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折回车里,如实向谢郁白汇报。
谢郁白的脸半隐在昏暗里,突然没来由地笑了一下。
司机以为自己看走眼了。
“少爷,那现在咱们是去诊所还是……”
“不必了,回家。”
司机又顿住,半天小声问,“是老宅吗?”
谢郁白叹气,“以后我说回家,就是回嫣嫣家。”
司机忙不迭地点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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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褚嫣晨起,谢郁白已经先一步洗漱完毕,没急着出门,反而陪她在家里吃早餐。
“今天集团不忙?”
“不忙。”
褚嫣皱眉,语气迟疑,“你是要陪我去警局立案?”
谢郁白递粥过来,笑着看她,“害怕了?”
“我怕什么,我老公会替我解决麻烦。”她挑眉,故意换了个称呼。
谢郁白的动作一滞,面容出奇的平静无波,仿佛没听见,径自替她倒了半杯温水,递过去。
褚嫣接,他却不松手,反而将水杯往回拉。
褚嫣顺着他的力道,被一起扯进怀里,耳边瞬间被温热的气息沾染。
“叫我什么?”他噙着笑。
褚嫣装傻,“什么?”
他腾出一只手来掐她的腰,惹得她咯咯笑,求饶似的开口,“我错了,以后不这么说了……”
谢郁白的掌力加重两分,褚嫣察觉到危险,胡乱捶他,“大早上的,你别……”
“没别的意思,”他收了力,却依旧禁锢在她腰间,低语的音色像薄荷杜松子酒,清冽又醉人,“我只是想再听一次。”
“嫣嫣,再叫一次,好不好。”
最后,褚嫣红着脸叫了不知道几声“老公”,才被他放开。
吃完早饭,谢郁白才好好跟她说,“不用去警局,外公昨天已经亲自去捞你,怎么会让你再回去。”
褚嫣舒了一口气,又更加不安,“孙家人真的会来容城吗?”
“已经来了,凌晨的航班,早上五点多落地。”
褚嫣惊恐,“那怎么办!”
谢郁白拍拍她的手背,“有外公和谢家,怕什么。今天是周六,想做什么?”
褚嫣抿抿唇,“我还是在家安分躲着吧。”
谢郁白忍俊不禁,“想出去,随时可以,你的车和司机都在楼下待命。”
褚嫣想了想,“算了,我最近可能水逆,不宜出门。”
“好,”他亲亲她的唇,“中午让阿姨做,晚上等我回来,给你做饭。”
褚嫣感到一种岁月静好的幸福,像潺潺细流,温软绵长地蔓延在心间,只是这种小确幸没有持续半天。
中午之前,安岚的电话就打过来。
“惹了这么大的麻烦,现在知道躲在家里了?”
褚嫣不敢在这种时候激怒未来婆婆,“伯母,我知道错了。”
安岚懒懒哼一声,让她回老宅吃午饭。
褚嫣到了老宅才发现,谢郁白并没有回来,安岚叫的只是她一个人。
她的手揣在大衣侧兜里蠢蠢欲动,安岚警觉地瞥她,“怎么?要跟郁白通风报信?”
褚嫣把手拿出来,笑着摇头,“怎么会呢,您找我训话,我听着就是。”
安岚白她一眼,面上表情并没有想象中的凛冽森寒,不是褚嫣脸皮厚,但她实在觉得那一眼像是无奈的纵容。
果然,午餐时,安岚在老爷子面前替她开脱。
“肯定是那孙家大少实在过分,嫣嫣不得已才动手反击,况且有郁白外公顶在前面,孙家人找过来,也为难不了她。”
谢老爷子一双犀锐的鹰眼盯着褚嫣,盯得她发怵。
安岚打圆场,“孩子还年轻,您别吓着她。”
老爷子冷笑,“出了事,不找家里人,反而找外姓人,怎么,嫌我谢家腰板不够硬,没有他陆军司令的头衔好使?”
司令当然不是褚嫣找来的,但她不能因此把自己老公卖了。
“我当时把那公子哥砸晕了,流了好多血,我慌了,怕给谢家和天颂集团招惹是非……”
“别在这里掩耳盗铃,要是没有谢家压着,今天的容城早报头版就是你的新闻!”
褚嫣缩缩脖子,认怂。
“我错了,爷爷,您骂死我吧,我给家里丢脸了。”
安岚给她端一碗爽口的殷桃酒酿奶,添了几滴薄荷液,汤碗里漂亮的红与蓝混在奶白底中,煞是馋人。
褚嫣捏着勺子,低头默默搅合两下,没得到老爷子回应前,不敢送入口中。
“到底是个丫头片子,您也别再吓她了,一顿饭她吓得没吃两口。”
谢老爷子叹气,“这么冲动气盛,怎么指望你将来替郁白掌持家门。”
安岚接话,“她才多少岁?日子还长呢,慢慢来。倒是泽青,不小了,奈何我替他相的亲事他看不中,不如您替他筹谋相看,将来郁白和嫣嫣有个贤嫂,也好帮衬内务。”
老爷子沉默片刻,“先解决眼前事吧。”
安岚笑着,“有他外公,您还操哪门子心。”
“那老东西最恨动用特权,以势压人,如今叫他为了外孙媳妇,晚节不保?我看难说。”
老爷子点点褚嫣的碗,示意她别愣着,快吃。褚嫣如获大赦。
他又转头,继续对安岚道,“你和谢钧早做准备,郁白外公倘或搞不定,你们摆平。”
安岚点头,“不用您说,我也知道。”
老爷子舒心了,看着埋头喝酒酿奶的褚嫣,又叹一声。
“泽青的事,我记在心里,会替他留意。”
安岚弯起笑眼,“辛苦您,享福的年纪,还替小辈们费心。”
第171章
不打不相识
有司令的面子,孙家人没有在容城闹出人仰马翻的局面。
“再偏个两寸,就是太阳穴,你这丫头,下手够黑,人家孙大少险些折你手上。”
这是安岚从孙家探望回来后对褚嫣说的话。
谢郁白半揽着褚嫣,将人护在怀里,“您何必掺和,当不知道就好。”
“不知道?这话被你爷爷听见,得气死。”
安岚看一眼楼上,老爷子在午休。
褚嫣小声问,“伯母,孙元昶怎么样了?”
“还能怎样?头上裹着厚纱布,我去的时候人正歪在沙发里,有仆人伺候着喝粥,伤了这两天也碰不了水,没收拾,脸又黑又油,孙太太让他擦把脸,他脾气大的直接把粥掀了。”
褚嫣不说话,谢郁白冷笑。
安岚看儿子,“你还笑得出来。明晚的饭局,你态度好点,嫣嫣也是,给人家诚心道个歉,敬杯茶,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孙先生和孙太太说化干戈为玉帛,不追究。”
褚嫣才不相信这么简单。
“伯母,家里允给孙家什么条件了?”
安岚修剪花枝的手一顿,“你倒聪明。”
她也不卖关子了,“三个条件,一是要你当面道歉,二是要一块地,永昌药业盖实验室,看中了城东郊下河湾的厂房,要你伯父让给他们。”
褚嫣心中愧怍,“我记得那是集团马上预备竞标的地皮,伯父想要推掉厂房盖酒店,推广新的旗舰品牌。”
这个项目正好是谢郁白在跟进,褚嫣不止一次在家里茶几和书房的文件上看到“琴尔”两个字。
这是天颂旗下新推出的高端酒店品牌,是与一家外资酒店并购后落地的项目,谢郁白在整个环节占据主导位置,目前已经出任琴尔品牌的执行董事。
按照集团原计划,只要下河湾厂房地皮中标,那就是三喜临门,品牌成立、CEO上任、拿下地皮,如火如荼的大势,也算继承人给集团交出的第一份成绩单。
如今因为她,这份答卷不完美了。
褚嫣不甘心,攥紧谢郁白的胳膊,面朝安岚,“就不能换个条件?”
安岚睨她,“孙家少爷头破血流,要一块地皮,不算狮子大开口,你伯父没有理由拒绝。”
“可是……”
“嫣嫣,”谢郁白拍她肩膀,温声安抚,“琴尔第一家旗舰店在哪里都能开,不是非要下河湾不可。”
“那边有艺术中心、美术馆、新商业圈,最适合做高端酒店选址,给他们开实验室,环保审批能过关吗?简直糟蹋地皮!”
安岚突然笑了,“懂的不少,看来没少替郁白的项目费心思,你是有天赋肯学习的,只是脾气还需收敛些,家里和郁白为你的牺牲,要记心里,长教训。”
褚嫣苦着一张小脸,“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父亲已经答应对方了。”谢郁白单手摩挲她气鼓鼓的脸颊,眼里饱含宠溺,“没有人怪你,父亲也知道了,你是替我出头。”
褚嫣抿唇,想起来问安岚,“伯母,孙家提的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安岚收拾完花枝,让佣人将盆景抱走,掸掸身上的土屑,才坐回沙发喝茶。
“第三个条件,是孙先生向司令讨个承诺,他儿子今后但凡在容城一天,犯了事惹了祸,司令得保他一天,除非他离开容城,才能跟司令撇清干系。”
褚嫣惊得站起来,“司令不会答应的!”
谢郁白拉她坐下,面无波澜,“外公答应了。”
褚嫣呆住。
安岚忍不住叹气,“你面子大,司令这次是豁出去了,只能盼着这孙家少爷日后收敛些,别再惹出什么乱子来,再一个就是盼他早日回北方,回他的辽省继承家业去。”
谢郁白替褚嫣理着凌乱的发丝,她刚才情绪激动,挂在耳后的头发都掉了下来。
“恐怕没那么快,实验室都建到南方来了,保不齐他要在这里生根,呆一辈子。”
褚嫣听他平静的分析,面色苍白,大冬天的鼻尖渗出汗意。
谢郁白轻抚她头发,眼含逗趣,“难受了?”
褚嫣颓然地垂眸,“早知道这么大的代价,我就换个温和点的工具砸他。”
安岚被逗笑了,差点呛了口茶。
“早点回学校吧,明晚郁白你接上嫣嫣,直接去晶品酒楼,我和你父亲准点到,你们是小辈,尽量早。”
安岚叮嘱完儿子,又看褚嫣,“打扮得乖巧些,人家父母见着你,没准就心软,不忍再为难你。”
谢郁白起身去拿褚嫣的大衣,语调不咸不淡,“想穿什么穿什么。”
安岚气闷,瞪他一眼,“你就惯吧。”
褚嫣不管谢郁白,走过去朝安岚卖乖,“我听您的,伯母。”
“这才乖。”
次日傍晚。
安岚挽着谢钧的臂弯进包厢,看见褚嫣,欣慰地点头。
褚嫣穿一件奶白色高领薄毛衣,外面是减龄的黑牛仔背带裙,平底小皮鞋,高马尾,脸上不施粉黛,只刷了层透明唇蜜抬气色。
晶品酒楼档次比肩天香阁,区别是只做北方菜,老板是地道北方人。
可能是感受到了谢家的诚意,孙先生和孙太太进门时,也没摆谱,至少面上是微笑脸。
两家人打招呼,安岚示意褚嫣,“嫣嫣去给孙家少爷挂衣服。”
谢郁白拦人,“有服务生,要她忙什么。”
安岚无语,低声提醒,“你是一点都不知道客气,别忘了今天是来干嘛的。”
一屋子人围着餐桌落座了,谢钧让服务员起菜,热菜陆续端上来,各式北方菜上了桌,两方的男主人议论菜品,气氛开始热络。
孙元昶今天依旧头缠纱布,几乎盖住眼睛,看上去触目惊心,却没耽误吃饭,捧着碗大快朵颐,目光却不时往右边瞥。
他右手是谢郁白,再往右是褚嫣,褚嫣知道他假装看谢郁白,实则在打量自己,只装没看见。
饭吃的差不多,孙太太提杯,颇有北方女人的豪爽,“我们元昶有福气,挨了一酒瓶,结识了大名鼎鼎的容城谢家,我看不亏。我提议大家共饮一杯,庆祝两家人不打不相识。”
安岚带头笑,“孙太太说的好,正是呢,不打不相识。”
孙太太干完一杯白的,又笑,“瞧我们元昶与谢少多投缘,不如结为异姓兄弟,从此两家变一家,元昶也更能得郑司令名正言顺的照拂。”
谢钧沉默不语。
孙先生呵斥妻子,“哪有你这么随便的!司令既已承诺,怎会不兑现,用得着你在这里上蹿下跳,叫人家为难!”
安岚打圆场,“不为难,孙太太爽朗,我喜欢她的性格,两个孩子结干亲,没什么不好。郁白,你要唤孙少一声哥。”
谢郁白罕见地没拂母亲面子,端起手边的酒杯:
“元昶哥,敬你。嫣嫣冒失,我替她道歉。”
第172章
云泥之别
“嫣嫣,别愣着,你一起。”安岚从旁提点。
褚嫣连忙端起酒杯,却被谢郁白按下。
“她也带着伤,喝不了酒,我替她。”
他连饮两杯,谢钧都愣住了,眯着眼睛打量儿子半天。
孙元昶目光落在褚嫣手背的纱布上。
四天时间,她的伤口已经开始发痒结痂,连创可贴都多余,这是谢郁白刚才在车上替她重新缠的。
但的确唬住了孙家人,包括孙元昶,也终于只是端起茶杯,朝谢郁白比了比,仰头饮下。
“我比弟弟弟妹大四五岁,做大哥的,自然不会同你们计较。”
他咧着嘴笑,眼神却让褚嫣有种说不上来的反感。
谢泽青才是她和小白的大哥,他这姓孙的杂碎算哪门子大哥?
孙太太貌美,孙元昶遗传她的冷白皮,又生的瘦削,阴柔的五官配上脖颈和小臂处的纹身,能欣赏的,认为他有种邪魅的反派气质,不能欣赏的,比如褚嫣,只觉得处处违和,没个人样。
褚嫣只用余光注意孙元昶,孙元昶却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带着一种玩味的笑意,反复逡巡流连她的脸、耳垂、脖颈,甚至胸脯和腰臀。
“元昶哥,你总看我未婚妻做什么?”
孙元昶没想到谢郁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