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陆衡之随手从袖中掏出一方白色手帕,将手里血迹擦掉,起身看她一眼:“得罪了。”
苏青珞还未懂他意思,便看到他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她一惊,将双手紧紧攥成拳状。
他要做什么……
陆衡之面无表情,将灰白色腰带绕在手上。
苏青珞闭眼道:“你不用勉强,我……”
她顿住。
陆衡之用腰带将她双手绑住。
“免得你再伤到自己。”
苏青珞脸瞬间红到耳根,差点以为他要……
将她绑好后,他起身道:“你稍等片刻,我去取金疮药来。”
苏青珞这时终于想起来说:“我的丫鬟紫鸢也在寺里。”
声音有气无力的。
陆衡之颔首:“知道了,我会设法叫她过来。”
他走出去,谢廷玉在廊下站着,见他出来,上下打量他片刻,忍不住打趣道:“就只解了腰带?”
陆衡之无心与他开玩笑,只问:“有没有解药?”
谢廷玉吊儿郎当道:“这种药就是用来取乐的,哪来的解药?不过我看她所中药性不算太重,最多也就一盏茶时间,忍一忍就过去了。”
陆衡之眸色微冷。
当今圣上不喜官员与皇室私下结交,疑心又重,为避人耳目,他这次出来连宋闻都没带,眼下连能用的人都寻不来。
他思忖片刻,解下腰间玉佩,道:“拿这个叫你的人去前头找一个叫紫鸢的丫鬟,让她带身干净衣服悄悄过来,不要声张。”
谢廷玉无所谓道:“这里的人随你调配。”
他语气玩味道,“我就先行回宫,把这里留给你——和这位姑娘了。”
陆衡之见惯他这不着调的模样,也懒得跟他计较,吩咐完暗卫后拿来金疮药又走向竹屋。
风更大了,刮得竹屋猎猎作响。
陆衡之再度推门而入,一阵风灌进来,烛火倏然一暗,复又明亮。
门被阖上,陆衡之手中拿了个酱色小瓷瓶,搁到桌上。
“此事不宜惊动太多人,我已命人去寻紫鸢,你稍等片刻。”
苏青珞艰难出声:“多谢……”
那声三哥却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太过暧昧。
她手被捆住不能动,却仍旧十分难受,尤其陆衡之一进来更甚。
她闭上眼不再看他,用力回忆自己之前看过的女则内容,身体却忍不住来回扭成一团,额头也沁满细密的汗珠。
实在太狼狈了。
好在陆衡之此刻缓缓转身,静立窗前,没再看她,仿佛也没再关注她,只弯腰点了支凝神静气的龙涎香。
她稍稍放松片刻,感觉渐渐被这香气安抚,又勉力坚持了一会儿,终于感觉到体内地药性渐渐散去。
待她一切恢复如常后,想到方才做了什么,她简直恨不能一头撞进豆腐里,不敢开口叫眼前的男人。
反而是陆衡之先转过身,打量她片刻:“好了?”
苏青珞声若蚊蝇:“嗯。”
陆衡之走过来。
少女衣衫都被汗浸透了,脸上仍旧残余一抹潮红,眼神却已恢复清明,一脸羞愧的模样。
白皙的手腕已被腰带磨得发红,甚至破了皮。
似不敢跟他对视,她很快低下头,连耳垂也是粉红的。
不忍她再受苦,陆衡之伸手,解开她手腕上的腰带。
他绑得似乎极有技巧,方才苏青珞怎么用力都挣脱不开,解得时候却轻而易举,一拉一抽腰带便掉了。
手腕重获自由,苏青珞又舒服许多。
几乎同时,她心底发出一个声音:完了。
见到她这样羞耻的一面,他只怕永远都不可能喜欢她了。
至于她为什么会这样想,原因自己一时都说不清。
恰好此刻外间暗卫禀告:“大人,紫鸢已带到。”
陆衡之起身,将腰带重新缠回腰间:“让她进来。”
第16章
吓傻
紫鸢弄丢苏青珞后都急得哭了,连忙回禀了大夫人钱温陵此事。
钱温陵亦是火烧眉毛,却不敢声张,打发手底下所有人去找,眼看天都快黑了还未见人,更是急的团团转。
紫鸢也一直在冒雨找苏青珞,即将入夜时突然有个黑衣人拿着一块玉佩问她是不是紫鸢,要她带件干净衣服跟他走。
那玉佩她先前给陆衡之送礼单的时候见过,所以一眼认出来。
她怕小姐真的遇到什么事,自然不敢声张,幸而出门前以防万一带了套换洗衣服,便拿着匆匆跟这人过来。
谁料一进门便吓得她差点当场倒地。
她家小姐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裙子都不见了,头发凌乱,面色微红,额头间全是汗水。
而另外一侧,陆衡之衣冠整齐,正在慢条斯理地系腰带。
紫鸢不觉瞪大双眼——小姐该不会被他……
她内心惊涛骇浪一般,看陆衡之淡漠的视线向她扫来,立刻低下头,不敢再胡思乱想,捧着衣服的指尖却有些发抖。
陆衡之抬步往外走:“好好给你家小姐上药。”
紫鸢一愣:上什么药?
门被阖上,阻绝外头的风雨。
紫鸢转头看向苏青珞,这时才发觉她衣衫上竟有斑驳的血迹。
她一时失声,立刻扑到床边哭出来:“小姐你怎么弄成这样?都是我不好,我应该一直跟着小姐才对……”
紫鸢手掌冰冷,浑身湿透,显然已冒雨找了她许久。
苏青珞轻轻摇头:“放心,我没事,是三……首辅大人救了我。”
那声三哥却再也喊不出。
紫鸢闻言松了口气,显然事情跟她一进来时猜测得有很大出入。
忽然有敲门声响起,是方才喊她的暗卫的声音:“门外有热水。”
紫鸢忙起身,将热水拎进来,倒进铜盆里,替苏青珞清洗身体。
苏青珞在她搀扶下缓缓起身,开始打量这间竹屋。
竹屋虽小,摆设的东西却一应俱全,窗下摆着一张竹桌,上头是一套茶具。
角落是香炉和炭盆,床边架子上放置着铜盆,架子上挂着干净的素布,身下床褥柔软而暖和,十分舒适。
苏青珞慢慢脱掉身上的衣服,她处理得不够及时,伤口跟衣服粘在一起,不好脱。
紫鸢无法,只得一点点撕下,苏青珞疼得厉害,也只能紧紧咬牙,伤口便重新渗出血迹。
唯一庆幸的是伤虽有七八处,但都不算厉害。
紫鸢哪里见过这场面,帮她擦身体涂金疮药的时候便不停抹泪,自责不已,反倒是苏青珞不停安慰她。
上完药重新穿戴梳洗整齐,天色已全黑了。
紫鸢抽噎道:“小姐饿了吧,我出去看看给你弄点吃的。”
苏青珞经历了这些自然饿了,但她摸了摸紫鸢湿漉漉的头发,说:“你衣服都湿透了,先去换一身。”
紫鸢抿嘴摇头:“我不冷的小姐,不打紧。”
说着又要抹泪。
苏青珞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听见敲门声,这次是陆衡之沉冷的声音:“是我。”
苏青珞忙坐直身体:“请进。”
想到方才发生的事情,她不觉脸颊发烫。
陆衡之进来,手里拎着一个饭盒,放到桌上。
“寺里饭菜清淡,你们凑合两口。”
苏青珞刚要起身,便听到陆衡之不容置疑的声音。
“坐着说话。”
她只好坐着没动,道:“多谢……大人。”
陆衡之挑眉:“大人?”
那意思好似在问,怎么这样称呼他?
苏青珞抿唇,喊出这个称呼也实属无奈。
他不许她喊三爷,这种情形下她又实在叫不出三哥,只好另辟蹊径。
好在陆衡之没纠结这个称呼,平声道:“母亲那里我会去打招呼,你不必担心。你吃完东西好好歇一歇,明日我有话问你。”
他定然是要问她是如何弄成这样。
苏青珞点头答是,折腾一天,今晚的确也没精神再跟他讲来龙去脉。
陆衡之起身,目光平淡看她一眼,说了句“我就在你隔壁”便起身离开。
隔壁。
想到两人仅一墙之隔,苏青珞脸又热了。
紫鸢打开食盒,里头两碗白粥还冒着热气,还有一碟清炒豆腐和一碟清炒竹笋,显然是刚出锅。
她扶苏青珞坐到桌边,两人开始吃饭。
紫鸢忍不住夸道:“这圣安寺的素斋味道竟然这么好吗?以前我怎么不觉得?”
这豆腐够嫩,竹笋够鲜,粥里还特意加了些姜丝为她们驱寒。
苏青珞轻声道:“可能是特意为首辅大人准备的饭菜吧。”
紫鸢恍然大悟:“给首辅大人准备的饭菜果然同我们的不一样。”
苏青珞抿唇,听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声,一时有些失神。
陆衡之把饭菜让给了她们?那他自己怎么办?
随后又摇头,笑自己担心有些多余,堂堂首辅,多要两份饭菜必定不是问题。
*
陆衡之没什么心思吃饭,他写了封信叫谢廷玉的暗卫连夜派人送去京城,叫宋闻立刻赶过来,然后冒雨打着伞去了前头厢房。
圣安寺是京城最大的民间寺庙,为了满足百姓需求,和尚尼姑皆有,但是严格分区的。
前头早乱成一团。
钱温陵急得晚饭都没心思吃,苏青珞可是老太太的命根子,绝不能在她手上丢了。
却也不敢惊动旁人,只命所有家仆前去找,说是丢了东西。
听闻紫鸢也不见了,她越发着急,这时听人来报说陆衡之来了。
她早没了主心骨,仿佛一下子抓到救命的稻草,立刻命人请进来,把苏青珞和紫鸢不见的事一口气说出来,问他该怎么办。
陆衡之弹了弹袖间雨水,平声道:“我就是来回禀母亲此事的,她在我那儿。”
钱温陵浑身一震,惊愕万分。
第17章
养伤
“在、在你那儿?”好半天,钱温陵才反应过来,“青珞怎会在你那儿?”
一时间,她脑海里转过各种念头,却都不敢相信。
他不是说对苏青珞没有儿女私情吗?
现在这样扣着她算怎么回事儿?
陆衡之声音淡到像说一件极为正常的事。
“这事我自有主张,请母亲不要插手,只当不知道便罢。”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但苏青珞可是老太太的掌上明珠,出了事她无法交代啊。
钱温陵脸色为难:“但老太太那儿……”
“母亲只管吩咐好下人便是。”陆衡之打断她的话,“祖母那里我自然会亲自去说。”
话说到这个份上,钱温陵自然知道这事她完全插不上手了。
罢了,好歹老太太那里有人交差。
她勉强松了口气,再想嘱咐什么,陆衡之已抬步走了出去。
这一夜苏青珞睡得并不踏实,山间风雨将竹屋门窗吹得劈啪作响,她脑海里又一直浮现出自己抬头去亲陆衡之那个画面,当真又羞又愧,不知道他会怎么看她。
一整晚思绪纷乱,熬到天光微亮时,窗外风雨终于停了。
睡在床外侧的紫鸢还未醒,可能是昨天找她实在累了。
苏青珞没叫醒她,动作轻缓地起身,准备去厨房先烧点热水。
推开门,看到一个颀长的背影静静立在竹屋前。
她一眼认出来,是陆衡之。
察觉到开门声,他回身,眉目之间有几分倦色,似一夜未眠:“醒了?”
苏青珞轻轻点头。
他穿了件天青色长衫,外头罩一件白色披风,身后是一片雾气缭绕的竹林,清贵而神秘,仿佛画中仙人一般。
苏青珞心中微动。
陆衡之上下打量她一眼,语气虽淡,却颇有几分关怀的意味:“伤好些了?”
苏青珞调整好呼吸:“多谢大人,青珞已好了许多。还有——”
她微微一顿,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陆衡之眉梢一挑,看她,也未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