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出走廊,梁思?匆谎郾憧醇?了站在电梯出口处的曹烨,他瘦了不少,脸上的婴儿肥都瘦没了,尖下巴显了出来,整个人看上去清俊憔悴。
没见曹烨的时候梁思?淳醯玫P模?看见曹烨这一眼,梁思?淳醯眯奶邸?
他看过这段日子的新闻,心里越来越笃定,曹修远未必猥亵过章明涵,可他应该确实跟章明涵之间发生过什么。
搁平常人身上,父母出轨已经是天要塌了的事情,而曹烨面临的境况更严重一些,曹修远是公众人物,他所做的一切都会被公之于众,被放大和评判,甚至被谩骂和攻击。
梁思?茨芟胂蟛莒钦庑┨炀?历了什么,可能他经过的每一个地方,见过的每一个人,都在兴致勃勃地议论曹修远,批判曹修远。所以这些天曹烨是怎么熬过来的?
电梯门口空无一人,梁思?醋呓?了,跟曹烨对视片刻。然后他上前一步,抬起一只手短暂地抱了一下曹烨,拍了拍他的后背。
离得很近,他可以听见曹烨吞咽喉咙的细碎声响,他想曹烨可能在刻意压抑着心底情绪,人在压抑情绪的时候,会下意识作出吞咽的动作。
这拥抱覆上来的瞬间,曹烨只觉得铺天盖地的脆弱感漫了上来,他很快后退了一步,让自己的情绪尽快平复下来,然后看着梁思?此担骸傲核??础!?
梁思?此担骸班拧!?
曹烨开门见山,这两天他已经想了太多遍这件事情,他已经等不及要把梁思?蠢?过来跟自己一起合作:“你别接曹修远的片子。”
梁思?凑?了一下,他没想到曹烨过来是要跟自己说这个,他很快选了一个折衷的说法:“我还没接到曹老师发来的邀约。”
“他已经在采访时说了,那片子一定会约你,”曹烨看着他,“你会去么?”
梁思?创寡鄱倭似?刻,看向他开口道:“如果曹老师点名要我演的话,曹烨,我没办法拒绝。”
他脸上看不出丝毫犹豫,曹烨顿时心凉了半截,他想自己可能过于乐观,梁思?锤?自己相处了不过三个月,跟曹修远却合作了四年,他哪来的信心笃定梁思?匆欢?会来跟自己合作?
“我……”曹烨定了定神,把来时路上打好的腹稿说给他听,“我这里有一个资源,林彦他哥投的项目,班底林彦还在组,如果你能过来,我也会跟他一起组这个班底,我想办法给你请最好的摄影师,找你喜欢的导演,不会比曹修远的片子更差,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梁思?纯醋挪莒牵?少年脸上的婴儿肥褪了下去,但稚气还在,曹烨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没参与过剧组的运作,拿着林彦许下的空头支票来约自己,真参与到项目里面,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他自己倒是无所谓,顶多拿出几个月时间陪曹烨折腾,但曹修远那片子马上就要开机,他没办法拒绝郑寅发来的邀约。
“你没看新闻吗,”见梁思?床凰祷埃?曹烨竭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些,“曹修远猥亵章明涵,警方都已经立案调查了,你这时候选择跟他合作不是助纣为虐么?”
“猥亵的事情还没有定论,”梁思?粗辶艘幌旅迹?“曹烨,你对曹老师有点信心,我想他不至于做出猥亵这种事情……”
“你不相信是不是?”曹烨从兜里摸出手机,低头翻出章明涵发给他的消息,把手机塞到梁思?词掷铮?“你看那张照片,还有那条录音,你点开听听,听了就知道了。”
梁思?唇庸?来,他看了一眼那张照片,又点开了录音,那声音一出来,梁思?吹牧成?立刻变了变,他抬眼看曹烨:“这是谁发给你的?章明涵?”
曹烨没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梁思?础2苄拊兜纳?音一出来,他做好的心理建设又要垮塌了。
梁思?吹屯房词只?屏幕,划到下面很快看完了章明涵发来的一大段文字。他立刻联想到颁奖礼那天,郑寅提到的那一千万,所以那天没谈妥,现在章明涵又把主意打到了曹烨身上?章明涵太过分了,这样赤裸裸地把照片和录音甩到曹烨眼前,他有没有考虑过曹烨的接受度?
梁思?窗咽只?还给曹烨,曹烨接过来,沉默地看着梁思?础?
梁思?匆部醋潘?,少年苍白的脸几近透明,室内冷气开得足,他的额头上沁出了薄薄一层冷汗,看上去下一秒就会崩溃。
“所以,他就是个禽兽,罪人,强奸犯。”曹烨一字一句地说。
梁思?吹拿纪匪?得更紧,他走过去抓过曹烨的手腕:“曹烨,你冷静点,别这么冲动地说你爸,走,我陪你去找寅叔问清楚……”
曹烨挣脱他的手,这些天在黎悠面前强撑出来的镇定忽然在梁思?疵媲巴帘劳呓狻K?想击溃他的大概是“寅叔”两个字,当年他拉着梁思?矗?非要让他和自己一起叫寅叔,可时过境迁,梁思?锤?郑寅、曹修远站在了一起,要跟他们合起伙来欺骗自己。
“事情没发生在你身上,”曹烨退了一步,后背撞到了电梯门上,“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冷静?你有没有听到那些人怎么说你?他们说你跟曹修远的关系也没那么简单……”
“你信吗?”梁思?炊⒆潘?。
曹烨咽了咽喉咙:“不信。”
“你肯相信我,为什么就不肯相信你爸?章明涵那条短信的目的还不够明显吗?他就是想借助你从你爸那里拿到钱,你越崩溃,就越让他得逞……曹烨,我只是觉得,猥亵这个罪名太重了,就算你爸做错了事,也不应该被当成罪人对待,何况现在所有的事实都不明朗,照片可以伪造,录音可以编辑,没有亲眼看到的事情我觉得还是不要轻易下定论……”
“可是我亲眼看到了。”曹烨开口打断他。
梁思?淬蹲。骸笆裁矗俊?
“你信吗?”曹烨勉强笑了一下,“几年前,我亲眼看到曹修远和郑寅上床。”
这消息太突然,梁思?聪萦谡鹁?,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走廊这时传来一阵脚步声,摄影师从拐角处探头出来:“思?矗?要拍大合影了,他们让我来叫你。”
“……知道了。”梁思?床执儆α艘簧?。
“这是你朋友是不是?”摄影师见他们似乎关系亲密,扛着机器走过来,“帅哥,要不要录一段给思?吹纳?日祝福?”
林幻也跟摄影师一起出来了,见气氛不对,她一直没露面,这时在后面伸手拽了一下摄影师的胳膊,示意他先回去。
越过梁思?吹募绨颍?曹烨看见林幻露出的一小半侧脸。他们还在一起啊,那一瞬间他想。
曹烨没理他们,他盯着梁思?矗?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音量继续说:“我亲眼看到曹修远和郑寅上床的时候,那副肮脏、恶心、令人作呕的模样……你知道两个男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
梁思?炊ǘ?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曹烨抬手按了电梯的按钮,他不想继续面对梁思?戳耍骸澳慊辜堑靡鹚慕稚夏橇教豕钒桑克?们让我想到那两条狗,真让人恶心。”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曹烨后退一步,踩到电梯门口,来时满满的希望落了空,事实上没有人站在他这边,梁思?匆惨谎?。
他看着梁思?矗?最后问了一句:“所以你还是坚持要演曹修远的片子对不对?”
梁思?疵凰祷埃?他想要跟曹烨一起走进电梯,可脚下忽然挪不动步子,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他咽了咽喉咙,艰涩地开口道:“曹烨,曹老师对我有恩,我还要――”
“我知道了。”曹烨打断他,他退到电梯间里:“好啊梁思?矗?要生日祝福是不是?让我想想……”他垂眼想了片刻,释然般地笑了笑,“那我就祝你,跟曹修远合作无间,跟林幻天长地久,”他语速很慢,一边想一边说,说得郑重其事又冠冕堂皇,“祝你得影帝,祝你高票房,祝你……以后事事都顺意吧。”
电梯门缓缓合上,最后一丝缝隙也消失了,电子屏上的数字迅速往下跳。
梁思?吹氖种附艚暨?着。就像那两条狗一样,曹烨说的那句话又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P-第九章-7
有那么一会儿,梁思?凑?个人都是懵的。
章明涵发来的那则录音,曹烨说他亲眼看到曹修远和郑寅上床,还有那句“就像那两条狗一样”,那几句话不断在他耳边回放,字字句句都像裹挟着冰雹,朝他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宴会厅里大概又催了一次,林幻见曹烨已经走了,试探着朝他靠近:“思?矗?大家都在等着你过去拍照,你看要不要……”
梁思?慈缑纬跣寻愕鼗毓?神,没顾得上跟林幻说话,上前一步抬手按了电梯按钮,电梯很快升上来,门一开,他迈开步子,快步走了进去。
电梯下降的那几十秒钟梁思?淳醯媚灾新壹?了,他不知道自己追上曹烨要说些什么,曹烨让他不接曹修远的片子,可他真的能不接吗?
但他就是觉得自己必须要追上曹烨,把他拉回来,他莫名有一种直觉,如果他不把曹烨追回来,往后他就会真的找不到曹烨了。
出了电梯,梁思?创蟛脚茏抛烦鋈ァ?
一楼大堂有人认出他,惊呼了一声“梁思?础保?随即大堂的人都朝他看过来。
但梁思?磁艿煤芸欤?赶在所有人一拥而上找他要合影和签名之前,就跑出了酒店大堂。
站在马路边上,梁思?醇贝?着气,有些茫然地面对着眼前的三岔路口。
宽阔的大马路上,长长几排车辆停在斑马线后方等待着红灯,行人步履匆匆地穿过马路,可放眼望去,人群里并没有曹烨的身影。
该往哪追?曹烨到底是往左往右还是往前走了?
红灯变了绿灯,车辆疾驰而过,路上的行人不见了踪影,只有车灯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道残影。
握在手里的手机开始震起来,大概是助理或经纪人打来电话催他回去,但梁思?疵唤印K?拿起手机给曹烨拨过电话,冷冰冰的语音提示他对方的电话已经关机了。
身后有几个人这时从酒店大堂里追出来:“梁思?矗?真的是你啊!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越来越多的过路人认出他,都停下脚步转身朝他看过来。
梁思?疵恍那橛Ω墩庖磺校?眼前的世界像是被车辆、人群、汽车的鸣笛声、周遭的嘈杂声塞得满满当当,可他的胸口却空落落的,像是忽然被挖走了很重要的一部分,以至于他现在有种茫然的失重感。
他没什么表情地穿越人群,有人试图凑过来找他要签名,还有人跟他说生日快乐,各种声音混杂到一起,从四面八方涌入他的耳朵里,有那么一会儿,他只能看到他们不断开合的嘴唇,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梁思?次⒌妥磐房觳酱┕?人群,经过酒店大堂,走到员工电梯。
进了电梯间,世界像是陡然安静下来,但那种失重感还没消失,以至于他要背靠着电梯壁,才能让自己站得稳一些。
电梯门一开,助理站在外面,一见到他,顿时如释重负:“您可算回来了,我正打算下去找呢!”
梁思?疵豢此?,也没说话,径自朝宴会厅走。
走了几步,助理在后面碰了碰他的胳膊:“思?础!?
梁思?醋?头看他一眼,看见他递来的纸巾。
“你额头上出了汗,一会儿要拍照。”
“谢谢。”梁思?唇庸?来,抽了一张纸巾出来,额头上的确出了很多汗,大概是刚刚跑得太急的缘故,可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热,反而觉得有些冷。
推门进去,宴会厅里的人都在等着他,见他进来,好几个人起哄要罚他酒。
梁思?蠢凑卟痪埽?递过来的酒全都喝了。耳边不停有人说话,可他似乎听力出了些问题,什么也听不明晰。
“思?矗?”有人喊他的名字,“徐总问你呢。”
“什么?”梁思?捶畔戮票?,看向说话的那人,那是他经纪公司的一位女高层。
“徐总问你要什么生日礼物,”那人笑着说,“让你尽管提,你可得往大了说,别心软啊。”
徐总是这家宴会厅的老总,此刻正笑呵呵地看着他。
梁思?次⒋棺沤廾?,盯着某一处看了半晌,叫人分辨不出他在思考,还是在心不在焉地放空。
女高层又叫他一声,笑道:“还没想好啊?”
梁思?刺а郏骸拔蚁胍?今晚酒店的监控。”
“什么?”女高层愣了一下,继而又笑,“Hello?我们今晚请了最好的宴会摄影师,思?茨阏庋?说,林哥会伤心的。”
梁思?疵焕硭?说的话,他看着那个徐总,也不管他会不会答应,自顾自地往下说:“不只是厅里,还有走廊,电梯,一楼大厅,大厅门口,我都想要,也只要这个,可以吗?”
那徐总仍是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可以是可以,但你要这个做什么?”
“我有我的用处。”梁思?创瓜卵鬯担?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没有人能拒绝梁思?矗?何况今天是他的生日。
酒店老总很快把大堂经理叫上来,带着梁思?慈チ思嗫厥遥?调出了十分钟前的监控。
梁思?刺?头看着屏幕墙上的监控画面,逼仄的电梯间里,曹烨先是背靠着电梯墙壁站了一会儿,然后他像是站不住了似的,贴着电梯壁缓慢地蹲下来,低下头,把脸埋进了膝盖里。
少年蜷缩在电梯角落里,手指无力地从膝盖上垂下来,整个人看上去颓废而无助。
梁思?炊⒆偶嗫鼗?面,手指攥紧捏成了拳,短短的指甲用力地掐着手心,他缓了一阵,才开口哑声道:“您调门口的监控给我看吧。”
酒店门口,曹烨大步跑着出了一楼大堂,正赶上绿灯,他很快跑到了路对面,然后消失在监控画面的尽头。
梁思?慈弥?理拿了一件连帽外套下来,走进电梯后他把外套穿上,拉上了兜帽,兜帽很宽大,可以把他的脸遮住大半,这样就不会有很多人认出他了。
他沿着曹烨离开的方向追上去,跑了得有几公里远,总觉得曹烨说不定就在前面,但追了好几条街也没找到曹烨。
跑了太久,腿酸得跑不动了,他停下来走了几步,才觉得喉咙干得连吞咽都发疼。
每经过一个路口他都会犹豫几秒,不知道曹烨会不会在这个路口拐弯,但他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沿着主路一直追了过来。可谁知道他是不是在第一个路口就已经做错了决定,跟拐了弯的曹烨错过了?
梁思?赐O吕矗?站在原地,看着路灯下自己被拖得很长的影子,半晌后,叹了口气。
也许是刚刚在宴会厅里喝了不少酒,如今他走在这条街上,总觉得像是在做一场梦,梦里的失重感太逼真了,让他有些头晕。
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这一路上他都没管,这时才把手机拿出来,低头滑动着屏幕看了一遍。
圈内不少朋友和前辈发来消息祝他生日快乐,助理和经纪人则催他快些回到宴会厅。
飞快地扫了一遍后,他看到了郑寅的名字。郑寅也发来了一条祝福短信:“思?矗?生日快乐。这几天一直没腾出时间和你联系,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明天我们见面聊聊?”
应该是聊曹修远新片的事情,梁思?聪搿K?看过那篇报道,曹修远记者说这片子没他不行,当时他盯着那句话看了好一会儿。
《十三天》时短短几秒的镜头他要拍几十遍才能过,那会儿他还是个对演戏一窍不通的新人,到现在他拿了影帝,二次提名了金像奖最佳男主,还有了万千影迷,没有曹修远,他不会是现在这个“没他不行”的梁思?础?
曹修远是他在演戏这条路上的恩师,如今恩师落难,他怎么能袖手旁观?
可曹烨说的曹修远和郑寅是怎么回事?初听简直有些荒唐,若不是曹烨说他亲眼看到了,换一个人来告知他这个消息,梁思?淳?对不会相信。
曹修远和郑寅之间的确合作默契,但平常说话的语气和动作却从不逾矩,就像是多年合作无间的导演和制片人,以至于梁思?创游赐?别的方向想过。
这中间有没有误会?会不会是曹烨看错了?梁思?聪耄?他得找郑寅把这件事问清楚,包括曹修远和他,也包括曹修远和黎悠,以及章明涵。
路边似乎有人认出他,转头朝他看过来,梁思?吹拖峦罚?把帽沿朝下拉了拉,然后拐进一条路灯昏暗的小路上。
身上没带烟,他在街角的报刊亭买了一包玉溪,跟老板借了火,在暗处吸完了一支烟,情绪平复了大半,他给郑寅打了一通电话。
他没在电话里明说要跟他谈什么,只说自己刚刚见过曹烨。
郑寅在电话里沉默片刻,说他现在在家里,可以随时过去找他。
梁思?丛诮直叽蛄肆┏鲎獬担?半小时后他出现在郑寅家门口。
他抬手敲门,片刻后门从里面被推开,郑寅穿着简单的T恤和休闲裤,比平时在剧组里要随意得多,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淡淡说了声:“来了。”
房间很大,梁思?此嫠?进去,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喝冷饮还是喝酒?”郑寅打开冰柜门问。
“喝水就好,”梁思?此担?“寅叔您坐吧,我问完就走。”
郑寅接了两杯水,又从冰柜里夹了碎冰加进去,把其中一杯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然后他拿着另一杯冰水,在梁思?葱倍越悄钦派撤⑸献?下,“说吧,要问我什么?”
梁思?茨霉?那杯冰水,他先前跑了太久,喉咙干涩,这时一口气仰头喝光了,才开口道:“我今晚见了曹烨,他跟我说了一件几年前的事情,您猜是什么?”
郑寅也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放下,脸上并无讶异:“他看到了,我知道。”
两个人像是打哑谜一般地,一个不肯明着问,一个不肯明着答,但对方说了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
看来没有误会,梁思?吹拖峦罚?大概是喝了酒,他感觉脑袋有些重。他抬起两只手,胳膊肘压在腿上,手指绞到一起撑着额头,语速很慢地说:“寅叔,这是你跟曹老师的私事,你们是提携我的前辈,按理说这样的事情不该轮到我来问,但曹烨是我朋友,他问不出口的事情我想帮他问清楚……您跟曹老师这样,到底算什么关系?还是说,曹老师和黎悠老师的婚姻有什么隐情?”
“黎悠老师……”郑寅身体前倾,两只胳膊都屈起来压在腿上,他像是想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思?矗?如果我跟你说他们俩的关系我也不太清楚,你会信么?”
“您说吧,我会有我的判断。”
“好,”郑寅点了点头,“那我实话实说,我第一次见到曹导的时候还在中戏上大三,曹导那年二十八岁,去我学校做讲座,从那会儿起我开始跟着他做电影,别误会,最初那十年我们什么也没发生。到现在十几年过去了,说真的,除了黎老师早些年送曹烨回国,我很少看到他们在一起。”
梁思?吹拿夹孽玖艘幌拢骸澳?是说他们……?”
“他们的关系我也不清楚,曹导从来也不跟我说这些,我猜他们可能很早就分开了,这么说不是有意要撇清我自己,但如果你见过他们谈话的样子就知道了,他们之间就好像……”郑寅停下来,像是在思索怎么说更恰当,“彼此欣赏但却很久不联系的旧友一样。”
郑寅这样说,梁思?慈床⒉桓芯醯揭馔狻T诓苄拊毒缱榈哪羌改晁?也偶尔会想,为什么拍戏时间这么久,他却从来也没见黎悠来剧组探班,曹修远和黎悠的婚姻好像只存在于别人的口中一样,如今郑寅这样说,那些疑问似乎都得到了解释。
“那曹烨知道吗?”梁思?聪肓讼爰绦?问。
“他应该不知道,”郑寅摇了摇头说,“我猜黎悠大概没想跟他说这个,否则就不会每年假期都送他回国了。”
“那你们怎么不跟他解释呢?寅叔,我想亲眼目睹那件事对他的打击应该非常大,为什么当时你们没跟他解释,跟他说他父母分开了,现在你跟曹老师在一起,曹烨不是认死理的孩子,他那么信任您,您跟他说实话,或许这件事对他来说还好消化些。”
“我想过要跟他解释,但怎么解释我一直都没想好,思?矗?我跟曹导……”郑寅像是有些难以启齿,过了几秒钟才接上话,“如果我们真在一起也就好说了,但现在这种关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也不知道是解释更好还是不解释更好……”
梁思?春芸烀靼坠?来他的意思,他有些震惊地抬头看向郑寅,难怪,他想,难怪他们平时相处的模式不像普通情侣,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情侣,他们只是维持着床伴关系的合作伙伴而已。
“你懂了吧,”郑寅苦笑一声,“何况黎悠瞒了曹烨这么久,我也不知道他们不在一起的这件事,该不该由我这个不了解内情的外人告诉他。我劝过曹导跟小烨好好谈谈,但他总说小烨是孩子,长大了以后自然会懂,他那个人你也知道,自己的事情从来不允许旁人插手,说多了就会发火,没人能劝得动他。”
“我懂,您有您的难处,”梁思?闯聊?片刻,“我知道不该问这个,但如果曹老师的性取向是男的话,那曹烨会不会……”他说到一半,自己也觉得有些荒谬,没再继续说下去。
“你是说曹烨有可能不是曹导亲生的?”郑寅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摇了摇头道,“那倒不会,他这个人,天生对人情关系淡薄,又不喜欢小孩子,如果没有这层亲缘关系在,他对曹烨理都不会理。那一千万的事你也听说了,开始的时候他怎么也不答应给章明涵,后来章明涵把录音和照片发到了曹烨那里,我把这事儿说给他听,劝了没几句他就让我拿一千万私下和解了。说到底他还是在乎小烨的处境,不然以他的个性,不会这么轻易忍下这口气……你知道他一开始跟我提的解决方案是什么,他说索性公布他跟章明涵六年前的床伴关系,让章明涵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郑寅低头轻笑一声,“这才是他的做事风格。”
“所以章明涵跟曹老师真的……”
“章明涵一直跟媒体说猥亵,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受害者的形象,就是想通过这件事博取同情,真要公布了床伴关系,他根本就不会有退路。他拿曹烨做中间的筹码,这一步还真是走对了。”
郑寅说完,两人沉默了几分钟。梁思?从治剩骸拔一褂凶詈笠桓鑫侍猓?除了您和章明涵,曹老师还有没有其他的……?”
“有。”郑寅说,“我不瞒你,圈内大多数传闻都是真的。思?矗?事情我都跟你说清楚了,你要跟小烨挑明我不反对,事实上,我也觉得应该有个人跟他说清楚。”
“嗯。”梁思?从α艘簧?。
他的确要跟曹烨说清楚,可如今得知了事情的大半真相,他也觉得有些棘手。
所有人,黎悠、曹修远、郑寅,包括剧组的那些工作人员,以及曹烨身边的朋友,他们可能或多或少地都知道一部分真相,可是他们都一致选择了缄口不言。
他们有意无意地、一砖一瓦地,给曹烨搭建了一座美好而虚幻的城堡,让少年无忧无虑地在其中生活了十几年,可现在章明涵忽然从下面抽走了一块砖,于是这座地基不稳的城堡好似雪崩一般轰然倒塌。
他想到电梯里蜷缩成一团的曹烨,少年无所适从地面对着残缺的真相,还有从神坛跌落的父亲形象――他该怎么找曹烨说清楚,才能让他接受曹修远就是这样一个一面是天才,另一面却并不光彩甚至是有些阴暗的人?
站在曹烨的角度,他完全能理解他为什么不想原谅曹修远,也不希望自己同他合作帮他翻身。
天平两端,一端是一手提拔自己走到如今位置的恩师,一端是当年把机会让给自己的好友,到底那一端更重一些?