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我太天真了,结婚容易,盖个章签个字,离婚就难了,不脱一层皮,都离不了。”
律师说:“倒也不用这么悲观,在下次开庭之前找到新证据,对我们有利的,就简单多了。”
周岁时刚刚在法庭里提起和霍聿森的那几年婚姻,仿佛置身回到当年,将伤口再次剥出来,血淋淋的,回忆一次就痛一次,更别说在法庭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剥筋抽骨也不过如此。
周岁时和律师聊着,突然有辆车停在法院门口,是辆黑色的宾利,在桐市这种地方,可不常见豪车,更别说宾利这种车型,周岁时瞥了一眼,注意力被吸引走,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有钱人,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位穿着西装的男人,扑面而来的上位者的气势。
只是看到那人的脸后,周岁时猛地转过身去,心想这人开庭不来,开庭结束了出现。
周岁时拉着律师往另一边走,去哪里都行,当务之急是要离开这里,不能被他撞上。
她能接受在法庭上和他见面,但不能接受私底下跟他见面。
走远了一点周岁时才敢回头看,还好,没跟上来,周岁时心有余悸,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好像快死了一样,脊背一层冷寒爬上脖颈,一阵风吹过来,透心凉。
两年不见,霍聿森比起以前更加成熟稳重,气质矜贵清冷。
周岁时咬紧牙根,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吓了一跳。
律师见过霍聿森的长相,有印象,刚刚一眼认出来,再看周岁时受到严重惊吓的样子,律师问她还好吗。
周岁时说:“还行,命还在。”
“刚刚那个不是霍先生么。”
“是他。”
“周小姐,你这么怕他?”
“怕,怕得要死,不然我躲他两年?要离婚?”
周岁时把律师当自己人,她离婚的事自然风要和律师说清楚,律师才好帮忙打官司,“何况他现在身边有人,不是正好么,我成全他们。”
和律师道别后,周岁时没有着急回去,在路边找了家奶茶店喝奶茶,自从来到桐市后,她的生活节奏仿佛回到了和霍聿森第一段结婚前,平静,没什么波澜。
就跟死水一样。
她喜欢这样的生活。
放学时间,街上不少穿着校服的学生经过,三五俩成群的,稚气的面庞上带着天真无忧。
周岁时看在眼里,很是羡慕,要是回到学生时期该多好,那么的自由鲜活,没有忧虑。
周岁时喝完奶茶从店里出来,手机响起,是小张发来微信问她店里的事,她低头认真回答,丝毫没有注意身后有个人在不断靠近。
直至肩膀一紧,眼前一黑,整个人被人从身后搂住,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团团将她包围住,她一瞳孔瞪大,手上一松,没拿稳手机,手机却没有掉在地上,而是被一只大手接住。
耳边,响起男人低哑失控的声音:“耍我好玩吗?”
“……”
心脏猛地一紧,窒息的感觉扩散开来,抽动身体其他地方连带着一块闷疼。
刚刚好不容易稳定下去的情绪再度涌上来。
争先恐后的、疯狂乱窜的,在她身体里打架冲撞。
“你真有本事,骗我骗我得好惨,你的心就这么狠?”
耳边再次响起男人的控诉。
身体被他紧紧抱着,甚至忘记了挣扎。
不断有路人经过,纷纷投来异样的眼神。
霍聿森并未理会,双目猩红,紧紧盯着怀里的人,“你胆子真大,消失两年回来要和我离婚,谁给你的胆子?嗯?”
周岁时喉咙紧了又紧,好一会儿发不出声音来,预想过各种见面的场合,就是没想到会在大街上撞见,还有那么多人看过来,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继续躲着。
“说话,哑巴了?不会说话了?”
周岁时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慢慢接受现状之后,才开口:“霍先生,能不能先放开我,在大街上拉拉扯扯,挺不好看的。”
耳边响起霍聿森一声轻笑:“好,我们找个酒店房间慢慢聊。”
周岁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过身的同时很警惕盯着他,“霍先生,是不是太唐突了,你这样很不尊重人。”
“跟我说话,怎么不敢看我?”
周岁时又慌了下,她确实不敢看他,心脏猛烈跳动,仿佛要冲出内壁跳出来,她咽了咽喉咙,说:“怎么不敢,霍先生说笑了,你那张脸,化成灰我都认识。”
“所以刚刚看见我才跑的?”
周岁时干巴巴解释:“没有,怎么可能,误会了。庭审都结束了,我着急回家奶孩子。”
“奶孩子?”霍聿森冷不丁嗤了声,“又唱哪一出?”
霍聿森沉着快令人窒息的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两年不见,她如此鲜活,脸色红润,白了不少,头发微卷垂在胸前,她穿得简单,白色T恤和修身的牛仔裤,身材匀称,细腰长腿,臀线比例一绝,刚刚他还以为看错人了,连忙追过来看到她在奶茶店里喝奶茶,一会皱眉一会懊恼叹气,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奶茶店里出来不看路,低头只顾着玩手机。
霍聿森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忍耐住没有立刻冲上来找她,在抱住她那一刻,身体里的血液一瞬间沸腾起来,疯狂叫嚣,他恨不得一口咬上她的脖子,把人关起来拷问,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要躲起来,为什么……
还想撬开她的心脏看看到底有没有心的。
周岁时不解释,说:“这样吧,既然都碰上了,那找个地方坐下来聊一聊离婚的事吧。”
霍聿森掀弄薄唇冷冷一笑,“好啊。”
周岁时在手机找了家茶室,订好位置,带霍聿森过去。
为了避免和他站一起,周岁时走得很快,有意避开和他走太近,身上一阵阵冒冷意,不用想,就是霍聿森盯着她看,那眼神仿佛要杀了她一样。
周岁时真心觉得疲倦,不就离个婚吗,不至于要杀人吧?
到了茶室,环境清幽,找了地方坐下来,周岁时开始泡茶,泡了一杯双手递上放在他面前,她定了定神,缓缓开口:“听说你身边有新人了,那正好,我们离了婚,你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霍聿森面无表情,冷淡至极,这种天气,他穿得很正经,西装革履,一副精英人士的打扮,身上散发的气场更是有压迫感,“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什么问题?”
周岁时似乎不明白,眨了眨眼。
“为什么骗我,不说清楚?”
周岁时有些紧张握着杯子,支支吾吾的。
“是不是觉得耍我很好玩?”
第139章
死都不会离婚
周岁时松开杯子,有些无力感,说:“你不也折磨了我?就当是互相抵消了。”
“你倒是想。”霍聿森嗤笑,冷淡的面容掀起明显的嘲讽,“你这事抵不掉。”
“那你想怎么样?”周岁时不禁问,还觉得她差点丢掉的那半条命不算什么么?
还是她小看了霍聿森。
“这婚,我不会离。”
“分居两年,感情破裂,无法修复。一般来说,法院是要判离的。”周岁时在法庭上已经强烈表达出要离婚的意思,而且还是净身出户,不要他一分钱,这婚怎么会离不掉。
霍聿森点了一根雪白的香烟咬在唇边,“我一直在等你,感情没破裂,还能修复,何况我不想离,这官司能打上五六年,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
周岁时一听,觉得挺可笑的,明明他都有新欢了,隔三差五上热搜,cp粉都排到长城去了,还搁着装什么。
还是男人的通病,喜欢脚踩两条船?
周岁时说:“也是,霍先生今日不同往日,很有手段,自己的亲人都能大义灭亲,我这算什么。”
她是知道霍聿森的痛处的,知道戳他哪里会不舒服,她就是故意的。
反正他们这段关系也不可能修复,不如彻底撕破脸,让伤口溃烂,撒上盐。
霍聿森抬眼看她,抽烟的动作一顿,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比起刚刚质问她耍他好玩那会的不甘和酸涩,这会的霍聿森才像是他本人,“看来你一直在关注我。”
“不关注不行,我又不是住在深山老林,隔三差五还是会刷一刷热搜的。”
“知道我有新人了,才跑出来和我离婚?”
周岁时不否认,她是这样想的,她不认为霍聿森是什么痴情种,即便两年前表现出那么伤心欲绝的模样,都过去两年了,时间能修复一切,何况像他这种人,要什么样的女人没用,不会再一棵树上吊死的。
如果非得吊一吊,那只能说是不甘心在作祟。
男人的自尊心都比较强,何况是霍聿森。
“这样不是挺好,秦小姐很漂亮,演技好,又是当红明星,很适合你。”
“你觉得你说这话合适?”
奶白色的烟雾萦绕挡住他深邃的五官,那语气仿佛在控诉她是个渣女,骗身骗心,最后拍拍屁股走人还把他推给别的女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过度理解了,总觉得霍聿森挺反复的,脾气愈发让人摸不住。
“为什么不合适,感情世界里向来都是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只要你爱秦小姐,她就不是,我也不会乱说,如果事情败露需要我澄清的,我会站出来帮忙澄清,所以什么时候方便离婚?咱们快点敲定。”
周岁时是迫不及待离婚,一点都不加以掩饰,甚至没有一点悲伤挽留的意思,和第一次离婚那会,不,还是有点不一样的,第一次离婚那会还是有点难过,是在死撑,这会是释然,什么都放下了,也彻底将他放下了。
不爱,不恨,不怨。
就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除此之外,再去其他。
霍聿森费了好一会儿才消化掉她的那番话。
他很烦躁扯了扯衣领,店里有其他人的声音响起,挺大的动静,动静过去,他才开口,说:“不会离婚。”
又是那几个令人讨厌的字眼。
周岁时笑了,说:“不太理解。”
“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一定不离婚,是要报复我不辞而别吗?那这样,我跟你正式道个歉,对不起,是我不该冲动,应该在稳定下来后和你说一声。”
霍聿森并不想听她说这些,她说这么多,反而让他觉得她很迫不及待要离婚,他干脆说:“你越是想要离婚,我越不会离,死了这条心。”
说完霍聿森站起来,准备离开。
再说下去,他很担心自己控制不住伸手掐死她。
堵住她那张嘴,只会说些让人厌恶的话。
周岁时不打算这样算了,反复纠缠对谁都不好,“离婚官司不是你说了算,何况你现在身边有其他人,说不好听就是婚内出轨,如果你不打算离婚,我不介意下次开庭直接说出来,法官是女人,我相信她能理解我的感受。”
“何况,我好不容易才活得像个人,我不想再经历以前那些,就当我求求你,放我一马,可以吗?”
——“离开你,我会活得像个人!”
两年前的记忆涌入脑海,霍聿森身形仿佛被定住,慢慢想起周岁时满是绝望和痛苦哀求他,和他商量,她想活得像个人,而不是人不人,鬼不鬼的。
他那会一时心软,架不住,答应了她……然而她呢,躲了他两年,一个电话都没有,他不相信,到最后被迫接受现实,也彻底看清楚她有多恨他。
他不接受,也不愿意承认,他在这段感情里的失败。
霍聿森冷冷剜她一眼,还是那句话:“想离婚,可以,除非我死。”
说完,便离开了。
周岁时等他走后,重重坐在椅子上,用力平复呼吸,心脏疼得受不了了,不过还好,她刚刚还是稳住,没有败下阵来。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心脏要窒息了,那种熟悉的痛苦再度将她团团包裹住,疼得身上每一处都在轮流作痛。
回到住处,周岁时进了浴缸洗了个澡,直至热水变成冷水,她湿漉漉出来,心脏还是不舒服,她翻出药来吞下,缓了好一会儿才好那么一点。
另一边,离开的霍聿森在第一时间打电话给陈海,有些失控问他查得怎么样了!
得知法院传票来自桐市的法院,霍聿森便让陈海去查周岁时在桐市的情况,他要知道她这两年发生的一切,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陈海一五一十汇报,其实周岁时很小心谨慎,不会在一个地方过多停留太多,除了桐市外,最多待个三个月,最短是一周,她这两年去过很多地方,认识了不少朋友,都处得不错,像个自由的鸟,来去随意。
但这都不是霍聿森最关心的,他问陈海:“她的身体情况呢?有没有去过医院?”
“这个,有,她有去看一个固定的心理医生,但是病历这面不好查,那家医院和医生管得很严,职业素养极高。”
言下之意用钱解决不了。
周岁时肯定会去看医生的,她自己的身体情况她自己清楚,不看医生熬不过来。
霍聿森拧着眉头,却也庆幸,现在看到的是一个健康正常状态下的周岁时,她能说会道,还会怼人,条理清晰,不再向之前病恹恹的。
可是他不高兴,为什么离开他,她就能心“像个人”?
她想要什么他给,以前给不了的,以现在的他更能给了,怎么她就是看不上呢。
挂了电话,霍聿森收到陈海发来的地址,是周岁时在桐市的住处,他没有犹豫,换了身不那么高调的衣服出门去了。
路上,秦画的电话又打来,他看了一眼,挂断,没接,紧接着秦画的微信发来,跟他道谢,帮她解决了大米饭,要请他吃饭。
霍聿森看了一眼,仍旧没回复,转眼到了周岁时住的地方,他把车停在路边,小心翼翼看着,没带司机过来,就他一个人,远远盯着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的房子看。
时隔两年,仿佛过了半生。
房子的二楼阳台的门突然被打开,有个女人走出来,似乎在浇花,远远看去能看见她穿着吊带长裙,长发披肩,皮肤很白,白得像是在反光一样。
她浇完花进了屋,关上门,窗帘也拉上了,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着透过窗帘的光。
他忍了又忍,天知道他有多么想进屋掐她的脖子问她到底有没有心的。
可那样做了,她只会越来越恨他。
还要离婚。
霍聿森咬着烟蒂一笑,都这么恨他了,他再做点什么,也没什么所谓,不是么。
于是,他下车走了过去。
……
周岁时住的地方很少人来,倒是快递经常过来,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多,九点多也没快递了,怎么还有人按门铃。
周岁时看了一眼监视器画面,看到站在门口的人时,浑身僵硬,血液倒回。
她有想过他会找上来,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周岁时没开门,甚至把门能上锁的都上锁了,才接了门铃电话,说:“你不要来骚扰我,我会报警。”
霍聿森知道她看得见自己,没有丝毫掩饰,说:“这是家庭纠纷,报警没用。”
“我怀疑你会威胁到我的人身安全,请你离开。”
“岁岁。”霍聿森低沉又压抑喊她名字,唇齿萦绕。
周岁时仿佛被电触了一下,全身发麻,啪嗒一声,挂断电话,回到房间关上门,锁上,只有这样才能勉强找回点安全感。
第二天,周岁时没出门,深怕霍聿森就在外面等着她跳出来,她实在没精力应付这人,尤其害怕他失控又做些什么疯魔的事来,那样倒霉的只有她自己。
想着就给小张打了电话,跟小张说了声她今天不过去了,有点难受。
小张明白,让她好好休息,下班过来看她。
周岁时连忙拒绝,“不用来看我,过几天再说,我想静养。”
“那好吧,那我不打扰你了,周姐,你慢慢休息。”
挂了电话,周岁时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来,手机又响起,是心理医生打来的,日常问诊电话,随时随地了解她的情况。
“离婚办得怎么样?”心理医生姜唯止了解她所有的事,包括她那段失败得不能再失败的婚姻,也知道她差点丢了命。
“不怎么样,他又耍赖,明明有新人了,还不肯跟我离婚,说什么死也不离。”
“男人都这样,得不到的就要骚动,得到了又不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