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公事，谢厂长开始说私事：“小曼，我的袜子破了。”
顾小曼笑起来：“谢厂长不要当众脱鞋，被人家看到破袜子就丢人了。”
“最近家里攒了不少东西，明天我给你们送过去。”
“那赶紧带过来，什么米面油多拉点过来。这边人多，多少东西都能吃了。”
夫妻两个说了一阵子话后挂了电话，谢云舟拨通了乔青崖屋里的电话。
“青崖，你到我这里来一趟。”
刚从总厂回来的乔青崖喝了口水就过来了：“谢厂长，有什么事情？”
谢云舟正在写什么东西：“进来，把门关上。”
乔青崖把门带上，走到他身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谢云舟放下手里的笔，递给他一支烟。
乔青崖要起身给他点烟，谢云舟摆手：“你坐，咱们兄弟又不是外人，不要搞官僚主义。”
乔青崖笑着坐下：“那我就不客气了。”
谢云舟直接问他：“青崖，你对你以后的职业生涯有什么计划吗？”
乔青崖被问愣住了，他只思索了几秒钟后就反问道：“云舟，是不是领导们有什么话？”
谢云舟当然不能把杨书记供出来：“青崖，你现在是副厂长，有一说一，在咱们新安电力，你比较闪耀。”
乔青崖笑起来：“你比我更闪耀。”
谢云舟笑了一声：“不，我有些地方不如你。实话实说，很多时候人家都是看我爸的面子。
在领导面前，我有时候弯不下腰，表现不如你好。”
乔青崖帮他解释：“不是的，谢伯父的脸面在那里，你的腰不能弯的太狠了。如果我是你，我肯定该端着的时候也要端着。”
谢云舟在烟灰缸里弹了下烟灰：“青崖，你觉得，你是喜欢跟着小曼，还是喜欢跟着我？”
乔青崖懂了，谢云舟在让他做选择。
谢云舟继续道：“青崖，这件事情我一直在往后拖，我希望你能多赚点，多去实现一些自己的梦想。拖到今天，已经没办法拖了。”
乔青崖低声道：“云舟，谢谢你。若不是你庇护我，我这些年是没办法又升官又赚钱的。
孩子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确实不能再脚踏两只船。”
谢云舟嗯一声：“这样，你回去好好想一想，跟小王商量商量，看看以后要怎么办。”
乔青崖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云舟。”
“那你去吧。”
乔青崖笑道：“中午去我家吃饭吧。”
谢云舟摇头：“我已经答应了许主任，下周再去你家。”
乔青崖起身告辞，回到办公室后一个人坐在那里想问题。
35-艰难的抉择
中午下班后，乔青崖独自一人回家。
到家的时候，王萍正在厨房忙碌，苹果在扫院子。
苹果很懂事，每天放学不要人接，自己带着楼上梨子妹妹从幼儿园回家。
小姐妹两个脖子上都挂着钥匙，回来后自己开门。
富贵蹲在一边看她扫地。
隔壁双胞胎去了庐州，谢云舟每天早出晚归，隔壁的门大部分时间都锁着，富贵大部分时间都在乔家。
王萍听见动静，伸头问道：“青崖，你一个人吗？”
乔青崖诶一声：“谢厂长去许主任家里吃饭去了。”
王萍有点失望：“我还特意早回家一会儿，多做了一个菜。”
乔青崖换上拖鞋后走过来：“没事的，他说明天再来。”
一家三口如常一样吃饭，吃过了饭之后，苹果自己去小屋睡觉。
富贵吃饱了之后就去大门口等谢云舟回家。
谢云舟回来的时候又给它带了点饭菜，富贵又吃了一大碗。
谢云舟摸摸它的头：“你最近长胖了不少。”
可不嘛，经常一顿吃两顿的饭。
富贵一边摇尾巴一边继续干饭。
谢云舟看了看安静的院子，自从老婆孩子搬走，这家里显得又空旷又萧条。
家里卫生有点差，他有时候忙起来一天三顿都在食堂吃饭，就晚上回来睡个觉。
隔壁乔家夫妻两个每天都会午休一阵子。
今天乔青崖虽然闭上了眼睛，却久久睡不着。
王萍睡眠浅，她能感觉到乔青崖还没睡着。
“青崖，你怎么了？”
乔青崖翻过来侧身对着她，然后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我遇到问题了。”
王萍心里紧张起来：“什么问题？”
平常工作上遇到什么问题，他都会跟她抱怨，现在连抱怨都没有，肯定不是小问题。
“萍萍，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王萍很快回答他：“喜欢。”
乔青崖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如果又变穷了，你还能接受吗？”
王萍着急起来：“她奶奶咋了？”
她以为婆母生了重病要花大钱。
乔青崖叹了口气：“萍萍，对不起，跟着我你没过上好日子。”
“谁说的，我们日子一直不差的。你不要跟小曼比，跟我们以前比还是在慢慢变好。
你快说，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问题？”
“我以后不能再同时干两份工作。”
王萍沉默下来，片刻后道：“是领导说什么了吗？”
乔青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如果说我像景元一样写稿子，或者画画，或者给人家讲课也行。
唱歌这种抛头露脸的事情，我如果是普通职工，可能也说得过去。”
王萍懂了，普通职工没问题，党员干部不可以，副处级更不可以。
“可是你的专辑刚打响知名度，现在好多人都认识你了。如果坚持下去，你肯定能大火的。”
乔青崖没说话。
王萍看到他有些空洞的眼神，心里有点难过，她希望他人前显贵，也希望他能追求梦想。
可这世间的事情，很多时候都是两难全。
乔青崖就这样失神地看着房顶，好久之后才道：“萍萍，你说我该怎么选择。”
王萍沉默片刻后道：“青崖，不管你怎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乔青崖没有得到有效的回馈，依旧失神地看着房顶。
王萍钻进他怀里，夫妻两个互相抱在一起，什么都没说。
也不知过了多久，乔青崖沉沉睡去。他梦到自己回到老家，回到祖父的砖瓦房里。
他看到祖父站在廊下，披着一件破旧的棉袄，腰上栓一条草绳。
他大声喊爷，祖父转过头看他，笑得满脸褶子：“青崖回来了。”
乔青崖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个小孩，飞快地奔向祖父。
只有在祖父面前，他才能无忧无虑。
他不用再去操心任何事情。
等醒来时，他的情绪更不好了。
一整个下午，他都有些浑浑噩噩。
等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谢云舟主动去他办公室。
“青崖。”
乔青崖本来正看着窗台上的花，闻言转身看着他，然后浅浅一笑：“云舟来了。”
谢云舟感觉他似乎哪里有点不一样。
他再次主动递给乔青崖一根烟。
乔青崖摇摇头：“谢谢，我今天有点不太想抽烟。”
谢云舟收回了眼：“其实我也不爱抽烟。”
乔青崖笑了一声：“云舟，人长大了，好艰难。”
谢云舟看了他一眼，然后也笑了一声：“青崖，我喜欢长大，因为小时候我在家里，是最受冷落的那一个。”
乔青崖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我感觉谢伯父很看重你。”
谢云舟实话实说：“我爸那时候不当家，他只是个上门女婿，一切都仰赖岳父岳母。我妈性格内向，并不会太护着他。”
乔青崖懂了：“云舟，你对小顾真好，居然愿意当上门女婿。”
谢云舟笑道：“家庭地位不是看身份，而是看实力。我并不仰仗顾家，所以上门不上门都无所谓的。”
乔青崖笑的有点苦涩：“云舟，我中午梦见我祖父了。”
谢云舟安慰他：“青崖，你祖父很看重你。”
“是啊，小顾和景元说得对，人这辈子不可能样样齐全。
咱们整个江南省电力局所有人可能都没法相信，你谢大公子从小在家里不受宠爱。”
“也不是不受宠爱，我爸最疼我，我妈对三个孩子很公平。”
“所以你和谢伯父关系好。”
“青崖，你想的怎么样了？”
乔青崖有些木然的眸子动了动：“云舟，能再给我一个晚上时间吗？”
谢云舟点头：“可以，后天省局有个会，去不去你明天中午下班之前给我个回复。
如果你不去，我就让裕安去了。”
乔青崖懂了，去开会，就是选择了工作。不去开会，冯裕安立刻能顶替他。
他也点点头：“云舟，如果是你，你怎么选择呢？”
谢云舟笑了笑：“不知道，我没遇到过。不过我提醒你一下，不要忘了伍德彪。”
乔青崖心头微微一震，谢云舟在提醒他，人不可贪心。
“云舟，我知道的。你再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不管选哪一个，让我跟另外一个好好告别。”
36-醒悟的恋爱脑
谢云舟刚离开乔青崖的办公室，乔青崖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他拿起电话：“你好，哪位？”
“青崖，你火了。”电话里传来一阵爽快的笑声。
乔青崖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灵芝姐姐？”
卫灵芝笑起来：“青崖，你有一阵子没来风华了。我还以为你不唱歌了，没想到忽然出了专辑，这次我可以一次听个够了，再也不用专门去风华找你。”
乔青崖也笑起来：“谢谢灵芝姐姐的关心，因为工作忙，上半年孩子手术，家里比较忙，就去的比较少。”
“哎呀，孩子怎么样了？现在完全恢复了吧？你怎么没告诉我呢。”
“我们去沪市做的手术。”
“我在那里有住宅，你要是告诉我，我还能帮帮忙。”
“谢谢灵芝姐姐，孩子基本好了。”
“那真好，以后你也能轻松点。什么时候来风华玩啊，我找几个朋友，我们一起喝酒。”
乔青崖忽然意识到，一旦入了那个圈子，从此就要灯红酒绿过一辈子。
“谢谢灵芝姐姐，如果有机会，我请你喝酒。”
“青崖，趁着现在势头好，你赶紧多出几首歌啊。”
乔青崖笑了笑：“谢谢灵芝姐姐。”
卫灵芝能感觉到他似乎情绪不高，稍微说了几句后，不动声色挂了电话。
乔青崖心事重重地往家而去，一路上，他看着工作了十二年的厂房，还有熟悉的生活区，无数的熟人。
等到了家里，他看到正在后院扫地的妻子。
他能想象到，爆红意味着金钱、荣誉和女人，从此，他要面对无数的诱惑。
王萍感觉到丈夫的凝视，停下扫地的动作，抬头对他笑了笑。
乔青崖也笑了笑，他看到妻子身上的围裙，还有头上的发夹。
他想起她刚进厂的时候。
84年那一届二十多个人，其中两个人最显眼。
一个是总厂谢书记的儿子，科大毕业的，没想到也下现场，从助手开始干起。
第二个就是陈美，所有男生的目光都落在陈美身上。
然而，陈美的目光落在了谢云舟身上，可是人家根本不搭理她。
与娇艳明媚的陈美比起来，胖乎乎的王萍一点不起眼。
他也像所有庸俗的男人一样，当那个胖乎乎的女生多看他两眼时，他立刻跑掉，他不想让任何人以为他和那个胖女生有关系。
乔青崖那时候从来没想过，他会和那个胖女生结婚，婚后还致力于把她喂的更胖。
现在她不胖了，他却开始想念刚结婚时微胖的妻子，还有她头上粉嘟嘟的蝴蝶结。
他觉得，粉色蝴蝶结配上白胖的女孩子，有不一样的美。
王萍继续扫地，没有打扰他。
第二天上午，谢云舟打发乔青崖去总厂开会。
没过多久，忽然有人来敲门。
“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