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熹之跟着引路的嬷嬷,脚步走的很快。
不一会儿就入了宫门。
宋熹之步履匆匆,正在思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叫珍嫔是这样的着急。
可还未等几人继续往前走,便听见前头传来了一声年轻女子的娇呵声:
“是谁!深夜闯入宫门,还不给本公主跪下!”
景悦公主穿着一身华丽的宫装,珠翠满头,此刻便是一副神装打扮的模样,身后还跟着乌泱泱的许多太监,太监的手上还拿着棍棒,是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
她看见宋熹之那张神色慌张的模样,正如自己预想的一样,脸上的笑容便是越发的得意了。
她早就在这里等着宋熹之了!
自从那寿礼一事发生后,誉王被将为郡王,良妃也再不得圣心,她虽然因为皇帝的宠爱,没有被怪罪,但是她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她便叫人故意在宋熹之停在宫外的马车上做了手脚,马车可以行驶,但是行驶片刻便会散架。
可宋熹之便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个便是在荒郊野岭里喂狼,而第二个选项则是偷偷回宫,夜闯宫门,乞求一个庇护的场所。
若是前者,宋熹之便是死无全尸,而若是后者,宋熹之便要落在自己的手上。
自己定是要抓住这个借口,亲自将她治罪!
为母妃和皇兄报仇!
景悦公主想着,脸上的笑容变得越发得意了起来,她再次高声呵斥:“宋熹之!本公主问你该当何罪?”
宋熹之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下了心中的不耐,对着景悦公主行了一个礼:“公主误会,微臣不过是为太后娘娘医治玉体,延误了时辰,此刻又是赶着为珍嫔娘娘治病,所以才行色匆匆。”
景悦公主冷哼一声,她身份尊贵,又是被皇帝太后宠爱着长大,对小小一个珍嫔可是一点都看不上眼:“珍嫔算什么东西?”
“本公主问你是否已经出了宫,然后又返回?你出入宫门没有禀报,也没有父皇的口谕,出入宫门如入无人之境,本公主可觉得你可疑的很!”
第295章
那引路嬷嬷拿着灯笼的手微微一颤,脸上是越发的着急了,她只是恭敬的对景悦公主开口:
“公主恕罪,宋大人所言句句属实。是珍嫔娘娘老奴来请的宋大人,娘娘如今病体未愈,情况紧急,还请公主放行。”
景悦公主听见嬷嬷低声下气的乞求,下巴更是翘到了天上:“宫中这样多的太医,为何珍嫔要特意出宫去请个太医?”
“方才母妃宫殿莫名着火,本公主又是听闻宫中还发生了一场刺杀,而本公主一出门,便看见有人夜闯宫门,鬼鬼祟祟,想来不仅是宋熹之有问题,就连珍嫔也是有问题!”
景悦公主说着,将腰杆挺得笔直。
只要带着人把宋熹之抓了,今夜好好折磨一番,明日送去父皇面前,众目睽睽的看着,她夜闯宫门的罪名根本跑不掉。
更何况父皇对她最是宠爱,她自小要做的事情,没有什么是不允许做的。
如今她不过是抓贼拿脏,处理了一个小小的太医,这样不值一提的事情,父皇根本不会在意!
一想到自己一出手,就直接能为皇兄和母妃报仇,景悦公主浑身的气焰是越发的嚣张了。
她大手一挥:“罪臣宋熹之,夜闯宫门,欲行不轨之事,被本公主抓了个正着,来人把她拿下!”
“本公主要亲自扒了她的衣裳,检查她的身上是否携带了凶器,然后再扭送她去见父皇,罢了她的官职!”
景悦公主的话音一落,司琴压了压眉骨,挡在了宋熹之的面前,浑身散发着戾气。
可无论是景悦公主,还是她身边的侍卫太监,都没有感到丝毫的恐惧,他们在景悦公主的身边当差了数十年。
什么都做过,什么人都抓过,无论是陛下还是太后,都对景悦公主包容无比,他们根本不需要感到畏惧。
两边的气氛突然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场面一度陷入了僵局。
只有那引路的嬷嬷大汗淋漓,想起了珍嫔宫里那等待治疗的人,吓得脸色都苍白了起来。
她犹犹豫豫,想要说些什么,可没有珍嫔的命令,又是什么都不敢说。
除此之外,高高的宫墙里,还有人正隐匿在阴暗处,沉默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当景悦公主僭越的说出了那最后的一番话时,贺景砚的脸色已经是阴沉如水了。
青铜小心翼翼的扭头,用余光瞥见贺景砚紧锁的眉头,感受着他浑身波涛汹涌的戾气,心中咯噔了一声。
他小心翼翼的开口:“主子,属下知道您想要干什么,可您千万要三思啊……”
贺景砚听见这话,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竟是突然笑了,眼眸里还带着几分讽刺:
“景悦失德,以下犯上,这宫中人人都目无纲纪,人人都要将她踩上几分,你叫孤如何忍?”
贺景砚话音刚落,却听见远处景悦公主嚣张至极的声线继续传来:
“来人啊,你们到底在等什么?”
“不过是一个伺候人的小太医,就算是本公主即刻格杀,也没有人敢说什么,更何况本公主不过是检查了她是否携带凶器,再扭送到父皇跟前罢了!”
四下的太监和侍卫一听这话,终于咬紧了牙关,又是对着宋熹之的方向一拥而上。
而一袭黑衣的贺景砚也在此刻动了动身子,他墨黑的眼眸翻涌着惊涛骇浪,电光火石之间,他的长臂拔出了青铜身边的长剑。
“住手!景悦,你给本宫住手!”
而就在此刻,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顿。
青铜听见那道突然的女声,便顺势握住了贺景砚手中的长剑,语调近乎哀求:“主子,再等等,您再等等。”
只见珍嫔步履匆匆,眼眸凝重,身后是起伏的一片火光。
她带着宫里的人,走到了景悦公主的面前,又是拦住了她:“景悦,是本宫唤宋院判来的,你这是何意?”
景悦公主一愣,看着珍嫔此刻大声说话的模样,心中很是新奇。
她上下打量着珍嫔苍白的脸,又是冷笑了一声:“你?你算什么东西?”
“在本公主面前,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宋熹之此刻也很是意外,方才嬷嬷说的十万火急的模样,她还是以为是珍嫔发生了什么意外。
可此刻看着,珍嫔却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甚至还一改从前的内敛。
那珍嫔宫中那位十万火急的病患,到底是……
还未等宋熹之想好,便听见清脆的一声响。
“啪”得一声响。
宋熹之猛地抬头,便看见景悦公主不可思议的捂住了脸,嘴角甚至是渗出了猩红的血丝。
珍嫔给了景悦公主一个耳光!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震惊了。
只听景悦公主尖叫了一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向了珍嫔的方向:“贱婢!你竟然敢打我!?”
“我要告诉父皇和母妃!我要治好的罪!”
珍嫔只是冷笑了一声,原本谨小慎微的眼眸里,有的是难得的狠辣,她高高扬起手,又是猛地给了景悦公主一个耳光。
“口出狂言,本宫真希望你的母妃有好好管教你!”
她说完这话,便不顾在场所有人的眼神,直接拽着宋熹之的手,带着她离开了景悦公主的面前。
此刻的景悦公主不可置信的望着珍嫔离去的背影,已经完全出离愤怒了。
珍嫔没有收着力道,让她的两个脸颊都是高高肿胀了起来。
她几乎是咬碎了牙龈,用手捂住了胀痛的脸颊,泪水便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
“本公主要去告诉母妃!本公主要让这两个贱人都去死!”
景悦公主说着,眼眸里满是狠毒,她气势汹汹的便回了宫,去找良妃撑腰了。
暗处的青铜瞧着眼前突发的场景,小心翼翼的拿掉了贺景砚手中的长剑,又是开口询问:“是否需要属下去处置一下景悦公主?”
贺景砚神情淡漠的摇了摇头,似乎已经预料到之后会发生什么:“她已经是在自取灭亡。”
青铜又问:“那今日珍嫔怎么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贺景砚回忆着珍嫔方才的模样,原本淡漠的脸色也逐渐变得凝肃了起来,他垂了垂眼眸:“跟着之之一同去吧。”
青铜点头,驾起了轻功,跟着贺景砚一路去了珍嫔的宫内。
而宋熹之此刻已经跟着珍嫔到了殿中。
当宋熹之看见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时,脸色在瞬间变了变。
第296章
宋熹之急切的走到了床榻边上,等她看清了床榻上的那张脸时,心脏又是猛地一顿,胸膛大震。
眼前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人,居然是光启帝!
宋熹之的瞳孔猛地一缩,十分意外的扭头,望向了珍嫔的方向,就连声音都在瞬间得警惕了起来:“陛下受伤了?”
“是有人行刺了陛下?!”
她一边说着,一边屏气凝神,压制住了自己狂跳的心脏,又是一手捏住了光启帝的脉搏,另一只手去扒开光启帝的眼皮,仔细观察。
珍嫔叹了一口气,她用帕子擦了擦自己满头的细汗,脸色也是惨白的:“寿宴结束后,陛下表面上虽来了我的宫中,但是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走了。”
“而当他强撑着回来的时候,身上便已经有了血迹和伤口。而当本宫急急去搀扶他的时候,他便直接倒在了我的身前,成了这副模样。”
珍嫔此刻的眼眸都变得墨黑了起来:“陛下提醒本宫,不要叫宫中的任何太医,在他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他让本宫来寻你。”
宋熹之这话,心中更是意外。
皇帝居然不信任宫中的任何太医,反倒是寻了她这么一个半路出家的副院判?
可还没等宋熹之来得及细想,光启帝的情况让宋熹之耳畔嗡的一声响,大脑都是空白了起来。
光启帝的情况很差很差,不仅是气息微弱,面色惨白,脉象更是逐渐弱了下去,看上去就像是快要不行了。
宋熹之敛了敛神情,屏住了呼吸,再次探了他的脉搏。
却还是和方才相同的情况。
她咬紧了牙关,急急的除去了光启帝身上的被褥和衣衫,去寻他的伤口。
他的伤口是在左肩,此刻已经被人包扎好了,也止住了血,看着伤口并不是很大,也没有伤及命脉。
不可能是因为流血过多而导致的。
宋熹之心中思索着,又是飞快的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珍嫔:“这个伤口是谁包扎的?”
珍嫔看着宋熹之那副凝重的样子,便知道陛下的情况很不好,于是她急急回答:“是本宫宫中的嬷嬷包扎的,陛下不让人去请太医,嬷嬷是本宫的心腹,略通药理,绝无问题。”
宋熹之闻言,随即叫人拿来了匕首,又是将光启帝左胸处包扎起来的布带拆开了。
拆开布带后,宋熹之便看见他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皮肉外翻着。
伤口不长,看上去是用尖锐的圆弧状凶器刺伤的,刺入的也并不深,虽然显得有些狰狞可怖,但是绝不至于置人于死地。
宋熹之想着,又是凑近了伤口,便在伤口处看见了些许红色的粉末。
她的眼皮一跳:“怕是凶器上有毒,所以导致陛下昏迷不醒。”
而那嬷嬷只是包扎了伤口,并未发现伤口的异常,所以时间越往后推移,皇帝的情况便是越发不对。
不过这话宋熹之没说。
她只是唤人拿来了白酒和蜡烛,又是将手上的匕首消毒,随即便开始剜掉皇帝胸口上的死肉。
此刻的宫殿中已经屏退了所有人,珍嫔亲自举着托盘和烛火站在宋熹之的身边。
她便看见光启帝虽毫无知觉的躺在床榻上,但是匕首剜掉死肉时,还能看见光启帝身上的肌肉正一点点的痉挛着,不一会儿细密的冷汗就从皇帝的额头上冒了出来。
珍嫔觉得自己的背后也都是冷汗森森了。
可宋熹之却是镇定无比的将剜下来的死肉往托盘里一丢,接着为伤口清创,止血、包扎。
最后她拿出随身携带的药丸,塞到了光启帝的舌下。
这药丸是并不是解毒的药丸,而是关键的时候吊着人的性命的,所以宋熹之一直都是随身携带着。
等她做完了这一切,又是开始观察死肉上面的红色粉末。
宋熹之将鲜血淋漓的死肉放在鼻尖扇闻了一下,神情微动,随后又是站起身,看着宫殿四周的陈设,随后才开口。
“陛下到底是在那里遇刺的?”宋熹之问。
珍嫔眉头紧锁,望着宋熹之手上的那块人肉,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于是宋熹之重新换了一个问法:“陛下的衣袍、靴子上都带着泥土,泥土未干,还很新鲜,看上去是今晚踩到的。”
“那个地方种植着植物,甚至于陛下的伤口还有着淡淡的香味。”
珍嫔一听这话,脸色在瞬间大变。
她也上前了一步,走到了宋熹之的身边,与又是低头仔细的闻着宋熹之手上的那块死肉,神情都在一瞬间了起来。
她猛地抬头望向了宋熹之,声音低哑的道:“这个行宫叫华清宫,就是因为宫内有一块温泉,叫做华清池。”
“而温泉后有一块禁地,说是禁地,实则上是一块茂密的山林,没有人去过那里,因为前朝的宠妃在那个地方自缢,死状惨烈,相传有厉鬼出没能摄人心魄,而且……”
珍嫔一边说着,神情变得很凝重,语调也有些犹疑。
她的那副模样,让宋熹之忍不住再次催促:“而且什么?”
珍嫔的声音突然变低了:“而且陛下身上的香气,与从前先皇后驾崩时,我闻见的奇异怪香,简直是……”
宋熹之的呼吸一窒,听见这事情与先皇后的死有关系,甚至连嘴巴都无意识的张大了。
“珍嫔……”
珍嫔的话还没说完,床榻上边传出了一道气若游丝的男声。
宋熹之和珍嫔同时转过头,便看见光启帝艰难的睁开了眼睛,正直直的望着她们两人。
第297章
珍嫔将皇帝醒了,一眨眼,眼泪便滚滚的从眼眶里落下。
她飞快的扑到了床榻边上,跪在皇帝的身边:“陛下……”
宋熹之也在此刻急急的上前,握住了光启帝的脉搏,重新判断他的身体情况。
可她反复的试探,心却是越来越沉了下去。
皇帝此刻突然醒来,并不是因为他好了,而是因为他回光返照。
他身上的余毒根本没有清理,呼吸和脉搏反倒是越发的差了,此刻能醒来,完全是因为那个药丸在吊着他的性命。
而宋熹之又是闭着眼眸感受,却觉得这个脉象十分的奇怪。
死脉……却又有点不像是死脉的样子。
皇帝听见珍嫔的声音,艰难的抬眸盯着宋熹之的脸,一字一句从喉咙里挤出来,像是说给宋熹之听的:
“朕没事……朕只是……昏迷一段时日之后会醒来……”
他断断续续的说着,让宋熹之心中的那份古怪是越发的清晰了:“陛下,您的到底是中了什么毒?您是不是自己清楚?”
光启帝喘着气,艰难的点了点头:“朕有一个药方,你听听朕到底能不能饮用……”
宋熹之咬着牙点了点头,把自己的耳朵凑到了皇帝的身边,便听见皇帝微弱的声音报出了几个草药的名字:
“断肠草……甘草……芦根、防风……乌头、马钱子……”
宋熹之断断续续的听着,一开始还紧锁的眉头,到最后却缓缓松开了:“能饮,您的这个药方毒性极大,药性相冲,但是能起到起死回生的作用。”
“若是您此刻中的毒能令您昏迷,此药相生相克,便是能让您苏醒,不过风险极大。”
宋熹之隐约觉得自己前世在师父那里学医的时候,好像有听闻过这个药方,不过她当时想学的都是一些救人的药方。
像这种剑走偏锋的致命药方,她当时其实并不是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