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熹之的话音刚落,宋若安就已经疯狂的大叫了起来:
“谁知道你又是杀了什么人!谁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用意?一个人冒充了另一个人,有着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声音,潜伏在京城的安定侯府,这件事情已经够可怕了,谁知道你到底还会不择手段的做出什么事情?!”
京兆尹又是拍了拍惊堂木,皱眉对着宋若安开口:“你既然说贺将军和宋院判鸠占鹊巢,冒充身份,你到底有什么证据?”
宋若安冷冷一笑:“我自然是有证据!”
“宋熹之是我的姐姐,从小就默默无闻,毫不起眼,在京城里的名声一点都不好听,可自从她嫁进侯府,就性情大变。医术、熏香,什么什么都会了,这怎么可能?”
“她为了隐瞒真相,所以害死了我娘,又企图害死我,让整个宋府家破人亡。我有宋家的下人,在宋府伺候十几年了,他们能作为人证。”
宋若安说着,公堂上又是上来了两个小厮,两人慌慌张张的磕头,说宋熹之性情大变,这样淡定从容的模样,和小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了。
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宋熹之的脸。
宋若安又是道:“而贺景砚,他其实很早就已经醒来了,在醒来的时候,侯府发生过一场刺杀,混入了奸人。”
“他在醒来之后,却一直隐瞒着不对外公布自己苏醒的消息。”
“其实我的婆母黄氏,也曾私下里跟我说过,觉得贺景砚和年幼的时候不一样了,只是黄氏是后母,不是生母,所以她的话我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自从贺景砚醒来之后,他行踪不定,紧接着便到了封禅大典。封禅大典上有奸人布局,意图刺杀陛下,而此时此刻,贺景砚并没有在场证据。”
宋若安是宋熹之的亲妹妹,又是贺景砚的亲弟媳,其实她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能让很多人的心中,都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事情牵扯到了封禅大典,也让京兆尹的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你说的这些,本官会派人搜查证据,不过办案需要讲究真凭实据,若是只有人证,没有物证,只怕没有任何用处。”
宋若安听见这话,却是阴恻恻的一笑,她想到那个神秘人交代的东西,斩钉截铁的道:
“证据我有!”
“大人,我有书信为证。这些书信都是我在姐夫的书房里偷来的,因为我是宋熹之的亲妹妹,平时表现的又很蠢,所以他们并没有对我多加防备。”
“当我看见这些私通西戎的书信时,我吓得魂都没有了,急忙把书信藏了起来。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最后宋熹之和贺景砚这两个奸人,终于对我下了杀意。”
宋若安说着眼睛又是一亮:“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所以他们要让我在这个世界消失,当我九死一生逃出生天之后,他们怕我说出真相,便安排了一个跟我一样的女子,说那是我。然后再在暗中追杀我,谁知道我找了丽妃娘娘的帮助。”
眼见宋若安自圆其说,京兆尹又是查看了宋若安呈递上来的证据。
等他看清了书信上面的字迹,眼眸猛地一缩,脸色都变得惊恐了起来。
这书信上的字字句句,都是讲的大乾内部的消息,除了大乾的高位官员,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
就连京兆尹本人,都是只知道上面的部分内容。
于是京兆尹急急吩咐:“来人!来人!快搜出贺景砚平日里的字迹,给本官进行对比!然后将这件事情立刻禀告被陛下!”
京兆尹说着,又是猛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脸上已经是阴沉如水了:
“贺大将军,大乾内部绝对有奸细,知道大乾朝廷的内部信息!此事事关紧要,本官不得已,必须要得罪了!”
第371章
裴云屹听着京兆尹沉沉的嗓音,将视线凝结在他手中的几封书信上,心也缓缓的沉了下来。
大乾的高位官员。
和从前光启帝说的大乾内部有奸细的情况吻合。
这样的情况证明了赵庆舒在临死的时候,根本没有说谎,勾结西戎的事情,并不是他做的。
而是另有其人。
不出所料,既然那幕后真凶都已经祭出了如此真实的信息,作为栽赃他的证据,那么那信纸上的笔迹,也一定会与他的笔迹相同。
果然,等京兆府的人从裴云屹的书房里搜查出信件后,京兆尹将两者的笔迹进行比较鉴定,最后得出了完全相同的结论。
就连证据里使用的纸张,都与裴云屹平日里使用的纸张相同。
而宋若安又是叫来了两个安定侯府的小厮,作为人证。
两人都是安定侯府的家生子,此刻脑子早已经成了一团浆糊,京兆尹问什么,他们便是回答了什么。
说确实是有看大公子身边的侍从青铜,手中拿着信,进行频繁的书信往来,至于里面是什么内容,自己就知道了。
京兆尹听到这里,心脏已经疯狂的跳动了起来。
在场坐着的人,也全部都是人精,更是明白这其中意味着什么。
宋若安不过是深宅后院里的一介女流,以她的身份是不可能会伪造出这样真实的证据。
所以她说的话一定是真的,书信也是真的。
大乾内部一定是有奸细,而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宋熹之夫妇俩。
京兆尹瞪大了眼睛,胸膛起伏着,急忙让身边的亲信把消息递到宫里,随即又是猛地一拍惊堂木。
“证据如此,贺景砚,宋熹之,通敌叛国,你们到底还有什么话好说?”
宋熹之咬紧牙关,望向了裴云屹的方向。
裴云屹只是平静的抬起眼眸,波澜不惊的眼眸望向了京兆尹的方向,视线似乎还带着几分威慑力。
“书信是假的,是有人刻意栽赃。大乾内部却是存在了西戎的奸细,但不是我,我戍守边疆十余年,没有任何叛国的理由和可能。”
安定侯此刻也抬起了头,他苍白着脸,看起来无比沧桑,却是一字一句十分坚定的道:
“对,本侯之子,就算窝囊、自私、愚蠢,可无论是景砚还是云策,都绝不会有投敌叛国的可能!”
宋若安笑得快意极了,她觉得铁证如山,此刻的男人就是强扭之弩,在嘴硬罢了。
她伸出骨瘦如柴的胳膊,几乎是捧着肚子哈哈大笑了起来:“戍边十余年?”
“真正的贺景砚自然没有任何叛国的理由和可能,可我说过了,你不是贺景砚,你是西戎的奸细,所以才投敌叛国!”
她说着,又是挑衅的望向了男人的方向,凸出的眼球像是挂在了空荡的眼眶里一样:“否则,你愿意滴血认亲,证明你是安定侯的儿子吗?”
宋若安话音刚落,偌大的公堂便在此刻沉默了下来,裴云屹并没有回答。
随着他的沉默,在场旁观的所有人都是握紧了双拳,议论纷纷的声音也是越发的大了。
“看他这样心虚的模样,那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坐在丽妃身后的女眷嘀咕了几句,眼神里满是唾弃:“若是自己嫁了一个投敌叛国的奸细,也真是够可怜了,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另一个人啧啧了两声,看向宋熹之的眼神一点都不清白,语气是越发的轻蔑:
“原本以为自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嫁给了安定侯府的大公子,却没有想到是一个流氓匹夫,是冒充身份来占便宜的。”
丽妃听见这话,笑了,声音倒是没有遮掩,就像是故意说给秀王听的:“都说了不是一般的流氓,是西戎的奸细,就连宋熹之都是西戎派来的奸细。”
“与这样的男人有了苟且,说不定肚子里还怀有西戎的野种,她是一定要去浸猪笼的!”
肃王听见这话,也是铁青着脸色:“无论是占便宜的流氓,还是敌国的奸细,都是身份卑劣的宵小之徒,就算是他没有投敌,这个女人被玷污了清白,也必须去浸猪笼!”
秀王是微微蹙了蹙眉,想要开口,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耳畔是夫人和百姓们议论的声音,无论他们说些什么,可宋熹之被奸人污了清白,此刻在他们眼中就已经跟死人一样了。
宋若安听着耳畔的声音,心中简直是畅快极了。
天道好轮回,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恐怕宋熹之连死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反败为胜,死死的把宋熹之踩在了脚底下!
让她再也翻不了身,要和她娘一样,去浸猪笼了!
宋若安想着,又是缓缓转头,十分悲悯了看了宋熹之一眼,眼神里带着居高临下的得意。
姐姐啊姐姐,在场随便拿一个人的身份出来,都要被这个身份卑劣的宵小要尊贵。
宋熹之汲汲营营,机关算尽,现在却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成了一个淫妇、荡妇!
从前她宋熹之不是看不起贺云策吗?所有人都看不起贺云策!
但是现在贺云策是侯府唯一的血脉,而他贺景砚,却是要被送上断头台了!
实在是太好笑了,没想到宋熹之居然也有今天。
裴云屹听着周遭的议论纷纷,缓缓伸手,握住了宋熹之冰冷的手指。
他原本还在斟酌要不要亮明身份,可既然会影响到之之的体面,那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裴云屹扭头看着与自己并肩而立的宋熹之,眼底满是缱绻的爱意。
他缓缓上前了一步,对着众人声音沉沉的开口道:“孤,确实不是安定侯的大公子贺景砚。”
第372章
裴云屹这突如其来的话,让所有人都一愣,猝不及防的皱了眉毛,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在自称……孤?
宋熹之闻言,眼眸一缩,又是上前一步,急急拉住了裴云屹的手。
裴云屹只是对着她坚定的点了点头,眉目弯弯,眼眸和煦。
宋熹之紧绷的心弦猛地一松,内心涌出了一股暖意,又是缓缓松开了裴云屹的手。
宋若安的心脏狂跳了起来,整个人被喜悦笼罩,她尖声惊叫道:“他承认了!他承认了!”
“他承认自己不是贺景砚,他自己承认不是贺景砚了!”
丽妃也在此刻猛地站起了身:“大胆奸细,你竟敢自称孤!”
裴云屹只是从袖口里掏出了白瓷瓶,将特制的药水涂在了自己的脸上。
一息过后,众人便看见他缓缓的撕扯开了自己的脸皮,露出了面具底下的另外一张脸。
那张脸俊朗,深邃,华贵,肃杀,像是天生的上位者。
在场的所有人都死死的盯着裴云屹的动作,仿佛是连呼吸都忘记了。
便听见男人用低醇的声音,再次开口:“孤乃大乾太子,裴云屹。景砚是孤的下属。”
他说着,又是掏出了随身携带、象征身份的太子玉佩,以及一封光启帝亲笔的密信。
公堂内外是静寂一片,在场的所有人都是长大了嘴巴,鸦雀无声。
甚至是有些不可避免的想要跪在男人的身前,宽恕他们的冒犯。
宋若安的浑身已经完全僵硬了,她张大了嘴巴,脑子也已经变成了一团浆糊。
她只觉得眼前的世界似乎越来的越模糊,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梦境,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只有丽妃,惊骇的盯着裴云屹手中的玉佩,浑身的血液似乎在此刻倒流。
她当机立断的站起来身:“大胆贼人!还不跪下!”
“太子此刻正在白马寺修行,更是与陛下感情不睦,不可能得到陛下的密信,此人就是西戎的奸细无异!”
“来人啊!将他立即押入天牢,即刻拷问,让他说请事情的真相!”
丽妃的话音刚落,裴云屹一句话都没说,可是他不过是淡淡的眼神扫过,却叫在场的所有人衙役、侍从,都不敢有动静。
京兆尹只觉得自己的大腿都开始打哆嗦了,他哆哆嗦嗦的站起身,搀扶着的衙役的手,踉踉跄跄的走到了裴云屹的面前。
男人冷峻的容颜叫他都不敢直视男人的眼睛。
可裴云屹只是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密信递给了眼前的京兆尹。
还没有等京兆尹接过密信,便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太监的禀报声。
“陛下驾到!太后驾到!闲人避让!”
听见这样的动静,所有各怀心思的人,浑身都在此刻僵了一下。
丽妃深吸了一口气,提着裙摆就急急的上前了几步。
等瞧见了光启帝的圣驾,便急急要跪下,开始解释眼前的一切。
可光启帝只是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步履不停的往前走,然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众人既见朕的太子,为何不跪?”
他说完这话,全场哗然,所有人都是瞪大了眼睛,脑袋是一片的空白,无法思考,只是依靠本能的,急急的跪了下去,牙关都在打颤。
“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殿下!”
秀王和肃王皆是动作飞快的从椅子上起身,又是跪在了裴云屹的面前,他们深深的俯身,掩盖住了脸上不受控制的表情。
甚至连身体都是踉跄的差点要跌倒下去。
宋熹之瞧着眼前男人这张陌生的脸,心中微微出现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她微微一愣,然后压下心中的万千思绪,也想跟着众人向他行礼。
可还未等宋熹之有什么动作,男人的长臂便先行一步将她扶住了。
裴云屹紧紧握住了宋熹之的手,眼神里的带着微微的哀伤:“之之,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光启帝听见这话,又是呵呵一笑,然后走到了公堂之上,又是在椅子上缓缓坐下。
原本呆若木鸡的众人,这才又是猛地回过神来,朝着皇帝和太后行礼。
涌动的人头一下子朝这边,一下子朝那边。
只有一个僵在原地的宋若安,显得非常的与众不同。
她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裴云屹的衣角,视线上移,又是看见了两人紧紧交叠的双手。
宋若安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胸膛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像是要把周围的空气全部吞进肺里,呼气时又带着一种失控的急促。
她的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眼眸变得猩红,而脸色却是苍白一片,感觉浑身的肌肉都要在此刻痉挛了起来。
太子?
大乾的太子?
宋熹之那个形迹可疑的冒名夫君,不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却是大乾最尊贵的太子?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宋熹之天天都有这样的好运气?
凭什么世间所有的好事都被宋熹之这个贱婢一个人占了!
宋若安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撕裂了一样,迷茫,恍然,无助,世间一切痛苦的情绪将她包裹。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活在了地狱里!
宋若安想着,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她不顾一切的嘶吼出声,整个人都歇斯底里的疯魔了起来:“无论那个人是谁!宋熹之朝三暮四、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事情板上钉钉!”
“她背叛了自己的夫君!她就应该要被浸猪笼!”
“宋熹之是淫妇,她就是淫妇!她应该要被浸猪笼!”
听见宋若安这样的声音,裴云屹脸上的表情逐渐淡了。
他用力握住了宋熹之想要缩回的手,目光紧紧的盯着宋熹之的眼眸,然后一字一句的道:
“夫人大义。”
“她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是为了大乾,才继续待在安定侯府,为孤守候这个秘密。”
“她本可以不必如此,因为她已经和安定侯大公子和离。这份和离书孤从边疆带来,便给她签字了。”
“夫人虽然难过,却因为那是贺将军的遗愿,于是还是照做了。”
“她在侯府赡养老人,管教幼弟,将侯府的一切操持的井井有条。”
“她……是孤见过的,世间最坚韧、最聪慧、最果敢的女子。”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宋熹之呆呆的站在原地,深深的望进他的眼眸里,只觉得泪水将自己的眼眸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