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白肤站在夜色压压的街头,
侧眸发问。
“那个.......”一边早已等了许久的孔时雨咬着烟的唇下意识抖了抖,
道,
“半个小时前,
小姐单身匹马攻入东京咒术高专,
将天元连带整个薨星宫连根拔起,至今行踪不明......”
“咔嚓——”
皲裂声自脚下而来,孔时雨再顾不得其它,连连后退,直到离开咒力崩裂的范围,才堪堪停步下来,惊疑不定地看向阵心的男人。
一向温和的眉眼不再温和,唇角的笑意彻底消失。脑花脸上蒙上了一层让人心惊胆战的阴翳,让孔时雨暗道不好。
这一次真的玩大了啊!
孔时雨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完全不见半点星月的夜空,夜幕沉沉压在心脏上,让人呼吸困难的同时,又忍不住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糟糕,他有种强烈的直觉——
他或许真的要换老板了。
......
咒术高专。
禅院直哉站在一道天堑边缘,朝下看去。
深渊不见底,虬结成妖风的咒力从底部往上狂掠,刮得人连连皱眉。
“情况怎么样?”禅院直哉收回眼问。
“已经派人下去了,但具体情况还未传回,初步推测薨星宫确实已经消失。”隶属于总监部的一名辅助监督在禅院直哉身边低声汇报,“如今咒术高专下方已经被架空大半,按理说应该早就坍陷......可似乎有人在下层特意留下了支撑,以避免这个情况。”
“知道了。”禅院直哉淡声说,“清点下人员损失,整理上报总监部。”
“至于罪魁祸首.....”他不经意地顿了下,才说,“等确定天元大人情况再说,结界没有受到影响,说不定天元大人还在高专某处。”
“搜查工作先以此为重。”
“是,直哉大人。”
待辅助监督离开,禅院直哉才咬紧牙,低骂道:“.....该死,她究竟在做什么.....”
天元,薨星宫,攻破高专....无论单论哪一件事,都是骇人听闻,足够判处无数死刑的罪名,现在倒好,直接一串三把能干的不能干的都给干了,他还能怎么拖延,怎么帮她脱身?!
心下升起难以名状的焦虑,禅院直哉在外人面前伪装的冷静彻底崩塌。少年站在深渊边缘,翠绿的眼尽是焦躁和不安,甚至隐隐还
有恐惧在其中。
禅院直哉从未有过如此的懊恼。懊恼自己爬得速度不够快,懊恼自己站得位置还够高,不能够一手遮天,将黑白颠倒。
冷静....
冷静下来....
半晌,禅院直哉睁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越走越快,到最后甚至奔跑起来。
不是没有机会。
禅院直哉逆着风,清晰且扭曲地想。
总监部想要除掉的人一直都不是她,事情还有转折。
......
京都。
无声踩过一片狼藉的长廊,伏黑甚尔随意打量了几眼翻起的碎石沙土,轻嗤了一声,继续往被交代的地方走去。
长廊曲折,在夜色里昏暗得不见五指。
但对伏黑甚尔来说,夜视毫无问题。
身影潜入夜色,在偌大的宅邸里快速穿行,一圈下来,伏黑甚尔再次回到长廊处,皱起了眉。
没有。
找遍各处,他也没找到对方交代的东西。
难不成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这个想法仅仅只是冒出个头,便被伏黑甚尔立即否定。
既然她能让他过来找,那就不会存在找不到的情况。
正欲抽身再仔细搜寻一遍,忽然间,手腕下纯黑的咒纹生出灼感。
伏黑甚尔一顿,又翻手将手腕露出,只见皮肤下的咒纹宛如在指路般,微微移动,朝着某个方向发热生烫。
“在那里么?”伏黑甚尔狭眸,脚尖一点,整个人便直接从长廊下一个纵身,来到廊檐之上。
檐上并无任何特殊之处,但这只是在外人眼里。在伏黑甚尔眼中,某处十分精巧地坳陷位置,那截木色显然与一旁不同。
走过去,躬身,被伪装在此的木方四面带着眼睛花纹,让伏黑甚尔看得生厌。
“啧,还真是丑得贵重。”伏黑甚尔嗤笑,“要我说,这东西放在下面的泥土沙堆里更合适,而不是在这里碍了月色。”
嘴上嫌弃,但也不影响伏黑甚尔拿起的动作。只是当木方入手,他正准备起身之时——
“咚!”
木方稳稳当当,以千斤之势脱手,直直坠下长廊。
“.........”见状,伏黑甚尔盯着自己被震麻几分的手掌,表情顷刻冷了下去。
......
......
金田一三三看着出现在面前的脑花,挑眉道:“........你比我想象中来得要快很多。”
脑花唇角没了笑意,眯着眼深深打量了她好几眼,才缓缓道:“毕竟你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惊喜,我自然是有些迫不及待。”
“你让我刮目相看,十一。”
“所以你满意你看到的一切吗?”金田一三三不加否认,只是说,“夏油杰和天元,天内理子和灰原,还有仙台事件里的夏油父母....”
金田一三三微微一笑,“一切都如你所愿,也一如我所愿。”
“所以十一,你是想说你待在我身边,做这一切甚至不惜被所有人误会,就是为了拯救他人?”脑花抬手抚掌,似笑非笑地说,“悲情的英雄主义,真是让人感动。”
金田一三三没理会这番话里的讥讽,只是看着眼前的脑花,心情愉快。
明明对她满眼杀机,脑花却还能无比耐心地在这里和她周旋,这无不说明她现在所拥有的筹码,令脑花在意极了。
“天元,在我手里。”想到这里,她再一次重复说,“夏油杰也在我手里。”
“所以,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她敢保证,脑花无法拒绝她的赌局。
“赌什么?”脑花饶有趣味。
“赌一赌最后到底是你心想事成,还是我如愿以偿。”金田一三三一字一句地说道,手中也赫然出现一把漆黑□□。
脑花见状,稍一挑眉,等着她的后话。
但金田一三三却不再言语,只是深吸一口气,视线缓缓扫过上方许久未在意的计时停顿数秒,旋即猛地抬手——
枪口对准太阳穴,金田一三三在脑花的视线中毫不犹豫扣动扳机。
“砰——!”
枪鸣在夜色里回荡。
脑花看着眼前轰然倒地的少女,脸上的笑意骤然凝固,神色愕然。
第183章
第
183
章
......
短暂的惊愕已然褪去,脑花俯身打量着少女的“尸体”,眸色不明。
他已经检查过枪支和伤口,
无疑都是真的。
他知道她藏着些“秘密”,
但这些“秘密”绝对不足以让一个人在他面前假死过关。千年的时光让他有着比任何人都博学的见闻,
以及对咒术生命相关的深厚底蕴。因此,
欺骗在他这里是不成立的。
换句话说——
违背他的计划救下的人是真的,如今干脆果断死在他面前自然也是真的。
垂眸,
脑花神色莫名地看了人许久,这才抬手轻抚过对方被枪支灼烧出大片燎痕的侧额,
手法温柔地将她落下整理于耳后,
道:“你让我有些困惑,
十一。”
“天元和夏油杰,
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我的计划的?”
“没了这两项必要条件,我的计划确实需要暂时搁置了。可若只是这样,你的死亡也变成了浪费。”
“你和我是同一类人。”指尖亲昵地划过少女的面颊,最后停在了略失血色的唇角边缘,脑花眸色加深,“不做无用之事,不行庸人之策......我甚至都忍不住在想,你是不是已经知晓了我的术式内容,才会提出来这么一个无比契合我心意、让我难以抗拒的赌局。”
“天元,咒灵操术.....以及‘转变’术式。”脑花喟叹一句,“真狡猾啊。”
他无法抗拒对方给出的诱惑,即便知道其中风险,但也甘之如饴。
一千年的时光,的确太漫长了,甚至让他都生出了些许不耐和冒险的想法。
想到这里,脑花唇角忽然勾起一抹诡谲笑,与此同时,他的手也按压上了少女的前额处。
“术师里,十一你比较喜欢谁?”掌心下咒力结成暗红漩涡,吹得发丝与衣角隐隐翻动,“我不太成片的阴影占据了所有视野,仅一眼就让脑花太阳穴疯狂搏动,血脉好似受到潮汐牵引般,逆流而上。
“少女”忍不住抬手,死死按压上自己的眉心,强忍着翻江倒海的呕吐欲,直接闭起了眼。
直过半晌,夜风拂过耳侧。
一双暗红眼才缓缓睁开。
......
北海道。
祭祀神殿内第一次彻底明亮了起来,晃眼的光亮刺破氤氲已久的黑暗,在夏油杰脸上落下斑驳光影。
夏油杰以为自己正身处梦境。
死去之人尚未死去,失去之人尚未失去的荒谬梦境。
“夏油前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留着一头蘑菇头的少年脸上带着毫无阴翳的关切,正一脸紧张地盯着他。
夏油杰没有出声,只是无声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继而又转眼,视线落到了同样正紧张兮兮看着他的少女身上。
最后的记忆中染血的制服此刻变成了兔织毛领的异族服饰,原本早已失去光彩的双眼又重新积蓄生机。少女头上那条一如既往的白色发带在灯光下发出令人眩晕的反射,让夏油杰下意识抬手,遮住了这道让他觉得过于刺眼的“光”。
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但一切却又已经改变。
蓦然间,夏油杰唇角勾起嘲讽的幅度。
他在嘲讽自己的妄想、以及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走上不能回头的路,却还是没法做到当断即断,抛弃一切。
眼前的一幕,于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天大的讽刺。
做了那么多事,染了那么多血,到头来他的“大义”却还是不得而终,孤身一人留在原地,不得解脱。
“哈哈......”喉间溢出低哑的笑,夏油杰突然以掌覆面,露出的癫狂地让一旁的灰原雄和天内理子同时怔然。
“夏油前辈.....!”灰原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知为何,眼前令他尊敬向往的前辈在此刻突然就让他觉得陌生起来。虽然藏在这间神殿里他对外界所发生的一切知之不详,但夏油前辈叛逃咒术界的事他是知道的。
三三的同伴们并没有排斥他的存在,他在几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模糊的几段信息。
前辈叛逃,高专沦陷,天元失踪......
外面的世界似乎从产土神社那场暴雨开始,就开始变得令人不安起来。
灰原不清楚这些事是和三三,和这里的人到底有多少关系,他只明白自己并未死亡,三三在他看来也并非恶徒。
只要她想,在产土神山他就该死去了。
夏油前辈也是。
灰原本能地觉得,夏油前辈露出这样的神情一定和三三是有关系的。但其间也一定存在和他一样的误会。
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天内理子也看着夏油杰,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在她的记忆中,夏油杰并非是眼前这样癫狂而决绝的。在薨星宫下,对方试图拯救她的温柔,她记忆尤深。
“到底发生了什么.....?”天内理子下意识问,“是三三出事了吗?”
除了这件事,她想不到其他。
“三三....”这个字眼仿佛刺痛了夏油杰的神经,让他忽然放下
手,眼神直勾勾地看向天内理子,阴鸷而古怪,“你为什么还在提她的名字?”
“什么?”天内理子茫然,但在触及少年的眼神时,又忍不住退了半步才道,“我为什么不能提三三的名字......”
“我很担心她啊!”
天内理子不理解眼前这人为什么要这样质问她。
在薨星宫下,那个男人手上的枪支子弹出膛的时候,如果没有三三,她就应该死了。而不是像现在,再没了星浆体的枷锁,和黑井自由自在的生活在一起,再也不必去想什么咒术界,什么责任......
这些......全都是三三替她挣来的!
眼眶不自觉泛红,天内理子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夏油杰,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最后只能抿着唇,固执地盯着人,不发一言。
“为什么要担心?”夏油杰垂下眼,像是在自问自答,“因为她过得很好,比所有人都要好......”
根本无需这份可笑又多余的担心。
夏油杰缓缓抬眼,淡漠地注视着自己的“心”,道:“我会杀了她的。”
杀了她,亦或是被她杀,无论如何,他总能得到解脱。
......
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