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声音还在继续:“从那以后,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裴云屹说的,包括方才在众人面前说的那些。”
宋熹之冷哼:“谁管你说过哪些话?”
男人听见这话,突然笑了笑,他缓缓靠近了宋熹之的脸,就连声音都变得轻了许多:
“无论我是谁,无论我是贩夫走卒,还是天王贵胄,无论我生于草莽,还是生于富贵,我这辈子只有宋熹之一个妻子。”
“我以为我无父无母,我以为我再也体会不到人间的温情。可你救我于困顿,我已经将你视为此生的全部。”
宋熹之的大脑在霎时变得有些空白,却看见男人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轻轻的在她耳畔呢喃:
“若违此誓,死无全尸。”
宋熹之的心脏在此刻狂跳了起俩,她急急伸出手,捂住了男人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可男人却是再次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指腹摩挲了一下她的肌肤,便将她的手从自己的嘴上拿了下来。
“之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喜欢的是我,还是贺景砚。”
他的大手带着宋熹之的手,把宋熹之的手抵在自己的胸膛,让宋熹之感受着自己的心脏,在疯狂的跳动。
“当我得知有另一个女子同样是被贺景砚所救,同样是非君不嫁,翘首以盼的时候,我开始嫉妒,我嫉妒的发狂。”
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眸也变得幽深了许多:“不过我刚才看懂了,那根本没有想到往我的身边塞人。”
“你喜欢我。”
宋熹之感受着手心的温度,感受着他的心脏在自己的手下疯狂跳动,她瞪了男人一眼:
“我根本没有。我讨厌死你了!”
“你就像是一个锯嘴葫芦一样,什么都不说。就算是我查出来了,你也不承认,就算是我想要向你解释,你还让我说!”
男人认真的点了点头:“我确实是做错了很多事情。”
“那时我在鹤延山上不承认自己的身份,是因为你。因为你是贺景砚的妻子。”
“景砚已经离去了,我在他牺牲前曾答应他,要照顾好他的父母。”
“我从未体会过亲情,在那个时候,我是真的打算代替阿砚,当一辈子的贺景砚,替他照顾父母,照顾你,与你相濡以沫。就当那日掉下悬崖的人不是他,是我,裴云屹。”
宋熹之的心在瞬间震了震。
她没有想到,她得到了会是他这样的回答。
宋熹之心中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来都不知道,在那么一瞬,他竟然甘愿为了自己,放弃了自己原本至高无上的身份。
心甘情愿的做一个替身,心甘情愿的做贺景砚的影子。
宋熹之不知道该要如何形容此刻心中的感受,只觉得喉咙堵堵的,眼眶略微泛起了酸涩。
男人用指腹擦去她眼底的湿润:“我只是希望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受到内心的任何挣扎和犹豫。”
“但是现在情况变了,京城风云诡谲,无论是你我,还是……父皇,根本都无力招架。我知道或许我的母亲不是被我的父亲害死的,想到找到我们母亲的死亡真相,我不得不回到我自己的身份。”
宋熹之垂了垂眼眸,眼下了眼底复杂又酸涩的情绪。
“我错的第二件事情,便是答应了你的和离。可我只能答应……”
“我知道你的犹豫和挣扎是什么,可刚好黄苏宜入了侯府,等她生下几个孩子,让安定侯府重新热闹起来,我们再解决我们的事情也不迟。”
知道了真正贺景砚的死讯,宋熹之狂跳的心脏突然冷却了下去。
此刻只能把全部的期待放在了黄苏宜的身上。
前世她进府的时间晚,没有怀上孩子,只能期待着这一世她提前进府,能改变前世的一切。
而宋若安那边……就算是她恨极了宋若安,却也不会动她府中孩子和贺云策的性命。
就算是为了安定侯吧。
宋熹之点了点头,听着他一字一句的解释,内心也是泛起了波澜:“我很开心你懂得我心中所想。”
男人对着她微微一笑,两个人近在咫尺,两人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随即男人声音喑哑的喊了她一声:“之之……”
眼见着男人的脸越来越靠近,他突然伸出手,捂住了宋熹之的眼睛。
宋熹之的眼前突然没有了光线,身体的所有感官便在此刻变得格外清晰,她只听见男子低沉又沙哑的声音:
“记住,现在亲你的人,是裴云屹。”
第349章
宋熹之缓缓闭上了眼眸,还没感受到唇间的温度,便感受到身后传来了一道女声。
“之之?”
宋熹之浑身一僵,急忙将男人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拉了开。
她四肢僵硬的转过头,看见的就是日华神医那双不满的眼睛。
宋熹之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生出了许多的心虚,就像是做了坏事被大人抓到了一样看,又是大脑空白的喊了一声:“师父……”
贺景砚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急急的反握住了宋熹之的手,也是跟她吼了一声:“师父!”
日华神医的表情从不满变成了茫然,她先是迷茫的看了宋熹之一眼:“……你叫我师父?”
宋熹之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可还未等她说话,便又看见日华神医缓缓挪动了视线,竖着眉毛望向了贺景砚的方向:“你……也叫我师父?”
宋熹之讪讪的一笑,“太紧张,叫错了,嘿嘿嘿……”
日华神医不置可否,只是把视线望向了贺景砚的方向,又是慢条斯理的一扫。
宋熹之看见她的那个眼神,就知道她是要找自己说,从前自己拜托她的事情了。
宋熹之原本想说,这件事情是她和贺景砚一起查出来的,让贺景砚一起来听也是未尝不可。
可贺景砚却是对着日华神医点了点头,又是极为有礼貌的退了下去:“师父,我外头还有事情,此刻就先走了。”
日华神医抬着下巴点了点头,一副不太想要搭理他的样子:“还算是有点眼力见。”
等贺景砚走了,宋熹之和日华神医回到了卧房里。
下人直觉的退了下去,宋熹之才将方才的想法询问了出来:“神医,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太喜欢我的……夫君?”
日华神医忍不住点了点宋熹之的脑门,看着宋熹之这张有些熟悉的脸,还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宋熹之微微蹙眉,却又听见日华神医继续道:“你这个夫君,绝非等闲之辈。”
“方才我还瞧见他在外头和女子说话,此刻却见他在院子里和你在一起了。”
宋熹之一愣,随即询问:“您是在什么时候,在哪里见到了夫君?那女子又是长得什么模样?”
日华神医微微挑了挑眉:“就是方才,在侯府的附近。不过那女子穿着斗篷,把面目遮得严严实实,我便没有看清。”
宋熹之摇了摇头,无论是理智,还是两人经历过生死的直觉,都叫她相信贺景砚的为人:
“可方才夫君在祖母的院子里,我们在院子里聊了有半个时辰,而在我去之前,夫君就已经在了,他不可能出现在府外啊。”
日华神医听见这话,也伸手微微叩了叩方桌。
她思忖了一阵,让宋熹之去问府里的人,贺景砚今日是否出过侯府。
直到下人都说没有,日华神医才是终于算是松了口:
“那可能就是我看错了。”
宋熹之皱着眉,仍旧是在思索:“您确定是和夫君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日华神医谨慎的摇了摇头,知道下人说贺景砚在侯府没出门,她虽讨厌男人,却也不想冤枉好人,于是道:“我对你的夫君不太熟悉,无法完全确定。”
宋熹之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心思仍旧是飘在了外头。
日华神医看着她这副模样,便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你交代我查的东西,我已经查到了。”
宋熹之听见这话,眼眸才猛地一亮,瞬间来了精神:“此种粉末确实是能制作成假死的熏香,甚至连解药的药方在我的山中都留有记录。不过这东西并不是我研制的。”
她递给了宋熹之一张泛黄的药方,看着方子已经有些年头了,却保存的极为完整。
宋熹之接过方子一看,便发现自己前世记忆中的那一份。
而上面的配方,也与当日皇帝报给自己的各类药材相同。
宋熹之捏紧了手中的方子,感受着眼前的日华神医,这样慈祥的眼神,又是试探性的对着她开口:“您……是不是认识我的母亲?”
日华神医倒是没有想到宋熹之居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她沉默良久之后,才是点了点头:“是。”
宋熹之握紧了拢在袖子里的双手,又是谨慎的询问出声:“我的母亲……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又是怎么死的?”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日华神医明显感觉出了宋熹之的急切,她垂眸望着方桌的边缘,只是道:“这个药方是我的师兄开的,或许我的师兄与你的母亲认识。”
宋熹之觉得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因为在日月山下时,大师姐第一次看见她的脸,便露出了略微有些惊讶的表情。
大师姐不可能会认识她,那么便只能是从前见过她的娘亲。
可宋熹之明显看出日华神医像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只能是继续问:“那您的师兄呢?他在哪里?”
日华神医声音淡淡的,就像是在回忆从前的王氏:“他如今下落不明。”
等宋熹之再继续追问的时候,日华神医却是什么都不愿意说了。
宋熹之叹了一口气。
洗墨轩这边安安静静,可侯府的另一边,却已经是闹得天翻地覆了。
黄氏醒了,在床榻上躺了半晌,便又是怒气冲冲的要去找黄苏宜问个清楚。
如今黄苏宜已经从贺景砚的洗墨轩搬了出来,自己搬到了一个小院子里,她虽然没有入住安定侯的主院,却是住在安定侯的书房附近。
黄氏还没进到黄苏宜的院子,就直接被人拦了下来,她怒不可即的就想叫人把黄苏宜拖出来,可院子里的侍卫却说,这是安定侯的意思。
黄氏身为当家主母,在院子里耗了半个时辰,却连自己侄女的人都没见到,于是她咬牙切齿的在院门口缓了半天,便是扭头去了宋若安的院子。
若是论起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那便是宋若安了。
她见不得黄苏宜,难道还见不得宋若安吗?
第350章
等黄氏怒气冲冲的闯到宋若安的院子时,却看见宋若安悠游自在的在软榻上挑衣裳料子,看着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黄氏心里的那把火烧的就更旺了。
她想也不想的便上前了几步,指着宋若安的鼻子便骂:
“宋若安,你真个丧门星!这衣裳你配穿吗?你就应该日日跪在祠堂,吃那些泔水馊饭!”
“你这个下三滥的!嫁进来之后就没有好事!我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全都是你出的好主意!全都是你害得!”
宋若安听见黄氏尖锐的斥责声,浑身一个激灵,心中便生出了万千的恐慌。
可当她的余光看见屋子里的许多嬷嬷一下子冲上前来,慌里慌张的便是想要护住她的模样,她突然一下子就不怕了。
宋若安飞快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缓缓从软榻上站起身,又是讥讽的和黄氏对视:
“那是你的侄女!她姓黄,不姓宋!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
“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不去肃清家风,把那个下三滥的贱胚子扫地出门,反倒是来怪我?你就是挑软柿子在捏!”
黄氏死都没有想到,从前那样卑微的宋若安,现在居然敢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她胸膛猛地起伏了一下,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起手便想要给宋若安一个耳光。
宋若安咽了咽口水,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小腹,便是站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没动。
“你想要打我耳光还是想要我去跪祠堂?抄经书?还是要让我带着安定侯府的子嗣去浸猪笼?”
她冷笑了一声,想起今日安定侯对黄苏宜那样好的态度,想必是开了这个口子之后,安定侯的后院便是要热热闹闹的了。
黄氏年老色衰,身体也不行,如今还能有什么依仗的?
一想到这里,宋若安的心中便是越发的有恃无恐了起来。
“黄苏宜的肚子里还没有孩子呢!你现在便是这样的风声鹤唳,你就来把我的孩子打死算了!”
宋若安的话是越发的大声,吼得黄氏整个人都是晕头转向的。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宋若安,没有想到她突然居然敢这样对自己说话。
而门外的贺云策听见了卧房里的动静,也以为是黄氏要来找宋若安的麻烦,于是急匆匆的上前一步,拦在了宋若安的身前。
“娘!她怀里还怀着我的孩子!无论是出了什么事情,您也不能这样对她!”
贺云策皱着眉对黄氏说完,又是看着宋若安扶着肚子,大汗淋漓,大口大口的喘气的模样,又是急忙让她在软榻上坐下。
黄氏咬紧了牙关,看着自己的儿子在宋若安的身边忙前忙后,而宋若安却是一副得意至极的模样,她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脑子里隆隆回荡着宋若安刚才的话:
“黄苏宜的肚子里还没有孩子呢,你就这样的害怕,我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
黄氏咬紧了唇瓣,又是神情复杂的看了贺云策一眼,又仿佛是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云策,你父亲新娶了平妻,你的祖母和兄长这样的高兴,便是想要看黄苏宜的肚子里生出侯府的血脉。”
虽然她恨宋若安,可她此刻却还是不得不说:“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宋若安怀里的孩子,至于黄苏宜那边,娘会为你扫清一切障碍。”
黄氏说完这话,还没有等贺云策反应过来,便慢吞吞的就从卧房里走出去了,整个人看着都是有些木木的。
贺云策听见黄氏的话,也是在原地愣了半晌,随即望向了宋若安平坦的小腹,表情也逐渐凝重了起来。
“娘说的对,若安。如今我没了官职,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在侯府里唯一的依仗,你必须好好的,好好的生出一个孩子来。”
还必须是一个男孩。
宋若安听见他的话,没有回答,只是扯了扯嘴角,又是重新坐回了软榻上。
贺云策无微不至的把她再次搀扶到了软榻上,余光便看见边上方桌上摆放的精致的吃食和宋若安已经挑好的衣料。
这料子是他知道下头人心送来侯府的,便直接叫人拿来院子里了。
那时他忘记吩咐底下人,宋若安喜欢鹅黄色,便直接只送鹅黄的那一件料子就够了。
没想到下人所有料子都送来了,还要让宋若安再选一次。
自从宋若安怀孕之后,贺云策正好又是没了官职,整个人清闲了下来,能有更多的心思放在宋若安的身上,不用一天到晚在侯府外头忙活。
因为她肚子里珍贵的孩子,贺云策忍下了从前所有的不满,就像是前世一样的呵护她,照顾她,两个人的相处倒是突然又像是变成了前世那样。
除了忽略心中若有若无的那根刺之外。
贺云策一大早起床便为她去买她从前最爱吃的糖葫芦、山楂糕、农户家里最新鲜的牛乳,还有刚出炉的肉包子。
这是他的爱好,也是宋若安的爱好。
前世黄氏嫌弃这些东西太过低劣,都是草民的吃食时,只有若安陪在他的身边,说那也是自己最喜欢的东西。
他只有在宋若安的面前,才能真正的做自己。
一想到这些事情,贺云策对宋若安的感情,倒是又是缓和了下来。
不过此刻,贺云策看着眼前陌生的糕点,精致又奢华,上面还洒着金箔,奢靡无比,是京中最流行的糕点,只一块便价值不菲。
没看见自己一早买的东西,贺云策倒是微微一愣:“若安,我给你买的东西,你不喜欢吗?”
宋若安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给自己买那些贱民才会吃的东西,从前在鹤延山上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她怀孕了,也是这样。
难道她现在不是最值得照顾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