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珞温声:“你也不用脸红。京中许多小姐在十二三岁时就便把嫁妆备好了。你刚回家,自然要先把最重要的给备好,否则就是我这个当嫂子的不合格了。”
陆诗怀声若蚊蝇应一声,还是跟她商量着挑了几个花样。
挑完嫁妆后,苏青珞又带她去了金记铺子,跟老板说,先替她打一套出嫁要用的头面。
这头面从设计到完工怎么也要一年的时间。
陆诗怀只好又选了样子。
两次选完后,陆诗怀发现她好像没有必要在苏青珞面前隐瞒自己的喜好。
因为这位嫂子总会敏锐地发觉她真正喜欢什么,替她选她喜欢的。
于是下午再挑衣服布料时,她喜欢哪个也就实话实说,没在扭捏。
苏青珞含笑看着她点了点头。
两人出了裁缝铺,苏青珞又带她去选笔墨纸砚。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嫂嫂在看到毛笔的时候,突然脸色一红。
难道是哥哥曾经送给过嫂子毛笔?
她也只能这么猜测。
选好毛笔,两人出了街,刚好遇见外头一个商贩在卖糖葫芦。
苏青珞忽然有些想吃。
怀了孕就是这样,想吃什么是一定要吃到的。
她转头看向陆诗怀:“咱们吃糖葫芦吧?”
陆诗怀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十分可爱,有些孩子气。
她笑着点头说:“好啊,我还没吃过京城里的糖葫芦呢。”
苏青珞又问紫鸢吃不吃,一共买了四串,给玉竹也带一串。
买完后,大家正准备上马车,忽然有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冲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吃完的糖葫芦木签。
小男孩身后,有个妇人边跑边追:“小兔崽子别跑,你哪来的钱买糖葫芦?”
那小男孩正回头往后看,完全没注意前头的人。
他手里的签子尖头朝向苏青珞,眼看着就要撞上来。
苏青珞霎时一慌,然后便察觉自己被拉入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
淡淡的沉水香气息扑面而来。
她垂眸。
那小男孩手里的签子从中间这段,尖的那头扎进了陆衡之的胳膊。
月白色的长衫,洇出一点红色的血迹。
好像是一瓣桃花。
她顿时深吸一口气。
那小男孩眼看自己闯祸,显然也是吓了一跳,愣在原地。
这时周围有人道:“这可是首辅大人啊,愣着干嘛?还不跪下?”
那妇人这时也追了上来。
听到了周围的议论,妇人立刻将小男孩一把搂进怀里,跪地颤声道:“首辅大人,是民妇该死,民妇没有看好孩子,请您恕罪。”
若是以前,冲撞了苏青珞的人陆衡之怎么也要罚一罚。
但他看见跪在地上一脸紧张、才不过三四岁的懵懂小男孩,又看了一眼苏青珞微微隆起的小腹,有种将来自己的孩子恐怕也这么调皮的感觉。
陆衡之双眸温和下来,声音却还是微冷:“孩子这个年龄活泼好动,你要仔细看着些。”
那妇人看他一开始神色冰冷,生怕这一劫逃不过。
没想到首辅大人竟轻而易举地饶恕了她。
她立刻拉着孩子跪地道谢。
陆衡之点点头,随手拔掉那根扎在胳膊上的签子,没再说什么,护着苏青珞上了马车。
这次出来只带了一辆马车。
幸好这辆马车足够大,陆诗怀和紫鸢很自觉地一左一右坐在边边,每人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给二人让出走足够的空间。
苏青珞坐在马车里,陆衡之一只手臂还抱着她。
她垂眸看了眼陆衡之胳膊上洇出的血迹,低声道:“你要不要用帕子包一下,还在流血。”
陆衡之刚想说不用。
但他念头一转,又低声道:“嗯,我一只手不方便,你替我包扎一下?”
苏青珞抿唇,没应声。
陆诗怀举着糖葫芦,颇为不在意地说:“哥哥一个大男人,不过是受了这些许小伤,哪用得着包扎?我看不用这么麻烦。”
陆衡之:“……”
苏青珞:“……”
马车里忽然安静下来。
片刻后,还是苏青珞打破这份安静:“还是包扎一下吧,还在流血。”
陆衡之平声:“嗯,还是夫人对我好。”
苏青珞正用帕子打结,闻言不觉稍稍用力一勒。
陆衡之闷哼一声。
“前夫人也是夫人。”
苏青珞替他包扎好伤口后,便将他的手臂冷冷挪开,又问:“你怎么会过来?”
陆衡之:“我睡了一觉醒来后听说你们还没回来,怕万一出什么事,便想着过去看看。”
他一脸“果然出事”的表情。
苏青珞没再理他。
就算当时他不在,仇广也会救她的好吧,哪里会出什么事。
马车停在苏府门口。
陆衡之目光落在苏青珞身上:“听说你给诗怀置了院子,我能进去看看吗?”
顿了顿,他接着道,“就去诗怀那儿看看,不去别的地方。”
也不能拦着不让人看妹妹。
苏青珞刚要点头答应,又听陆诗怀道:“我院子挺好的,嫂子布置得十分妥帖,没什么好看的,不用麻烦哥哥进去了。”
陆衡之:“……”
苏青珞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222章
我能不能进去换个药?
陆衡之淡淡看陆诗怀一眼,陆诗怀立刻不敢再乱说话了,只好拿眼睛去看手里红彤彤的糖葫芦串。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这么举了一路。
陆衡之有意无意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袖上的血迹,自然而然撩起袖子,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臂。
明知陆衡之是故意想她去看,苏青珞还是忍不住看过去。
伤口面积不大,但挺深,周围肿了一圈还发紫。
苏青珞一颗心顿时一揪——好像是挺严重的。
陆衡之微微蹙眉:“伤口好像越来越疼了,我能不能进去换个药?”
他说伤口好像越来越疼这句话时语调发涩,明显有几分不自然。
这种不自然顿时将苏青珞从心疼的情绪中抽了出来。
苏青珞看他一眼,平声:“你不是就住在隔壁吗?你可以回去再上药。”
陆衡之:“……”
他面不改色道:“张大人一家还未搬走,我不过是住了间客房,只带了些随身衣物,没有金创药。”
说完后,他便又看向苏青珞。
“……”
陆衡之最终还是再次踏进了苏青珞的房间。
陆诗怀很识趣地丢下糖葫芦先回了自己院子。
夕阳的余晖从窗户落进来,在冰冷的地上投下一道暖色光斑。
床角地上的炭火毕剥作响。
陆衡之站在光亮里,手臂低垂。
苏青珞看着他低垂的手臂,心里莫名浮起几分燥意。
她先吩咐人去请大夫,然后才问陆衡之:“你要喝茶吗?”
陆衡之“嗯”一声。
他们二人在屋内,没人过来打扰。
苏青珞只好亲自给陆衡之倒茶。
她走到桌边,隆起的小腹稍稍隔开了她跟桌子的距离,显得她拿茶壶时并没有那么的游刃有余。
陆衡之看着她这样子,无端有些失神。
好像她现在的样子,对他有种格外的吸引力。
茶壶中的水流由高汩汩落下,还冒着白色的热气。
等茶杯斟满陆衡之才回神:“别烫着,我来。”
她是怀孕了,又不是傻了。
还不至于连端个茶杯都烫到。
虽然这么想,但苏青珞却没动,这么久以来也习惯陆衡之照顾了。
但是他刚才为什么没有自己倒茶水?好久没回这个屋子了,怀念故地?
陆衡之从光亮处走到阴影里,在桌边坐下,伸手虽然拿起茶杯却没喝,只是看着她问:“你身子最近还舒服吗?”
苏青珞轻声:“还好,梅妈妈说要八九个月的时候才会难受。”
陆衡之视线扫向她小腹,轻轻点点头。
他是那种清冷的长相,平时就是不说话也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
但如今,他看她目光却格外柔和,好似夕阳里的一抹融融余晖落在眼眸。
好像是格外期待这个孩子。
苏青珞一时也低下头去看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伸手摸了摸。
很奇怪,陆衡之重新回到的房间后,他们两人之间竟然有种莫名的生疏感。
可能是因为这个架还没吵完的原因。
一时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门在这时响了,请的大夫终于到了。
因为只是个小伤,不至于去请太医,只请了京城内治外伤很出名的大夫。
苏青珞生怕大夫会觉得大材小用,想着一会儿走时多给他封些银子。
没想到那大夫丝毫没有这种感觉。
他看到陆衡之的伤,先蹙眉道:“此伤口有些深。”
苏青珞不觉微微一凛,怎么听起来好像还有些严重。
那大夫打开药箱,拿出一节白布,伸手在陆衡之的伤口附近按了按,肃然问:“这是怎么弄伤的?看上去里头好像有东西残余。”
陆衡之道:“糖葫芦签子不小心扎的。”
大夫点点头,又拿手在伤口周围按了按:“这里头恐怕有残留的木刺,我得帮您挑出来,否则伤口长不好还容易脓肿。”
苏青珞一怔:“还有木刺吗?”
大夫:“是,夫人可否点一盏灯帮我举着。”
陆衡之:“叫紫鸢进来吧。”
苏青珞道不必,便亲自掌了灯。
灯光下,陆衡之胳膊上那伤口紫得更厉害了。
大夫一面用银针往里探一面道:“若非里头有木刺,伤口断不至如此颜色。”
苏青珞感觉一颗心都被揪了起来。
看着那银针重新深深探进伤口还四处寻找着木刺,她握着灯的手不由攥紧,心想着大夫这动作怎么这么慢?不怕人疼的吗?
她紧张得汗都快落下来,但看陆衡之神色,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片刻后,大夫终于从伤口里挑出了那根木刺,苏青珞松了口气。
就在她以为已经结束时,大夫又仔细用白布按了按伤口周围,沉声道:“还有,大人您忍着些。”
陆衡之:“无妨。”
大夫点头,又接着将银针探了进去,说:“夫人将灯靠近些。”
苏青珞这才察觉到她太紧张,不知不觉手里的灯已经歪了。
她提着灯又靠近了伤口几分,呼吸慢下来。
看着银针在伤口里探来探去,苏青珞转头不忍心再看。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如此来回反复几次,那大夫才道好了。
苏青珞如释重负,察觉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
那大夫给陆衡之上了药,嘱咐道:“大人这伤要千万小心,若过了两日伤口还是这个颜色,要再传召老夫过来。”
陆衡之点头:“多谢大夫。”
苏青珞叫紫鸢封了银子将大夫送回去。
她回身看向陆衡之,倒没想到这么个小伤口会这样严重。
陆衡之却没怎么放在心上,问她:“还要吃糖葫芦吗?”
差点忘了,她还买了糖葫芦回来。
苏青珞看了眼放在桌边白瓷盘里的糖葫芦,忽然没了胃口,摇头道:“不吃了。”
陆衡之轻声问:“我的孩子想不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