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烟倒不是后悔让江姚去留学和收下这笔钱,只是看到条约的后果,如果做不到的话,那么即使还了钱也还要因为欺诈而负刑事责任,这才是让她最后怕的。
她不想因为钱,搞得最后去坐牢。
“我会努力去完成,但如果真的不行,能不能请沈先生网开一面?”徐晓烟痛苦落泪,“子宸才刚刚出生,他不能没有爸爸妈妈,求求你了唐小姐。”
唐眠一副爱莫能助的无奈,“我也只是个传达沈先生意思的工具人,一切都是沈先生的意思,从来没人能改变他的决定,以及他要做的,也从来没人能阻拦。”
徐晓烟是真的后悔了,她捂脸痛哭,“早知道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我就不该贪财要这笔钱了。”
“何必这么早绝望,您是觉得您女儿不可能妥协?”唐眠好笑地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又有种看戏的戏谑。
“她是我生的,我知道她对我们没有感情的,要是让她知道我利用她给子宸收了这么一大笔钱,她肯定恨死我了,而且她从小就喜欢那个男生,怎么会为了我们分手?”徐晓烟可能哭得太大声,以及把睡着的江子宸都吵醒了。
唐眠瞥了一眼屋内的小孩,突然来了兴致般走进屋,抱起来,一脸母爱地哄着小孩子,嘴里却在说着残忍而现实的话:“再怎么没感情,你们也是生她养她的父母,只要你们下下血本,就能轻而易举地达到目的。”
说完,唐眠将再次熟睡的孩子还给了徐晓烟,并且缓缓放下了一瓶安眠药,走前留下一句:“一次不要超过10粒,不会有生命危险。”
……
三天连轴转的考试,江姚终于在最后一门交卷后,松了一口气。
不过沈西京还有一门没考完,大一和大二的课程不一样,考试科目也不一样,时间也是。
江姚和他约好在教学楼一楼大厅碰面,她缓缓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枚戒指,然后很轻地给自己戴在了手指上,嘴角浅浅扬起一个甜蜜的弧度。
她想,他们还年轻,可以先领个证,至于婚礼可以等毕业后再补办。
就当做,给彼此一个承诺。
江姚看了一眼时间,有些想早点告诉他答案,可时间过得太慢了些。
没想到还没等到沈西京考完试,她就被一同学叫到了辅导员办公室。
“江姚,你回家一趟,你妈妈出事了,打你电话怎么打不通。”辅导员一脸着急地出来说。
江姚一下子脑子一片白,轻喃:“手机没电了……”
“你爸爸都打到我这来了,老师给你请假了,快去吧,希望你妈妈平安。”辅导员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
江姚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辅导员办公室的,只觉得脑袋一片晕,头重脚轻般地离开了学校。
临时买了动车票,上车后,才把手机充了电。
她一打开手机,就看到了很多未接电话,她先是给他爸爸回了一个,问清楚了事情。
江语元让她不要担心,不要着急,她妈妈的手术结束了,安然无恙,她回来一趟看看就行。
这让江姚暂时松了口气,具体缘由等回去再问。
她打开手机微信,给沈西京发去一条:
几乎在发过去的同时,收到了沈西京的电话。
江姚连忙接起,“你考试考完了?”
声音里还带着刚刚没有褪去的不安,毕竟再怎么不亲都是仅剩的亲人,她还不至于淡漠到什么感情都没有的地步。
沈西京明显有见不到她的郁结,压低嗓音嗯了声:“你在哪?”
“我已经在回去的动车上了,你在学校等我两天,如果没事我明天就回来了。”江姚听着他的声音,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仿佛即使隔着电话,他都能给自己带来心安的力量。
沈西京知道现在不是时候提别的事,所以克制着自己不寻常的强烈占有欲,缓慢地低声:“行,我在学校等你。”
现在的沈西京真的好乖,好听话。
江姚僵硬了半天的嘴角终于缓缓扬起,“好。”
两人挂断电话,江姚已经彻底从知道徐晓烟出事中平静下来,她转头看着车窗外极速倒退的景色。
不知不觉,到站了。
江姚连忙下车,急匆匆从车站打车去了玉恒第一人民医院。
赶到病房时,徐晓烟已经能下床了,见状,江姚才收起了担忧的神情。
“姚姚来了,你妈没事,让你担心了,非跑这一趟就是想求个安心这孩子。”江语元说。
“干嘛跑这一趟,才刚考完试。”徐晓烟苍白着嘴唇,不领情。
这两人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江姚也不拆穿,“到底什么原因进的医院?”
“你妈说自己犯错了,吞安眠药想自尽。”江语元叹气。
江姚诧异地瞳孔略缩,“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要闹这么大?”
江语元支支吾吾地瞥了她一眼,“其实……有一件事我们一直瞒着你,就是买下我妈那套老宅的人,其实是沈先生,就是沈西京的父亲。”
江姚的唇瓣一下子失去了血色,她无法置信地看着两人,眼眶红了:“这种事你们也瞒着我,我留学的钱全部是他父亲出的吗,我就知道奶奶那栋老宅怎么可能卖这么贵,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这么做啊?”
看她快哭的质问语气,江语元的语气弱了下来:“我们是出于对你前途的考虑希望你能出国留学,我想,他是你男朋友的父亲,这点钱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再说咱也不是白拿,不是还给了一栋房子。”
江姚气笑地嘶声:“为我考虑?你们跟我商量过吗,事先问过我愿不愿意接受他父亲的钱去留学,我求求你们不要再说为我的前途考虑了,我不需要别人施舍的前途!”
江语元语塞。
这时,一直默不吭声的徐晓烟突然冷声开口:“这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和你爸没关系,是我犯错了,对不起你姚姚,我做的事我一个人承担。我不想连累你和你爸爸,更不想连累才出生的子宸这么小就没了爸妈,这件事我会一个人解决。”
“什么连累,什么解决?”江姚听得一头雾水,她眼里迷茫不解地抬头望向她。
徐晓烟终于破了冷漠的外壳,开始捂脸哭泣:“是妈妈对不起你,没有看清那份合同就签了。”
“合同呢?”
见她不应,江姚突然音量上调:“合同在哪里啊?”
江语元连忙把带过来的合同,心虚地给了她,就没再说话,只是盯着她的反应。
合同上的金额是卖房子的五十万,没有写给江子宸的几百万,所以江姚不会知道他们存着利用她给江子宸考虑的私心,只知道他们是为了让她留学才签的合同,这样江姚就不会太恨他们,想必一开始对方就想好了,一开始就已经跌落到这个早有预谋的陷阱。
当江姚看完合同的时候,整张脸已经没有了寻常人的温度,她麻木地来回翻着合同,似乎不相信这份合同的真实性一样。
见状,江语元忍不住轻声提醒:“姚姚你别这样,你这样爸爸妈妈都很害怕,你说句话好不好?”
江姚看着合同,无声地落着泪,声音里却没有一丝起伏:“钱还给他,我不会和沈西京分手的,这份合同不是我签的,和我无关。”
徐晓烟哭着承认:“是妈妈的错,如果可以,我死了希望沈先生能高抬贵手放过你爸爸,这样子宸和你也不至于没有爸妈照顾。”
江姚看到了合同的责任人,签字的除了徐晓烟,还有江语元,所以对方如果告他们以分手费为由敲诈勒索,他们两个都得负刑责,一个都逃不掉。
江语元却默然提了一嘴:“没用的,就算你出事,沈家也不会放过我,他的目的就是要姚姚主动提分手。”
见江姚依然无动于衷,徐晓烟干脆从床上扑通跪在了地上,哀求着悲恸哭:“我死了不算什么,姚姚,就当妈妈欠你一条命,你让妈妈和爸爸在身边照顾你和子宸长大,你就和沈西京分手吧,帮帮妈妈算妈妈求你了,好不好?”
听着她的话,江姚哭着哭着却笑了,都在逼她,江语元是,徐晓烟也是,甚至连素未谋面的沈忠廉也是,她江姚何德何能,让一个生下来就不闻不问的母亲下跪求她?
49.我背你,回家
“我没有拿那五十万,不是我签的字,我不欠你们,把我养大的是奶奶不是你们,我没有那么善良牺牲自己的幸福去帮你们,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一遍遍机械般的重复,向着这世上血缘最亲的两人求救一样的眼神。
可是江语元只是避开了她的眼神,徐晓烟还在哭,压根不理会她的话语里的无助。
最终,江姚只能无力抹掉了眼泪,缓缓起身木然地走出了病房。
关上门的那一刹那,江语元连忙按了呼救铃,语无伦次:“护士医生,我老婆情绪不稳定伤了自己,流了很多血……”
江姚没有回头,她恍如木偶无知觉地走在长长寂静的走廊上,看到护士医生赶来再次抢救,擦肩而过地离开了医院。
在回校的候车厅,江姚只发了一条信息给江语元,然后彻底关了手机。
江语元在收到短信的那一刻,即松了口气,又满怀悲伤。
庆幸的是江姚终于还是没能忍心看着他们出事,悲伤的是,她说帮了这次之后,这个家就再和她没关系了。
但他还是没有挽回,或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这边,徐晓烟也没出什么大事,伤到的不是要害,很快就打了镇定剂送回了病房。
……
江姚一个人坐在候车厅,漫无目的般坐在那里,看着人来人往的旅客,等到检票时间过了也未去坐车。
而是一遍遍地再次去更换更晚的车票。
直到夜幕降临,一个身影走到了她的面前,喊她:“江姚。”
她才回过神,本能回应:“什么?”
“再不坐车,又要过点了。”他说。
“那就再买晚一点的车票。”江姚木呐地垂眼,低声说。
“凌晨没有车票了。”男生坐在了她的身侧,“你想坐这一夜?”
江姚终于说了实话,“我不想回去。”
男生犹豫了一下,“为什么不想回学校,出什么事了?”
江姚木然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我要和他分手了,江祁。”
江祁一怔,不过他看得出来她很痛苦,也没追问原因,他清楚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不会做这个选择。
她突然轻喃:“我高一就认识了沈西京,那时候的他虽然没有现在的皮囊,但他就像一颗蒙尘的皎月,没有人发现月亮的皎洁,他唯一的一点光芒都照在了我的身上,我的世界原本那么单调灰暗,因为他变得明亮欢喜。或许他那时只是觉得和我同病相怜,可现在的他擦去蒙尘变成了高悬的明月,也愿意为我舍弃一切,完完全全地属于我一个人的皎月。
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能不能给我一个不和他分手的办法,我真的想不到办法,我真的很没用怎么也想不到,江祁,我不想和他分手……“
看着她奔溃又自责的落泪,江祁抬起的手,又默默地收了回来。
“我没有了奶奶,也没有他了,我什么都没了,求求你们别再逼我了。”
江姚哭得撕心裂肺,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候车厅里,有人驻足地看了一眼这个奇怪的女生,有人看也不看习以为常的走了。
看着她从来没有过的宣泄,江祁什么都做不了。
两人在候车厅待了一夜,江姚的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
与其说平静,不如说是死心了。
江祁帮不了她,她也没有能力与现实抗争,就像溺水时再努力求生挣扎的蜉蝣,最终还是会沉入海底,一切在预料中尘埃落定。
人生中会有许多的不尽人意,喜欢的人,依旧喜欢,只是不再拥有了。
……
两人买了凌晨过后第一班动车票回校了。
江祁将她送到宿舍楼下,才走的。
江姚回寝室的时候,室友都在,看到她第一时间关怀备至。
“我听辅导员说是你妈妈出事了,在医院抢救,现在人怎么样?”容黎看着她的神情不太对劲,似有了不好的预感,连问话都小心翼翼。
“没事了。”江姚回得简洁,她坐在书桌前整理着书本,但两眼找不到焦距,无意义地整理。
“没事就好,阿姨身体最重要,其他事都不要多想了,我们就是不放心你才没回家,你下学期就要出国留学了,我们也见不到了,要不今晚聚最后一次?”何浅问她。
江姚现在哪里像是有心情去聚餐,但她却回了一个好字。
不论她有没有心情,都该画上一段圆满的句号。
“那我来组局,男生那边我来通知。”傅礼馨笑着说。
容黎和何浅则是提前依依不舍地抱着江姚,“以后要常联系,不要嫌我们烦,出国回来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们,我们去接你和沈西京。”
江姚眼睫一颤,没说话。
傅礼馨已经迅速沟通完毕,汇报情况:“组织好了,包厢也订好了,咱们过一会可以出发了。”
“这么快,男生那边呢?”何浅问。
“男生有车,已经提早过去了,咱们慢慢来。”说着傅礼馨还去补妆换衣服。
“车叫好了吗?”
“下楼时叫,出校门口差不多了。”
期间,容黎注意到江姚几乎没话,很轻地搭着她的肩膀,“姚姚,你没事吧?”
“嗯。”江姚回过神,扬了下弧度,但是看得出来她笑不出来。
容黎也就没再说什么,权当她是因为出国离别而伤感。
……
还是当初她跟沈西京表白的包厢,似乎冥冥中自有注定,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
江姚和室友过来时,男生早早玩开了。
她看到沈西京朝着自己走过来,亲昵地蹭了蹭江姚的发丝,嗓音含笑:“在学校等你两天了,我哪都没去。”
仿佛就是为了等她夸奖一样,江姚没有推开,她低声说:“今晚我有东西要给你。”
沈西京还以为她要送自己礼物,笑着问:“什么?”
“晚点告诉你。”江姚抬头看着他,平静地说。
一切的情绪,在看到他的那刻迸发了,可是心里越是波涛汹涌,她表面愈发平静。
沈西京似没察觉她的异常,握着她的手摩挲,半掀起眸,“你的手,有点冷。”
“可能是来的路上吹了风。”江姚没有抽出手,任由他握着。
他的手真的很暖和,可惜她往后都感受不到了。
周围的人都在玩闹,沈西京也没兴致加入,他好不容易才给她捂暖手心,却没有松开手。
江姚在众人的热闹中,独自安静。
突然,江祁在欢声笑语中,突然出声:“我有一件事想告诉大家,下学期我也不在北院读了。”
“什么,你要转学啊江祁?”白兆飞不解问。
“不是转学,留学。”
“靠你家这么有钱?”
江祁失笑,“家里砸锅卖铁给我凑的。”
“我去,怎么这样,你和沈爷都丢下兄弟跑出国,我们怎么办?”方康言一下子失去两个兄弟还是无比失落。
杨杰劝道:“留学好啊,回来后就有出息了,咱们该祝福。”
白兆飞叹道:“那你和姚妹他们一块吗?”
“看情况。”江祁说。
“什么时候决定的,不会瞒着我们偷偷计划很久了,上次看你搞那个留学计划就不正常,还说为姚妹。”方康言说。
江祁沉默了一会,然后说:“今天临时决定的。”
真正决定的确实是在今天,之前还是有放弃的余地。
众人一阵落寞后,又开始不醉不欢。
“夏日不老,成长万岁,不必回头,为岁月干杯。”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但人生何处不相逢。”
“从五湖四海来,到天南地北去,前程锦绣,等你们凯旋归来!”
江姚今晚喝了一点点酒,也没人劝阻她。
等包厢的人渐渐散去,江姚和沈西京说想和他两个人,散步回校。
这里离学校也就五公里,走路也就三十几分钟。
出了蓝格,沈西京就把外套盖在她身上,懒懒垂眼,“手伸出来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