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你心里是不是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而且成亲时你也说同我假成亲,这次又弄假成真了怎么办?”
她声音一抽一抽的,简直要哭了。
陆衡之将她紧紧搂住,吻了吻她的脸颊:“不会,我只爱你。”
她轻轻颤栗着,他便安抚一般一点点缠缠绵绵地吻她。
好半天,苏青珞才渐渐心安,想起来:“差点忘了,我又做梦了。”
“梦到了什么?”
苏青珞将北狄侵犯和预备粮草的事都跟他说了,下意识隐藏了跟虞世清相关的梦。
之所以不想同他假和离,虞世清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但如果将虞世清的事告诉他,她又有种特别不安的感觉。
陆衡之仔细将她说的话记下,然后道:“我走后将仇广放在你身边,你以后若是再有类似的梦,可以传密信给我。”
苏青珞点头:“好。”
其实已经待了许久,要说的也已经说完,但苏青珞怎么都舍不得走,就这么抱着他。
总归狱卒说过不急。
陆衡之知道以后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便由着她。
苏青珞打了个哈欠,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
“我即将离京,宋闻恐怕得随我一起去,他跟紫鸢的事,我想着在我走之前替他们办了。”
苏青珞冷冷道:“都要走了还惦记我的丫鬟,他若是死了叫我的丫鬟守活寡吗?”
陆衡之知道她是冲他,只无声一笑:“你总得问问紫鸢的意思,毕竟是他们二人的事。”
苏青珞冷哼一声。
陆衡之:“还有陆家,无论如何于我算是有恩,我不想牵连,回头寻个由头将我从族中除名吧。”
苏青珞低低“嗯”一声。
外头更漏响了。
虞世清在灯下看着桌上的卷宗,却理不出头绪。
陆衡之陷害太子的证据虽然有,却并不算充足,更有嫌疑之人无疑是齐王。
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皇帝并不想将齐王牵连进来,且想要陆衡之死的心思。
他不明白,陆衡之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针对太子?他并非齐王的人,而如今看来齐王也并不想保他。
他做此事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既然想不明白,他决定亲自去狱中问一问。
提了刑部的灯笼出去,外头白茫茫一片。
一路前行,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希望陆衡之有个怎样的结果,前去问话是想定他的罪证,还是想替他开脱。
到了牢狱门口,狱卒正在打盹儿,听见动静立刻睁开眼。
“虞大人?您怎么这时候来了来了?”
虞世清是陛下钦点的刑部侍郎,负责审理陆衡之的案子。
果然,虞世清道:“我有话要问陆大人。”
狱卒立刻惊慌失措道:“但、但已经这么晚……”
虞世清双眸微冷:“怎么刑部没有晚上审犯人的规矩吗?”
狱卒不觉擦了擦额头的汗:“自然……自然是有的。”
他往里看了眼,大声道:“虞大人,我这就带您进去。”
他一面走一面喊,“虞大人小心呐!”
虞世清生怕有人跟陆衡之串供,也没理这狱卒,提着灯疾步往里走,狱卒甚至要小跑才能追上他。
到了石室门口蓦地停住脚步,却看到苏青珞一袭鹅黄的衣裙,立在门口。
陆衡之则坐在牢中,面色平静。
原来是苏青珞。
虞世清心底松了一瞬,立刻又紧绷起来。
他目光轻轻扫过苏青珞,平声,“夜深人静,你怎会在此?”
他看她的眼神很平淡,但苏青珞就是从这眼神里感受到了一抹不寻常。
她先前已经听说虞世清被破格提拔为刑部侍郎,特意被指来审理陆衡之这桩案子。
也是皇帝想将新人提携起来,跟陆衡之抗衡,今科状元便是最好的筹码。
但也没想到,会在此刻见到虞世清。
苏青珞:“我……”
她的话被陆衡之不由分说截断。
“内子担心我,为同我多说几句话所以特意深夜前来,还望虞大人手下留情。”
即便身处囹圄,他依旧气质矜贵,风度翩翩,只是眼眸微暗,看向他时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
当真霸道。
虞世清:“岂敢。”
他拎起手里的灯笼,照亮甬道前头的路,“夫人请吧。”
苏青珞只得离开。
虽然说了半夜的话,但她依旧舍不得,回头看陆衡之一眼,小声:“那你自己当心。”
陆衡之起身走过来伸出手,苏青珞几乎没想便将手递了过去,任由他握住。
他无声一笑,大拇指轻轻在她手背上摩挲一下:“夫人放心。”
那枚玉扳指,他仍旧戴着。
虞世清蓦地别过脸,垂眸看着地上两道黑色影子交叠,尔后分开,心仿佛被什么揪住,酸涩到难以自制。
苏青珞同他缓缓擦身而过。
黄色衣裙下摆擦过他手上的灯罩。
虞世清转头看陆衡之一眼,然后跟了上去,却被叫住:“虞大人。”
陆衡之语气清冷,“深夜前来,不是有话要问我吗?”
虞世清定定对上他的视线,挑战一般看了片刻,道:“我有几句话要先问问尊夫人。”
陆衡之眼眸微冷。
虞世清转身跟上苏青珞的步伐。
第192章
朝他走去
甬道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
那盏灯照亮了面前的路。
苏青珞不知道为什么虞世清会跟出来,心里无端有些紧张。
一直到走出刑部大牢,才听虞世清冷冰冰道:“接下来几日三司会随时提审陆大人,你莫要再深夜前来,这次我会当没看到。”
苏青珞抿了抿唇:“多谢虞大人。”
若是旁人,她也许还能问一问案子相关,但虞世清……还是算了。
因为她已然发现,如非必要,虞世清根本不愿意喊她夫人。
马车就在前方,苏青珞转身预备上马车时虞世清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向前迈了一步,她立刻浑身一颤,下意识往旁边一躲。
虞世清看她一眼,将手里的灯笼递给她。
苏青珞舒了口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好像有些反应过度了。
这里可是刑部大牢,虞世清不会做什么。
果然,虞世清声音冷淡道:“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不是。”苏青珞有些尴尬,“我只是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
虞世清看着她不说话,显然知道她在说谎,却没拆穿她。
苏青珞稍稍平复了下心情,没接他手里的灯笼:“雪天很亮,不必了。”
她转身上了马车。
车门阖上,阻绝所有视线。
虞世清看着她的马车消失在白色长街,握着灯笼的手不易察觉地握紧。
转身折回牢中,陆衡之仍旧坐在那里,闭着双眼,气定神闲的模样。
虞世清道:“陆大人,我有一事不明,还请指教。”
陆衡之掀起眼帘,视线平静地扫过他,却说了句毫不相关的话。
“我信虞大人是君子,虞大人是么?”
虞世清面色一白,知道今晚的谈话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下去,便转身离开。
*
苏青珞回到家中时,天已经快亮了。
她小睡了半个时辰,醒来后便听见外头丫鬟一阵议论声好似炸开了锅。
她叫来紫鸢问情况,紫鸢有些紧张地说:“北狄又南下进犯了。”
苏青珞点头,梦里的事再次验证了。
这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也可以理解众人为何如此惊讶慌乱。
毕竟七年前她刚来京城时,北狄一路南下打到京城门口。
虽然最后温家军及时回援,北狄没有攻破京城,但当时战鼓声声作响和众人收拾包裹随时准备仓皇逃窜的恐惧还是深入人心,现在还心有余悸。
苏青珞思忖片刻,抬头看向紫鸢,还是决定先解决自家丫鬟的终身大事。
“大人不日即将去边关,宋闻会跟着一起去。大人想在去边关前将你二人的婚事办了,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紫鸢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
苏青珞拉住她的手,慢慢道:“你虽与宋闻有了些情分,但这毕竟是终身大事。打仗不比别的,虽然他不会上战场,但毕竟刀剑无眼,谁也不能保证他万无一失。”
紫鸢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苏青珞:“还有几日时间,你好好想一想。无论你怎么做,我都站在你这边。”
“奴婢知道。”紫鸢感激道,“谢谢夫人。”
苏青珞点头,简单用过早饭后又将梅妈妈和玉竹叫进来,跟他们说了即将跟北狄开战的事,叫她们早些下去多预备些粮食还有酒之类的物资。
几人皆知这是大事,听完后商量好章程立刻找人去不着痕迹的采买。
陆衡之先前得罪的人不少,他既然下狱,少不得有人落井下石。
朝堂上的政敌苏青珞管不了,但陆家的敌人她要先帮陆衡之清一清。
想起陆衍先前在喝醉在门口大喊“夺妻之仇”的画面,苏青珞叫来仇广,道:“你去寻一个叫柳嫣然的女子,是柳氏的娘家侄女,寻到了人先想法子控制住。”
仇广很快便找到了人,将人带到一个小院子中,命人日夜看守。
状告陆衡之的人在亲手判叔父死刑、草菅人命打死下人、对公主不敬、派人杀死宁国公之子宁海路等一桩桩事接连不断地被翻出来。
陆府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好在苏青珞治家有方,干脆利落地处理了几个散播谣言的人,很快稳住了局势。
首辅下狱自是大事,坊间近日关于陆衡之的议论根本就没停过。
这么多案子并审,就在众人以为陆衡之必死无疑之时,忽然间战事传来——本朝兵将在前线节节败退,北狄已兵临聊城。
照这个速度,恐怕很快会到宣城。
而一旦宣城被攻破,北狄兵马便会长驱直入,兵临京城。
谁也没想到,温绩死后,边关竟无人能守。
京中人心惶惶,谁也没心思再议论陆衡之的事。
唯恐七年前让众人瑟瑟发抖的北狄兵临城下“天子守国门”一幕再度上演。
皇帝在朝堂上问谁可退敌,众人连连推辞。
甚至有老臣叹了句:“要是温将军没死就好了。”
皇帝顿时震怒。
温绩是他下令杀的,怎么可能容忍旁人如此指摘。
但大敌当前,他只能暂且忍耐,怒道:“朝中竟然无人可用了吗?”
定王谢廷玉忽然站了出来:“儿臣举荐一人。”
“谁?”
“前内阁首辅陆衡之。”
短暂的沉默后,朝堂之上忽然喧嚣起来。
众人仿佛抓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对啊,差点忘了,陆大人四年前仅用了十天便剿灭了盘踞在运河之上的水寇。”
“水寇虽然不过几百人,但陆大人却有将帅之才,臣记得他写过军中十策。”
“没错没错,陆大人中状元的那篇文章我看过,讲边塞要义十分切题……”
皇帝脸上表情微微一动:“立刻传陆衡之上殿。”
陆衡之将赶赴边关退敌的消息瞬间传遍京城。
*
而苏青珞此刻还在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日劳心劳力,她身子格外困倦,总会不知不觉中睡着。
梦见了一个很打扮十分艳丽却样貌清秀的女子。
很奇怪,完全陌生的样貌,她根本没见过。
正在她诧异这姑娘究竟是谁时,这姑娘身边的丫鬟忽然开口说话了。
“姑娘,若是北狄人真的打进宣城该怎么办?”
那姑娘恹恹道:“打进来便打进来吧,我早活够了。反正我忘了从哪儿来,这辈子也找不到家人了。”
音色竟然有些熟悉。
就在这时,苏青珞忽然看到了她左眼下有一颗很小的红色泪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