甚尔讨厌这样恶劣的天气,虽然他自己不怕冷,但是……
院门被人推开了,毫不意外,绫香依旧在一个人独自练习。少女的双手冻得通红,胀成一节节红萝卜。
果然,他还是最讨厌冬天。
走进一看,发现那些红痕不仅是冻出来的,还有受外力留下的伤痕,可能是因为她最近训练太拼命了。
绫香本身的天赋泯然众人,所以就加倍勤奋。训练总免不了受伤,他妹妹生得细嫩,每次受伤,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眼泪却已经落下来了。
不过绫香觉得怕疼太丢人了,无论身上多少乌青,总是嘴硬说不疼,久而久之,她好像真的对痛觉麻木了不少。受了伤,拍拍膝盖又能重新站起来。
过了十五岁之后,像是他们这样的人,男的被扔出去给家族卖命,女的则会安排进内宅,根据漂亮程度决定她是在少爷房间里服侍还是在院子里扫洒。
绫香的美貌人尽皆知,那些找她麻烦,叫她杂种的小少爷们未必是真的讨厌她。
但甚尔对此厌烦至极。
他最近做任务很拼命,除此以外,还私下接了不少的私活,就为了多攒点钱。
绫香年龄越往上走,他就越觉得紧迫。无论怎么想,钱总是要有的,他总不能让妹妹跟着自己睡大街。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绫香转头看过来,然后喜滋滋地收起了刀,唰得一下跳过来,钻到自己怀里。
“甚尔!”
她叫得很大声。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甚尔想了想:“就刚才,不过马上要出门了。”
绫香欲言又止,看起来有些失望。
甚尔心里还在盘算按照东京的物价,自己到底要存多少钱才算保险。绫香以后还想去念书,她从小就没接受过系统教育,文化水平只能说是脱离了文盲,说不定还要交钱贿赂校长。
啧,上次那个任务不该推的。
他事后无数次想过,要是当时自己再仔细一点就好了,要是自己再多问一句就好了,说不定一切还来得及。
但是没有,他盘算着将来,所以当下什么都没做。
他急着去赶下一场任务,甚至没有多看绫香两眼。
离开前,绫香忽然叫住了他。
等甚尔转过头之后,她却又像是反悔了,笑嘻嘻地摆手让他快走:“别太忙,注意休息啦你,都有黑眼圈了。”
甚尔失笑,临行前非用手臂勒了一下绫香的脖子,他的胸肌健硕,少女贴在他胸口,脸颊肉微微鼓起。他看了手痒想掐,掐完之后果然又被踹了一脚。
他也不在意,更没管裤子上的那个灰印子,心情很好地笑着走了。
当时他年轻气盛,觉得还能有很多这样的午后。
出任务的时候,天气已经很糟糕了,黑色的云沉甸甸地压下来,寒风像是能透过衣物,刺进人的骨头。
但任务还算顺利,结束地比想象中更早一点。
他一边在街边等雇主发钱,一边闲得把路过的人一个又一个的看过来。
迎面走过来一个年级和绫香差不多大的女生,甚尔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
结果别人会错了意,红着脸主动过来问他要电话号码。甚尔皱着眉,目光还落在那个女孩子的外套上,沉默了好半天,一直等到对方脸上的晕红逐渐褪去,换上些许尴尬的表情后,他才终于开口了。
“你这件衣服哪里买的?”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