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荣海还真没有夸大其词,老神仙当时也说了是路过,一时慈悲心肠才救了苏凌。
他探究的眼神在陆砚修身上一动,好奇问:“你家中何人生病了?”
“没!没人生病,我只是有点事儿想要求助老神仙……苏大人,我想与苏荷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陆砚修说的极为诚恳,眼神更是小心翼翼,很怕他们不同意。
苏荷凝眸过来,极为疏离:“随我出来吧。”
她起身,先一步离开了书房,陆砚修急急告别苏荣海与王氏,快步跟了上去。爖
静谧修长的竹林之中,苏荷静静站着,等陆砚修到了跟前,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听见她说:“你与柳萋萋的孩子并不理想对吗?”
“你……你知道?难道你监视我?”府上所有人陆砚修都封了口,更不可能外泄。除此之外,他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去怀疑。
苏荷觉得可笑,冷眼一瞥:“你有什么价值能让我监视?”
“那你怎么……”陆砚修低落的垂着头,也不打算瞒着她,解释道:“暨儿生下来即带了一块黑斑,模样狭长,几乎占据了半个身子。我打听过,京中无人能医治这个病症,所以才来找你。”
苏荷曾透露过,老神仙在云游之际给了苏家一个地点,那是他修行的道观。如果能获得道观的名字,此番前去,兴许还能找着他!
“我不会帮你的。”
“苏荷!”陆砚修咬着牙挤出几个字,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带着些许祈求,他已经在为孩子拉下面子了,“他还是个孩子,你难道忍心亲眼看着他在未来几十年里受人嘲笑被人欺负?”爖
“那是你与柳萋萋的孩子,跟我又无半点血缘牵扯,他未来的几十年,跟我有什么关系?”苏荷想起前世曾见过祺儿一面,黑斑确实骇人,并且随着时间的增长,会显得更加可怕。
“你我在一起三年未曾有孕,我如今儿女双全,暨儿的到来本应是锦上添花,老天爷却不长眼!苏荷,那是我t?得来不易的孩子,你就将老神仙的道观告诉我,我这辈子都对你感恩戴德!”
陆砚修知道她性格柔软,一向好说话,以往只需要软软话口就能让她答应,如今却怎么也不应下。
暨儿的事情耽搁不得,萋萋更是自生产后以泪洗面,眼睛都快哭瞎了!要是在苏荷这里想不到法子,那么他只能……
“陆砚修,你要说我见死不救也可,冷血无情也可,总之,我不会帮你的。不过,要想要我大发慈悲也可以……”苏荷温和的神情随即添了些清冷,一字一句道:“那么现在起,脱掉上衣,从苏家光着脚走到朱雀大街,再去绫罗巷上一柱香,跪半个时辰。你照做了,我立马动身带你去找老神仙。”
第70章
再遇仇凶
朱雀大街的绫罗巷,是她命丧之地。趘
难道陆砚修就不该为前世的她上一柱香,认一认罪?
苏荷身形娇小,站在竹林中便显得更加清瘦。
光着身子,光着脚去到京中最繁华的朱雀大街?还要上一柱香,跪半个是时辰?这岂不是将他的颜面放在地上反复碾压?
陆砚修不敢相信那竟是她口中说出来的话,眼中颤抖,当即果断拒绝:“你不要太过分!”
“是丢你的面子,还是丢你儿子的性命,自己选吧。”
陆砚修瞳孔微瞪,仿佛有一种被窥探的心慌。
他心里有思量,如果暨儿能被治好,他散尽家财也可。可要是没有把握,便跟祖母所说的一样,不能丢了银子又丢了人,不如就将他扔到荒郊野岭,任其自生自灭!趘
“总之,我是不会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他愤愤不平,多有不甘。
“看来,还是你的面子最值钱。”
苏荷挑眉,从他跟前走过。
这世间从来都是最看重什么,往往会失去什么。
陆家不是最爱脸面吗?
那便等着吧。
“你……”陆砚修企图与苏荷争执,下意识去拉扯她的衣袖,顺滑细腻的衣角却从指缝间溜走。趘
苏荷头也不回的离开。
陆砚修看向空落落的手心,气的直咬牙,“苏荷,你别欺人太甚!”
在苏家受了挫后,陆砚修找不到去处,只好灰溜溜的回了府。
一听到他回来的消息,柳萋萋赶紧差明春将人请过去,问起老神仙一事,眼中闪着希冀。
“苏家不肯透露消息,想必没有其他的法子……”
陆砚修只得实话实说,将苏荷好一阵抱怨,心中始终有一股怨气。
柳萋萋挺起的脊背顿时软在了床上,看向一旁的襁褓,不忍的别过眼睛,“你之前还说苏荷慈悲心怀,性子和善,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之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她,我不该先她一步怀孕生子,可是大人的恩怨怎么还怪罪在孩子头上?暨儿还那么小,顶着那样的污斑如何使得?”趘
话语刚落,啜泣声又渐渐响起。
陆砚修一听见她哭,顿时坐立难安,语气颇有些不耐烦:“眼睛都快哭瞎了,你还是歇歇吧。”
“我还不是为暨儿伤心?要是治不好,后半生在别人的嘲笑中过日子,还不如现在就把他……”
后面几个字没说下去,柳萋萋有些胆怯的看着陆砚修,模样梨花带雨:“夫君,你去求求祖母,让她想想法子吧!”
她私库藏了那么多钱,给谁用不是用?总归是陆家的血脉,难道还会舍不得?只要钱给的足够多,天底下还愁找不到神医?
陆砚修面露难色,有些不忍道:“祖母的意思……干脆就将他溺死。”
“……我费尽千辛万苦生下他,不是为了让他去见阎王!”柳萋萋含泪控诉,可心里比谁都清楚,与其痛苦活在世上,不如走的干干净净!趘
陆砚修犹记起她诉苦第一次生产,而自己没在身边的时候,想到那些,近日来的抱怨与不满都化作了云烟,陆砚修上前将柳萋萋搂在怀中,心疼安慰:“这段时间我尽全力寻找老神仙,只要有一丝希望绝不会放弃!”
伤心之余,柳萋萋灵敏的嗅到了陆砚修身上一股淡淡的脂粉味。
联想到他方才去见了苏荷……不由得胡思乱想。
夜色低垂,阴沉一片。
苏荷被王氏留在府上用过晚饭以后才离开,坐在回苏宅的马车上,路过燕雀楼时,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张脸前世她见过。
“停下。”趘
苏荷掀起车帘一角,看见男人穿着小厮的服饰,手中捧着一把银子,在门口张望了好一阵,一脸坏笑的跨进了燕雀楼。
“小姐怎么了?”裴夏问。
苏荷望着燕雀楼的牌匾,听见里面传来的赌博声与欢呼声,蹙着眉问:“这是赌坊?”
“是的,京中最大的赌坊,听说是二皇子手底下的铺子。小姐是瞧见熟人了?”
“熟人不算,仇人倒是真的。”
那个男人与柳萋萋有四分相似,模样粗犷,举止鲁莽,看得出来是个乡野之人。
而前世大理寺提供出来的,导致苏家葬身火海的纵火犯画像,跟他简直一模一样!趘
苏荷放下帘子,眸中恨意滔天。
模样上的相似不会骗人,男人此时还穿着陆府的小厮服饰,看来与柳萋萋关系非同小可。
苏荷很快差人去赌坊排了个遍,总算问出些名堂。
“男人叫做柳惊雷,是城外庄二村的村民,家中父母健在,已经成家,还生了两个儿子。柳惊雷常年不务正业,倒是日日混迹于赌坊及烟花场所,每次出手也很阔绰,像是背后有家产似的。他有个妹妹,是……是柳萋萋。”
裴夏给了一大笔钱才打探到这些详细消息,令她意外的是,柳惊雷与柳萋萋竟然还是同胞兄妹?怪不得两人有几分相似,听说他现在在陆府当值,难道陆砚修就没察觉过?
“他很喜欢去赌坊?”
“只要有空闲,一日都得去三回!”趘
苏荷心下了然,仔细思考了会,对裴夏吩咐:“你差人守在燕雀楼前,观察他去赌坊的次数和频率。既然他是柳萋萋的兄长,那便什么都好商量。”
这一次,轮到她在暗处了。
裴夏应下。
院子外,青云候在外边,将陆淮鹤吩咐的东西交给裴夏,让其转交给苏荷。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但很特别。
是一支纯手工的同心结,可以系在腕间。
“青云说,这是陆大人亲手编织,特意送过来的。”
苏荷拾起同心结端详,模样精巧,配色均匀,戴在腕间红绳与白肤相映衬,素净又好看。趘
她低低一笑,让裴夏去回话:“告诉青云,东西我收下了。”
院外的青云闻言,拍手叫好,这让裴夏有些不理解。
“我家小姐收下了陆大人的东西,你高兴什么?”
“你不懂。”
裴夏恼了:“就你懂?”
“那可是同心结,你跟我能用同心结吗?大人能以此物相赠,小姐又能如愿收下,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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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定亲
青云有时候觉得裴夏太大条了,连这点心思都想不到。经过他一提醒,裴夏也反应过来,前两日陆大人去苏府求娶,并未获得老爷和夫人的同意,这下小姐答应下来,他们也该同意这门亲事。钗
裴夏不满青云抱怨,鼓着双腮踩了青云一脚,才美滋滋的回了院子里。
春日阑珊,红野漫天。
陆淮鹤再次登门苏府。
这一次来,是纳彩,问名,纳吉,核对良辰吉日。
昭阳长公主嘴上说着让儿子自己做主,却还是将跟前最看重的唐嬷嬷遣来苏府,也算是代表她同意的意思。
赵婉蓉早早的就将苏荷请去府上,几位女眷在厅堂后侧的屏风前摆了一桌,这边听不到前厅陆淮鹤与苏荣海的对话,只能透过屏风看见他修长的身影。
苏荷敛眸,有些紧张的扯着袖口。钗
前世她与陆砚修行事较简,成亲之前只是差请媒人上门,问名请期,然后就是大婚。当时因为他们俩是自己认识的,并没有媒人,刘氏便随便找了位亲戚当媒人,理由是可以赚一些喜钱。
如今看着陆淮鹤有条不絮的做着大婚前的准备,苏荷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苏韵与苏莲听闻陆淮鹤到来,结伴前来,等走进了屏风,苏荷才瞧见苏韵眼眶红彤彤的,还有些发肿。
“好端端的,眼睛怎么回事?让大夫看过了吗?”赵婉蓉问。
苏韵瞥一眼苏荷,屈身坐下,淡然回答:“今早沾了些灰尘,不小心揉伤眼睛,无事。”
苏莲嘴唇一动想要说什么,怯生生的看了眼苏荷,然后止住了。
昨儿晚上,苏荣海到罗姨娘院中休息,因着饮了几分酒,喜上眉梢,说出了陆淮鹤求娶苏荷一事,侍奉在一侧的苏韵听闻,天都塌了!钗
苏韵猜到了陆淮鹤可能不会选择她,但也只能是在苏莲之间做决定,没曾想竟然会是苏荷?
她许过人家,早已不是清白之身,还与那陆砚修纠缠那么多年,陆淮鹤就不嫌弃?他在辈分上t?更是陆砚修的小叔,难道就也不在意?
苏韵面色不佳,抿了几口茶水觉得寡淡,将茶杯推开了。下意识偏头看向一侧,陆淮鹤的身影在屏风上浮现,她垂了垂眼。
“你二姐姐今日有喜事,别摆不好的脸色。”几个妹妹里,赵婉蓉到底是偏心苏荷的。
“喜事?是……要二嫁了吗?”
苏韵掀起嘴角,故意提起这一句。
苏荷抬眼微微笑道:“是的。”钗
“那我便祝二姐姐与陆大人举案齐眉,百年好合。”
“多谢。”
前厅不知苏荣海与陆淮鹤说了什么,很快就有家中年老的长辈到场,气氛和悦,想来是在问名,核对生辰八字,一切就绪以后,将婚期定在了下月初六。
抬聘礼的队伍鱼贯而入,从长公主府到苏家,一路招摇过市,尤其显眼。更过分的是,明明只有两条街的距离,硬生生让聘礼队伍绕着京城走了整整两圈!
说不清的红木箱子抬进苏府,一行行的队伍进了又出,出了又进,各类奇珍异宝数不胜数,登记聘礼的管家都写花了眼。
“珐琅雕翠大花瓶,白玉三镶吉庆如意,青玉妆台……”赵婉蓉从管家那里拿了一部分聘礼单子,细细过目以后,看到如此宝贵的物品,也不由得咋舌,“这莫不是将长公主府搬空了?”
苏韵冷冷扫了眼单子,目光转向堆成山的红木箱子,一股酸涩涌上心头。钗
同样是苏家的女儿,差别怎么会这样大?
苏莲知道苏韵在想什么,扯了扯她的袖口低声道:“聘礼多是好事。”
那么多聘礼,轮到苏荷再嫁的时候,总不能全部带走吧?到时候留在府上,不也还是便宜了她们吗?
苏韵不看重这些身外之物,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用处。
天色渐渐暗了。
晚上,王氏特意设了宴,邀请陆淮鹤用餐,被他拒绝了。
“我想带阿荷去樊楼吃晚饭。”钗
王氏微愣,“那我去将她叫出来。”
陆淮鹤温声道好。
很快苏荷就被王氏带了出来,今日她打扮的清丽,脂粉淡薄,朱唇皓齿,显得几分素净淡雅。
见到陆淮鹤,她有些局促,周围还有些长辈正笑眯眯的盯着他们俩,苏荷便更加不好意思。
“樊楼新出了几道特色菜,我带你去尝尝。”
苏荷低声道好。
苏荣海抚着胡须,一脸欣慰的看着两人离开。钗
待两人离开了苏家,王氏将聘礼单子大概过了目,又让管家誊抄一遍,自己留个底,吩咐下去:“将聘礼堆到二小姐之前的院子里去,差人看仔细了,等二小姐出嫁,一并带去夫家。”
“是。”
站在一侧的罗姨娘与梅姨娘不禁皱起了眉,哪有全部聘礼都返回夫家的道理?就算是当做嫁妆回礼,也不至于这么丰厚吧?
苏荣海也觉得有些不妥,开口劝道:“阿荷的嫁妆不是还有吗?”
王氏回答:“先前她没觅得良缘,咱们做父母的,如今多贴补些怎么了?陆大人虽然将聘礼流水似的送进来,你难道不知长公主在偷偷瞧着吗?咱们阿荷已经受过委屈,万不可在礼节上再居于人下,落人话柄,万一传出去咱们是为了聘礼卖女儿,你就忍心听?要做,就做最好,咱们也不缺这点钱。”
后院里的事情苏荣海没想那么细致,听她一说,觉得有那么些道理。不过看到两位姨娘面色不佳,又想起了苏韵和苏莲的婚事,偷偷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都是他的女儿,肯定不能厚此薄彼,此事过后再议吧。钗
马车缓缓停在樊楼。
苏荷下马车时注意到陆淮鹤递来的手背,迟疑了下,将手覆了过去。
裴夏瞧着两人的小举动,与青云会心一笑。
“陆大人还挺贴心的。”
“再不贴心,还能讨着媳妇么?”
青云都有些迷糊,大人与苏荷说实话也没怎么相处,怎么忽然就到了要成亲的地步?前两日才在长公主面前提了一嘴,后脚立马提亲请期,抬聘礼,倒像是怕苏荷反悔似的。
第72章
知道了,陆渊
“里面人多,要戴斗笠吗?”陆淮鹤轻声问。灈
苏荷微怔,随即摇了摇头。
只有未出阁的女子出门才会戴斗笠,她早已不是,也没必要多此一举。
不过听见他的话,苏荷心里升起一丝莫名的好感。
包间已经定好了,茶香四溢的居室。
陆淮鹤点了几道招牌菜,小厮记下后,偷偷瞧一眼苏荷,掩门退了下去。
“这里的茶味道不错,是峨眉山独有的峨蕊,你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